“七天？”

特蕾西婭不禁驚呼出聲。

“嗯。七天?！?/p>

特蕾西婭倒并沒有懷疑赫伯特在說謊。只是這樣的速度和自己比起來……簡直可怕。

“怎么會這么快？”

“快？”

赫伯特怪異地笑了笑：“你在想什么？我說的是……整整七天。而你……只是幾分鐘罷了?！?/p>

突然，特蕾西婭就明白了赫伯特到底在說什么——但那結果卻也相當駭人。

“那你豈不是……”

“對。”看到特蕾西婭終于反應過來，他點了點頭，“換算下來……就是大約六十萬年?！?/p>

赫伯特不再看她，又把目光投向海的那邊，嘆道：“我和你一樣，做著重復單調的事，一遍又一遍。時間流逝的很快。我逐漸失去所有意識。我甚至沒有光的指引——你看到那團火了嗎？那是我把父親的冠冕扔到那座上，點燃之后才有的?！?/p>

“你父親？”

“只是這么說。從我的來源來說，相當于同樣的位置，只是我不會認為他在我心里有父親的地位……之后我才來到這里。你上來的時候是在塔中央吧？”

“對。醒來時就在半途上了。”

說到這里，赫伯特扭頭看著特蕾西婭，眼神明顯多了些莫名的意味：“我是從最底下一點點向上爬的。說起來還真是沾了便宜老爹的光。哼……這里原來的主人對我并不怎么感冒。只不過，那位也拿我沒辦法。我在這里住了很久，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所以，祂也不管我了。任由我自生自滅?！?/p>

特蕾西婭倒是沒在乎赫伯特的情緒，而是被他話里的關鍵詞吸引了注意：“原來……這里是有主人的……”

“不必擔心?，F(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大約……多久以前來著？反正很久了?！?/p>

“為什么？”

“因為祂放棄了。還記得我告訴你，這里沒有變成第二個伊比利亞嗎？”

“難道……”

赫伯特暗藍色的眼瞳變得更深邃，就像那片埋葬了一切的深海：“有那么一天，那位主人覺得，這些興風作浪不服管教的怪物早晚有一天會威脅到自己，索性就先下手為強。更何況，在那些怪物的陰影下，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其他生物也不會有出頭之日?！?/p>

“……的確?！?/p>

“所以祂決定了——要讓這些超出人類正常認知的存在從此消失。祂借著代行者的力量，集結人類中的佼佼者，喪心病狂地捕殺這些怪物，將他們的族群連根拔起。行動迅速、狠辣果斷。只是十幾年的時間，那些被列為目標的怪物由于互不信任和長年累月習慣性的內耗，也很難組織有效的抵抗。所以，祂成功了。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曾留下祂的足跡。所有的神秘，那些將鎖死人類未來的存在，全部從概念的意義上被抹除。只有一些刻意留下的碎片，來標榜他的豐功偉績?！?/p>

“那祂是怎么死的？”

“因為祂該死了。對那些被祂指引的人來說，祂就是最后一個需要被除掉的怪物?！?/p>

“……”

聽到特蕾西婭的沉默，赫伯特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這么聰明，怎么會不明白呢？

他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你有點兒不高興了，親愛的?！?/p>

特蕾西婭輕聲說道：“……沒什么，你說下去吧。我都明白?！?/p>

“祂也明白。所以祂完成了除掉這個世界上神明的最后一步——祂要讓人們親手殺死神明。祂一直宣稱，人們不應畏懼那些怪物，而只需要在自己的指引下生存下去?，F(xiàn)在那些怪物死了。祂打算讓人們自己指引自己。”

“……可誰能殺祂？”

“從結果來看，祂放水了。有好幾個版本的解釋。有很現(xiàn)實的，有很浪漫的。你想聽哪一個？”

“浪漫的?！?/p>

“祂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從開始就接受祂引導的追隨者，也是后來殺死祂的人。所以，祂選擇讓祂和刺客的性命一起結束?！?/p>

“不太現(xiàn)實。而且比起浪漫，倒不如說有些······荒謬。那個神還是戀愛腦？”

“那說稍微現(xiàn)實的。祂收了一個完美的，最能夠承受祂的意志的傳承者，但那個人不過是人們?yōu)榱藲⒑Φk而制造出的造物。趁祂將自己的一切傳承給那個人的時候，人們就把祂圍殺了?！?/p>

“也不太現(xiàn)實?！?/p>

“對。所以……沒人知道內幕是什么。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位死去的主人，早已存下死志。只是，祂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當那些怪物被殺死的時候，人們就取代了原本那些怪物的位置。不，也不一定。也許他早就想到了，只是特意想要人類占據(jù)那個位置而已?！?/p>

“可……人們總是會活下去的。”

“是啊……即使祂不出手，人們也不會因此就沒有活路。從結果來看，祂白白把自己的性命賠上了?！?/p>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這樣的?！?/p>

“呵……也許吧。反正，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我們回家吧?！?/p>

“怎么了？”

“晚上，有點冷?！?/p>

赫伯特這才反應過來。她白天時嫌天氣有些熱，選了個清涼的衣著，而且本來也沒計劃晚上到海邊來，而是直接回家的。

更何況……連晚飯都還沒安排上呢。

赫伯特把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兩人快步跑回機車那邊。

在路上他們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他們看到夜色中靜默的家時，特蕾西婭貼在他耳邊，問了赫伯特感覺迄今為止最難回答的問題。

“你說，到底是那位主人自己從開始就一心求死，還是在殺光那些怪物之后才意識到自己也會死呢？”

“……很難說?！?/p>

“又或者，祂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死？”

“大概吧?！?/p>

“祂真的有手下留情？”

“……不知道?！?/p>

“赫伯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書房里都有答案。只不過，我自己也不是很熟悉那些書里的內容?！?/p>

“不能直接告訴我么？還是說，你也不清楚?！?/p>

“懷疑我？”

“我只是有些不能接受。”

“什么？”

“我們明明一起生活這么久，我卻對你一無所知?！?/p>

“親愛的，別怪我?！?/p>

“我是……怪我自己。我從來沒去主動了解過你，以為這是對你的尊重。但是……”

“別這么說。我只是……也不太了解我自己。”

“我真的可以得到你的書庫嗎？”

“想知道什么，就去看吧。我又沒限制你?，F(xiàn)在，我的就是你的?！?/p>

“……嗯。”

“別不開心嘛。不然，我要后悔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了。”

“對了，今晚我來吧。”

“干嘛，今天輪到我了。你難道要我把今早準備好的食材放到明天嗎？”

“你可以教我。”

“那你就在一旁看著?！?/p>

她收緊了自己的胳膊：“……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么。”

車手感受到來自背后的依靠，那些陰暗的想法頓時一掃而空：“我沒有……別擔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