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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慘白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雪地上印上斑斑駁駁的亮白色，隨著凄厲的風(fēng)聲搖晃著，掩蓋了不遠(yuǎn)處嘈雜的叫喊聲，透著淡淡的冰涼。在天空中互不認(rèn)識的光芒灑下銀白色的朦朧，催眠著本就半睡不醒的小草和淺淺的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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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順著她低垂的手臂流下，慢慢匯聚在指尖，最終，承受不住而滴落下來，在雪地上綻開一朵妖艷的赤花。氣溫的忽然上升，導(dǎo)致積雪開始半融化，行在這種雪中如掙扎于淤泥般，讓人更加地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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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令人窒息的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已經(jīng)無力遮掩腳印，雖然這樣對于一個被追殺的人來說是送命的舉動。但既然后面追殺的人是自己的同行殺手，那么費(fèi)盡剩下的力氣來掩蓋腳印，就實(shí)在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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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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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一眼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或許要感謝這該死的天氣，還能冷得減慢她自己的血液循環(huán)。讓她在被人追到前，不至于大出血而死。不少血早已在衣袍上凝固，詭異的暗紅和衣袍的暗紫毫無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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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jīng)不再幻想可以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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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那個天真的人，早在幾年前自己本心消亡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逃離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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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凝望的蒼穹的無比凄涼，霰雪鳥的悲鳴掠天而去，倒在血泊中的她身上被屬于別人的血浸透?；秀敝锌吹剿⑼瘯r的面容浮現(xiàn)在蒼藍(lán)色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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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當(dāng)時的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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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是別人和她說可以重新來過的話語，

笑的是她自己和她說可以再一次站在陽光下的天真；

祭的是別人和她心中已經(jīng)被模糊了邊界的黑白，

祭的是她自己自認(rèn)為可以將所有人救出深淵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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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最后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真正地笑，

是對已經(jīng)死去的悲傷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祭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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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緊握的刀，那陪伴了她半輩子多的刀，那把給予她在這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里安全感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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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現(xiàn)在的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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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是自己如今只有一把刀相伴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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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力不支的她靠在樹旁，突然好想看看她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到底落魄成什么樣，嘴角勾出一道冰冷的笑容。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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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想起了一位友人，一位已經(jīng)死了的友人。對，是徹底死了，而不是過世了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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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dāng)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xué)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dāng)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fù)存在，你悄然離去。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guān)。

他曾和自己講述了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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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出某次任務(wù)時，去了一個開滿櫻花的地方，那里的櫻花一朵朵燦若云霞，明艷動人，真正地繪絕了春色，占盡了春光。當(dāng)時她自己還在心里打趣，像友人這種和自己一樣天天過刀尖上舔血的人，怎會突然在意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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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棵櫻花樹下看見了酷似她的人，要不是因?yàn)槟侨舜┲鄯凵棺?，臉上掛著神似櫻花的明艷笑容，和旁邊的朋友有說有笑，完全不像她的性格，友人才打消了上前詢問那人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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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dāng)時只是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并無追問。友人只當(dāng)她不感興趣，便尷尬地笑了一聲，岔開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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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不感興趣。

反正已經(jīng)有人幫她過上了這種生活，活成現(xiàn)在的自己從來不敢奢望的樣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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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這段令人嘆息的回憶。講這個故事的人離開了，現(xiàn)在連聽這個故事的唯一的人也快消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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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滴雨滴落在她額頭，順著面頰滾落，她不禁微微仰頭朝上看去。又是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陰影。接著，雨似乎突然悲傷了，數(shù)不清的雨點(diǎn)伴著閃電落下。雨水沖刷著她，衣服濕淋淋地貼在她的皮膚上，一種說不出的寒意鉆入骨髓。凝固的血液不合時宜地被雨重新喚醒，在腳下的可能已經(jīng)稱不上雪坑的地方，添上不少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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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雨啊，她在心里感嘆道，可能真的逃不出這同樣的一劫了吧。上次有人替她步了塵，這次可就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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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自己，她突然無由地希望這雨可以洗清自己所有的罪，讓她在死亡前見到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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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她強(qiáng)撐著身子往前走，她再一次覺得自己變成了那只受了傷的兔子。即使知道總會被追上，但也要努力往前跑。即使她也知道，在兔子眼里的求生，在狼的眼里卻是一個小丑臨死前的最后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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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走往了空曠的石子路，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前面是猙獰的懸崖。該死，她早該想到的，在這種森林地帶，一群殺手怎會不做好準(zhǔn)備，而是單純慢追慢趕地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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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她盡顯單薄的身影。她回頭望去，已經(jīng)有人從叢林鉆出，向自己威脅似的靠近。又是一聲上天的悲鳴，大雨如注，讓本就光滑的石路變得更加滑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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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向后退去，似乎在風(fēng)雨聲中能聽到那些人勸降的聲音。她只是冷笑著，不斷向懸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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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些人肯定收到了反抗立斃的命令，所以現(xiàn)在這副身軀也干不了什么，就算是臨死前拉一個墊背的可能也沒有。剩下的可能就是被抓回去，連一個痛快的死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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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jīng)到了最后，那就對自己善良一點(diǎ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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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懸崖邊緣，她凝望著深淵，深淵也回望著她。她在腦中快放了一遍自己的一生，腦中浮現(xiàn)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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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這輩子生于黑暗，在黑暗中掙扎，那么也死于黑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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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理會任何的聲音，世界似乎突然空靈了下來，仰頭望天，她好像看到了那個死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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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笑了，但可惜的是她已經(jīng)不懂怎樣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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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一抹苦澀浮在她的臉上，看來死前是看不到彩虹了，原來連雨也洗不清自己的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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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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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體脫力，慢慢向懸崖倒去。在墜崖的前一刻，她緊握著那把刀，漸漸闔上了眼，不再注視那蒼藍(lán)色的悲鳴天空，徹底在一片喧囂中沉寂。

在心底，閃現(xiàn)了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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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來生，能生活在陽光下，不，是能掙脫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