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碎雪，浸染大地。伊子離一襲黑衣，在夜色掩護下，悄然潛向秦軍大營。

大營火把通亮，連綿不絕，將楚都郢壽團團圍困，絲毫不隱瞞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秦軍已剿滅項燕率領(lǐng)的楚軍主力，楚王負芻已無兵源，成甕中之鱉。只待明早秦軍攻城，八百年荊楚將國祚終了，從此天下再無秦國之敵。

伊子離不愿看到這樣的景象。他要刺殺秦軍主帥王翦，將秦營攪個天翻地覆，為楚國贏得緩沖之機。

他并非楚人，對秦國亦無深仇大恨。他只是個亂世孤兒，無國無家，幸虧遇見師父，習得一身本領(lǐng)，此后投入墨門，成為一名游走列國、匡扶正義的俠士。他見夠了秦國不義之戰(zhàn)所造成的惡果，受夠了秦軍的征戰(zhàn)殺伐，為了墨門“貴義”的信念，今晚必須行動。否則讓不義之國得逞，天下還有誰會堅守道義？他甚至還后悔沒早點下手，沒在秦楚在汝陰對峙時、沒在項燕將軍還活著時下手。全因師父有命，命他不可干預秦楚之戰(zhàn)。他從未違背過師父的命令，除了這一次。

師父對他恩重如山。九歲那年，他和同伴去農(nóng)舍偷雞。同伴跑慢了幾步，被農(nóng)夫一家子抓了。那爆眼橫肉的農(nóng)夫也是惡脾氣，對同伴一頓暴打。他不忍心，又返回來想救下同伴，結(jié)果險些被打死，是師父出手救了他倆。

“你本可以逃脫，為什么要返回來救他？”

“他是我朋友，我們一起流浪，我不能拋下他。”

“小小年紀就重義氣，不錯。跟我走吧，我收你們?yōu)橥?。?/p>

師父自稱伊氏，全名是什么他們從來不知道，也不知道師父是什么來歷，只知道跟著師父來到五行山、見到師父的宅院后，便認定了師父是位神仙。

那宅院在山谷深處，前后兩院，看起來也就比山間民居典雅氣派。可宅院大門，包括每間屋子的門，都是應聲而開，應聲而關(guān)。院內(nèi)屋內(nèi)，不見燭火，卻能徹夜通明。師父還有個銀甲機關(guān)人，不會說話，但能使喚它端茶送水，打掃屋子。師父給他起名子離，給同伴起名子坎。又因子坎大他半歲，便成了他師兄。

每天日出，師父教他們兩人習武練劍，午后，又教他們算術(shù)識字，晚上，師父會給他們講解各類法器的使用和維護。師父有許多法器，除了院內(nèi)隱秘的燈具和咒語控制的門窗，還有保持屋內(nèi)溫暖如一的法器、燒水做飯以及洗衣織布的法器，院外，還有能使整個山谷四季常春的法器。師父并非那種隨手就能呼風喚雨的神仙，他需要通過法器來制造神力，當然，他也會制造法器。只是兩位徒弟學藝尚淺，他暫不教授，只告訴他們?nèi)绾吻謇?、修補這些法器，檢查法器各項功能是否正常。這些工作，做起來很輕松，法器多數(shù)時間都是運轉(zhuǎn)自如，但學起來很難，他們也必須學會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法器令他們剛來山谷的日子奇妙非凡，可時間長了，山谷的日子也是單調(diào)乏味。師父不允許他們出去，他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師父許諾他們學有所成之時會放他們出山，去凡世懲惡揚善、行俠仗義，待功德圓滿，如果他們愿意，還能再回來，繼續(xù)修行，得道成仙。

“成仙有什么好處？又不能呼風喚雨，隨心所欲?！币蝗諏W累了，他問道。

“成仙可以長生不老，看盡滄海桑田，閱遍宇宙無極?！?/p>

他不感興趣。師兄卻高喊愿意，“我要去天上看看，去太陽、月亮上看看！”

“哈哈哈哈。成仙也有責任，要守護凡界秩序?！?/p>

他愿意守護凡界秩序，正因此，他要誅暴秦。他不明白為什么師父不讓他干預秦楚之戰(zhàn)，為什么秦滅姬周、滅三晉時，天上的神仙們不聞不顧。天下秩序已亂，周禮已亡，從汝陰到郢壽一路是尸骸焦土，天神們又在哪里守護這片已被暴秦蹂躪的凡界？

眼前秦營一片酣歌笑語，仿佛已大獲全勝。他弓身躡腳，藏身進輜重車堆中，屏息凝神，靜聽軍營動靜。這夜風雪雖不夠猛烈，卻足夠刺骨。潛伏良久，衣衫也漸濕冷，只是不遠處營火旁的士兵們還在一邊跺腳搓手、一邊談天說地，他不敢妄動。未到主帥營帳前，不宜打草驚蛇。

