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慕梓先是在飛羽山莊正門送走了葉玄不久，正欲轉(zhuǎn)身回莊，后腳就又有人上門了。

　　是一個小廝，拿著請?zhí)橇孙w羽山莊的門，向門衛(wèi)道：“小人是清風(fēng)樓的下人，奉高子煜高公子之命，前來給貴莊中的慕梓慕姑娘送上請?zhí)埬焦媚锿屣L(fēng)樓一聚?！?/p>

　　高子煜要請她往清風(fēng)樓一聚！站在門口的慕梓聽著小廝的話，“嘶”地微微吸了一口氣，上次她已經(jīng)跟高子煜說得很清楚了，按當(dāng)時的情況看來，高子煜也沒有要繼續(xù)糾纏的心思，可他今日請她，又是為了什么？

　　慕梓微微低頭想了想，還是決定應(yīng)高子煜之求，往清風(fēng)樓走一趟吧。

　　想罷，慕梓揚聲對那小廝道：“我便是慕梓，這請?zhí)o我便好了。”

　　那小廝聽了，笑著點頭應(yīng)了聲，把請?zhí)f給了面前的慕梓，慕梓打開請?zhí)戳艘幌拢歉咦屿系穆淇睢?/p>

　　“慕姑娘，你若現(xiàn)在便有空，玉清街外已經(jīng)有馬車候著了，你看？”那小廝道。

　　“我現(xiàn)在便隨你過去吧。”慕梓回道。

　　慕梓說完，又跟守在門口的門衛(wèi)交代了幾句，讓他們回去報告雪含煙和楚玉，就說她應(yīng)邀出去一趟，交代完后，就隨著那小廝往玉清街外走去。

　　今日的天氣有些陰沉，陰沉到慕梓在坐上馬車后半道上，就已經(jīng)下起了雨，雨滴“滴滴答答”地墜落在馬車頂棚，似乎雨還不小。

　　不過幸虧這馬車中一般都會有個箱子備用著各種急需物品，傘倒也是有的。

　　馬車行至清風(fēng)樓時，雨已經(jīng)下得整個清風(fēng)樓前都已經(jīng)積滿了水。

　　慕梓撐開傘，以最快的速度跑進清風(fēng)樓中，在小廝的引領(lǐng)下，一路穿堂過廳，入后院直去流影亭。

　　待慕梓來到流影亭時，高子煜已經(jīng)在流影亭中等著了，一身白衣，負手而立，正觀看著亭外的瀟瀟雨景。

　　“高公子，慕姑娘請到了?！蹦穷I(lǐng)路的小廝恭敬地對高子煜道。

　　高子煜聞言臉帶欣喜地轉(zhuǎn)身，見慕梓已站于亭中，正用手拍去身上沾染的雨水。

　　“慕姑娘，子煜有禮了。”高子煜朝慕梓作了一揖。“讓慕姑娘冒雨應(yīng)邀前來，是在慚愧。”

　　“無妨，”慕梓對高子煜微微欠身，算是還以一禮，“也是我要應(yīng)殿下之請前來，殿下無需自責(zé)?！?/p>

　　“多謝慕姑娘寬恤，慕姑娘請坐。”高子煜做了個“請”的姿勢，對慕梓說道。

　　慕梓微微點頭，應(yīng)聲坐下后，開口問道：“不知殿下請我過來清風(fēng)樓一敘，所為何事？”

　　“其實，倒也沒有什么大事，不過就是，后日，子煜就要離開晉國，回魏國去了，所以想趁著今日得空，把慕姑娘請過來，想再與慕姑娘敘敘?！备咦屿闲Φ?，說著，給慕梓倒了杯酒。

　　“哦，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殿下及時趕回去嗎？”慕梓問道。

　　“這個……”

　　高子煜忽然頓住，眉頭微微蹙起，嘆道：“實不相瞞，不知慕姑娘可有聽說，半月前，鄭國不顧與中黎的婚姻之盟，已經(jīng)向中黎西北邊境出兵一事？”

　　鄭國出兵攻打中黎，葉玄倒是與她說過，只不過在她看來，中黎之事尚選遙遠，倒是如今晉北局勢危急！

　　所以在聽到鄭國出兵攻打中黎，趙宇派鎮(zhèn)西將軍陳青領(lǐng)兵五萬鎮(zhèn)防時，她倒沒怎么在意這件事了。

　　“我在雪公子的千羽樓中，消息也還算靈通，所以鄭國出兵攻打中黎一事，我也曾聽說過?！蹦借骰氐?。

　　“不過，這與殿下回國，是有什么關(guān)系不成？”

