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嬰心情忐忑地去往了老夫人的佛堂。今天她沒有叫自己去干活，所以他隱約覺得今天她肯定會找自己。

碧簪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他了，不情不愿又冷漠地對他到了個萬福之后便道：“老夫人在佛堂等你，快進來吧！”

“是?！蔽簨脒B忙進了佛堂。佛堂里，只見藍謝氏正跪在觀音菩薩前，似乎正在禮佛。他便行禮道，“請老夫人安……”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喊她母親的，她也不會答應(yīng)，故而一直喊她老夫人。

藍謝氏頭也不回，冷著聲道：“你好生厲害啊，還能向藍湛告狀，唆使藍湛來我這里找我理論？！你是在挑撥我們母子的關(guān)系嗎？！”她說著，眼神凌厲地轉(zhuǎn)過了頭瞪著魏嬰。

魏嬰猛地后退了一步，不料身后的碧簪竟然一腳踢在他的膝蓋后，他頓時站立不穩(wěn)，跪在了地上。膝蓋痛得發(fā)麻，他白了臉，解釋道：“沒有，我沒有……藍湛問我了，但我只是說是我自愿的……我不曾……”

“還狡辯！”藍謝氏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啊，第一房兒媳婦兒比我厲害，第二房兒媳婦也比我厲害，一個個把我的兒子們弄得神魂顛倒，娶了媳婦忘了娘……可林氏她是右執(zhí)政的女兒，你算什么東西！也想爬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我……”魏嬰還想解釋，藍謝氏就恨恨道“你以為藍湛幫你你就不用洗衣服了嗎？！繼續(xù)去！不許告訴藍湛，你要是敢再告訴他，我就叫他休了你！你看我敢不敢！”

魏嬰頓時如置身冰窖，連忙道：“是，魏嬰這就去……”他說著，連忙起身出去了。

只要不趕他走，不叫他離開藍湛，他什么都做得，什么苦都吃得……

晚上掌燈時分。

魏嬰與藍湛一起用了晚膳，藍湛在燈下算賬，魏嬰就在一旁給他研磨，房里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藍湛撥算盤和翻賬本的聲音。

“魏嬰，你可識字？”藍湛忽然抬起頭問他道。

魏嬰睜大了眼睛，緩緩點了點頭：“小時候曾經(jīng)上過幾天，故而認得幾個字，不過實在是不多……”

“那我來教你學(xué)書吧？”藍湛溫柔地看著他，“男子要識得幾個字才好。你要是不嫌棄我這個先生教得不好……”

“怎么會！”魏嬰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著急了，便害羞地錯開了視線，柔聲道，“不會的，你教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來，你先寫個‘嬰’字與我看看，可好？”藍湛起身，將椅子讓與魏嬰，也將狼毫遞給他。

“嗯……”魏嬰坐下，又有些擔(dān)心似的扭頭看向藍湛，“字丑得很，你看了可別笑話我……”

“自然不會，要是寫得比我好，我就無法教你了，不是嗎？”藍湛笑著鼓勵他道，“你只管寫，我不會笑話你的?！?/p>

“嗯?！蔽簨脒@才點點頭，放心地提起了筆，緩緩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嬰”字。

字不大，且頗是秀氣可愛。藍湛看了有些吃驚，道：“你的字可不像是小時候?qū)W過而已，倒像是練了十幾年了。魏嬰，你騙我啊……”

他這樣一說，魏嬰驚得連忙站了起來：“不是不是，‘嬰’因著是我的名字，所以是西席先生第一個教我的字，我也記得最清楚，有時間我也會寫寫……所以我沒有騙你，別的字我認不得幾個，也寫不出幾個來……”

藍湛看見他的大眼睛里滿是緊張，連說帶比劃地向他解釋著，忙拉住他的手道：“我只不過隨口玩笑罷了，你無需這樣緊張……來，快坐下，那我們就學(xué)別的字，嗯，學(xué)個什么字好呢？”

魏嬰被他按在椅子上，扭過頭看他，緩緩問道：“藍湛二字可好？”

“呵，也好?！彼{湛笑了，伸出手去，握住了魏嬰的手，“我先教你寫一個，然后你自己寫?！{’呢，先如此……然后點，接著…，好了，這就是‘藍’字，會了嗎？”

“嗯，會了。”魏嬰支吾著，其實面紗下的他已經(jīng)滿面通紅——藍湛握著他的手啊，他溫?zé)岬拇笫终采w在他的手上，讓他感覺很溫暖，又有些癢癢的。藍湛離他如此之近，讓他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那你寫與我看看。”藍湛放開了他的手，卻依舊站在他邊上。

“好?！蔽簨氩桓铱此?，集中精神在紙上，仿照著藍湛寫得，端端正正地寫了一個‘藍’字。

“嗯，寫得真好要是從小就學(xué)的話肯定寫得比我要好……”藍湛夸獎他道，“既然學(xué)了‘藍’字，那就再學(xué)一個‘湛’字吧。”

