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打電話來，說今天項目組一起趕工要加班到很晚，還不確定能不能一起回家。 本來颯颯說陪殼等等的，結(jié)果變成他一直拉著阿殼閑聊。 天灰蒙蒙，窗外開始下起細(xì)細(xì)密密的小雨，在玻璃窗上匯成無聲水流劃落。 聊了會兒，氣氛到了。 “殼，晚上沒事，陪我喝點(diǎn)吧?！? “行，那我先把Mars送回家，不然上頭了狗丟了都不知道哈哈！回來陪你，等我一會兒哈。” “哦……那我先準(zhǔn)備點(diǎn)喝的。路上慢點(diǎn)?！? “嗯嗯，Mars！走啦！” “Aow！” “拜拜…” Mars太聰明了，和人簡直是無障礙溝通。颯颯坐在窗邊向外看小狗自己跳上車坐好，乖乖等著阿殼給他系安全帶。 好想養(yǎng)只狗狗啊…… 颯颯太羨慕阿殼了。 車燈在雨霧里朦朧漸遠(yuǎn)，工作室靠落地窗的休息角，有咖啡機(jī)和冰飲柜。里面只剩幾瓶果酒了，颯颯嘗了一瓶覺得沒勁，又外賣點(diǎn)了幾瓶烈的。 工作室燈都關(guān)了，就剩他一人，和街邊一盞路燈。 孤獨(dú)。 常態(tài)…… 所有人都有人陪有人愛，人們?yōu)榱怂鶒郾疾?、勞碌、豐實(shí)、幸福。 小羊也有他的小貓。 只有颯颯。形單影只，杯酒作伴。 醉翁之意不在酒。飲酒的感覺，似在大地上游蕩，沉溺于此，也挺享受。 颯颯嘴角上揚(yáng)含住瓶口，舌尖探入，閉上雙眼，放縱自己幻想片刻…… “呀！你怎么一個人喝起來了？” 阿殼回家的路開車還是很快的。點(diǎn)的酒在這之前就到了，颯颯已經(jīng)開了幾瓶了。 “殼，” “喜歡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稱得上愛呢？” 颯緋紅著臉，并沒有看向阿殼。 “emm……” “愛意味著付出吧，是相互的。如果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再多的喜歡也只能是喜歡?！? “可是我連付出的機(jī)會都沒有，哈哈……” 颯颯又猛猛噸了一瓶。 “呃，好喝嗎？我去，你怎么買這么多…” 阿殼是喝不慣酒的，除了米酒。他喜歡喝奶喝甜甜的東西，跟颯颯一起來點(diǎn)兒就是圖個氣氛，主要是陪他聊天。 “報喝！” “那你還喝……” “我想喝醉～” “你..你悠著點(diǎn)！” …… 情緒總是一層一層疊加，爆發(fā)，后歸于平靜。 “為什么呀…” “我那～～～么喜歡他、但、他不愛我、” “他明明都親我了、他親我了……殼！你說他是不是zha……” 話在開口時沉默，颯颯嘆了口氣，平時從來不說臟字，沒那個習(xí)慣，稍微重點(diǎn)的話都說不出口。 “……” “殼……我是不是很糟糕……” “好羨慕你啊、你有那么穩(wěn)定的感情、你有自己經(jīng)營的事業(yè)、有可愛的狗狗…我、我什么都沒有、” “每個月賺的大半都用來付房租了、阿殼，我好想回家啊……可是當(dāng)初信誓旦旦跟家里人說學(xué)藝術(shù)一定有出路的！我說我有天賦，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yè)……我不能就這么回家啊……” “殼，你有車、你不知道…我打個車都心疼半天、打車真的好貴啊殼…” “發(fā)明地鐵的人真是個天才?！?“但地鐵站離我家好遠(yuǎn)啊、起遲點(diǎn)來不急我還得騎共享單車過去，一次它就扣我一塊五！黑心的資本家！” 阿殼忍不住偷偷拿起空瓶子瞄了一眼這啥酒，是酒太猛了還是颯喝太多了？ “你、你辦個卡唄？” “……我不！嗚嗚嗚嗚嗚嗚……” 颯颯把自己蒙進(jìn)雙臂哭得停不下來，殼只好趕緊湊過來拍拍他背：“好好好不辦不辦就是咯，哭啥呀……” “嗚嗚嗚……沒有人愛我、沒有人聽我的歌、什么發(fā)專輯、什么演唱會、都是做夢、在夢里頭……” “哈哈…...我都奔三的人了……我好失敗啊…殼…” “我嫉妒你…” 所有堆積的委屈泄洪，不僅是失戀，連同著生活里所有的委屈，颯颯吐字黏成一堆了，滔滔不絕，阿殼都找不到地方插嘴安慰他。 