胸前的通靈石微微發(fā)熱，是師父的呼叫。師父今晚已呼叫他兩次，他都沒理會。他知道師父是想勸他收手，可他心意已決。

出山那天，師父給了他和師兄每人一枚通靈石，都是碧綠玉環(huán)。

“你們將通靈石佩于胸前，切莫遺失。為師將通過通靈石與你們聯(lián)系?！?/p>

無論肉身相距多遠，師父都能運用通靈石將他們的靈魄召喚至太虛幻境相見。那是一處由師父通過法器創(chuàng)造的虛擬世界，可以是山川原野，也可以是深海湖澤。第一次進入太虛幻境時，師父為他們虛擬出“天”。他們自此知道“天”不過是一片漆黑虛空，“地”和日月都是行于其間的星體。

“宇宙浩瀚無垠，凡界不過是滄海一粟。修仙之人，當以宇宙這般恒久深廣的尺度看待問題，不可拘泥于一時一事的得失?！?/p>

“弟子銘記于心?！彼蛶熜忠黄鸹卮??？伤睦锊⒉焕斫?。

下山后，他們過慣了山上的神仙日子，接連好幾天都不適應凡界的生活。沒有機關(guān)人和法器為他們燒水做飯，他們要自己抓捕野兔、自己生火燒烤，差點吃壞了肚子。夜晚客棧還漏風漏雨，凍得哆嗦。二人只得相互鼓舞，立愿早日完成凡界修行，也好早點回山谷修道成仙。

當然，這并不容易。這年，秦王政罷黜丞相呂不韋，親攬軍政大權(quán)，雄心壯志，欲滅六國，混一天下。而六國內(nèi)，又各有爭端，各有庸臣奸吏。次年燕趙之戰(zhàn)，秦國以援燕為名趁機奪取趙土，直逼趙都邯鄲。此事后，師兄弟二人在邯鄲，遇見前來游說趙王聯(lián)魏抗秦的墨門義士，又獲師父授意，才加入墨門。

墨門貴義，有俠士游走列國救濟難民，也有說客縱橫天下，更有工匠，善機關(guān)之術(shù)，所造的奇技淫巧，雖無師父的精妙神奇，卻也算巧奪天工。二人因師命不可將所學工藝技法傳于凡界，便成了俠士，行走各國。起先，他們還常常一同行動。韓國亡國后，伊子坎被派往燕國，他則去了趙國，直到兩年前大梁一役，才再次相聚。

兩人相聚的那天晚上，他們也與師父在太虛幻境中相見。幻境虛擬出五行山山谷秀峰奇巖。山巖間，師父神采奕奕地走向他們。

“拜見師父！”二人跪地叩拜。

“起來吧。”師父盈盈笑臉扶他們起身。這么多年來，師父的樣貌從沒變過，永遠是滿面紅光、長須黑發(fā)的中年男子，而他們兩人已是皮膚黝黑粗糙的健壯青年。

“今日召見你們，是交代你們今后的使命?！睅煾复笫忠粨]，幻境變化出九州地勢輿圖，他們?nèi)藙t懸浮其上。

此時趙國已亡，殘軍退至代地。而后燕國義士荊軻刺秦失敗，秦王發(fā)兵報復。燕、代聯(lián)軍不敵，失燕都薊城。燕王獻太子丹首級求和，偏安遼東。秦又欲滅魏，再南下攻楚。魏都大梁已被王賁所率秦軍包圍。

“燕趙殘余勢力均已無力抗秦，而楚、齊兩國已是強弩之末，此刻魏國覆滅也是必然，大勢已去。你們當說服墨門子弟，放棄大梁，前往蜀地群山之間避難，保存墨家經(jīng)書工技，以圖來日?！?/p>

“師父，大梁城墻牢固，魏王志堅不屈，怎可輕易言棄？若能說服楚國、齊國增援，還有一線希望。”他不忍就此放棄，仍想抗爭。

“齊楚自顧不暇，如何說服？誰去說服？”師父之言醍醐灌頂，可他心有不甘。

翌日，秦軍鑿黃河與鴻溝、欲水灌大梁的消息傳來，師兄弟二人便找墨門鉅子，說服眾人棄離大梁，遷往蜀地。鉅子同意了，但仍然召集死士留守大梁。他們兩人都報了名，決意堅守到城亡的一刻再離開。

河水傾涌而出，一天天侵蝕著城垣，淹沒街衢。墨門眾人一面用厚重的桐油漆木嚴絲合縫，加固墨門大院的院門墻垣，一面啟動機關(guān)車，開挖逃離隧道。那機關(guān)車不過一人高，四人寬，前有巨鉆刨土，后有燃燒涅石的鐵爐，冒著滾滾濃煙，耗時兩個多月，才挖出一條狹窄隧道。大梁三百余名墨者，留下五十人，其余人則攜帶典籍器械，逐批從隧道遷離。三日后，大梁城西面城垣率先崩塌，滔滔洪水沖垮房舍，城亡。

