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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奧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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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習慣于那些在雨中獨自漫步的夜晚了。這并不是因為我對下雨天本身有多大好感：向來厭惡麻煩的我，亦不會喜歡霪雨霏霏帶來的潮濕浸潤之虞；單純是因為，世界會因為下雨而愈加“安靜”而已。

雖然以最直觀的“聲音”角度而言，雨天未必要比晴天來的安靜；但世間紛擾的根本——以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因為下雨的關系近乎消失不見了。當那些喧囂擾攘的來源不復存在時，雨水的滴答聲也不過是為這份寂靜增添一抹點綴罷了。

此時此刻，結束了委托的我，又一次在這樣的雨夜中向著歸家之路緩步前行。這本該再平凡不過的夜晚，卻因為某些不尋常的因素，而顯得有些特別了——

與“他人”一同漫步于雨中。

那位被稱作“老師”的人。

?

雖然在這樣的雨天里，與他人同行似乎違背了我的初衷；但如果那個人是“老師”的話，也不會討厭。畢竟除了便利屋68的伙伴們以外，也只有“老師”會愿意和我走在一起。

在我眼中，“大人”并不是什么褒義詞——高傲自大、陰險狡詐，這就是我對這類人的印象，因為之前接觸過的“大人”們就是如此這般；而“老師”這般溫柔善良、心性單純者，以這樣的標準來看或許并不合格。然而，雖然看起來毫無城府甚至有些吊兒郎當，但那個老師并非是什么愚者；相反的，他有著我們無可企及的智慧與經(jīng)驗，只不過他并不會把心思用在那些爭權奪利上，而是盡自己最大努力維持整個基沃托斯的平衡，并幫助我們這些身為學生者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我未曾想過基沃托斯還會有像他這樣的“大人”，這點也吸引了早已厭倦了世間種種虛偽的我。而且，他是極少數(shù)會愿意主動接近我的人——其他人光是看到我的樣子就會紛紛拒我于千里之外，幾乎只有“老師”不會疏遠我，并且不求回報地幫助我排憂解難。當然，他說的什么我的“臉很可愛”之類的，還是不敢茍同。

或許，他是唯一能理解我的孤獨的人。盡管如此，我也從未向他直接袒露過自己的心聲——畢竟鮮少與他人交流的我，真正到了想要傾訴的時候必定會難以啟齒；而且我已經(jīng)習慣將孤獨和煩惱壓抑于心底，而今也還能承受得住，就不必再麻煩他了。

但曾經(jīng)有那么一刻我也思考過——我對老師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種程度呢？

“朋友”？“好感”？“喜歡”？

但很快我便停止了這種無聊的想象。說到底，我和他之間似乎也并沒有什么超出師生關系的牽絆；在和對方從未有過什么深入接觸的情況下就去想這種事，實在是有點為時過早了。

?

然而，當存在兩個人時，就必定會存在兩種視角——

我怎么看待“老師”，以及“老師”怎么看待我。

雖然我并不怎么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但近來老師對我的反應卻使我不得不掛心于此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與老師的接觸似乎漸漸多了起來——平時不怎么用的MomoTalk里，有一半的消息都是和老師發(fā)的，當然絕大部分都是他先主動發(fā)給我的。話題雖然多是工作事務相關，但似乎很多最后都被他弄成了有的沒的的閑聊，似乎還夾帶著一些不那么必要的關心。

而且，最近老師經(jīng)常“很巧合地”來到格赫娜辦事，然后“順便”來看我，甚至于晚上還要“順路”送我回家——雖然這件事我拒絕過不止一次，但終究是盛情難卻，也就依著他了。然而，我早已調(diào)查過他從格赫娜回去夏萊的路線，和我回家的路并不在同一個方向。換言之，他每次與我同行并不是真正的順路，而是“有意為之”；至于這“意”究竟為何，我或多或少有些察覺。為了驗證我的想法，在那之后我又調(diào)查了另一件事情——老師平時是否也有送其他學生回家，以及和她們有著“多于必要”的接觸。而結果似乎有些喜憂參半：“沒有”。

結合長久以來對老師的觀察，我?guī)缀蹩梢源_定，自己在老師的心目中，有些“特別”的地位；可我完全不理解為何如此。老師為什么會對我……抱有那樣的感情？如同眾星捧月般的老師，對并不招人喜歡的我多加矚目，這種事真的難以理解。