說累了，颯颯趴在吧臺上埋在手臂里抽噎，阿殼手足無措，一邊拍著他肩膀一邊給他找抽紙：“不？不是的呀！怎么會沒人愛你呢？平臺上那么多歌迷那么多小粉絲兒呢，都在期待颯颯的新作品呀，還還有我！我是你頭號粉絲！你的音樂多好呀！別這樣說自己…我不同意！” 颯颯聽了，還更起勁，細(xì)枝末節(jié)全吐了出來，什么吃外賣把衣服搞臟了、什么超市的小便宜沒占到、什么逗流浪貓被抓了還不舍得去打疫苗……日記都不一定比他說的詳細(xì)，阿殼共情能力太強(qiáng)，聽著聽著，居然兩個人都哭了起來。 只不過阿殼是邊哭邊把鼻涕泡笑噴出來，因為颯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的有點(diǎn)可憐又可愛。抽紙消耗好快，桌上包了一堆他倆擦鼻涕擦眼淚的“小餛燉”。 聲音漸漸小了，颯颯靜靜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頭發(fā)溫順地鋪散開來，像只小貓，窩在自己懷里打盹兒。 已經(jīng)接近夜里十一點(diǎn)，外面還下著雨，喝了酒車也開不了，這么大個男人睡沉了可怎么抬回家啊。 阿殼實(shí)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這么晚了十還在忙活。怪不得程序員頭發(fā)少，指望不上了。 唯一適合求助的好像只有當(dāng)事人了。 阿殼點(diǎn)開小羊的微信，打了好多字又刪，實(shí)在不知道該如何出口，不知道該不該插手，也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小羊休息。 正猶豫著，手機(jī)被颯颯拿了過去。 原來颯颯還醒著，只是哭累了，明顯帶著醉意，向?qū)γ姘l(fā)了很多條語音。 -小羊…對不起。 -我試過了、 -我也想和你好好做朋友…我堅持了一個月了！可是我控制不住，嗚…我在你面前裝得那樣無所謂… -…你能再親親我嗎……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在回味那個吻，可是我好像有點(diǎn)忘記了，你可以再教我一遍嗎？ -我好喜歡你啊……你可以來接我嗎？我好想去你家，你可以帶我回家嗎？我想見見你家的小貓，哈哈…… -小羊…我喝醉了……但是我好開心啊～感覺自己渾身都是勁兒！跟你表白的勁兒、 -我！第二次！跟你表白了哦！嘻嘻…這次你要不要喜歡我一下？喜歡一點(diǎn)點(diǎn)也可以…就一點(diǎn)點(diǎn)…… -就一點(diǎn)點(diǎn)也行…… …… 不知不覺語音已經(jīng)快發(fā)了滿屏了。 但對面遲遲沒有回復(fù)。 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颯颯呆呆望著阿殼的手機(jī)，和他發(fā)出的那一長串綠色氣泡，殼給他倒了熱水，他也遲遲不喝。只是默默關(guān)上手機(jī)，黑屏照映他瘦削的臉蛋兒，盯著屏幕上的自己發(fā)了會呆，也遲遲沒有消息將它點(diǎn)亮，只好還給阿殼了。 “殼…我是不是太無理取鬧了?！?“啊……好尷尬……還能撤回嗎……” 颯颯開始抱著腦袋揉搓自己的頭發(fā)。 不妙，酒好像有點(diǎn)醒了。 殼整個人還停留在颯颯一系列操作的震驚中：“呃…沒關(guān)系的…他能理解的，不管怎樣，大家都是朋友嘛……” “對不起……” “我剛才有點(diǎn)醉了、讓你看到我這么狼狽的樣子……他要是有回復(fù)了，你讓他當(dāng)作沒看到吧?！? “你..好點(diǎn)了嗎？好點(diǎn)我叫車送你回家吧?！卑ば睦锵氲氖悄隳墙小坝悬c(diǎn)”醉嘛。 “不用啦……” “殼，你先回家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待一會兒。謝謝你陪我?！? “那哪行，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啊，地鐵都沒了你怎么回家？