大梁殘城處在一片汪洋中。墨門大院成了一座孤島。他和師兄以及十六名墨門弟兄分別乘小舟，尋找生還者。昔日車馬鼎沸的街道，如今已成寂靜的河流，只漂蕩著數(shù)不盡的浮尸?？v有幾座完整的樓舍，也不見一絲活人的氣息。

日落時，經(jīng)過半天多搜尋，他們只救下二十七人。

“恐怕只有住在高臺樓閣的王公貴胄們方能幸免于難?！睅熜謬@息道。

“蒼天為何縱容暴秦，降災于黎民百姓！”他望著火紅的晚霞，內(nèi)心氣悶不已。

“天道自有運數(shù)。我等也是盡力了。只恨六國無人，不敵強秦，一步步失利，錯失良機，如今為時已晚?！睅熜峙牧伺乃蠹纾斑M去吃飯吧?！?/p>

飯后，鉅子指派五名墨者護送難民從隧道撤離，隨后對余下眾人說道：“城已破。待河水退去，不是秦軍入城，就是魏王出降。魏王待我墨門不薄，我不忍魏王入秦受辱，愿前去救援，護送魏王逃離。你們收拾下剩余的物資，就都離開，去蜀地和大家會合吧。放心，我完事后，會去找你們?！?/p>

墨門重黎民輕貴胄，也得罪了各國不少王公大族。若非魏王恩準他們在大梁設(shè)總部，墨門只怕早已消亡。因而鉅子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自然感染了其他弟兄。眾人爭相表示愿一同前往。

“師兄，我也去。救出魏王，來日還能繼續(xù)抗秦?！薄昂?，我也同去?！?/p>

鉅子同意了他們，還有另外八名死士。第二日天微亮，他們十一人便帶上兵刃，乘舟劃去王宮。城內(nèi)晨霧籠罩，水深及胸，還彌漫著腥臭味，漂浮著腫脹的尸體。水道并不通暢，他們劃得很慢，天大亮時才到宮門。

宮墻只有些許殘破，還算完好。宮殿依然雄偉，屹立在高臺上。只是殿前站滿驚慌失措的文武大臣、宦官宮女。魏王召他們進殿。

殿內(nèi)隨地堆放被褥雜物，邊角處還有哭啼的孩童和嬪妃，全無朝堂大殿應有的莊嚴。魏王假垂頭坐在御座上，一身素衣，披頭散發(fā)，毫無開戰(zhàn)之初的銳氣。

“大王，墨家門人田琦率墨門弟兄愿救大王出城?！扁犠影葜]道。

“出城后又能去哪？大梁亡了，百姓亡了，魏國已經(jīng)亡了，寡人還有什么用……”

“大王，秦無道，他日必遭民怨天譴，那時大王還能號令志士，光復大魏！”

“無國之君，不過是遭人擺布的棋子。寡人已決意出城乞降，只求秦王能善待我魏人?！?/p>

見勸說無效，墨門眾人只好拜別魏王，離開大殿。

“魏王喪失斗志，坐視秦國并吞天下，早知如此，何不早降？對得起死去的百姓嗎？”幾位弟兄憤憤不滿。他們兩人也是怨氣橫生。

“魏王也抗爭過，只是他心知事到如今，已于事無補?？v使逃至齊楚，也不過是茍活，和落入秦國沒有區(qū)別。”鉅子感慨道。

“鉅子既然猜測出魏王的想法？為何還要來勸說魏王逃離？”他問道。

“為了回報魏王當初的恩情。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眾人至殿前高臺正欲離去，忽聞遠處傳來轟響，望見東城門處有巨石飛擊。

“秦軍是想搗毀各處城墻，盡快退去城中河水?？磥硭麄兪羌辈豢赡?，要進城了?！扁犠蛹泵φf道，“我們快走，不要與秦軍交手?！?/p>

隨著一聲聲轟鳴，河水退得很快，出宮門沒多久，就降至膝下。他們棄舟快步趕回墨門大院。不料在城南大道遭遇一伙秦軍騎兵。騎兵首領(lǐng)身穿黑革軟甲，戴紅纓朱雀冠，一見他們便下令拔刀沖擊。

“分散開，大院會合?！扁犠用畋娙讼蚋餍〉郎⑷ァ?/p>

河水雖退去不少，但道路各處淤泥堆積，雜物攔道，奔跑極為不便。一騎兵追上他，揮刀砍來，被師兄凌空一腳踢開，墜馬落地，激起一灘泥水。他當即拔劍，刺中騎兵咽喉。緊隨其后又有一騎兵疾速沖來。師兄拾起地上的騎兵長刀，大力投出，將騎兵刺死在馬背上。馬匹受驚向后逃去。兩人隨后跑進小巷，卻發(fā)現(xiàn)背后有五六名黑甲弩兵追擊。