　　慕梓看著高子煜，忽然想到了，中黎與魏國，似乎也有姻親之盟。

　　“是的，就在半個月前，鄭國剛陳兵中黎西北邊境時，中黎國主孟瑋便向我父皇遞去了求助國書，而在昨日，我收到了父皇派人快馬傳來的信息，讓我和子文速速趕回魏國?！备咦屿洗鸬?。

　　“魏國也與鄭國毗鄰，且與中黎又有姻親之盟，殿下的確應(yīng)該早日回國，有些事也才好商量，”慕梓說著，忽然低眸思索，過了一會兒，她才抬頭，“只不過，今日殿下請我來，告訴我這些，到底又是為何？”

　　慕梓看著高子煜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探究，但更多的，是一股凌厲之氣，仿若一只獵鷹，時刻盯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高子煜被慕梓這一眼看得有些心虛，微微低眸，說道：“慚愧，其實今日請慕姑娘過來，其實是想問慕姑娘幾個問題的。”

　　“哦，不知是什么問題？”慕梓嘴角微微揚起，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問道。

　　“這，這第一個問題，其實在于十天前那次談話，子煜所不明白的疑問，只不過當(dāng)時慕姑娘走得匆忙，子煜也來不及細問，今日，子煜倒是想問問，當(dāng)時慕姑娘說自己已經(jīng)擇主，那那個慕姑娘將來要效忠的人，可是如今的楚國三皇子，葉玄？”高子煜這時卻是不低頭了，直面慕梓的眼神，這是他想知道的真相。

　　聽了高子煜此言的慕梓微微一驚，臉上的笑消了下去，蛾眉一挑，微微移開自己與高子煜對看的目光。

　　看來，高子煜是猜到了，也對，高子煜和夏千影既然能猜出她的身份，那她與葉玄見過面的事，估計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的確?！蹦借鞯晳?yīng)道。

　　“得玲瓏天女者得天下，如此說來，日后九州中原，將由葉玄來掌管了！”高子煜說話時，微微嘆了一嘆?！凹热蝗绱耍恢屿峡煞裨賳柲焦媚镆粋€問題？”高子煜接著說道。

　　“請說。”慕梓答。

　　“不知慕姑娘，對如今的九州局勢，有何看法？”

　　慕梓聞言抬眸，看了一眼高子煜，只見他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他這么問，其實還是心有不甘吧！

　　慕梓閉了閉眼，隨后說道：“不知殿下，可否知道，‘玲瓏天女’四字的真正含義？”

　　“真正含義？”高子煜聞言心中一怔。

　　“世人都以為，得玲瓏天女者得天下，可天下由誰來統(tǒng)治，其實不在我，而在天，玲瓏玲瓏，其實是從日昤昽，意為九天之陽，普照天下之意！”

　　“可世人卻都以為玲瓏天女，有玲瓏之才，縱橫之術(shù)，得之天下可得，卻不知，我們玲瓏天女，一切，不過都是在遵天意而行罷了！”慕梓說到最后時，語氣中，竟也含滿了無奈。

　　“天意？”高子煜聽到這兩個字時，眼中的不甘慢慢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笑，無奈的輕笑。

　　“所以，方才殿下問我如今的九州局勢，不過是想提醒我，如今九州紛爭，東勝與鄭國已經(jīng)聯(lián)手，衛(wèi)國已失，中黎國弱，你魏國雖不及楚國國力強大，但在如今如狼似虎的東勝與鄭國眼底下，魏國與楚國，其實并無區(qū)別，所以我效忠于誰，也并無區(qū)別對嗎？”慕梓輕聲問高子煜。

　　“對，本來還以為，可以再爭取一下！”高子煜說著，微微低下了頭，眼中是難掩的落寞。

　　“其實如今的九州局勢，各處紛爭，我一點都不意外！而殿下，亦是一個驚才絕艷之人，比之葉玄殿下不遑多讓，慕梓也極為敬重，只可惜，天意如此，慕梓也無能為力?！蹦借鞯馈?/p>

　　高子煜聽了此言，良久不曾說話，過了許久，他才忽然一笑，道：“慕姑娘既然如此說了，那子煜心中，也不敢再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盼在日后，慕姑娘在不涉及兩國之間利益爭斗時，還能當(dāng)我高子煜，是個朋友。”

　　慕梓聞言一笑，點了點頭，高子煜此人，她的確是想有他這么一個朋友。

　　“殿下請放心，”慕梓想罷開口，“當(dāng)初雪公子曾答應(yīng)過殿下一個請求，若有不涉及千羽樓利益之求，不管什么忙，他都會幫，而慕梓今日也在此立下一誓，此求于我，也同樣作效，若有不涉及兩國之間的利益之求，慕梓亦會義不容辭?！?/p>

