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瞬朝霞（九）

“嘭！”

軍用裝甲車直接撞碎了避難所的墻壁，側(cè)方位剎車后，金發(fā)的青年拉開車門就沖了下來，還沒等他開口，腐臭和血腥的味道瞬間灌進了鼻腔，皺緊眉頭盡力睜眼，而避難所里，早已什么都不剩了。

“凱麗！玥！”

“別喊了，有什么意義嗎？”

身后跟著的人影繞過他身前掃視了一圈，搖了搖頭。眼前的場景根本不需要比喻句，“宛如一個屠宰場”，這里就是一個超大的人類屠宰場，生命氣息全無，人體跟罐頭一樣被縱向切開，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在了地上。

“菲尼克斯……還能感覺到人類的氣息嗎？”白發(fā)紅瞳的少年走了過來，旁邊的金發(fā)偏白的青年聳了聳肩，“想多了，你覺得這種單方面屠殺會有什么幸存者嗎？銀，對于人類變成的荒神，他們只會覺得沒殺夠，你還天真的以為會有躲柜子里或者墻壁里的幸存者？”

“嘖……”銀攥了攥拳，率先一個人踏過地上的各種人類的殘缺部件往避難所的深處走去。

“忒瑞思……你究竟要墮落到什么程度……！”

“別在那抱怨了，提爾斯，跟上?！?/span>

提爾斯咬肌緊繃著，跟在菲尼克斯身后向著銀過去的方向邁過去。

越是往深處走，墻壁上涂抹的血跡也就愈發(fā)鮮紅。曾經(jīng)養(yǎng)的幾株植物傾覆在地，倉庫、帳篷、住所，不是壓成碎片就是掛上了各種還滴著血的臟器，墻上的爪痕里還有不少人類的皮膚組織或者骨骼的碎片。

觀測臺搖搖欲墜，貯存食物和水的地方如今塞滿了殘肢斷臂，立足之處沒有不被已然暗紅色的血跡掩蓋的。

穿過被撞爛的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尚且完整的尸骸，或許沒有了下半身，臉被削去半邊，但是，他們的手上全部死死攥著幾乎碎掉的刀刃，瞪大了眼睛，所有人的死亡位置全是在那扇被巨爪劈開的避難所最后一道門的面前。

銀全程陰著臉，看向避難所那已經(jīng)破碎的門，一道直流的血跡吸引了目光，順著方向眼神緩緩上移，目光所及的盡頭，胸口的火氣頓時沖上了腦門。

——那是，身體被硬生生撕扯成兩半掛在門的兩邊的娜娜。

“你們?nèi)祟?，有時候我真是搞不懂有理智的獸性可怕還是本能的獸性可怕?！?/span>

說著菲尼克斯張開翅膀飛了上去，把嵌在墻里的女孩尸身逮了出來，黑色的霧氣纏繞在撕裂的胸口和斷裂的腰身上，一點點凝成了近似的皮膚。

一邊的提爾斯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用特殊能力恢復(fù)一個已死之人身軀的菲尼克斯，多多少少從憤怒中恢復(fù)了些冷靜，“把人類當(dāng)玩具玩弄的你，現(xiàn)在居然在給素不相識的一具尸體恢復(fù)完整，你的做法才是更諷刺的?！?/span>

“別誤會了，提爾斯·維克多利亞?！焙陟F散去，菲尼克斯站起身，偏過頭，語氣非常的平靜，“素不相識？呵，前面那個奧丁細胞的持有者在這呆了多久我會素不相識嗎？何況，你們?nèi)祟惐绕鹨矮F最大的特點就是那顆變化無常的心靈和思想，那才是我的【樂趣】，虐殺的意義簡直令人惡心發(fā)嘔，也就你們?nèi)祟愊矚g對同胞肆無忌憚的折磨?！?/span>

“說的倒是很過分?！?/span>

“事實如此?！狈颇峥怂诡┝艘谎坫y，故意加重了語氣，而且還摻雜了不少諷刺的意味，“有些人，一開始只不過為了自己罷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居然在為其他人而憤怒，呵呵?！?/span>

“……確實?！便y沒回頭，看著地上躺著的娜娜的尸身，雙唇微微顫抖。

“太遺憾了，本來你應(yīng)該能成為最佳的適應(yīng)體，現(xiàn)在，一切又變得不可控了，這下我更期待了?！狈颇峥怂箶傞_手，輕笑了一聲。

一旁的提爾斯看了看銀的樣子，又看了眼菲尼克斯，語重心長的喃喃自語道，“……只是奧丁細胞的適應(yīng)體？不，不對。銀現(xiàn)在，不再只是一具神的傀儡，他的內(nèi)心現(xiàn)在應(yīng)該裝著的，現(xiàn)在，絕不應(yīng)該只有這個避難所和他以前的港灣……”