這些弩兵手持赤紅弩機，射出的箭矢一經(jīng)摩擦便燃起火焰，嗖嗖嗖飛向他們。二人箭步騰空，飛跨殘墻斷梁，抄小路遁逃。當他們趕至墨門大院，發(fā)現(xiàn)其余人也遭到弩兵攻擊，有兩名兄弟受重傷，四名兄弟受了輕傷。鉅子右臂也被射中，幸虧以水滅掉，但箭矢還插著。

眾人齊至院內(nèi)，關(guān)緊大門，聚在鉅子身旁。有兄弟問道：“是赤焰連弩射的，這可是墨門的武器，秦軍怎么會有？”

“秦攻燕國時，就有傳聞秦軍中有一支使用墨家兵器的部隊。怕是墨門出了叛徒，向他們泄密?！扁犠右ба?，又說道：“先進大堂處理傷勢?！?/p>

包扎傷口之際，院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然后是撞擊大門聲，接著是那騎兵首領(lǐng)的聲音：“別用火，還要進去搜搜。墨家機關(guān)秘籍都留有大用。人都給我射死?！?/p>

“快進隧道！”鉅子剛一喊，就有利箭飛入院內(nèi)，瞬時箭雨嗚嗚襲來，有數(shù)十支箭矢破窗射入屋里。眾人匆忙趕去地下室。

隧道入口就在地下室作坊左側(cè)墻壁間。作坊內(nèi)空無一物，墨門器械書籍都已被帶走。他們并不擔心秦軍進來搜查，但如果秦軍發(fā)現(xiàn)了隧道，恐怕也會順藤摸瓜，追尋到車馬蹤跡，威脅到遷往蜀地的兄弟們。

“先帶傷員進去。我斷后?！扁犠游嬷腋觳玻叽俦娙?。

“鉅子負傷，如何斷后？還是我來！”師兄走到鉅子面前，拱手說道。

“鉅子，我也留下?！彼舱驹谝慌?，拱手請命。

“只需一人在外封住入口。你還是保護他們安全去往蜀地?！睅熜终f道，“他們需要你的磁石劍，而我的臂甲正好可以封堵地下室?！睅熜譁\笑著拍拍手臂上的烏黑臂甲，示意他大可放心。

下山時，師父贈予他們每人一件法器。他的是柄磁石劍，師兄的是流變臂甲。這臂甲覆蓋左右整條胳膊和手掌，看似皮甲一般柔韌，啟動后卻堅固無比，不僅刀劍不入，還能增強臂力，輕易舉起千斤鼎，一拳擊碎金剛巖。

“一人即可。子離還是進隧道，我們幾位負傷的也需要照應?！扁犠佑謱熜止笆终f道，“有勞子坎。完事后及早脫身，與我們在蜀地會合?！?/p>

“遵命！”鉅子既然分配了任務，他也不爭執(zhí)，和師兄一同領(lǐng)命。

“你們走遠點我再動手。秦軍一時半會還發(fā)現(xiàn)不了地下室?！?/p>

“師兄保重，蜀地見！”

“保重！”

他向師兄看去最后一眼，進了隧道。隧道狹長且氣流不暢，他們每兩人并行，摸著巖壁緩緩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便聽見后方傳來聲響。他推測是師兄啟用臂甲，擊碎了墻壁或天花板，用落石封堵入口。也不知師兄將如何逃生。

出隧道后天色已晚，他們并未逗留，而是繼續(xù)趕路。五天后，兩名受重傷的兄弟傷勢復發(fā)，未堅持三四日便先后離世。鉅子也傷口潰爛，只能截肢保命。三個月后，他們終于安全抵達位于蜀地巴山間的墨門新總部。這一路上，他們聽聞秦將王賁處死魏王假，下令誅殺諸公子，有一乳母護衛(wèi)一公子逃離，不幸被秦軍追上，亂箭射死。乳母貴義，不輸我墨門弟兄，可歌可泣！只是蒼天諸神，為何一再偏袒暴秦，使失道者反獲天佑，貴義者反遭橫死！

一陣大風吹得秦營旗幟呼呼作響，雪也似乎下大了。營火旁的士兵們總算熄滅火苗，回營歇息。他悄悄鉆出，快步溜至營帳間，迅即匍匐在地，聆聽動靜。帳內(nèi)無光，只傳出秦兵的說話聲，聊著親人的信件、戰(zhàn)后回鄉(xiāng)的打算和掠奪的財寶；帳外還有巡邏兵的腳步聲，漸漸走進。他爬向暗處，靜靜等待他們走遠。