　　“多謝慕姑娘，”高子煜聞言，又向慕梓作了一揖，可繼而，他又接著說道，“只不過，我還是很想，與秉承天意的慕姑娘你，斗上一斗！”

　　慕梓聽罷不回話，只嘴角微微一揚，心中暗道：會有這么一天的！

　　戌初，雨幕茫茫。

　　湘竹閣內(nèi)，慕梓撐傘入了廊下。

? ? ? “見過慕姑娘?！庇醒诀咭娏四借?，連忙行禮道。

? ? ? 慕梓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問：“叨擾了，請問楚公子現(xiàn)在可在院中？”

　　“自是在的。”

　　尚未等丫鬟們回話，遠處楚玉的聲音便已經(jīng)映了過來。

　　慕梓循聲望去，只見楚玉從雨廊拐角處走了過來。

　　“你們都下去吧?！背駥χ诀邆兎愿懒艘痪?。

　　待把丫鬟們都遣下去后，楚玉才對慕梓笑道：“慕姑娘回來了，清風(fēng)樓一行如何？”

　　慕梓微微低頭：“一言難盡?！?/p>

　　見慕梓神色不對，楚玉也有些疑惑，問道：“慕姑娘一回來就先來我這里，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p>

　　“這個，”慕梓略有些尷尬的一笑，“慕梓此來，的確是有事相求于楚公子的?！?/p>

　　“有事相求？”楚玉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慕梓，隨即一笑繼續(xù)道：“既是如此，慕姑娘不如，先隨我到茶室吧，此處，也不是說話之所。”

　　“也好?！蹦借鼽c頭應(yīng)道。

　　隨著楚玉來到茶室時，慕梓環(huán)顧了一下，雖然此刻屋外夜雨瀟瀟，但卻無風(fēng)，所以茶室周圍的景窗全都撐開了去，庭院中雨廊的燈透過斑駁的竹影隱約可見，雨聲淅瀝，透竹觀燈，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慕梓收回目光，端坐在一邊，看著楚玉將那煮茶的工序一一做好，最后將一杯茶放到了她的面前。

　　“慕姑娘，請?！?/p>

　　慕梓點頭，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只覺馥郁芬芳，清香可口。

　　“楚公子這以岷山泉所烹的云天玉雪，果然別有一番滋味，果然，好茶也需得有好水相配才行。”慕梓放下手中的茶開口說道。

　　“慕姑娘喜歡便好！”楚玉說著，也順道給自己倒了杯茶。“方才慕姑娘說，此來尋我，是有事相求，其實，對于慕姑娘相求之事，楚玉，已能猜到一二。”

　　慕梓聞言略微驚訝地抬了抬眸，看著楚玉，過了一會兒，慕梓才自嘲一笑道：“楚公子聰慧之至，慕梓該料到，楚公子心中是有定數(shù)的?！?/p>

　　楚玉一笑，看著慕梓道：“今日三皇子殿下往飛羽山莊走的這一遭，其目的，其實是要慕姑娘隨殿下一道北上的，但慕姑娘卻因為清風(fēng)樓一事推遲了，那必是因為，如今這玉陽城的局勢，與那晉北華州城，不遑多讓，都是如今九州局勢中，兩個至關(guān)重要的點，對吧？”

　　“不錯?！蹦借鼽c頭。

　　“那，這棋盤中兩個至關(guān)重要的點，都需要慕姑娘你盯著，如今華州城局勢尚算明朗，所以你放心讓殿下北上，但玉陽城卻暗潮洶涌，你肯定不放心就此離開，而我楚玉在這兩處能幫上忙的，恐怕只有，我身上的這一身醫(yī)術(shù)，和手中這把扇子了?！?/p>

　　慕梓聽罷嘴角微微一彎道：“江湖四公子，果然名不虛傳?！?/p>

　　楚玉笑了笑，說道：“可惜，楚玉只能猜到慕姑娘要用這兩樣?xùn)|西，卻不知慕姑娘要用于何處?！?/p>

　　“九月初一，跟隨葉玄一道北上，我需要楚公子你的武功和醫(yī)術(shù)，保護殿下?！蹦借髦苯娱_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楚玉猛然抬眸看著慕梓，眼中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可思議，慕梓對上他的目光，只覺得有些心虛，隨即微微垂下了眼眸。

　　“當(dāng)然，楚公子若是不愿意幫忙，也無大礙，本就是慕梓強人所難，楚公子拒絕，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蹦借鞯馈?/p>