出于相同的愛好？我還記得那天推薦重金屬音樂給他時，他那明明不喜歡卻又強顏歡笑的樣子。這自不可能。

出于外貌？我那不甚友善的樣貌不嚇到他就算好的了。雖然他經(jīng)常說我“很可愛”，但我寧愿相信這只是鼓勵我拾起自信的說辭而已，畢竟自己什么樣子我還不清楚么。

出于個性？每日為各大學院和聯(lián)邦學生會事務奔走操勞的他，再與我這種性格沉郁的家伙長久相處的話，豈不是倍增煩惱。

出于純粹的內(nèi)心直覺？只有這種情況是可能既“符合事實”又“無需解釋”的了。但向來推崇理性思考的我，并不會認同這種毫無道理的說法，而老師這樣的“大人”更不該如此。

找不到答案。

我希望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

也許是因為一直在思考這些事情的緣故，一路上我?guī)缀醵紱]和老師說過話；巧合的是，平時經(jīng)常會主動和我搭話的老師，今天也是一直沉默著。

我有種預感，預感到很快就會有什么不尋常的展開——雖然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至此已經(jīng)距離我家僅有十數(shù)米的路程了，希望我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fā)生。

“好了，到了……謝謝你送我到這里，老師?！蔽彝Ｏ铝四_步。

“那個，佳代子，稍等一下……”

此刻他那躊躇不決的樣子，仿佛把“我有話要對你說”寫在臉上了——而且他要說的很可能就是我所猜想的那樣。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老師？如果有的話現(xiàn)在就說吧，盡量說清楚些?！?/p>

此等重要的事決不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我必須要求他用最清晰的言語表達清楚，哪怕這些話或許很難說出口——這樣我才能對其進行明確的回應。

至于如何回應，我已知曉；雖然回應的內(nèi)容不會是他想聽到的。

“佳代子，那，那個……其、其實，我一直喜歡你來著……”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老師的臉漲得通紅；他一邊不安地抓著頭發(fā)，一邊苦笑著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怎么說呢……佳代子總是自己一個人，應該會很孤獨的吧……我希望我能更多地陪伴在你身邊……總之，請、請……請和我交往吧！”

身為“大人”的老師，此刻卻像個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一般，差點讓我笑出聲來；這樣的表白，不說以“大人”的標準來看，哪怕只是作為孩子間的過家家，都顯得過于倉促、蒼白，甚至有點喜劇效果了。

然而我并沒有真正的笑出來，因為接下來的話題恐怕會十分沉重了。

“唉。老師，姑且不論你看上我什么了?！蔽逸p嘆一聲，“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又或者說，你知道你這樣的選擇會有什么后果嗎?！?/p>

“佳代子……？”

聽到我這么說，老師很是驚訝，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反應。難不成，他真的覺得只要告白了就算成功了嗎。

“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開始那樣的關系的話，會有什么樣的后果。比如說，如果我會因為你我的關系，而要求……或者說，慫恿你對格赫娜的風紀委發(fā)難呢?！?/p>

“佳代子不會讓我這么做的?！?/p>

回答的倒是蠻干脆的。他對我這么有信心，該說這是好事么。但如此看來，他的確還有很多對我不甚了解的地方啊。

“我是說，如果。我可是痛恨著風紀委她們，無時無刻不想將她們打敗的。既然老師你已經(jīng)坦白了，那我也向你坦白一件事吧。我并不是沒有想過利用夏萊去對抗風紀委?！蔽覕[出了常用以示人，卻很少對他顯露的凌厲表情，“不過我很清楚對老師而言孰輕孰重，畢竟之前伊甸條約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所以就算我這么要求的話，想必你也不會答應吧?！?/p>

“……”

老師默不做聲地低下了頭，看來他無法回答我提出的問題。他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嗎？我不相信在整個基沃托斯化解了一次次巨大危機的他，會連這點事都想不到；更有可能的是，他想到了這些事，卻沒有想到合適的解決方案，又或者覺得現(xiàn)在不去想解決方案也無關緊要；總而言之，他大概是在賭我不會問他這些問題。

這怎么可能。

“好吧，就當我真的不會這么要求你吧?！蔽抑匦绿崞鹆嗽掝}，“但即便不說這個，身為‘老師’的您，和一個格赫娜的‘不良少女’交往，這在基沃托斯會引起怎樣的波瀾，您有考慮過么。如果這件事成真的話，格赫娜的風紀委會怎么看待你，圣三一的那些家伙們又會怎么看待你，還有聯(lián)邦學生會……”