這不是他第一次夜闖秦營。他們在蜀地立足不久，就收到秦王政命李信、蒙恬率二十萬大軍攻楚的消息，秦軍已拿下平輿、寢丘，挺進郢壽。鉅子又收到楚國公子、秦昌平君羋啟的密信，言其欲發(fā)動郢陳韓楚舊民反秦，攪亂李信后方。

昌平君對墨門有恩，曾救助墨門弟兄逃離秦國。因此鉅子見密信大喜，當即召集墨門眾人商議助昌平君起兵以及與項燕抗秦大軍合擊秦軍的行動。這是重振抗秦大業(yè)的好機會，眾人斗志昂揚。雖然還沒有師兄的任何消息，他也主動請纓，參與行動。

他們一共十人，助昌平君除掉郢陳秦將，順利拿下城池。李信聞訊被迫停止攻楚，趕往郢陳平亂。項燕將軍則乘勢帶領(lǐng)大軍緊追其后。這正是扭轉(zhuǎn)局勢的大好時機。

李信在郢陳郊外駐扎當天，他們就向昌平君提議夜襲秦營，斬殺秦軍將領(lǐng)，挫其銳氣，待項燕大軍趕到，兩軍里應外合，痛斬秦兵。那夜，他們襲營順利，燒了大量輜重，殺了五十多名秦軍將士，差點還沖到李信大帳。

可這夜，只有他一人。風雪漸大，帳內(nèi)只聽見呼嚕聲，巡邏兵的腳步聲也遠去。他弓身探出頭，窺看方位。王翦主帳當和其余將領(lǐng)營帳一起，處在營區(qū)中央。他輕腳快步鉆到另一排營帳間，未聞動靜，便再進一排，直到一頂稍大的營帳前才停下。那個營帳內(nèi)有燈火，可見帳中人影晃動，尚未歇息。帳外恰巧一隊巡邏兵走過，領(lǐng)頭一人朝他隱避處瞥了一眼。通靈石再次發(fā)熱，師父又一次呼叫他。

昌平君和項燕將軍會師那晚，師父也在太虛幻境召見了他。那次幻境暗白無物，師父說還來不及搭建背景，就急切召他。師父要他不要再參與秦楚之戰(zhàn)。

“楚國覆滅已不可逆轉(zhuǎn)，你不要再做無謂之事。說服墨門眾人回巴山總部，養(yǎng)精蓄銳，待天下局勢再有變化，為師會再找你?！?/p>

“師父，楚軍會師，大敗李信，士氣正銳，怎說楚國覆滅不可逆轉(zhuǎn)、要我等放棄抗秦？”

“糊涂！縱使楚軍能贏得一戰(zhàn)勝利，也改變不了秦滅楚的決心。李信戰(zhàn)敗，秦王還會派別人繼續(xù)滅楚。秦不乏大將，楚卻只有項燕。何況秦國如今已占半壁山河，有足夠的物資持續(xù)伐楚。而楚國一退再退，還能退去哪？”師父怒容滿面，哀嘆他執(zhí)迷不悟。

“師父……昌平君對墨門有恩，恐怕不好說服眾人就此放棄。”他知道師父說得有理，可不愿就這么言敗。

“哎，你下去后好好想想?！?/p>

“師父，還有一事，師兄可好？”

“你師兄聽話，另有要事交給他，事成后自會回墨門總部?！睅煾刚f完，就揮手關(guān)閉了太虛幻境。

時局確如師父所料。項燕大敗李信后，又窮追猛打三天三夜，致使秦軍倉皇潰敗，逃回秦境。然而不久，秦王又命王翦領(lǐng)兵。這一次，是六十萬大軍，氣勢洶洶。

出乎意料的是，王翦不急于進攻，反而駐扎在汝陰城外河谷間，構(gòu)筑起堅固壁壘，每日令軍士投石擊壤作樂。楚軍多次進攻，皆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鉅子又因昌平君之請，派來二十名墨門俠士和五名匠師，研究突破之法。

可秦營壁壘著實堅厚，外有拒馬刀車，重甲精銳守備，內(nèi)有箭塔、火駑兵在高處防御。不折損大量士卒，極難攻破。如此形勢，拖至歲末，冬雪皚皚，項燕深知秦軍軍資充裕，楚軍兵力不足，久耗反而于楚不利，便計劃佯裝撤退，引王翦派兵出擊，再反攻殲滅之。

這招引蛇出洞的妙計還是失了算。撤退本有條不絮進行著，忽然后方隊伍方寸大亂，只見鋪天火球向楚軍襲來。原是秦軍開出十余輛鐵甲車。每輛鐵甲車都由三匹壯碩挽馬牽引，配一重甲車夫驅(qū)使，車廂兩側(cè)六輪皮帶相連，四周鐵皮包裹，天頂敞開，車廂內(nèi)有三人操作，安置火石投射。鐵甲車后還有兩支騎射兵隊護衛(wèi)。

