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相擁(3)
6
“你是怎么學會撬鎖的?”
購物節(jié)過去之后,我們終于有了一小段的空閑時間來收拾我們的房子了,小傲早就受不了他窗戶外邊倉庫一樣的“景色”了。
我和他被分配到了收拾衛(wèi)生的任務,收拾到他房間的時候,他觀察了半天他的那個門鎖,我的撬鎖技術不錯,沒留下太多痕跡。
“以前小時候母親在外面工作沒時間管我,父親出去打牌也不想管我,就把我鎖在屋里,母親要是加班我就沒飯吃,太餓了?!?/p>
我簡略地說了個大概,他似乎也明白,點點頭,就沒再問。
這些事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講過,我母親也不知道。
因為太餓了,只能撬鎖出去找吃的,如果留下了印記被發(fā)現(xiàn)了會挨打。
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因為有他在,我的房間里從來就沒少過零食。
如果我能永遠在他身邊就好了,不知道為什么我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我和他們不一樣的是,我收到的體檢報告短信里多了一句話是,希望我有時間能去醫(yī)院一趟做一下更詳細的檢查。
眼前的白紙上,是我用盡全力畫出的一個圈,明明在我看來和醫(yī)生畫的沒什么區(qū)別,可醫(yī)生和護士卻說我畫出的所有的方塊和圈都空了一厘米,雖然沒什么影響,但已經(jīng)算得上是有偏差了。
“情況不太好,建議用藥,情緒改善也很重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工作壓力大就要好好講出來,怎么都這樣了才知道來看看……”
醫(yī)生是個看起來要快退休的老大爺,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捏著手里大半數(shù)據(jù)飄紅的體檢報告,一如那天被我們整蠱的他一樣,手心里全是冷汗,甚至后面那個醫(yī)生說了什么我都聽不見了,耳邊嗡嗡的耳鳴聲讓我看不清也聽不見。
醫(yī)生又給我加了好幾項的檢查,因為我的情況特殊,醫(yī)生直接找了個護士姐姐帶著我把整個流程的檢查都做了下來。
全程我就像是個機器人一樣,護士帶我到哪里做什么,我就跟著做什么。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回到家里,我把我和他的體檢報告都放到了我衣柜里抽屜的最深處。
我希望這兩份報告會在我睡醒的某一天突然消失,然后馬浩寧他們也會一起跳出來,告訴我這只是一些玩笑,是整蠱,攝像機停止工作之后,我的生活還能回到正軌上去。
我很珍惜我在這里所經(jīng)歷的一切,我也很愛我身邊的所有人,他們也很偏愛我,是他們教會了我應該在少年時期就應該學會的一切,他們填滿了我生活中的每一道縫隙。
而我的腦袋里沉睡著一個“怪物”,它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蘇醒過來,然后奪走我身邊好不容易獲得的一切。
一次拍視頻的時候,他覺察出我的情緒不對,借著玩游戲的機會一直在給我放水,還拿我之前辭職信的事逗我,希望我的情緒能調(diào)動起來。
我強打起精神拍完了視頻,他又語重心長地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里談心。
“你最近的狀態(tài)不太好啊,是太累了?”
“可能是有點累了。”我扯著嘴角笑笑:“沒事,給我放天假就好了?!?/p>
他看著我也不像是騙他的樣子,點點頭說:“實在累明天就都休息一天,我看?;市“吝@兩天也沒怎么休息,下次我們要不多接兩個商單然后去外邊包個別墅拍視頻,還能玩一玩……”
“馬哥!馬哥!出事了!”
?;誓弥謾C風風火火地踹門沖進來,看到我在,又把手背到了身后。
“沒事,你說,都不是外人?!?/p>
“不是!你看!”
根本不用海皇多說,我打開手機上的微博一看,上面的熱搜寫得清清楚楚。
是他的前女友。
她像是想要他萬劫不復一般,費盡全力地詆毀這個曾經(jīng)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的少年。
那個帖子如泣如訴,似乎他才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似乎她才是那個被害者。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官司,他怎么會忙得連家都回不了;如果不是因為分身乏術,他又怎么會做出所謂的“冷暴力”。
又怎會發(fā)生這么多事。
我們的動作很快,公司里的所有人聯(lián)合官方號撰寫了聲明同時聯(lián)系律師準備和對方一戰(zhàn)到底,不過聲明和證據(jù)剛一發(fā)出,她就公開道歉了。
還好,他還有他的粉絲在身后支持著他。
還好,他的身后還有我們。
視頻還要正常更新,我們之前的囤稿很多,之前我就幫他剪過一部分視頻,他信得過我,?;市“烈残诺眠^我。
我們維持著最低的更新頻率,所有人都希望能夠順利挺過這一段時間。
7
我最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今天是他在房間里的第三天。
這三天里,他不讓任何人進他的房間,?;室膊恍?。
我們沒法撬鎖,門被他用不知道是桌子還是衣柜抵住了,甚至沒法透過門下的縫隙看里面是什么情況,這次的事情和上次還不一樣,而且我們也怕他做出更過激的行為,如果發(fā)生了更糟糕的事,這一切就沒辦法挽回了。
但他就這么不吃不喝,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屎托“猎诜块g外急得團團轉(zhuǎn),可誰都沒敢邁出那一步。
我終于還是進了他的臥室,還是從?;史块g里的陽臺翻過去的。
我偷偷用螺絲刀撬開了他的窗戶,海皇房間的陽臺和他的陽臺并不相通,我們還是在十幾層的高層上。
好在因為最近忙得要死,房子是新買的,窗紗可以拆卸,根本沒來得及給房子做封窗。
我翻過去的時候,順手拉開了他拉上的窗簾。
陽光終于透了進來,他蜷縮在床上被子里,像是一頭在深冬中沒有食物凍僵的狼,一動不動。
我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得要命。
“馬哥!馬哥!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別睡!你看看我!馬哥!”