　　“慕姑娘多慮了！”楚玉忽然笑道。

　　“嗯？”慕梓疑惑地看著他。

　　“我愿意幫慕姑娘！”

? ? ? “什么？”慕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 ? ? 看著驚愕的慕梓，?楚玉一笑?：“自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醫(yī)治葉玄殿下起，我便已是和慕姑娘以及含煙，是同一方陣營的人了，對于我來說，保護葉玄殿下，也該是我的，職責(zé)所在了吧，所以慕姑娘無需憂慮，九月初一，我便隨葉玄殿下，一道北上。”

　　慕梓聽完楚玉的這一番話，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隨后起身退了兩步，朝楚玉雙手交于額前，繼而躬身深深一拜，道：“楚公子大義，慕梓，感激不盡?！?/p>

　　楚玉見慕梓朝他一拜，忙起身伸手去扶，說道：“慕姑娘不用對楚玉這般客氣的，只是……”

　　“只是什么？”慕梓抬頭問道。

　　“只是，我若走了，那慕姑娘要追查十地毒物的線索，恐怕就要斷了，如今冥夜銷聲匿跡，隱藏甚深，慕姑娘你這唯一的追查線索，總要有熟悉藥物的人幫著才是?！?/p>

　　“楚公子可有對策？”慕梓問道。

　　楚玉低頭想了想，隨即道：“不如這樣吧，我修書一封傳至歸幽谷，讓青黛往玉陽城走一趟，她對毒物熟悉，其識毒尋毒，造詣在我之上，有她在，定能幫上慕姑娘！只是，即便我如今飛鴿傳書，恐也要等上六七天?！?/p>

　　“無妨，那就多謝楚公子了！”慕梓道。

　　“呵，舉手之勞，不過，若慕姑娘當(dāng)真要謝楚玉，不妨，也答應(yīng)楚玉兩個要求?！背裥Φ?。

　　“楚公子但說無妨，慕梓一定應(yīng)承?！?/p>

　　楚玉輕笑一聲，說道：“這第一嘛，就是慕姑娘不必再楚公子楚公子這般稱呼我了，這種稱呼讓楚玉覺得，好生疏離，慕姑娘不如從現(xiàn)在起，便直喚我楚玉吧！”

　　“這，”慕梓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一笑，“好，那，第二呢！”

　　“這第二嘛，就是陪我把這以云天玉雪，心無旁騖的品上一品，如何？”

　　慕梓低頭想了想，隨后看著楚玉點了點頭，笑道：“行！”

? ? ? ? ?九月初一，霜秋天涼。

　　慕梓今日起得早，寅正便洗漱完用了早點，到了卯初時分她來到西院花廳時，雪含煙和楚玉早已經(jīng)在候著了。

　　今日，是趙宇在南城門親送將士出征的日子，也是葉玄楚玉北上之日。

　　卯初時刻到來時，自永寧門傳來的開城鐘聲便傳遍了整個玉陽城，坊間的更聲也應(yīng)著鐘聲打完了最后一更。

　　兩天前，慕梓將楚玉也要隨葉玄一道北上的消息，修了封書信遞給葉玄，葉玄隨后便回信說，九月初一卯時，會派蕭冰月親自來接，此刻，他們正是在等蕭冰月的到來。

　　趁著蕭冰月還沒有到飛羽山莊的空檔，慕梓又拉著楚玉說了好些道謝和叮囑的話，等到蕭冰月到時，已經(jīng)是卯時一刻了。

　　蕭冰月到了后，一行人便從月華坊往永寧城門處趕了過去，半刻鐘后，他們便到了永寧城門不遠處，接著便被禁軍勒令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眾人入目所見的，是禁軍列了長長的八隊，分左右兩側(cè)，從城墻上一直到城門里外的半里范圍，站定護衛(wèi)。

　　因趙宇在永寧門親送將士出征，所以那些等候出城的百姓，此刻都被遠遠地攔在了街道的兩邊，安分地等著不敢靠近。

　　得虧冰月手里拿著令牌，這才從禁軍一側(cè)留出的小路帶著他們一眾人出了城門，走到了候在城門外的葉玄處。

　　眾人互相見禮完畢后，就沒有再說話，而是極有默契地，靜靜看著遠處大軍方向的一切。

　　在一里之外，徐林帶著五千軍士，在還略顯灰蒙蒙的天色中列隊整齊，將士們長槍在握，腰配彎刀，鐵甲深寒，氣勢磅礴。

　　這五千將士，乃是徐林特意選出的精銳之師，用來參與這次檢閱，而在城外校場，還有一萬五千的將士在等候著。

　　等送軍儀式完畢后，徐林將會領(lǐng)著這兩萬的將士北上，再沿途調(diào)遣各州郡兵馬八萬，最后共十萬大軍馳援晉北華州。

　　城墻之上，趙宇迎風(fēng)而立，身后的葉云，寸步不離。

　　隨著“咚咚咚”三聲震耳欲聾的鼓聲，報時官“卯正”的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朵，接著又是司儀官“焚香，祭天”之類的話，接二連三地喊了出來。

