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殘破的巢中掙脫的雛鳥——

? ? ? ?覆滿粗糙紋理的墻紙圍出一個逼仄的空間，不知道這紙本就是泛黃的顏色，還是被垂下天花板的燈抹上昏黃的光層，又或者整個世界就是這樣骯臟的色調。沙耶香背靠墻根蜷縮著身子，環(huán)抱著彎曲的雙腿，努力保持平視。周圍沒有一樣東西是她愿意盯著看的：破舊蒙塵的木制家私歪七扭八地填滿房間，敞開的紙箱上空盤桓著一群濃黑的飛蟲，發(fā)暗的廢紙攙著透明的碎片亂綴在地板上的污垢間。就連她身側的墻紙上也胡亂抹著深赭色的污跡，墻體和天頂?shù)你暯犹幤崎_幾條寬縫，像一張張灰白的嘲笑之口。

? ? ? ?她的視線同樣不敢往自己身上聚焦。那雙細弱的腿膚色太淺，根本不是健康的白皙；從大腿中央到腳踝，燙傷、割傷和刺傷的痕跡鱗次櫛比，涵蓋痊愈的、結痂的、新鮮出露的各種時間狀態(tài)。小巧的腳掌底下凍得透紅，不止一根腳趾因跌打而腫脹。包在膝蓋下的袖子稍顯過長，織物裂口處的皮膚依稀可見與腿上相差無幾的傷跡；上衣的下部又嫌太短，哪怕**短小的軀干也無法充分遮擋。被有破洞的褻衣纏裹的臀部既沾著灰塵，又分布著暗示寒冷和碰傷的烏青；這本該圓潤緊實的部分和其他裸露的肢體一樣缺乏必要的厚重，組合出的只能是一副瘦骨伶仃的身材。

? ? ? ?不但太瘦，還矮小得多，遠不及沙耶香現(xiàn)在的矮小結實——現(xiàn)在？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她的現(xiàn)在不就是帶著一身累累傷痕，暫避于陋室一隅瑟瑟發(fā)抖嗎？即使新傷仍在作痛，即使肚里空虛到生疼，她還是在這稱不上“家”的空間里暫時找到了少許寧靜——暴風雨間隙的寧靜。視野之外的房間之內，兩個聲音正含混不清地激辯著什么，一方高亢一方粗啞，又都過分急速。沙耶香聽不出斗嘴的內容，很可能是下意識地不想聽明白，因為不管怎樣，現(xiàn)在的她因無人理會而安全。不知從哪個日子起，小姑娘學會了享受這種荒誕的安全感，只要眼前見不到人就不會增添更多傷口，只要罵聲互相交鋒就不會潑進自己耳朵里。今天就是兩場風暴中間略好的天氣，她雖然一點也不敢動卻很愜意。

? ? ? ?朦朧的光毫無征兆地在眼前亮起，女孩本能地以為這是一種驚擾，慌張地猛力搖起頭。光斑非但沒有退去，反而不斷擴大使她無處可躲，就算閉上眼也能看到越發(fā)清晰的圖景。適應了光團中莫名的和暖氛圍后，沙耶香反而說服了自己靜下心來慢慢觀看。薄紗一般的光幕背后，她看到很多穿白衣的人漸漸走近，仿佛從她身體里穿過而后消失。有幾個這樣的人影停住腳步，露出沙耶香記不得何時見過的最溫暖的笑容。人形之間有一些物品同樣在靠近，沙耶香直到看清那是柔軟的床、美味的菜肴和別的好東西，才發(fā)覺自己的手已向那些輪廓伸去，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又滿是后怕。

? ? ? ?接下來，白色的光深處傳來悠遠的聲音，可沙耶香馬上聽出這是對她的呼叫。她不自覺地催動身體循聲而進，直到呼聲在上下四周繚繞不止。一個紅色的高大身影突然從她身后閃到左前方，看不真切的臉上閃爍著犀利的光；另一個紅白相間的形象飄然來到她右手邊，散發(fā)著更柔和的信服感。溫婉的呼叫中，沙耶香不由自主地伸直胳膊，在夠到那兩個幻影伸來的手的瞬間，她只覺一股動力從胸中迸發(fā)。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從她的兩眼之間向前噴薄，被兩個人像牽著向更遙遠的彼方奔騰——那矯健有力的身上穿著白色與紫色相配的衣服，干凈的白色短發(fā)讓她想到了自己那頭雜亂又邋遢的同色頭發(fā)。