叫了幾聲馬浩寧根本沒有任何回應,我只能一邊叫他一邊拍他的臉。
也許是我的手涼,他的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
“……”
他似乎是想叫我的名字,張了張嘴,但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伸出手抓住我的手,他的手也熱,整個身體都像是燒炭一樣熱。
我逆著光,他攏在陽光下,整個身體的皮膚下都透出了粉紅色,我順著他的脖頸摸下去,所觸及的地方?jīng)]有一處不是燙的。
我們把他送去了醫(yī)院,情況穩(wěn)定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他說不出話了。
醫(yī)生說是心理障礙,再加上發(fā)燒,短時間內(nèi)恢復說話能力的可能性很低,需要住院治療。
他住院的這段時間里,都是我在陪護,小傲負責做好飯送過來,而?;屎推渌艘诠纠锝鉀Q剩下的事還要維護公司日常的運轉(zhuǎn)忙不過來。
一開始我離他離得最遠,現(xiàn)在倒成了最親近的人了。
我們兩個從一開始交流要靠打字到后來他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我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去哪,想干什么。
最近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海皇和小傲在家里那邊每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也把電腦搬到了醫(yī)院一個,趁著每天他吃完藥之后熟睡的那段時間剪視頻,或者空閑時間比較長的話我就會去隔壁科室做檢查、吃藥打針。
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我都讓護士給我吊水的時候把針眼留在手臂上,每次回去之前還要記得把手臂上的醫(yī)用無菌貼撕掉穿上長袖的外套。
有一次流完了鼻血,我洗干凈了回去的,他一眼就看到我人中的地方被我搓的通紅的樣子不對,差點沒糊弄過去。
狗眼睛總是特別地尖。
8
燒退了之后,他的情況也慢慢穩(wěn)定了下來,但還是不能說話,醫(yī)生的建議是回去靜養(yǎng),一邊吃藥一邊轉(zhuǎn)移注意力會慢慢恢復的,也有可能某一個瞬間想開了就又能發(fā)聲了。
我回到病房去問他的意見,我拜托以前的大學同學搞了一個小程序,只要打字進去就能馬上通過ai語音讀出來,還能選擇語氣。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生病了,很積極地配合治療,我開始和他聊天,什么都聊,他一邊聽著,一邊在手機上打出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作為禮貌的捧場。
我問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他在手機上飛快地打字,機械的語音在他的手里總能讓人想到他的語氣:
“想和你一起去看海?!?/p>
我想起我曾經(jīng)只和他說過,我很喜歡看海數(shù)浪花,是可以從日出看到日落再看到日出的喜歡。
“好,等你出院了,我們一起去看海。”
小狗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那一對大板牙笑起來總是特別惹眼。
“那約好了昂,我們出院就走?!?/p>
馬浩寧他不只嘴上說說,看我答應了之后馬上就在訂飛機票和民宿。
看著他的那個認真研究行程的認真勁,我按捺住了心里的躁動和眼眶涌上來的熱意,那一瞬間我甚至想要抱著他哭。
真的已經(jīng)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人把我說過的話這么放在心上了。
可他應該只是想感謝我這段時間對他的照顧,如果他要是知道了我對他的心思,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到我了吧。
“你的情況也不能再拖了,你既然想陪著他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回來一定要住院接受治療,如果出現(xiàn)流鼻血的情況就吃這個白色的片劑,可以穩(wěn)定情況止血,如果頭疼到?jīng)]辦法承受了就吃另一盒藍色的沖劑,不過這個最好少吃,風險比較大?!?/p>
這段時間的保守治療并沒有很明顯的效果,醫(yī)生不建議走得離醫(yī)院太遠,但如果總是在這附近溜達怎么能算得上是散心呢,這里都是讓他傷心過的地方和人。
辦完了出院手續(xù),羊頭人和?;蕘斫游覀兓厝?。
羊頭人說小傲在家里做了一大桌的菜等著歡迎馬哥出院。
雖然沒辦法開口講話,但他還是很開心地擁抱了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們都在,他的安全感能足一點。