　　好不容易等繁瑣的儀式過程過去，只見城墻上的趙宇，接過一旁太監(jiān)的香，敬拜天地后，恭敬端正地把香插在了香爐中。

　　接著他又拿過了禱告詞展開，口中念念有詞，可惜慕梓他們離得遠，不曾聽得他都對天禱告了些什么。

　　不過也很容易猜得到，總歸不過是述功敘績，上告青天和先祖，然后求一番護佑，愿此仗大勝之類的。

　　最后祭天這一環(huán)節(jié)完了，隨著司儀官的一聲“禮畢，將入”，眾人才終于聽得大軍那一處的方向，傳來了戰(zhàn)馬的嘶鳴聲。

　　是徐林帶著他的幾位將領(lǐng)從遠處策馬而來，一直跑到城墻不遠處之下，這才翻身下馬，上前幾步單膝跪地，揚聲道：“回陛下，兩萬將士已集結(jié)完畢，只待陛下一聲令下，我等即刻出發(fā)，北上華州。”

　　“好，”趙宇臨高而立，語氣慷慨激昂，“將士們，如今我晉國長平關(guān)被破，華州城岌岌可危，東勝狼騎，何其兇惡。你們身為晉國的子民、將士，此去，乃是為了護佑你們身后的家園和親人，使晉國不再重蹈衛(wèi)國之禍。因此，你們此去，定要旗開得勝，高奏凱歌?！?/p>

　　“是，我等，定不負陛下所托，勇滅狼騎，視死如歸！”徐林高聲回道。

　　“勇滅狼騎，視死如歸，勇滅狼騎，視死如歸，勇滅狼騎，視死如歸……”將士們整齊洪亮的應(yīng)和聲回蕩在高空之中。

　　過了一會兒，眾人只見城墻上的趙宇微微抬手，底下的將士們便瞬間噤聲，接而趙宇便高聲下令：“好，全軍聽令，出發(fā)！”

　　“是！”

　　徐林應(yīng)完，便帶著手下幾人瞬間起身回頭，翻身上馬，隨后帶著那五千將士，浩浩蕩蕩地往遠處離去。

　　葉玄看完這一切，不禁有些感嘆地對慕梓說道：“有此士氣，我相信我們定能退去東勝狼騎，大獲全勝?！?/p>

　　慕梓卻是笑了笑，回道：“有此士氣固然是好，但晉北局勢瞬息萬變，殿下也需小心才是?！?/p>

　　“慕姑娘說得對，”葉玄笑道，“好了，我們也要啟程了，慕姑娘，玉陽城的事，便有勞你們了，告辭！”

　　慕梓點點頭，然后看著葉玄翻身上馬。

　　這時楚玉也走了過來，對她和雪含煙道：“我先行一步，含煙，慕姑娘，玉陽城這邊，你們也切記小心?！?/p>

　　雪含煙點了點頭，而慕梓則看著楚玉，輕聲道：“楚玉，萬事小心，自身安危為重。”

　　楚玉一笑，回道：“一定！”

　　說完，他便翻身上馬，在再回眸看了一眼慕梓后，便微笑著隨葉玄而去了。

　　慕梓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眉頭緊鎖著，待她回過頭來看向雪含煙時，卻看見雪含煙正抬頭定定地看著城墻。

　　慕梓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此時此刻，城墻上的趙宇，不知從何時起，便一直看往他們的方向。

　　許是看到她也抬頭了，趙宇的目光凝聚在了慕梓身上，而慕梓卻毫不避違，就那么看著他。

　　不過，趙宇也只是看了幾息的時間，人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這時雪含煙轉(zhuǎn)過頭來道：“你說，他剛才這樣看著我們，是因為什么！”

　　慕梓笑了笑回道：“誰知道呢！”

　　雪含煙也微微揚起了嘴角，他看了城門一眼，最后道：“我看這里也夠折騰一會兒了，我們現(xiàn)在可沒有進出城門的令牌，幸好我一早便讓阿朔在臨華江備好了船，所以，我們還是乘船，從安渡門回去吧，慕姑娘你意下如何？”

　　慕梓看著城門處那熙熙攘攘的禁軍，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兩人到了臨華江，果然見楊朔早已經(jīng)備好了一條船在等著他們。