“等一下，佳代子。我不想在這件事上搞成什么跟政治有關的。我只是想……追求自己喜歡的人……難道不行嗎？”

剛剛一直低垂著頭的老師，此刻卻抬起頭來，直視著我的雙眼說出了這句話；從沒有在與別人對視時落敗的我，卻幾乎要被他眼中的悲傷所觸動了。

不行。我必須要堅決。在這種重要的事上絕不可以動搖。

“我知道。我沒有說老師在這方面一定要出于政治考慮。但，老師，這樣做的后果，是老師可以預見，以及負責的嗎？‘大人’們最為重視的，不就是‘責任’嗎？”

“……”

他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默，似乎已無言以對?？磥磉@次的“勝利”要被我拿下了，雖然這樣的“勝利”完全不能讓人歡欣鼓舞，帶來的也只有心中痛楚。

“沒有答案么。老師，我剛剛所說的，都只是‘后果最直接、最輕微’的事情。至于那些后續(xù)可能發(fā)生的更大的影響，我都還沒有提到。小到格赫娜，大到整個基沃托斯，老師的每個選擇都是至關重要的，怎么可以這么輕率呢?！?/p>

“對不起……”

此刻的老師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耷拉著腦袋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向我道歉。去駁斥，甚至訓斥老師，這根本不是我作為一個學生該做的事情；就算不考慮身份，我也很不喜歡如此針鋒相對地和他人爭辯。自己每說出一句反對他的話語，都猶如握著劍刃刺向他一般——將他刺傷的同時，我的雙手也會因鋒刃割傷而滿是鮮血。

然而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只有用重一點的話勸阻他，才能讓他明白過來。盡管這樣做會讓我們兩個人都十分難堪，但為了避免接下來可能出現(xiàn)的更大的麻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對我沒什么可道歉的，您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但，作為整個基沃托斯的老師，您在這些方面應該多加思考才是，希望這是我最后一次向您提出這種建議。總之，感謝您對我的喜愛，但今天的事，就請當作沒發(fā)生過吧。沒什么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p>

說罷，我背過身去，不再想看到他那因為被我拒絕而頹廢的樣子——也不想讓他再看到我依然凌厲卻難掩傷悲的表情。

“等一下，佳代子！”

他……還不打算放棄么。如果還要一直這樣糾纏下去的話，我甚至都不知道怎樣拒絕他了。

“回答我……最后一個問題。你有出于私心……否定我嗎？”

總算沒有死纏爛打，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看來老師作為“大人”也是知道分寸的。如果是以理性角度來看，為了讓他徹底死心，我這時不得不回答“有”。然而不知為何，這本該輕如鴻毛的一個字卻根本無法說出口——甚至于連委婉地表達這個意思，我也已經(jīng)做不到了。

因為我確實沒有討厭過他。

“沒有。我從來沒有對老師您有什么個人的怨懟。”我向他道出了我的真實想法。

“那么，佳代子……”

“您剛剛已經(jīng)說了，這是‘最后一個問題’了。今天就先這樣吧。您也早點回夏萊休息?！?/p>

無論他還有什么想說的，我都必須趕快結束這場鬧劇，不能讓它沒完沒了。我頭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逃離這令人不知所措的遭遇。

?

走進屋內(nèi)，關上房門，僅有的雨聲也被隔絕開來，世界終于徹底陷入了寂靜。然而，我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說著“當作今天的事沒發(fā)生過”的我，卻止不住地開始思忖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剛剛的一些想法……是不是太過悲觀了？

如果和老師在一起的話，那么我是否可以因此而放下對風紀委的仇恨，不讓他面臨這種兩難的選擇呢？是否可以發(fā)揮我自己的專長，成為老師的得力助手幫助他渡過難關呢？

可即便是以這種角度，老師也一樣有更優(yōu)解。雖說我對自己的頭腦還有些自信，但這方面老師未必在我之下，作為大人的閱歷和經(jīng)驗也是遠勝于我。而老師作為外來人，并沒有像我們這般的戰(zhàn)斗能力，因此強大的武力是保護好老師的必要條件，但這點非我所長。雖然完全不想承認，但就這方面而言，或許格赫娜風紀委的那個委員長才是老師的不二之選。