“是火彈藉車，這可是墨門的武器。莫非墨門真出了叛徒？”他和墨門兄弟們都不禁暗想。

在藉車猛烈炮火追擊下，楚軍焦尸遍野，慌亂潰逃，徹底打亂了項燕的反攻計劃，又有士兵報來汝陰失守的消息，項燕只得下令全軍急速向東撤退。王翦順勢，派遣兵將各路追擊，將項燕大軍堵截在蘄城郊野。

他記不清蘄城一役的細節(jié)了，只記得那天慘烈，只記得自己殺紅了眼。楚軍被圍困在山谷間，無路可逃。山間有秦軍弓箭手、火駑兵射殺，道路前后有騎射兵和重甲步兵封堵?？粗孔湟粋€個倒下，項燕心知楚國已無勝算，便托付墨門眾人護送昌平君和季子項梁出逃，自己則要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

他們墨門三十余人，連同昌平君七十多名死士和項氏一百余名士卒，奮勇沖鋒，殺至天黑，才突破秦軍封堵。這番壯烈突圍后，僅剩下墨門六人和死士十名，護衛(wèi)在昌平君和項梁身旁。夜晚冷風徹骨，眾人渾身染滿鮮血，精疲力盡，卻不敢停留半刻，好在次日日落時找到一間廢棄農(nóng)院，才休整歇息。

農(nóng)院共有五間屋，殘留著碎罐竹簍、舊衣破布。他心想這院子一家人曾經(jīng)的生活應是富足安樂，可惜如今逃避戰(zhàn)亂，也不知是否安好。

殘陽西沉，他靠在屋內(nèi)梁柱打盹時，夢見自己回到了五行山宅院，白云朵朵，勁松蒼蒼，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是師父再次召見了他。

“眼下楚軍敗亡，秦軍不日將攻破楚都。你該回心轉(zhuǎn)意了吧？”

“師父，我們將護送昌平君去淮南越地，那里還有項氏士卒，還能重振旗鼓?！?/p>

“執(zhí)拗！你怎么就是冥頑不靈？殘兵敗將，重振什么旗鼓？楚國一亡，秦國國勢如日中天，遲早也會蕩平燕趙殘余和齊國。當下還是回蜀地，靜觀其變。不要逆天而為！”

“師父……”他剛想辯駁，師父突然抬手打斷他?！扒乇穪砹耍阆认氯?。說服墨門弟兄回蜀地?！?/p>

他回到農(nóng)院，周邊嘈雜喧鬧。是一隊秦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闖進院內(nèi)拼殺。他趕忙提劍沖出。兩名秦兵舉短矛刺向他。他縱身一躍，空中回旋，一劍劈倒那兩名秦兵。院內(nèi)接連又進來十多名秦兵，但很快就被他們殺掉。殺光這批秦兵后，眾人來到院外，見東面路頭又有一隊秦兵沖來。

“快送昌平君他們離開，這里交給我！”他雙手握劍，面向來敵。

“保重，子離兄！”墨門弟兄紛紛道別，快步撤離。

敵兵是一隊火弩兵，共十五人。還未等他們跑近到弩機射程內(nèi)，他就雙手握住磁石劍劍柄，轉(zhuǎn)動劍柄上的圓環(huán)，率先發(fā)動攻擊。磁石劍劍身由六十四枚磁石組成，通過劍柄圓環(huán)可遠程調(diào)節(jié)磁石磁極以及磁場強弱，使磁石分合自如，既可作長劍劈刺，亦可作暗器投擲。弩兵們還來不及舉起弩機，便遭磁石重擊，相續(xù)斃命。

他收回磁石，跑向弩兵那張望，未見后方有來兵，松了口氣。正欲離開時，他踢到一架弩機，便拾起細細查看。箭匣內(nèi)，有十只箭矢，箭頭均有硫磺味，弓臂頭涂有赤粉。這確實是墨門的赤焰連弩。墨門恪守“兼愛”“非攻”之道，其研制兵器雖冠絕七國，但僅用于防御，像赤焰連弩和火彈藉車這類殘暴狠毒的武器，更是不會向外人透露。看來墨門真的出了叛徒，而這叛徒很有可能在王翦麾下，為王翦、王賁父子效力。

思忖片刻，他拿定主意要去秦營一探究竟。倘若墨門真的出了叛徒，投靠暴秦，必將遺禍無窮。他必須去阻止，即使這意味著要違背師命，要繼續(xù)插手秦楚之戰(zhàn)。

他沒有去找昌平君他們，而是只身趕往郢壽。師父在前一天晚上又召見了他。又是一次匆忙召見，幻境空空蕩蕩。

“你為何去往郢壽？”

“去秦營刺殺王翦?！?/p>

“荒謬！”

“王翦有墨門叛徒相助，才能大敗楚軍。殺了王翦，再找出叛徒，攪亂秦營，楚國仍有希望！”

“魯莽！仗著為師教你的本事，一味蠻干！”