　　此刻已是辰初，天已經(jīng)亮了起來，在東方山口處，日頭已經(jīng)露了半邊了，金色的光灑在臨華江的江面上，粼粼波光生金輝。

　　慕梓走上船頭，一身玄衣負手而立，看著眼前臨華江秋水長天的景色，和遠處江面來來往往的船，竟不自覺地笑了笑。

　　雪含煙隨著她的腳步，站在她身后一步遠的位置，看著慕梓微笑的側(cè)臉，竟也輕笑了起來。

　　慕梓似乎感覺到了雪含煙的笑意，回過頭來，看了看嘴角含笑的雪含煙，她蛾眉微蹙，看著雪含煙似笑非笑地問道：“雪公子你笑什么？”

　　被慕梓這么一問，雪含煙臉上笑意更甚，回道：“倒也沒有什么，只是覺得，這世事無常，所以方才在慕姑娘身上，生出了些感慨罷了?！?/p>

　　“哦，此話怎講？“慕梓被雪含煙這一番話說得來了興致。

　　雪含煙一笑，開口道：“慕姑娘可知，你方才一身玄衣臨風(fēng)而立，讓我頓時覺得，你并不像是一個普通的玲瓏天女了?！?/p>

　　“不像一個玲瓏天女，那像什么？”

　　“像一個可御天下的王者?！毖┖瑹煷鸬盟?。

　　慕梓微微挑眉，眸中眼光流轉(zhuǎn)。

　　雪含煙見慕梓不答，望向長空一笑，又說道：“須知古往今來，天下縱橫，謀而統(tǒng)御九州的，莫不是男子，但慕姑娘區(qū)區(qū)女兒身，卻有可御天下之才，敢干睥睨九州將相豪杰，實在讓人佩服。其實在以前，我也自認自已在九州江湖中，謀勝天下，武冠群雄，可在慕姑娘面前，卻不得不道一聲慚愧?！?/p>

　　雪含煙說完，看向慕梓，眼中自帶笑意與欣賞。

　　慕梓聽罷，嘴角一勾，感慨道：“雪公子你是故意抬舉我吧，我哪有那么厲害，雖然我身為玲瓏天女，但不管怎么說，我也切切實實，只是一個女子罷了。天行有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遵天命而行。如今天下九州，紛爭四起，各國戰(zhàn)亂不休，身處高位的人，每一個，都想一統(tǒng)天下，可誰知，天下由誰來統(tǒng)治，其實不在人，而在天，帝王萬世又如何，最終不過是如這滔滔江水，一旦流過，誰還記得當(dāng)初的王朝榮輝，又有誰還記得，扶起一代王朝的玲瓏天女，其實有時候，我倒是羨慕像雪公子你這樣的人?！?/p>

　　“羨慕我？”雪含煙長眉微微一挑。

　　“不錯。”慕梓點點頭：“像你們商人，所謀所算，都是當(dāng)下之利，不像我，要謀的是天下，算的是千秋萬代，稍有差池，失去的，就是不可估算的一切?！?/p>

　　雪含煙聞言，微微低頭，語氣輕輕地開口道：“即便有一日你真的失算，我也會傾盡千羽樓的一切，把你失去的補回來！”

　　“你說什么？”慕梓回頭，雪含煙說的什么她好像沒聽清。

　　“沒什么，我說，你身為玲瓏天女，就算想失敗，恐怕也沒有那么容易！”雪含煙回道。

　　慕梓一笑：“但愿吧！”

　　雪含煙聽著慕梓這聽天由命的語氣，不由得笑了笑，繼續(xù)道：“其實我讓慕姑娘你陪我走這水路，是有原因的?！?/p>

　　“嗯？”慕梓轉(zhuǎn)頭疑惑地看著雪含煙。

　　“諾！”雪含煙把目光投向前方，示意慕梓看去。

　　慕梓抬頭看去，只見迎面駛來了一條船，而船頭處站著的人，竟是韓翼。

　　壓下心中疑惑的慕梓踏過渡板，隨著雪含煙入了韓翼所在的船船艙之中。

　　一入艙中坐下，慕梓便眼尖地發(fā)現(xiàn)，這船艙外面，居然守著不下十人，而且個個帶刀佩劍，吐納沉穩(wěn)，應(yīng)是武功高強之流。

　　慕梓看向旁邊的雪含煙，送去了疑惑的目光，而雪含煙卻只是一笑，看向艙門走進來的韓翼。

　　慕梓不解，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韓翼突然一下抱拳屈膝半跪，對著她，把頭一沉道：“韓翼，謝過慕姑娘對小女的求助之恩，使我未曾因自己一時糊涂犯下大錯?！?/p>

