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新海誠商業(yè)出道以來的三部作品，從《你的名字》、《天氣之子》到今天的《鈴芽之旅》，不難發(fā)現(xiàn)他作為作者貫穿這三部曲始終的核心主題：災難與愛情。但看過鈴芽的觀眾肯定都會有一種“本作與之前的作品多少有些不同”的感受。對于筆者本人而言，這種不同的感受是十分有趣的，因為這關(guān)系到新海誠作為作者表達意圖的轉(zhuǎn)向。對于一部商業(yè)作品的監(jiān)督而言，“強烈的表達欲”意味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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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弄清新海誠表達的轉(zhuǎn)向，我們首先要弄清的一定是：新海誠在試圖表達什么？正如上文所說，新海誠商業(yè)三部曲貫穿始終的核心一直是“災難”與“愛情”這兩個世界系的議題。在《你的名字》中，天降的隕石將要毀滅系守；《天氣之子》中則是東京的瓢潑大雨；到了《鈴芽之旅》，災難變成了從“門”中逃離的“蚓厄”——也就是地震。新海誠始終在使用超自然意識引導的災難構(gòu)成自己文本中的背景，以這樣一種驅(qū)力去推動男女之間愛情的實現(xiàn)。這是世界系再常見不過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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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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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注意的地方是新海誠在災難設定上的轉(zhuǎn)變。在《你的名字》中，災難來自一顆地外的彗星，可以說這是一個完全脫離社會結(jié)構(gòu)的，突發(fā)的事件，非常符合世界系對災難的認知。到了《天氣之子》，雖然新海誠還在通過日本民俗中的神秘使災難看起來遙不可及，但此時的災難已經(jīng)儼然是一個社會問題——氣候問題的夸張化表現(xiàn)了，觀眾能夠聯(lián)想到。這種轉(zhuǎn)變十分重要。到了《鈴芽之旅》，這個轉(zhuǎn)變變得更巧妙了：雖然表面上，鈴芽始終在面對日本各地出現(xiàn)的“蚓厄”，但實際上，新海誠導演在本作中并沒有試圖去對這樣一個超自然的災害進行過多的解釋與說明，只是一筆帶過，他真正想讓觀眾和他一起面對的是出現(xiàn)在故事最后的“3.11”日本大地震的再現(xiàn)。在時空交錯的，鈴芽的那扇門中，“3.11”大地震再現(xiàn)，電影之前所有的“蚓厄”都是為了引導觀眾跟著鈴芽來到這里。對于新海誠監(jiān)督的本土觀眾來說，2011年發(fā)生的日本大地震無疑已經(jīng)深刻影響了從那個年代走來的社會。如果說，“氣候問題”還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那么“大地震”一定是給每個日本人帶去創(chuàng)傷的，具體的東西。也因此，我們能夠感受到監(jiān)督在處理本作其他部分時略寫粗糙的表達。畢竟劇本服務的重心發(fā)生了變化，取舍也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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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前面提到，世界系作品常見的表達是“通過世界的毀滅強化戀愛”——世界的毀滅只是推力，目的依舊是男女之間的戀情?！赌愕拿帧凤@然是符合這一條件的作品；到了《天氣之子》，這種表達得到了強化——少男少女之間的戀情使得他們放棄了拯救東京，這甚至引起了一批關(guān)于作者價值觀的討論，雖然與其他世界系不同，但起到的效果竟是同樣的；《鈴芽之旅》就顯得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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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開之前，我想先簡單提一下位于電影側(cè)的“后311”作品。這個概念當然不會覆蓋整個2011年后的日本電影，但不得不承認的是，311對于日本社會的沖擊使得在其后的文藝作品不得不廣泛地正視這樣一個問題：災難后社會秩序的崩潰對人的影響。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議題，使得這類作品開始探討災后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的重建，例如濱口龍介導演通過地震的隱喻講述311對人際關(guān)系影響的《夜以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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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不得不提一下早一段時間出現(xiàn)在中國觀影群體視線中的，幾原邦彥的重制版《回轉(zhuǎn)企鵝罐》。該作是以“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為隱喻創(chuàng)作的，講述一群因此事交織在一起的孩子們的命運的故事。需要指出的是，“后311”并非只是指“3.11日本大地震”這一個事件，它更是一個代表了描寫社會突發(fā)事件造成創(chuàng)傷對人們影響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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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簡單的把新海誠導演的商業(yè)三部曲歸納為“后311”，筆者認為沒有問題，因為這三部作品中對于災難的隱喻（在《鈴芽之旅》中更是直抒出來了）很難不讓人（尤其是日本人）聯(lián)想到311。但新海誠的前兩部作品又顯然與大多數(shù)的后311作品不同——因為他更是世界系的，與其說是探討社會關(guān)系的重新建構(gòu)，新海誠的前兩部作品的重心依舊在簡單的戀愛關(guān)系上。電影業(yè)界也有相同的例子：樋口真嗣改編的《日本沉沒》。樋口監(jiān)督將小松左京原作中對于社會、政府的刻畫基本剔除，反而是進行了“世界系”的改編——男主角因為與一位女性的戀愛拯救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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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鈴芽之旅》又與前兩作有什么不同呢？我在前面提到，新海誠由于表達側(cè)重的改變對劇本進行了取舍，這其中就包括對男女戀情的敘述上——沒有什么比一見鐘情更不需要解釋的東西了。甚至我們到片尾彩蛋都無法斷言男主對女主抱有的是否是戀愛感情。同樣的，新海誠在本片中關(guān)于災后重組家庭關(guān)系的討論，男主與友人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公路片中與各種各樣的人相遇相識，這些都是對社會結(jié)構(gòu)的重新發(fā)現(xiàn)，是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這就使得本作更像是一部“套著世界系外殼的311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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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311的創(chuàng)傷”一定是新海誠在本作中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本作中的“世界系”元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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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浩紀在《離世界更近》中提到了世界系作品的癥結(jié)，即“對社會現(xiàn)實的忽視”，用精神分析的語言就是“象征界的消失”：位于“想象界”的男女之間純粹的戀情與位于“實在界”的世界的災難之間被短接了起來，社會結(jié)構(gòu)在這里被繞過了。這就是“世界系作品的困難”。如果我們將新海誠在本作中對于社會結(jié)構(gòu)的重新挖掘發(fā)現(xiàn)，視作是一種對于這一困難的解答（或許不能算是解答，說成是他對于人們走出創(chuàng)傷，重新回歸社會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社會的一種呼吁會比較合適），或許能夠幫助各位理解新海誠的文脈的轉(zhuǎn)向與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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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東浩紀 |《離世界更近》：第四章 小松左京與未來的問題（上）（下）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9883323?spm_id_from=333.10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