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根據(jù)調(diào)查縣里是自然起火，但周密想去親自調(diào)查，卻被攔下了。

“王大人已經(jīng)將這里列為環(huán)境保護區(qū)，別說是周先生您了，除了專業(yè)人員，王大人自己都不可以進來?！?br>
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之后便是參觀學院的事宜，當然只有周密一個人，因為平策正忙著和王知縣審理一起案子。

“周先生早好!”周密遇見了一隊晨練學生，聽到了這聲大如雷的問好，顯得激情洋溢，活力四射。

整座縣學一片詳和，他由一名王知縣派下的一名向?qū)бI(lǐng)，本就不大的學院不到一上午就被周密走遍了。他現(xiàn)在獨自站在學院的土木高樓上，俯眺著下方，神情復雜，因為他本想通過縣學院來找到王遠清的把柄，但事實證明，王遠清在庠序上至少沒有明顯的劣跡。

清風徐來，周密不禁陷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無關(guān)繁瑣世事，只關(guān)乎自我心境，他不禁問自己，他有多久沒這樣輕松過了？然而就在他準備吟詩一首時，他看見了對面大樓跑上去了一個女孩。

“找到她了，快抓住她，別讓她上樓!”有人大喊道。周密疑心那女孩是來找自己的，但到了樓頂，她看都未看對面的周密一眼，直接跳下樓去了。

他瞪大雙眼，只聽見了對面的叫罵——他不是平策，只是一個普通人，對遠處大樓生命的凋零無能為力。

“??！周先生，終于找到您了?！毕?qū)獯跤醯貋淼街苊苌砗笳f道。

與此同時，王知縣正在審理鄰村的一起“反殺案”。

事情的經(jīng)過平策大致知曉：

南河村，海一家人因帶頭舉報時任村管(大陳村級官員)的許振洪貪污，許振洪的兒子許振軍摸黑帶著數(shù)人，手持棍棒和砍刀，兩次闖宅鬧事，與海與山父子打斗，混亂中被砍中要害，失血過多死亡。最終，海與山因故意殺人罪分別將被判處死刑和死緩。

“許振軍進入前，父子提前做好了準備，屬于故意殺人，無法構(gòu)成正當防衛(wèi)，依法立判……”王知縣準備宣判審判結(jié)果，但被一旁的平策打斷了。

“等一下，原審認定被告故意殺人的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這案子需要再仔細查查?！逼讲哒f道。

王遠清揮了揮手，旁邊的衙役當即心領(lǐng)神會：“平策大人，其實這起案件已經(jīng)是屬于終審了，您第一次來可能不太熟悉，就我來跟您說一下吧，經(jīng)查，證人張好方、張洪州、張進清均證明案發(fā)后海向他們說自家與別人發(fā)生了打架，其中張進清還證明海臉上、肚子上都是血，手上拿著刀。”

“法醫(yī)鑒定意見證明死者頭面部、頸項部、胸腹部、背部及四肢等處有多處創(chuàng)口，根據(jù)創(chuàng)口形態(tài)，推斷系兩種以上銳性外力作用；捕快在山臥室床底下提取到了一把鐮刀并在鐮刀上檢出了被害人的血跡……”

“證人……平策抱歉了，根據(jù)法律，我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的，其證言證明其被海砍了一刀，說明海案發(fā)時持有刀具；被告人山和海在偵查階段均供述了分別持鐮刀和西瓜刀朝被害人身上亂砍的事實，二被告人的有罪供述與尸體鑒定意見、現(xiàn)場勘查筆錄及照片、物證鑒定意見和證人證言等證據(jù)相互印證，足以認定山、海共同持刀致死被害人許振軍的事實。雖然海使用的作案刀具未能提取到案，但海供稱作案所用的刀具特征與被害人損傷特征能夠吻合，故作案工具未能提取到案并不影響案件事實的認定。

“您也許還提出找到了海案發(fā)時所使用的刀具并要求與刀鞘、刀把進行比對，但該刀是否系海案發(fā)時所使用無法確定，亦不足以推翻原審認定的犯罪事實?！?br>
平策陰沉著臉，并不是因為他被反駁的啞口無言，而是因為這一番看似專業(yè)的回答令外邊旁聽的百姓如同他在上太學時的辯論會的觀眾似信服。

但法院不是辯論會——許振軍已經(jīng)死了，自然是有可能有海和山殺死的，可是分岐在，他們故意的還是被迫防衛(wèi)，并不在于究竟是不是他們殺的。
因此平策自然是將這段話的漏洞指了出來了。
后說道：

“況且被告人闖入者闖入時，甚至派她的小女翻墻出去報了警，故意殺人，然后報警自首嗎？因此我認為被告人的行為是正當防衛(wèi)，請宣告無罪?！?br>
那名衙役又說道：“成立正當防衛(wèi)要求不法侵害正在進行且行為人系出于制止不法侵害的目的。”(他那將“是”說在“系”的口音真讓平策聽起來有些累。)