　　這……慕梓看著韓翼，竟不知他所說的這些，都是什么意思。

　　“韓叔，你先起來吧，我與慕姑娘皆為后輩，你這般大禮，可是會折煞我們的?！毖┖瑹熒锨?，扶起韓翼讓他坐下道。

　　“雪公子，韓前輩這番話，是什么意思？”慕梓問。

　　雪含煙看了慕梓一眼，移步到另一邊的桌子上，拿過了一本書卷，遞到了慕梓面前，說道：“關(guān)于千羽樓，有些事情，需要讓慕姑娘你知道了?！?/p>

　　“這是？”

　　“慕姑娘打開看看便知！”

　　慕梓接過書卷，半蹙著眉頭翻開了幾頁，結(jié)果越往下番，她就越發(fā)震驚。因為這本書卷中記載的，竟是這近三年來，千羽樓靠北部的各大分堂所遭受的各種入侵攻擊。

　　其中有明面上，也有暗地里的，可這些侵擊事件，每一宗的記錄最后，都寫了四個字：已解，無憂。

　　“呵，原來如此，難怪！”慕梓合上書卷一笑。

　　“慕姑娘看出什么了？”雪含煙問。

　　“難怪，你會在孟夜心放話要挾的時候不以為然，在得知寒青崖可能為東勝國操控的時候，你說欲除你千羽樓，他們還沒那么大本事！難怪當(dāng)初我提醒你要……”慕梓說到這看了一眼韓翼，繼續(xù)道：“要提防韓前輩的時候，你也只說我只管放手去查，對于韓前輩，你只說他的確有些地方做的過了?，F(xiàn)在看來，竟是一切，都盡在你的掌握之中?！?/p>

　　雪含煙一笑：“慕姑娘果然洞若觀火?！?/p>

　　“只是，”慕梓的手指敲擊著手上的書卷，“我有一事不明，千羽樓是如何，把這些危機一一拔除的。”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對慕姑娘你說的，含煙慚愧，現(xiàn)在才把一切都告訴慕姑娘。其實，千羽樓能在這亂世之中，立足兩百年之久，靠得不盡是各大江湖勢力，也不是千羽樓樓主的領(lǐng)導(dǎo)，而是千羽樓最為隱秘的一處所在——暗羽閣！”

　　“暗羽閣？”慕梓有些驚訝地反問。

　　經(jīng)雪含煙的講述，慕梓才得知，這所謂的暗羽閣，乃是自千羽樓成立以來便存在的一所暗閣，是千羽樓的根基所在。

　　它，就如暗夜中，漂游在空中一片黑羽，無聲無息，無人能察，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知其所在者，除暗羽閣成員外，便只有雪含煙和雪含煙信任的身邊人，還有便是各國國都總堂的堂主。

　　而組成暗羽閣的成員，都是千羽樓各大江湖分堂堂主精挑細選出來送入暗羽閣的，他們皆是各分堂的佼佼者。

　　暗羽閣分為文部和武部。

　　武部人數(shù)高于文部數(shù)倍，他們不僅武功高強，而且探查消息的能力了得，他們還擅長潛伏，偽裝，以各種身份潛藏在江湖各處。

　　而組成文部的成員，他們的主要工作，便是在各大分堂總部整理武部從江湖各地傳回來信息，存檔，分類，以供千羽樓需要這些消息時隨時調(diào)取。

　　慕梓聽到這舉了舉手中書卷，凝眸看了好一會兒，眸中思緒萬千。她心中除了暗暗驚嘆這暗羽閣厲害之外，還想著，若此暗閣能為葉玄效力，那葉玄豈不是又添一大助力！

　　想到這，慕梓蛾眉一挑，看向雪含煙笑了笑道：“如此說來，是一切都在暗羽閣的監(jiān)察之下，無所遁形了！”

　　雪含煙亦一笑回道：“差不多?！?/p>

　　“這么說來，韓前輩，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被夜寒宮控制。或者說，他知道了夜寒宮的陰謀，假意受控，實則，是在反探夜寒宮的信息？”慕梓看向韓翼道。

　　“慚愧，正是！”韓翼對上慕梓的目光，低頭無奈一笑。

　　“既如此，那方才韓前輩對我那一跪，說謝我救了露兒一命，莫不是因為，露兒也是韓前輩假意受控所算計的一環(huán)？”

　　韓翼聽罷，羞愧地點了點頭。

　　“只可惜，韓前輩你仗著有楚玉這位神醫(yī)在，以為一切都在算計中，卻不想，這毒連楚玉也解不了。若是我沒猜錯，露兒這一環(huán)，你是瞞著雪公子的吧，卻不想過了火，差點釀成大禍！”