自己會在這方面未戰(zhàn)先敗，從來沒有與人攀比武力想法的我，此刻卻萌生了一絲嫉妒。竟會因為他人的原因而產(chǎn)生競爭意識，這可真不像我啊。

不過，就算不提那個近乎完美的風紀委員長，老師也有著無數(shù)的優(yōu)選；畢竟在基沃托斯這種江山代有才人出的世界，就算是自詡聰慧的我，也顯得毫不起眼了。

甚至于，哪怕是最極端的情況，老師非要在便利屋68里選一個的話：

阿露社長，雖說她確實不太聰明，但至少她有著善良的本性，只是缺乏正確的引導；而老師就是她最好的引路人，這樣不但她可以走上正途，整個便利屋68也會因此奔向正軌。而且社長的身材也相當不錯，應該會是老師喜歡的那種，大概。

睦月，像她那樣充滿活力的女孩子，肯定會給老師帶來很多快樂吧。而且根據(jù)我的觀察推斷，睦月的實力要遠高于平時顯露的那般，因為戰(zhàn)斗時她不需使出全力就可以將敵人像玩物一樣輕松擊??；只要全力以赴，那么她毫無疑問可以保護好老師。

春香，作為有著悲慘經(jīng)歷的可憐人，總是會做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極端行為，誰也沒法保證她以后不會做出更加極端的事情來，我對此也是無可奈何，似乎只有老師才能說服她放棄那些瘋狂的想法。如果是老師的話，一定可以帶領她走出黑暗吧。

總之，那個人不會是我。不同于那些需要老師引導的學生，至少我有著明確的目標，從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就算一個人也能保護好自己；從另一方面講，我也不會是老師最佳的助手，在輔佐和護佑老師這方面，比我優(yōu)秀的人簡直多如砂礫。既然作為“幫助者”和“被幫助者”的立場而言，我都不是什么好的選擇，那么讓路給其他人不是很正常的么。

所以，還是不要再去想什么有的沒的了。就讓今天的事過去吧。

?

盡管就這樣“說服”了自己，我的心中卻仍不能因此獲得片刻寧靜。莫名的躁動讓我如芒在背、坐立難安，仿佛錯過了重要之事般憤怒與懊悔。

果然有些潛意識里的事情，是無法騙過自己的么。但剛剛心中所想的，本就不是出自我個人的情感，而是理性的思考；至于那些所謂感性的東西，欺騙就欺騙吧，無關緊要。

不過，或許真的不應該那么直接地拒絕老師。雖然是出于想讓他認清現(xiàn)實的考慮，但那些話也的確有些傷人，而且仔細想來似乎也有比這能讓人接受的方式。

罷了，早點休息，不要再想今天的事了。過后再找他道歉就是了。

本來會在固定時間規(guī)律地洗漱更衣的我，在疲倦的驅使下，就打算這樣和衣而眠了——不過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拿起了手機，檢查一遍是否還有未讀的消息。及時確認消息，不錯過委托的相關信息是基本的職業(yè)操守，雖然我的同事們好像經(jīng)常會忘了這一點。

當然，今天還多了一件事——確認老師有沒有發(fā)消息過來。

“沒有……么?！?/p>

手機上沒有任何未讀消息。也是，這么短的時間根本不夠他回到夏萊的，下雨天也不方便一邊打傘一邊發(fā)消息。連這點事都沒想到，難道是剛剛的一切搞得自己的腦子都亂掉了么。

就在我打算放下手機、準備休息時，看著手機的貓咪壁紙，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被自己遺忘的重要的事情……

“！”

我今天竟然忘了給那個小家伙——一直在照顧的野貓送飯；而且現(xiàn)在外面還在下雨，我必須得確認它是不是在家里，如果雨太大的話還要把它的小窩挪到安全的地方去。雖然老師倒是知道它的存在，但我已經(jīng)和他說過這件事全部由我負責，不需要忙碌的他再為此擔心。

“可惡，我怎會忘記這種事……”

如果那個小家伙因為我而遭受凍餓之苦的話，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好在剛剛沒有換衣服，多少也能節(jié)省點時間。我拿起雨傘和貓罐頭，以及那從不離身的“惡魔咆哮”，向著小巷的方向飛奔而去。

然而，出去的似乎很不是時候，雨比之前回家的時候要大了不少，甚至還伴隨著時不時轟隆作響的雷聲。心急如焚的我加快了速度，恨不能立即趕到那里。

?