臨走之前我們還是發(fā)了視頻請假,說明他現(xiàn)在的情況,錄視頻的時候,我一直坐在他的身邊,他的手放在桌子下面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腕。
他做了這么多年的視頻,我在他身邊這么長的時間,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么緊張。
不過好在他的粉絲們都在第一時間表示了理解,還送上了關心和祝福,甚至還自發(fā)地在評論區(qū)里維護起了秩序。
“你看,還有這么多人都喜歡你呢?!?/p>
打開評論區(qū)之前,他的手都在緊緊握著我的手,看到居然還有那么多人等著他恢復健康回來繼續(xù)拍視頻,他緊蹙著的眉毛終于放松了些。
轉(zhuǎn)天我們就登上了前往三亞的飛機,在飛機上他戴著帽子口罩和墨鏡,圍著毯子把自己蜷縮在座位里睡覺,我坐在外面替他擋住過來關心情況的空姐和路人。
9
我和他挺像的,都喜歡用睡覺來躲開會讓自己痛苦的時間。
全程的飛行時間在三個小時左右,因為起得比較早,恍惚間我也睡了過去。
夢中的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無助又痛苦的少年時期,夢里的我在掙扎中,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那個溫暖的來源低下頭,將唇附到了我的肩膀上,輕輕地親了一下那道淺淺的疤。
再驚醒,距離落地還有半個小時。
他睡了一路,在飛機即將降落的時候醒了過來。
因為不能講話,一路上他都緊緊地抓住我的衣擺,像是被人拋棄之后又被另一個人撿到的小狗,可憐又黏人。
到了民宿,他又不肯自己住了,看著他亮晶晶又因為剛睡醒眼眶通紅眼角還有些淚花的眼睛我只好把我的那間退了和他住在一個房間,不過好在他那屋是個大床房,還可以坐在陽臺上看海。
他不想去外邊,我就去外面隨便買了飯菜帶回來吃。
“小傲不在,就湊合吃吧?!?/p>
他笑得開心,拿著筷子敲了敲米飯盒子的邊緣,我知道是笑我的手藝不精,上次跟著小傲做飯之后居然忘了關火,差點把廚房炸上天的事,我敲了他腦袋一下:
“再笑我上次炸廚房的事我就不給你吃飯了?!?/p>
顯然他對我能準確猜到他想說的話很滿意,這才拆開了筷子吃飯。
“這是什么?”
晚上收拾行李的時候,他看到了我行李箱里的兩盒沒有標簽的藥。
“維生素,這個是補鐵的,上次不是我們?nèi)齻€也體檢了嗎,醫(yī)生說我有些貧血?!?/p>
我一把拿過在他手里的藥,順手放到了隨身背著的包里。
“我們?nèi)リ柵_上坐一會看看海吧,今天晚上有月亮。”
他沒再計較我手里的“維生素”為什么沒有標簽,轉(zhuǎn)身去找了一個大毯子。
今天晚上是個晴天,月亮和星星在海上很漂亮,月亮的光倒映在海面上亮晶晶的,海風也很溫柔,我們兩個擠在一起坐到了陽臺的長椅上,圍著毯子,聽著歌、數(shù)著浪花。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頭開始一點一點地,最后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也有些困了,就在我們兩個都昏昏欲睡的時候,鼻腔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暖流。
我心里一驚,猛地起身推開了他奔向洗手間,在他的震驚中我為了止血不知道扯了多少紙,鼻血一直止不住,后來甚至還有些反流回了口腔里,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情況發(fā)生得突然,他站在衛(wèi)生間的門口后退了幾步隨后就跑了出去,我的手上嗓子里都是黏膩的血液,這種猩紅的場面還是少看比較好。
他的病還沒好,這下又要受刺激了。
我整個人跪趴在衛(wèi)生間的地板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失落還是該趕緊爬起來吃藥。
我趁著他還沒回來趕緊吃了藥,沒想到那個白色的藥片小小的一片苦得我差點咽不下去,不過好在鼻腔出的血足夠多,順著逆流回來的血就足夠把藥順下去了。
等他拿著冰袋和紙回來的時候我的鼻血已經(jīng)差不多止住了,看著衛(wèi)生間的一地狼藉,我忍著頭暈從床上站起來到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別看了,我等會就處理干凈了,去睡吧。”
嘴里的鐵銹味讓我有些惡心,看到他之后,居然莫名地有些安心。
他反過來用力地抱住了我,拎著冰袋的手還有些顫抖。
冰袋落到地上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音,但我們管不了那些了,他的手用力地扣在我的背上,好像如果他松手我就會消失一樣。
“高……斯……”
我以為我聽錯了,他恢復聲音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在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