　　“得虧慕姑娘點醒，我也才驚覺過來，把韓叔好一頓數(shù)落呢！”雪含煙笑道。

　　“這也是你說韓前輩有些地方做的過了的原因吧？”慕梓問道。

　　雪含煙點了點頭，而韓翼則吁氣一嘆，道：“幸虧現(xiàn)在露兒沒事了，不然我這個當(dāng)?shù)?，還有何顏面，去面對她九泉之下的母親！”

　　“可露兒終究受了兩年痛心之苦，韓叔，以后，可要對露兒更好些才行！”雪含煙道。

　　“公子教誨得是！”

　　慕梓看著兩人，嘴角微微一揚，開口：“按如今形勢來看，千羽樓有什么隱患，我也無需擔(dān)心了，那接下來，我便可以專心，去查夜寒宮了?！?/p>

　　慕梓說著，從袖口中摸出了一張紙條，展開放在了桌上。雪含煙和韓翼定睛一看，只見紙條上面寫著三個字：弒天堂。

　　“這是？”雪含煙問。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手段，公門中人也有公門中人的方法。這是我前些日子，托殿下幫我查的，玉陽城中，有可能是夜寒宮老巢的地方，而方才，他讓冰月把這線索遞給了我?！蹦借骰氐馈?/p>

　　“弒天堂，上次你在小獅山遭夜寒宮暗算，我與楚玉前去尋你的路上，遇到蕭冰月，似曾記得她也與我們說過，這弒天堂卻與夜寒宮有所關(guān)系！”雪含煙道。

　　慕梓點了點頭：“在我們初入玉陽那一天，清風(fēng)樓中與洛云郡主爭斗起來的那些人，他們也說過，自己是弒天堂的人?！?。

　　“弒天堂，我倒是有所耳聞，”韓翼也接話道，“不過是玉陽城一個不入流的小幫派，平日里只會欺壓弱小，打架鬧事，葉玄殿下怎么會查到那里去？”

　　“不管因為什么原因查到那里去的，殿下給的消息，值得去走一趟，韓前輩，你可知道這弒天堂總部所在？”慕梓向韓翼問道。

　　韓翼點點頭：“知道，就在城西康樂坊中?！?/p>

　　“好，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們就去探一探這弒天堂！”

　　說是要一探弒天堂，三人卻也未直接往康樂坊沖去。

　　按照韓翼的說法，這康樂坊，臨靠西市大街，此坊與西市一片煙花之所僅有一街之隔。

　　坊中居住的，大多都是些秦樓楚館謀生的女子，平日里接待恩客，更是西市和康樂坊不分家，所以這康樂坊，平日里也熱鬧得緊。

　　而且，除去這些女子和游玩的恩客，坊中居住的，也都是些不好惹兇悍之徒，三教九流往來，人多眼雜，若是想萬無一失地探一探這康樂坊，必須要在坊中各處先布置下眼線。

? ? ? ?而這布置眼線的任務(wù)，便由雪含煙交給了楊朔去料理。

　　城西西市大街的茗香樓，是飛羽山莊開設(shè)在這里的一座茶樓，雖不及清風(fēng)樓那般繁盛豪華，但卻也另有茶樓應(yīng)有的清幽雅致。

　　慕梓與雪含煙坐在茗香樓的高層雅坐，往外看，便是遠處玉陽城西市一覽無余的熱鬧風(fēng)光。

　　茗香樓臨城渠而建，卡了個十字路口的位置，底下有運載貨物的小船來來往往，放眼望去，河渠兩岸的楊柳已經(jīng)泛黃，秋風(fēng)一掃，河渠中落黃無數(shù)。

　　慕梓喝下一口茶，看著那四通八達的河渠，不禁嘆道：“以前不曾注意，現(xiàn)在倒是發(fā)現(xiàn)，這玉陽城的河渠，當(dāng)真是開鑿得極為合理，處處通達?！?/p>

　　對面雪含煙聽了慕梓此話，看了一眼窗外的河渠，又把慕梓的話捋了一遍，一笑道：“的確是極為合理，而且人來人往，繁盛至極，若是慕姑娘你入了這人群中，就算我站在高處，恐怕幾息過后，我也找不到你人了！”

　　這時，樓梯口處，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楊朔扶著梯防走了上來，對他人二人道：“公子，眼線已經(jīng)安置完畢，另外，弒天堂的地點也已經(jīng)找到了?！?/p>

　　兩人相視一眼，雪含煙隨即起身，說：“那便出發(f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