“提爾斯，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姑且給你一個警告。”耳畔突然傳來菲尼克斯的低音，打斷了金發(fā)青年的思考，“【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要想好了，你們?nèi)祟惖哪承┰捒墒呛芙?jīng)時間的考驗?！?/span>

“所以呢？”

“話，就提醒到這里，你并不屬于【人類】這個物種，我多多少少對你還是有些尊敬的?！?/span>

“——但是，如果你執(zhí)意為了【人類】……那，只會成為那萬人之一?！?/span>

說到這提爾斯抬起頭，兩人對視著，透過那雙比起銀來深邃的多的紅瞳，潛藏的命運讓提爾斯沉默了一會，然而，青年最后簡單的釋懷一笑，菲尼克斯看后也不再多說，直起腰再次看向銀的方向。

此時，銀矗立在大門門口，視線仿佛穿過那渾厚的沙塵暴看著什么一樣。

“看到了?！?/span>

“？看到什么了？”

“抱歉了提爾斯、菲尼克斯，你們記得跟上?！?/span>

“……哈？嗚?。。。　?/span>

不知何時，銀四肢纏繞黑色的霧氣，紅色血瞳如同灌入血液一般，一陣暴風(fēng)過后，黑色霧氣霎時環(huán)繞在了全身，后撤一步蹬墻上跳，一眨眼破開了風(fēng)沙的帷幕，孤身闖進了荒漠之中。

“等等！銀?。?！”

對，看的到。

金色的光輝，金色的神諭能量。

消失在天空，那個孩子的靈魂。

為了保護弟弟的姐姐，獨戰(zhàn)六只狼型荒神。

為了守護姐姐的生命，以生命覺醒神機自我意識的孩子。

好了，現(xiàn)在，看誰更加的瘋狂吧！

“玩的很開心嘛畜生們，很好，來跟你們同量級的來對打吧?！?/span>

“歡迎回來，銀。”

白發(fā)紅瞳的少年雙手握著粒子變化形成的金色雙刃型神機，面前的狼型荒神徐徐后退，銀不再多言，直接墊步?jīng)_向最近的一只狼型荒神，金色的神諭能量凝成鋒刃，極快的速度由下往上斬出光刀，刀鋒所指化為了燃燒的焦土，荒神的裝甲瞬間熔化，緊接著破空而至的利刃裹挾著沖擊波殺穿了荒神的核心，連呻吟聲都沒有發(fā)出來直接化成了黑霧的一部分消失。

“嗚——”

剩余的四只狼型荒神不知是恐懼還是野獸本能，集體圍住了比它們身形小幾倍的少年。

銀嗤笑了一聲，“怎么？再一對一的恃強凌弱虐殺啊？面對真正的AGE最后還是得靠圍剿？”

“嗷嗚——?。?！”

進攻的咆哮聲響徹天空，銀神機橫握延長刀柄，刀柄互相連接化為雙頭雙刃型的薙刀，壓低身位，四只狼型荒神同時撲來，直接面向眼前的那一只狼型荒神，后跳一步快速向前奔跑沖鋒，同時神機神諭能量開始匯集于刀鋒尖端一點，血盆大口撲面而來，銀猛然站住腳跟，鞋底擦出火花毫不畏懼的滑向荒神，側(cè)身甩出神機刀刃，剎那間刺錐似的黑色能量扎穿了荒神頭部，連著核心一起貫穿了撲來的整具身體，瞬息之間化為灰燼。

收回薙刀借力騰空一躍，躲開身后襲來的巨爪，神機光粒子再次重組，雙刃薙刀變?yōu)殚L槍型神機，槍鋒能量翻轉(zhuǎn)，逆轉(zhuǎn)的渦旋匯于槍頭，正好對準(zhǔn)了揮出巨爪來不及后退的偷襲的那只狼型荒神，“解放技藝——星辰之雨?。?！”神諭能量爆發(fā)成紫色光幕，光幕破碎化成萬千尖刺隨槍同落，刺遍荒神每一寸身體，猶如星辰大海隕落的星之雨滴，落雨過后，萬物寂滅，全身刺穿的荒神似鏡般破碎。與偽·解放技藝最大的不同，偽·解放技藝只能把能量集中一點借空沖擊而下并釋放，而真解放技藝能把這一點變成萬千流星，真正形似雨滴般的刺擊抹殺！

