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傅紅雪波瀾不驚地看著花無謝，良久，道：“好。我答應(yīng)你?！?br>花無謝長舒一口氣，道：“那么我明日便搬過去。還望督軍遵守諾言，放了我?guī)煹堋！?br>“你師弟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養(yǎng)傷了。包扎好了，我便叫他們送他回去。”傅紅雪道。
花無謝一怔。
“還有，你搬過來的事也不急于一時?；厝ズ煤檬帐笆帐埃奶煳遗扇巳虬嘟幽?。”傅紅雪說罷徑直起身，推門離去。
花無謝恍若做了一場大夢，覺得現(xiàn)下的感覺頗有些不真實。
我怎么能答應(yīng)他這種條件？



當晚，傅府上。
傅紅雪剛踏進客廳，便見到了一臉怨恨端坐著的沈蕙蘭。翠濃也陪在她身旁，就是不見了脾氣最大的馬芳玲。
“少爺，我都知道了。”沈蕙蘭騰地一下站起來，沖到他面前，“你派人往戲院里送禮，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整日整日不回家，卻三天兩頭去看戲，我也可以不理。但是如今，你居然要讓一個戲子進門，這個戲子還是個男人！我不答應(yīng)，我說什么也不答應(yīng)！”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她，道：“這件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不需要你答應(yīng)?！?br>“我不管，我不管！”沈蕙蘭激動地跺著腳，“我們傅家，怎么說也是有頭有臉的，是要顧慮名聲的！你說過，把這個家交給我管，現(xiàn)在家里要住進來什么人，難道我做不了主嗎？讓一個男戲子進門，你知道禮義廉恥，知道是非黑白嗎？”
“你不要無理取鬧！”傅紅雪忽然大聲怒道。
整個客廳里的丫鬟下人全都目瞪口呆，翠濃更是不知所措。少爺竟然兇了大少奶奶？
沈蕙蘭震驚地看著他，眼里是止不住的恐懼。
“就當我愛聽戲，請個戲子來家里住著天天唱給我聽，還不許了？我說過了，這件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任何人都不許再說半個不字！”傅紅雪道，“還有，蕙蘭，你去安排一間房，要大一些的，三天以后二爺就搬進來了。”說罷轉(zhuǎn)身向書房走去。
直到傅紅雪的身影消失，沈蕙蘭愣了半晌，終于“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翠濃忙扶她坐下，為她順著氣，道：“大姐，別傷心，少爺他正在氣頭上……”
“三妹，你知道嗎？”沈蕙蘭抽噎著，“他從來都沒大聲跟我說過半句話，今天他居然為了一個戲子吼我！為了一個男人吼我！”
翠濃憂傷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傅紅雪靠著椅背，心煩意亂。
自己一時沖動提出了那樣的條件，沒想到那人居然答應(yīng)了？
我是個瘋子，沒想到你竟然陪著我一起瘋。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這邊要讓花無謝搬進來，家里的太太們就夠鬧騰上一陣兒了，更何況娘還蒙在鼓里；那邊還要放了廖勝，估計下屬們也會頗有怨言。九省督軍的名聲，這下子算是毀了。為了一個花無謝鬧成這樣，值得么？
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面是翠濃的臉。
傅紅雪道：“怎么，有話說？”
翠濃卻不進門，只是站在門口，幽幽看著他道：“少爺，我原本以為，你和那個什么花無謝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你越來越過分。這次，連我也不幫你了?！?br>傅紅雪在心底嘆了口氣。玩玩？他們根本什么都還沒開始呢。
翠濃轉(zhuǎn)身要走，想了想又道：“還有，大姐她，真的很傷心?！?br>房門再次掩上。傅紅雪仔細想了想，一直以來自己和蕙蘭說話都是平心靜氣的，可是血氣涌上來的時候，誰還顧得了那么多？
不管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疲憊地閉上了眼。


“傅少！你真要這么做？”軍部里，梁元義站在傅紅雪的桌前質(zhì)問道。
傅紅雪看著這個一向忠心耿耿的手下，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過話。他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了?！?br>“傅少！”梁元義急道，“我們追查這批亂黨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才大功告成。昨晚還有幾個弟兄受了傷，現(xiàn)在大家情緒都很激動。那廖勝是亂黨之首，罪不容誅，傅少你怎么能僅憑二爺一句話就放了他？”
傅紅雪與他對視：“抓到亂黨的是你們。怎么處置亂黨，卻需由我說了算。”
梁元義堅持道：“傅少，我覺得這事兒你還是得再考慮考慮。現(xiàn)在全城都知道咱們昨晚抓了亂黨，抓完又放，怎么和百姓們解釋？難道說咱們自己抓錯了？就算放了他們，他們也必定賊心不死，假以時日又是禍害??！還有，弟兄們辛苦了這么久，您一句放人，咱們可不都白忙活了？”
傅紅雪閉上眼輕輕揉著眉心：“只放一個廖勝，其余的都扣押起來，諒他一個人也翻不了天去。這事兒就這么決定了，無需多言?！?br>好一會兒不見動靜。傅紅雪睜眼，卻看到梁元義直直地盯著他。
“還有什么事？”傅紅雪問。
梁元義猶豫了一下，道：“亂黨的事，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我不敢再反對。但是我還是認為……讓二爺搬進你家里，此事大大不妥。”
傅紅雪抬眼看他：“連你也覺得不妥？”
“傅少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绷涸x鼓起勇氣道，“傅少你回護他，我才喊他一聲二爺，可是就算全城都喊他二爺，他也還是個戲子。讓一個戲子住進你家里，外邊的人會怎么看？承軍上下的弟兄們會怎么看？”
傅紅雪沉默。
“更何況，這一年以來，你和二爺?shù)氖乱呀?jīng)傳得滿城風(fēng)雨了。嫂子們有怨氣，你可以不理，畢竟她們是你的女人。但是傅少，你千萬別讓弟兄們也看不起你！”
“住嘴！”傅紅雪喝道，隨后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神色才和緩了些，道：“元義，跟了我這么久，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別人不信我可以，你不能不信我?！?br>梁元義眉頭緊鎖地看他，半晌才道：“既然你這么說，我明白了?！?br>“明白了就好。今天你先替我去‘花舞臺’通知他們。后天，你再去替我把二爺接過來，務(wù)必要辦妥?！?br>“是，傅少?！绷涸x答道。


出了軍部大門，天上開始飄起小雨。梁元義抬起頭，任憑細細的雨絲打在臉上。
傅少越來越不清醒了，但是我必須清醒。
傅少，這將是我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