“怎么會有人！？”

終于趕到小巷入口的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幾乎不會有人光顧的小巷里莫名多出了一個人影，看來有人比我先到了這里；而且那人恰好就蹲在貓窩的位置，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拿出了腰間的手槍，貼著墻邊小心翼翼地接近著，生怕這不速之客會對那個小家伙動什么手腳。

因為天黑的關系，幾乎無法看清那個人的樣子，我不得不盡可能地靠近他。我必須確認對方的身份和意圖才能有所行動，我不能讓他傷害那個小家伙，但同樣的，我也不能傷害無辜的人。

“？！”

幾乎走到了那人的背后，我才勉強認出他來——雖然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正臉，但那個人的背影……沒錯，我們剛剛還見過面。

那個人……

是老師。

背對著我的老師，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紙箱小窩已經(jīng)被老師挪到了安全的地方，貓咪也在里面；老師將一盒打開的貓糧罐頭小心翼翼地放在紙箱小窩旁，似乎是餓壞了的小家伙立馬開始大快朵頤了。

沒事就好。我終于舒了一口氣。

可是老師他為什么還沒回去？這根本不是回去夏萊的方向。我分明都告訴過他，不需要他來操心這件事了……

“佳代子……”

“！”

就在我還在思考“老師為什么會在這里”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老師在念著我的名字；雖然在雨聲的掩蓋下聽得并不清楚，但畢竟每個人被提到自己名字時都會格外警覺。

可是他不是來照顧貓咪的嗎，念叨我做什么……

或許，他的本意并不是來照顧貓咪，而是來懷念——亦或是憑吊我們一同經(jīng)歷過的點滴。

可惡，別這樣再自作多情了，剛剛也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佳代子，為什么……不能……”

他又一次念著我的名字——而這次我確確實實地聽到了，就算再欺騙自己是“聽錯了”也不可能了。

老師并沒有看向我的位置，而是對著面前的墻壁自言自語——看來他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然而，盡管他已近在眼前，我卻沒有勇氣去回應他對我的牽念；被恐懼之桎梏禁錮的我動彈不得，直到眼睜睜看著他站起身來，從小巷的另一邊離開。

“可惡……可惡啊……”

錯失了最后機會的我，無助地譴責著自己的無能。極度的自責和悔恨使我的心臟仿佛被狠狠攥住一般，即使沒有真實的疼痛，我還是本能地抓緊了胸口。

為什么我不敢走上前去，回應他？

我到底在恐懼些什么？

我早已想象過被自己拒絕的老師會是如此這般的反應，但此情此景真正發(fā)生在眼前時，我才意識到這已是我不可承受之重?；靵y的思緒沖擊著我的大腦，使我完全無法專注思考；片刻之后，這些思緒逐漸明晰起來，卻又指向了同一個結論——我是如此懦弱、愚蠢。

酸楚如滴墨入水般迅速蔓延開來，盡管我咬緊牙關試圖忍住自己的淚水，但淚腺在這般沖擊下也已不聽使喚。

已經(jīng)忘記上次流淚是什么時候的我，終究還是被自己的感性擊垮了。

久久的恍惚讓我忘記了撐好雨傘，身體也被雨水打濕了半邊。我索性將雨傘收起，任暴雨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身上。好想在這大雨中放聲大哭，卻如鯁在喉般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這樣做的權利，只能默默地任雨水混著淚水一同滑落，二者早已無法分清彼此——似乎只有像這樣藏樹于林，才能讓我覺得自己并沒有那么悲傷吧。

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欺騙自己的。

我，明明喜歡他啊。

淋雨的感覺并沒有想象中的暢快。雨天帶來的潮濕和低壓，伴隨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暴雨，似乎連每一次呼吸都是上天給予我的恩賜；雨水透過衣物帶來的冰冷觸感，仿佛扯下了我所有的蔭蔽和偽裝，將真正的本我暴露在這世界中，任由最真實的自己被審判；身體被雨水徹底浸透帶來的沉重，與內(nèi)心中的沉重一道，如披重擔，如鉛系足，使我寸步難行。

僅僅是一次“無傷大雅”的放縱，也會受到如此的懲罰，這真是我作為苦勞人的命運呢。

又或者，這是我的報應——

將恐懼施于他人者，也必遭恐懼反噬其身。

?