抽出長槍，目光看向僅存的兩只狼型荒神，鎖定其中一只，長槍型神機同時重組完成，一柄巨大的金色大劍型神機重重砸在地上，銀單手抓住劍柄拖在地上狂奔而去。被鎖定的那一只狼型荒神不甘示弱，亮出兩只巨爪也正面撲殺而來，銀的雙瞳直視著荒神的方向，蒼白色的神諭能量充滿整柄大劍的廣闊劍身，短兵相接，踏前一步站住，另一只手也抓緊劍柄，借著莫大的慣性，由下往上劈斬出一刀強力的劍氣，撲殺來的巨爪當(dāng)即碎成粉末，這時壓下身，凌空舉起的大劍神諭能量由白轉(zhuǎn)金，頓時爆發(fā)成巨大的光柱沖破了周遭的沙暴與天穹的白云，“解放技藝！殘酷殺戮?。?！”，話音一落，光柱破裂，神諭能量形成的沖天的金色巨劍破鞘而出！手起劍落，巨爪已經(jīng)被粉碎的狼型荒神在金色巨劍斬下后，激蕩而成的能量海嘯中嘶嚎著湮滅殆盡。

“嗚——嗚——”

最后一只狼型荒神不可避免的被波及，身上的裝甲布滿裂痕，自身的核心開始顫動，發(fā)出了動物求饒時的低吟聲。大劍揮散能量浪潮與揚起的灰塵，銀陰著臉笑了笑，“虐殺的那一刻，就該想到自己也有被虐殺的一天，撕碎那些弱者的時候，你是否回想起來你也曾是人類呢？??？！”

最后那一聲質(zhì)問如雷貫耳，狼型荒神向后倒去，也正是這一摔，野獸瞥見了只有一條手臂無法快速移動的凱麗。像是報復(fù)一般，即刻翻過身，背過銀的方向，四肢并用地快速沖向毫無防備的灰發(fā)女孩。

“糟了……”凱麗看著沖向自己的狼型荒神，咬緊牙關(guān)忍著肌肉的酸痛強迫自己站起來，現(xiàn)在全身依舊沒有完全復(fù)原，就是動一下都是萬箭穿心般的疼痛，費勁站穩(wěn)后，注意力集中在了另一邊地上的藍白色的槍型神機“圣燁光”。

“……呃……啊……撐住……撐??！再撐一會……！”

盡可能的挪動著，結(jié)果無法再支持一絲運動的肌肉終究讓凱麗倒在了離神機幾步的距離，即便如此，女孩依然努力伸長了手去夠那把唯一能對抗的神機，“可……惡……我的身體……！怎么能讓……玥失望?。。?！”

“嗷嗚——！”沖來的狼型荒神見狀得逞般的吼叫著。

“所以說……野獸就是野獸?！?/span>

“還請別把這種東西跟我相提并論，我會很感激的。”

一聲熟悉和一聲陌生的音色回響于耳邊，凱麗還沒來得及去看，遮天的巨大翅膀包住了自己，轉(zhuǎn)眼間騰空而起，交替而來的，又是那令人安心的帥氣背影，拾起了地上的槍型神機，神機像是感應(yīng)到了主人，蒼白色的神諭能量亮起于槍尖，纏繞在整個槍身上。

“提爾斯！”

金發(fā)青年側(cè)過臉循聲望向菲尼克斯保護著的凱麗，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表情瞬間變得冰冷，面對著狼型荒神，槍尖四散綻開，蒼白色的渦旋環(huán)繞于槍，紅色尖刃攪動空氣，颶風(fēng)逐漸形成，狼型荒神困于其中停止了行動無法動彈，后撤一步，風(fēng)暴收縮集中，匯于槍鋒，后蹬一步，蒼嵐似的神諭能量撕裂空氣隨槍刺出，擊碎了裝甲后渦旋猛然逆流，形同鉆頭貫穿了荒神的身體，“葬——槍——曲——！”從內(nèi)部登時噴發(fā)出環(huán)繞的颶風(fēng)絞碎核心，如同子彈擊穿的空洞效應(yīng)，最后一只狼型荒神活活被颶風(fēng)撕成碎塊，連血液都變成了霧氣飄散而去。

“漂亮，讓我想起了被這招貫穿時的感覺，真滲人?！碧釥査故諛屨鹕恚y冷不丁的從后面冒了出來。

“哪都有你，跟個鬼一樣，如果我們沒及時趕來看你怎么辦?！?/span>

“話不能這么說嘛?！便y無奈擺擺手，“至少，凱麗沒事?！?/span>

“好了，你們兩個。”菲尼克斯收起了翅膀落回地面，扶著凱麗慢慢坐在地上。

銀的神機周圍散出了光輝，光粒子消散重組，黑發(fā)的女孩出現(xiàn)在了大家的面前，一點點睜開了眼眸，露出了金色太陽般的雙瞳。

“這孩子……就是你的神機覺醒以后的樣子嗎？”