? ? ? ?沙耶香忽然明白了，“現(xiàn)在”的她還可以選擇不過充斥著臟亂、貧乏和恐懼的生活，就像面前奔向“未來”的“她”一樣。更重要的是，光之幻像中的未來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已經成為她真實體驗的現(xiàn)在。在看到光之前，她身處的破敗而危險的居所和瘦小病弱的身軀一樣，只是暫時被遺忘的過去激起的回響。光依然在眼前閃耀，充滿惡意的話聲卻再度響起：“看看那小鬼在干什么，陪她打發(fā)下時間吧！”但沙耶香不再對此感到出其不意，更忘記了懼怕和顫抖。她從心底里發(fā)動全力，向著光的來路奮勁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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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身子骨碌一滾到面朝上方，沙耶香爆出一聲無意義的大喊，隨后失去平衡向側下方繼續(xù)滑落。一雙不大而有力的手鉗住她的衣角，穩(wěn)穩(wěn)地把女孩按在床的邊緣，然后不緊不慢地往回拉扯。沙耶香瞪大一度失神的雙眼，很快注意到呼吹無奈而和善的表情，漸漸被后者拽到身邊。兩人擠在沙耶香的床上，手腳不能全面放開，雖顯局促卻和睦。

? ? ? ?“你說你失眠來著？往我腿上一躺睡得可真香，雖然最后魘著了?！焙舸低嶂^和氣地打量沙耶香，常穿的兜帽衛(wèi)衣掛在床頭的椅背上，只著鐮府校服的她顯得更普通。沙耶香的下巴被呼吹隨手撫弄，在癢絲絲的舒服中再次閉上眼，幾乎又要入睡。然后她猛然撐開眼瞼飛快地坐直，搞得呼吹忙不迭縮頭才沒撞在一起。少女起身的動靜之大，連一起趴在床下的兩只隱犬也警覺地抬高腦袋支著耳朵。

? ? ? ?捏了幾下鼻梁上部，沙耶香才確信自己完全清醒了。她轉而面向背墻而坐的來客，惴惴不安地開口：“謝謝你來看我。接下來……我也不知道要說點什么才好，只是不想你這么快走?！焙舸涤糜喙忸┮姺块g的主人屈腿正坐在柔軟的床墊上，小幅扭動的腳尖卻昭示著不寧的心情，噗嗤一聲忍俊不禁：“別擔心啦，我才剛來，又沒在急著做事。不知道說什么就不說唄，互相看看也是好的。勇吉倒是跟小迦說上悄悄話了！”

? ? ? ?沙耶香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扭捏的姿態(tài)松弛了幾許。恬靜的氣氛持續(xù)了幾分鐘，還是呼吹用爽朗的笑談結束了沉默：“我也是見到不得了的風景了，剛認識的時候誰能想得到你會有今天？性格隨和了太多，表情豐富了不少，感情也更細膩了。我不知道以前你就是冷冰冰的樣子還是校長調教出來的，可是到舞草兜了一圈回來，你的變化實在是大！”她湊近沙耶香的耳朵，故作高深地壓低嗓門：“是因為交到新朋友了吧？就那個美濃關的身材熱辣的？我正好認識一個跟她很熟的人?！?/p>

? ? ? ?對自己的低調關系被看破有些吃驚，沙耶香盯著那雙機靈的眼睛，隨后慢慢點頭，臉上漫起害羞而熱絡的幸福感。呼吹從喉嚨底部擠出揶揄的哼哼聲，接著道：“這是好事兒，人總要交幾個知心朋友，才能讓生活不那么難過。對了，你現(xiàn)在碰到的情況有沒有跟她說過？得到什么建議沒有？”銀發(fā)少女思慮片刻輕輕搖頭，眼中漏出隱忍的惆悵。

? ? ? ?呼吹不置可否地往后一靠，抬眼望天：“也對，這種事不一定方便問人家的！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需要建議，可我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議。不過呢，你雖然不想說你那父母到底對你怎樣，看你做噩夢的樣子我居然能猜出個一二三來?！彼匦路牌较掳?，用炯炯雙目直視著沙耶香說：“跟你講講，另一個孩子是怎么過活的吧！”

下期預告：她來自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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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犬使巫女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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