“師父，修仙之人難道不應該守護天下秩序，維護道義嗎？為何要縱容暴秦，并吞六國？”

“神仙也不能違背天演之道，也要順勢而為！自幽王失國，周鄭交質(zhì)，天子失威，禮崩樂壞，諸侯不顧王令，各行其事，兼并交伐，弱國亡，強國霸，終成七國之勢。如此局面，誰能逆轉(zhuǎn)？秦暴虐，六國難道無過？天下紛亂久矣，若滅六國能換來太平，又為何不可？”

“師父，可是那些忠肝義膽的將士，難道都白白犧牲了？”

“仙神者，當有超脫世俗的視野，不要拘泥一時一事。你的人生還很長，下去再想想吧?！?/p>

他想過，也許他改變不了楚國滅亡的命運，他也要試一試。為了這一路死去的墨門兄弟們，為了阻止秦軍繼續(xù)使用墨門武器為非作歹，他也要試一試。

風勢變小，雪卻下得密集。在周邊營帳都熄燈后，他快速移到下一排。前方出現(xiàn)兩頂大帳，各有一只黑犬趴在帳前。他不知黑犬是否熟睡，也不愿冒險，只好往左繞道。

雪勢影響了眼前視線，他不得不更加謹慎，行動更加緩慢。繞至大帳左側(cè)，過道前還有兩排鹿角。他輕輕跳躍過去，終于看見王翦的主帥大帳。帳外火把已熄滅，無人把守，帳內(nèi)還亮著燈，但看不見人影。他不知帳內(nèi)有幾人，只好冒險闖進。

帳內(nèi)空無一人，只見正前案桌上燒著兩盞燭燈。他握住劍柄，探步走向案桌后的屏風，也沒聽見屏風后面?zhèn)鱽砣魏温曇?。沒有呼吸聲、呼嚕聲。屏風后被褥掀開，王翦不在帳內(nèi)。疑思間，帳外四面都傳來腳步和兵甲碰撞聲，鏗鏗鏘鏘，最后聚集在帳門外，安靜下來。

“帳中賊人還不出來受死！”是大梁遇見的那位戴朱雀冠的騎兵首領(lǐng)。

他握緊劍柄，箭步騰空躍出營帳，隨即揮動磁石劍橫掃秦兵。六十四枚磁石嗡嗡震響，飛速刺中一排秦兵，又飛速收回。十余名秦兵應聲倒地。

雪絮飄飄，夜風呼嘯，他弓步舉劍，屹然面對著數(shù)十名秦兵。朱雀冠首領(lǐng)站在盾牌之后，下令進攻。五名皮甲武士揮舞大刀劈向他。他低身滑步，刺中一人下腹，旋即掃腿，絆倒另一人。又有三人圍攻他時，磁石劍再次變幻，猶如長鞭飄曳，連帶吸起落在地上的一柄大刀，將一人橫腰斬斷。轉(zhuǎn)瞬間，劍身又重新整合，他迅疾出擊，將另兩人刺死。

可尚未站穩(wěn)腳跟，便有一群士卒手持短矛刺來。他急忙移步閃避，劍勢快如旋風，削落數(shù)根矛頭。接連刺傷三四人后，他瞧準時機，輕功躍起，踏著正前一人的矛柄，揮劍攻向那位朱雀冠首領(lǐng)。驀地，兩名劍客從首領(lǐng)身旁躥出。三人在空中交手，劍光繚亂，唰唰聲響。須臾，他占了上風，刺中一人左肩，劈傷一人右腰。

見他得勝落地，朱雀冠首領(lǐng)揮手讓護衛(wèi)在前的盾牌兵撤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準備親自迎戰(zhàn)他。

“還是讓我來吧。區(qū)區(qū)一名刺客，不必辛都尉親自動手。”一個人影從秦兵中走來，顯現(xiàn)在火光下。是師兄。師兄穿著秦軍的黑甲，頭戴白纓猛虎冠。

他愣在那。也許是火光朦朧不清，可聲音卻不會有錯。

“伊都尉，他是墨門中人。我可不像上將軍那般信任你?！?/p>

“正因為我曾和他同屬墨門，所以我熟知他的軟肋，可以速戰(zhàn)速決。上將軍可不希望這事鬧得太久，動靜太大，影響明早攻城?！?/p>

“師兄……”他還未喊出聲，腹部就感到一陣巨痛，隨即胸部又遭重拳，只覺頭暈目眩，吐出鮮血。

伊子坎看著師弟趴倒在地，按下臂甲上的銅釘，將臂甲恢復原狀，然后撿起地上的磁石劍，冷冷說道：“他死了。你們來收尸吧。他的劍不錯，歸我充當戰(zhàn)利品?！?/p>

辛都尉上前踢了伊子離一腳，將他翻過身，蹲下來查看呼吸?！按_是死了，你們過來，把他扔進營外溝里。”