提爾斯顯得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菲尼克斯倒是很有興趣，不過女孩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到了凱麗的面前。

“姐……姐？”聲音不像一開始對銀那樣，反而是有些害怕的感覺。

凱麗愣了一會，但很快輕輕笑了笑，“沒事，不用勉強自己叫姐姐的?！闭f著凱麗本能性的伸出了手，結(jié)果很自然的碰到了她的臉蛋，與正常的人類沒有差別，更像個小孩子，軟軟的，彈彈的小臉。

“誒？居然能摸的到的嗎……??！好痛！”菲尼克斯抱著頭蹲了下去，委屈的抬起臉，旁邊的銀舉著手刀皮笑肉不笑的俯視他，“有時候該學(xué)學(xué)保持安靜，我【親愛的】菲尼克斯?！薄芭丁?/span>

“……抱歉，姐姐，我沒法阻止玥的離開……”

“不，你不需要對我有什么愧意哦，其實，也正因為你，我能跟玥在最后說上幾句話，是你幫忙把玥死亡后的那一絲意識救回神機里的吧?！?/span>

黑發(fā)金瞳的女孩把手背在了身后，有些忸怩的點點頭。

“謝謝你，那孩子沒有在冰冷的荒漠里死去，謝謝……”凱麗單手抱過女孩，淚水靜靜流淌著，女孩也伸出了小手抱住凱麗，其中一只手放在了凱麗的斷臂上，“姐姐也很勇敢……直到最后都不曾放棄玥，玥也很自豪有這樣的姐姐哦……”

“嗯……嗯！他也是，我最驕傲的弟弟……”

“……姐姐，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愿意叫玥這個名字，因為，是因為玥我才能覺醒……”

“當(dāng)然?！眲P麗抹掉了自己的眼淚，撫摸著小女孩的頭，“但是，有一件事要答應(yīng)我哦?！?/span>

“嗯！姐姐說吧。”

此時覺醒神機想到的，可能是什么保護之類的條件，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任務(wù)之類的要求。

不過說實在的，名字其實無關(guān)緊要，再取一個也不是不行。

但是，包括銀和她自己，都不愿意忘記那個男孩。那個，每次在戰(zhàn)斗后幫助銀修復(fù)自己，經(jīng)常和自己說話，無私關(guān)心著周圍人，早熟卻又不乏善良和天真的玥。

自愿冠上他的名字，希望的是完成男孩曾經(jīng)的夢想，能跟著銀一起去看看這個世界。

“玥永遠是我的弟弟，你也永遠是你自己，要活出你自己的人生哦，玥?！?/span>

“……”

目瞪口呆。

完全沒想到眼前的看起來弱小的【人類】，居然還能說出這樣有力的話語。

玥。

“嗯，從今天開始，你叫玥哦，不是任何人的替代，是名為玥的，獨一無二的生命?！?/span>

沉默良久，覺醒的神機【玥】主動抱住了玥的姐姐。

曾幾何時，有人問兵器有感情嗎。

倘若萬物有靈，自然就會擁有自然界最復(fù)雜的東西，無論被定義成什么。

滾燙的淚滴從眼角滑落，身為神機的【玥】流下眼淚的瞬間，人格在這一刻完全形成了。

“這可真是……奇跡啊。”菲尼克斯感慨道，“母親直接創(chuàng)造的【生命】見過不少，荒神的誕生更是多見，而這名為【神機】的存在居然有一天成為了物種之一。”

“情感、理智、欲望，復(fù)雜的行為邏輯組成不同的人格，呵呵，菲尼克斯，你是否已經(jīng)認識到了你的【人格】呢？”

提爾斯背著手，站在了這位【不死鳥人型荒神】的身邊，菲尼克斯輕笑了一下，并沒有直接回答，不過，紅色的雙瞳里隱隱約約多了一分閃亮的光點，一處，屬于人性善的那一絲光華。

“哼，啞謎就先到這里吧?！便y抱著雙臂，視線望向地平線的盡頭，語氣平靜而又殺氣十足，“現(xiàn)在，該去‘好好感謝’把我們玩弄于鼓掌的那個混賬了?！?/span>

“可是我們現(xiàn)在就跟亂叫的狗一樣顯眼，炸了一個港灣，殺了六只AGE變異的馬蘭狼型荒神……”

“那就踹了門殺進去！你的憤怒還會因為對手的改變而平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