不會要在琴房睡沙發(fā)吧？小心落枕啊你！” “誒？是個好主意誒……” 阿殼無奈地舉起手拍了下腦門：“當(dāng)我沒說！” 颯颯捧起水杯，低著頭，手指借著熱白開的水汽在玻璃杯沿上打轉(zhuǎn)，發(fā)出尖細(xì)的摩擦音，懶懶地嗤笑了一聲，不知是在笑阿殼，還是在笑自己。 雨勢沒有要停的意思，阿殼陪颯颯在窗臺邊坐了會兒，看到玻璃窗外有道燈光駛近。 小羊推門跳進(jìn)來歡呼了一聲，頭盔一摘下來一看還戴著他不常戴的眼鏡，鏡片上全是霧氣，渾身被淋透了?！皢韬?！這雨真大！不好意思來晚了，剛接了個急診手術(shù)沒看到消息，還好嗎？” 城南到這有一段距離的。 阿殼吃驚，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迎接他：“呀！你真來了？下雨你怎么不打車??！” “手機(jī)被他幾段語音搞沒電了哈哈哈，打不了車。” “雨披都沒有？不是一般都會在電瓶車后備箱塞個雨披嗎？”阿殼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什么電瓶！我那是超級無敵大電摩！不過也沒關(guān)系啦我還蠻喜歡淋雨的，而且穿雨披好麻煩，那個塑料的味道我也不喜歡……” 寒暄完畢，小羊摘了眼鏡歪過頭來看趴在桌子上的颯颯。 “颯颯？你還好嗎？” 颯颯抬起頭，像只剛睡醒的小貓，無辜地看著他。臉紅紅的，眼睛有點(diǎn)腫。 他沒想到，小羊大半夜也會有手術(shù)要忙。 他還以為小羊不想理他了。 小羊眼下明顯掛著疲倦，額頭和臉上手術(shù)帽和口罩的印子還沒消掉。 這樣一來，不懂事的，倒是颯颯了。 哼，活該……為什么明明不喜歡，還要來關(guān)心我…冒著這么大的雨過來……傻瓜…… “手術(shù)…順利嗎？”颯颯聲音有點(diǎn)哭啞了，作為一個靠嗓子吃飯的人，真是太不注意了。 “害，狗狗吞了個東西，給取出來了，很順利也沒什么操作難度。我們這行嘛，半夜來個電話趕過去常有的事兒，習(xí)慣了！” “好辛苦啊……” “害，不辛苦怎么賺貓糧，家里主子天天敲飯碗呢，哈哈！” 颯颯又開始自責(zé)。 腦子也清醒了很多，颯颯開始拾掇自己做回那個乖順的男孩，跟小羊說抱歉。 “對不起呀……嗚…” 但仍處在感性占上風(fēng)的階段，一點(diǎn)點(diǎn)情緒都能墜入湖面泛起波瀾，又小聲啜泣了。 “別哭別哭呀，沒關(guān)系噠，我明天休息，可以睡個懶覺。你沒事就好?！? 阿殼只覺得自己在這站著真礙事。 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颯颯送回家休息，就叫了車和小羊一起送他。 阿殼坐在前排，小羊陪颯颯在后面，颯颯頭痛，小羊就讓他枕著自己的肩膀。 那股奇特的香氣真強(qiáng)烈。颯颯還是困惑。 然后是排斥，和厭惡自己。 明明不喜歡自己，還做出這些讓人誤會的動作，他就是占人便宜還不想負(fù)責(zé)，總算是看透他了… …自己也是的，明明說好了保持距離，又做出了出格的事，還麻煩到人家…… 可身體又抑制不住想往他身上靠。 借著這點(diǎn)酒勁，在虛浮的愛中沉溺吧。 至少，愛的人就在身邊。 醒來家里只有颯颯一個人了。 啥都不記得，昨天在車上就睡暈過去了，也不知道阿殼和小羊怎么把他搬上樓的。 餐桌上有早餐奶。下面壓了一張小紙條。 “電飯煲里有粥，桌上牛奶熱一下再喝喔^_^” 不知道是阿殼還是小羊準(zhǔn)備的?？醋舟E應(yīng)該不是阿殼。 但是這個字跟阿殼的幼稚園體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好飛，跟主治醫(yī)生開的處方單一樣難懂，也許只有他的助理能看懂吧。 颯颯小心翼翼把紙條收到抽屜里的盒子放好。和幾十份未寄出的情書一起躺在那個盒子里。 粥很好喝。 阿殼好像提過自己廚藝很差。那么這位廚師，應(yīng)該就是…… 這哪里舍得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