“告辭。明日還要早起，看郢壽如何陷落?！币磷涌补笆指鎰e辛都尉，頭也不回地離去。

伊子離的尸體被兩名秦卒拋進壕溝?！罢媸怯薮溃€想刺殺上將軍。害得我們大晚上都沒休息?！边@兩名秦卒咒罵幾句后就回去了。

落雪飄灑在伊子離的黑衣上，積了薄薄一層。風雪漸停后，月光照得積雪晶瑩剔透，閃耀金光。金光驟然間越來越亮。伊子離的整具尸體都在金光中消失了。

當伊子離再次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臥房里，是他在五行山宅院的臥房里。房內(nèi)陳設(shè)和他離開時一樣，只是案桌劍架上，多了柄懸浮的磁石劍。他尋思，師父不可能將太虛幻境做成他臥房的樣子，便起身，從衣箱里取出一件藏藍外衣披上，跨過自動開啟的房門，來到院子里。

院里午后暖陽明媚，銀甲機關(guān)人正在給一群山雞喂食。他走過去，機關(guān)人看到他后嘀嘟了幾聲。未及片刻，師父穿著松青長袍，悠然自得地從正房出來。

“你終于醒了。”

“師父，發(fā)生了什么，弟子怎么會回到五行山？”

“我將你傳送回來，又修復了你的肉身，把你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p>

“多謝師父?！彼肫鹪谇貭I的遭遇，又問道，“師父，師兄他……”

“你師兄是聽我的命令，教訓你一下，給你吃點苦頭。為師呼叫你多次也不應答，該受此懲罰！”師父語氣嚴厲，卻不惱怒，反而露出頑皮的眼神。

“弟子知錯?！彼瓜骂^，猛然又醒悟過來，抬頭問道：“師父，師兄背叛墨門，為秦國效力，也是師父的旨意？”

“是?！?/p>

“為什么？”他憤然問道。

“為了助秦國盡快滅六國，結(jié)束列國紛爭的亂世?！?/p>

“所以天界諸神是站在秦國這邊？”

“天神誰也不站。天神不關(guān)心一人一國的存亡，天神只關(guān)心天下，作為一個整體的天下?！?/p>

見他疑惑不語，師父繼續(xù)說道：“天神永生，在那樣長遠的歲月里，根本來不及為每一個壽命短暫的凡人悲憫，因而天神只關(guān)注凡界整體文明的演化。曾經(jīng)七國均有機會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只是山東六國錯過了時機，而后君臣羸弱，亦無大志。邦國運勢，不進則退。六國覆滅，實屬咎由自取。而天神又無法直接左右時局，那樣不利于凡界文明的發(fā)展，只能順應趨勢。如今秦國兵多將廣，君臣一心，有志兼并天下。天神助秦，不過是順勢而為。”

“可秦國暴虐，假使一統(tǒng)天下，又不能維護太平，長治久安，又當如何？”

“因此為師才讓你勸說墨門遷往蜀地，保存實力。他日秦國暴政，激起民怨，也能成為反秦根基?！?/p>

“弟子蠢鈍，未能領(lǐng)略師父的深謀遠慮。”

“你還年輕，仍需在凡界歷練歷練。”

“師父，弟子愿再往凡界，歷練修行，仗義執(zhí)劍?！?/p>

“你心地善良，篤信道義。日后如若真有人揭竿而起，再揚反秦旗幟，你便可投身其中?！?/p>

“弟子明白。只是眼下這段時間……”

“眼下燕代偏安，楚王負芻被俘，項氏諸將以項燕之名擁立昌平君為楚王，終是難堪大用，齊國滅亡也是遲早的事。你此次再去凡界，不可參與軍政之事，倒是可以四方游歷，鋤強扶弱，感悟凡界萬物演變之道。若是秦王政真能做個太平之君，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倘若他不能，反秦時機成熟之際，為師會再來聯(lián)系你。”

“弟子遵命！”他欠身拱手說道。

“嗯，下山之事晚上再定。肚子餓了吧，先吃些東西。為師又寫了個新程序，保證烤雞的味道更為鮮美?！?/p>

“師父，徒兒在凡界學會了自己烹飪飯菜，可以燉只雞給師父吃。”

“哦？好好好，為師有上千年沒吃過手工烹飪的美食了。今晚就吃你做的燉雞?！睅煾咐世市Φ?，“成仙前，為師可是精于廚藝，曾為商王湯做過菜。”

師徒兩人歡聲笑語走向灶房。機關(guān)人也嘀嘀嘟嘟哼出小曲。山雞咕咕啄食，悠哉樂哉。山谷間一片閑云悠悠的景象，有別于山谷外風云巨變的氣象。

一年后，燕、代、楚殘余勢力悉數(shù)被滅。又一年，齊國降，天下歸一，秦王政改稱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