然而報應到此還未結束。

似乎是從淋雨時開始，又或者是更早，我的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似乎是發(fā)高燒了。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就近的便利屋68辦公室后，再也無法支撐的我倒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為什么病情來的如此之迅速，也許是平時積攢了太多勞累，也許是此刻心防的崩潰——據(jù)說生病和人的心情也息息相關。前路滿布荊棘卻從未止步的我，如今卻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倒下了，這還真是我未曾想過的結局呢。

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我掙扎著爬了起來，擦干身體，換上了備用的衣服，至于那些淋濕的衣服就被我隨手扔在地上了。這并不是我平時會做的事，但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無法再去收拾了。

明明只有幾步之遙的休息室，走進去似乎卻花了很長時間，或許我已經(jīng)沒有正確感知時間的能力了。桌子上擺放著一些藥品，是我早就準備好的，本以為我那些不太靠譜的同事們會先用到它們，沒想到第一個使用的人竟然是我。

吞下幾粒感冒藥后，我踉踉蹌蹌地栽倒在了床上。就在我剛剛準備入睡時，MomoTalk上傳來了消息，是阿露社長發(fā)過來的。

“佳代子，明天上午有時間嗎？我們接到了新的委托哦?！?/p>

很少因為個人原因請假的我，此時卻不得不請病假了。因為意識不清醒，手也一直在顫抖的關系，只是幾個字的回復卻用了很久，甚至還不小心把定位發(fā)了出去。

“抱歉，社長，我得了重感冒，無法參加委托了，好點以后再聯(lián)系你?！?/p>

好不容易發(fā)出了消息后，我把手機隨手丟在一旁，卻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片刻，手機又發(fā)出了消息提示的聲音，看來沒摔壞，至少還能接收消息。但此時我已無力再去查看消息內(nèi)容了，就當那消息是社長在說“好的，知道了，好好休息”之類的話吧。

終于可以放下一切的我，卻仍未迎來自己期望的安眠。高燒伴隨的惡寒侵蝕著我的身體，讓我不由得蜷成一團，裹緊被子，卻絲毫無法緩解這從里到外的寒冷，只能指望感冒藥快點發(fā)揮效用了。

我閉上雙眼，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似乎是在疾病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意識逐漸變得混沌，頭腦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思考——抑或是臆想。

不知何時，模糊的影像在黑暗中漸漸浮現(xiàn)，那是我們一同去過的小巷。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撐著傘的“我”和老師在雨巷中相對而視；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我自己”，而是“第三人”一般的存在——真正的我只是透過熒幕的觀察者，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戲中世界而已。

也罷，既然如此，就看看這出戲會有怎樣的展開吧。

?

【“抱歉，老師，我已經(jīng)想通了……從今以后，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開始交往吧?！?/p>

“佳代子，你終于肯接受我了嗎。真是太好了?！?/p>

“說實話，其實我也……一直喜歡著老師。之前說了那樣的話……抱歉，我還不知道怎樣面對自己的這種心情，也很害怕自己會給老師造成麻煩。而且，明明老師還有那么多更好的選擇……”

“雖然以后的確有可能困難重重，但那些負面的事情并不是眼下就會發(fā)生，所以我們還有思考對策的時間。但如果不快點抓緊向你表白的機會的話，可能真的會就此錯過了?！?/p>

“老師。難道在您的眼中，這比基沃托斯的那些事情還重要嗎？”

“這二者并不是矛盾的。至于你之前說過的‘壞事’，也不是必然發(fā)生的；就算發(fā)生了，再去解決就是了。而且有佳代子在身邊的話，我相信解決這些事情并不是問題。如果因為可能發(fā)生的壞事而畏懼不前的話，那我們永遠也邁不出第一步?！?/p>

“您真是個奇怪的大人呢。但是這也正是我喜歡的地方?！?/p>

“那么佳代子，從今以后，愿意和我同行嗎？”

“我愿意。”

“好的，我們走吧。我的傘大一些，我們兩個只打一把就好。再說為淑女撐傘可是紳士的禮儀?！?/p>

“‘淑女’？我可沒想過我這輩子會被人這么稱呼。不過，如果老師你喜歡的話，倒也無所謂。”

“二人一同向著遠方走去，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薄?/p>

?

就這樣，這出戲迎來了好結局，老師也是，“我”也是。既然如此，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看到這里的我，嘴角微微上揚了。

?

半夢半醒間，休息室外似乎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卻完全無法聽清是誰在說什么。或許和剛剛的雨巷邂逅一樣，只是我無謂的幻覺而已。

不要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需要休息，然后趕快好起來。

就這樣吧。

晚安，佳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