“就本案來說，本案系因山檢舉被害人許振軍之父許振洪有貪污、受賄、毆打多人等問題而引發(fā)。而且對于山的舉報，當?shù)乇O(jiān)督辦尚未作出明確的結(jié)論，因此并不能證實其的確存在?！?br>
“案發(fā)前不久，被害人帶人闖入海家將山毆打致輕傷，案發(fā)當晚，被害人又再次闖入海家，對本案的引發(fā)確有明顯過錯?！?br>
“但山、海在得知許振軍跺門時即手持棍棒躲藏在院內(nèi)，在許振軍闖入后即實施毆打，而此時許振軍尚未對被告人的人身造成不法侵害，且其闖入的目的尚未明確，因此二被告人的行為不符合正當防衛(wèi)所要求的時間條件?！?br>
“之后二被告人又分別持鐮刀和尖刀對許振軍進行砍擊，最終導致被害人身中多刀后失血性休克死亡，具有明顯的攻擊、報復意圖，而非防衛(wèi)意圖，因此被告人的行為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衛(wèi)?！?br>
這時，王遠清開口了：“被告人山、海的犯罪手段殘忍，性質(zhì)惡劣，后果特別嚴重，依法應予嚴懲，原審根據(jù)本案的起因、被害人具有過錯以及被告人山、海在持刀致死被害人過程中的作用相當?shù)纫蛩兀瑢Χ司刑幩佬?，緩期二年?zhí)行，量刑也將正好合適，平策你即使想要幫他們申訴，理由亦不能成立，畢竟這是法?。《椅以诹啃虝r依法已經(jīng)酌情從寬考慮了。”王遠清似苦口婆心的在平策勸說。


外邊的村民也議論紛紛起來

“說的好有道理啊！”

“也啊，看來我們不能總是那樣沖動?！?br>
“唉，法律雖然有時不合民意，但是合乎規(guī)矩?！?br>
平策盯著一臉正氣的王遠清。

被害人尚未明確闖入的目的？！你是想把平策給蠢哭嗎？

為了使生者顯得有罪，甚至選擇性的弱化甚至無視了死者的過錯。

因此，以至于選擇性忽略了平策上半段的話語的事也不至于吐槽了。

“荒謬!”

周密指著那學院主任等道，”我親眼看她從我對面跳下去***告訴我，她是失足摔死的?!”

學院主任慌忙解釋，又說這份通告是臨時工寫的，不免有些失誤，讓人加急處理了。不久周密看到了新通告:

死因：精神問題導致的自殺。

周密又去了學院主任的辦公室，隔壁是王遠清院長的辦公室，常常空著，因而學院事務大多由副院長吳楊慎負責。

他正對著學院主任在瘋狂質(zhì)問，后者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說些微不足道甚至無法自圓其說的借口。

“鬧什么鬧!要鬧去衙門鬧!”一道尖細的聲音從周密背后出現(xiàn)。

“吳院長!”學院主任像看到了救星一樣。

周密看到總負責人來了，感到更加憤怒了——現(xiàn)在才過來？！

“吳楊慎院長是吧!我周密今天要是沒有一個樣的交……”

“閉嘴!”吳院長打斷道，“我說了，要鬧去于衙門鬧！你不過就是跟著平亂使來的隨從，別人父母都沒有再深究這個毫無疑問的問題！要不是看在王大人和平策的面子上我早讓院衛(wèi)將你這狗仗人勢的東西打出去了!”

“好家伙?！敝苊軓难g將一個刻著“平亂”二字的令牌拍到桌上，“看見沒?我是在代平策行使監(jiān)察權(quán)!你讓院衛(wèi)來試試!”

吳院長有些慌了神，反倒是那名學院主任突然說道:”平策只有在發(fā)現(xiàn)并確認了妖蹤后才能行使其一切權(quán)力?！敝苊芷擦似沧?。

吳院長心中一喜，對周密吼道:“聽見沒!別說是你這個什么都不是的仆從，就是那平策來了，老子照樣讓院衛(wèi)把他打出去，現(xiàn)在給你三秒，消失在老子眼前!”

“呵，你知道我生氣的后果嗎!”周密冷笑說道。

“院衛(wèi)！”

周密扔下一句話后就一溜煙跑了。

“我還會回來的！”

“因為我要去親自調(diào)查！”平策一拳頭把桌上的茶杯都險些震翻了。

王遠清笑瞇瞇的說：“平策如此在意民心民意，我自然覺得極好，雖然法不可違，但我們畢竟不能犯形式主義的問題，那就給平策三天時間吧。”

“哼！”平策甩袖而去

之后平策與周密幾乎是兩人同時展開了調(diào)查，不過一個是在明中調(diào)查，一個是在暗里調(diào)查。

平策那邊，自然是從民間訪問得到了很多疑點，比如一開始的舉報人姓名就不知道是為何泄露出來了。

海被打傷后本應被捕快抓去的許振軍竟然找不到人了，在他平常的工作單位甚至給他開出打人那天不在的證明。

在捕快找不到人后，許振軍竟然還能夠多次闖入海的家。

而且海家的大門有著被破壞的痕跡，證言卻說許振軍是赤手空拳。

更要命的是，多名沒有利害關(guān)系的村民說，許振軍是來了56個人，但衙門均認為多名目擊證人的證詞有前后矛盾所以不予采納，反而采納了可能是許振軍同伙的證言。

三天快到的時候周密倒是有一個異想天開卻完全合理的猜測，勉強笑著和平策說：“許振軍先獨自試圖強行入室，挑釁張家父子，有了被打擊報復的經(jīng)歷，他們一定會進行還擊，隨后同伴趕到實施還擊，從而將自己的行為美化成正當防衛(wèi)，進一步對張家父子實施壓力，從而解決貪腐的問題，可惜忽視了山海父子的能力。”

然后過上兩天他也笑不出來了。

事實上那是一個以教學為名強制學生服從的學院。

多數(shù)細節(jié)周密實在是不想回憶，你沒辦法想到躲在床底下，看著一大堆學生聽著吳楊慎叫做著爸爸好。

也沒法想象，周密去參觀時名為“雜物間”的無人之地究竟在今時與往后存在多少凄厲的慘叫聲與鮮血。

他偷偷潛入隨便找了一個看似開朗的少年聊天，卻發(fā)現(xiàn)他的內(nèi)心只會如木偶一般的服從。

偶然有的反抗，也便是他在那天所見的墜落，因為在那些學生眼里……
這是飛翔。

但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很快便沒時間關(guān)心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