“嗯，好?！蔽簨朦c點頭。

藍湛的手又伸過來，把住他的手，慢慢寫了起來：“‘湛’字呢，又有些不同，它需先寫三點水，就是這樣三點，然后………這樣就好了，會了嗎？”

“嗯，會了?！蔽簨朦c點頭，在另一張紙上緩緩描摹了起來。和藍湛在一起的時光都是他最幸福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小會兒時間，都讓他覺得白天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今日傍晚，魏嬰特地親自下了廚房，做了一小桌的菜，還做了一盤糕點。其實對他來說洗手作羹湯根本不算什么，因為在魏家，他和梅香是沒有資格叫別人做飯的，只能靠自己動手。雖然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但是他幾乎是什么都能干。

“梅香，你去請允少爺過來吧？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不是在屋里?！蔽簨胗行┚o張，“若是不在，就算了，別驚動了別人?！?/p>

“是?！泵废阋桓Ｉ恚D(zhuǎn)身輕快地走了。

按照謝允的性格，該是不會嫌棄他做的菜的，可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生怕自己的這些東西入不了他的眼。還有藍湛，這個時間，一定也快回來了吧。哎，自己怎么像個女子……魏嬰咬住下唇，日里挑水劈柴的勞累，對于他來說，似乎都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嫂嫂！”

一聲清亮的聲音讓魏嬰喜得猛地轉(zhuǎn)過了身，只見謝允已經(jīng)笑著站在他身后了：“阿允，我做了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謝允聞言，看了看那些菜，頓時開心地笑著道：“怎么會不合我的胃口！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我都快流口水了！”

魏嬰聞言，一雙大眼睛里流露出了無比的歡欣和喜悅，忙將一雙筷子遞給他：“你先嘗嘗？藍湛怕是還要再等會兒……”

話音還沒落，就聽到藍湛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拔簨?，我回來了！?/p>

只見藍湛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見謝允也在，又看見那一桌子菜，便打趣道：“哦，一餐飯換一雙鞋來了！”

“哥！”謝允招呼他，“你再不來我都要吃了！”

“是我叫阿允過來的。”魏嬰笑著說，將布巾遞給藍湛擦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

藍湛擦了手，也在一旁坐下，又拉了魏嬰在自己身邊坐下，轉(zhuǎn)頭對謝允道：“阿允嘴最刁了，他要是說好吃就定然是美味了。你嘗嘗，你嫂嫂可是專門給你做的?！?/p>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敝x允伸出手去，夾了筷炒青菜，結(jié)果沒嚼幾口就豎起了拇指：“嗯，好吃，好吃極了！”

“你會不會有些浮夸啊……”藍湛笑著看了魏嬰一眼，“那我也要動口了。”

魏嬰睜著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藍湛，結(jié)果藍湛吃了口魚之后一拍桌子，將他嚇了一跳：

“魏嬰，你忒壞了，你把我們的嘴養(yǎng)刁了讓我們家的廚子怎么辦？”

魏嬰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笑了道：“抱歉了……”

謝允邊不停地吃著，邊還道：“嫂嫂以后有什么事差遣我，我一定辦到，還請嫂嫂千萬勿要客氣！”

“看吧，我就說，你以后盡管打發(fā)他便是了?！?/p>

魏嬰亦是笑著道：“那怎么好意思……不過阿允要是不嫌棄，以后可以經(jīng)常來這里吃飯，不過得通知梅香一聲，我好提前準備?！?/p>

“我會的我會的……”謝允耿直地說。

“你也真不會客氣……”藍湛摸了摸謝允的頭，“成天讓你嫂嫂下廚房，這像話嗎？”

“嘿嘿?！敝x允傻笑，又不見外地招呼魏嬰道，“嫂嫂你吃啊，你別光看著??！”

魏嬰“嗯”了一聲，捧起了飯碗。他吃飯都是罩著面紗的，而那面紗，也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是多么丑陋的一個人。他因為藍湛和謝允的不嫌棄而開心，但是他的內(nèi)心深處有著深深的自卑。他們?nèi)羰强匆娮约耗浅舐豢暗哪?，一定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嫌棄和厭惡自己吧…?/p>

他一想到這里，就心情沉重了起來。不過沒辦法，這都是自己的命啊。

吃完了飯，謝允還在懷里揣了幾塊糕點，然后道：“哥哥嫂嫂我溫習(xí)功課去了啊，你們倆就好好‘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吧！”

魏嬰雖然沒有學(xué)過詩詞，但這兩句平白如話的詩句他怎么可能聽不懂，頓時羞得不敢看藍湛，起身道：“衣服還沒做好，我、我先回房里去了……”

魏嬰那么善良，又那么純凈，簡直比任何女子都讓他動心。雖然他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的臉到底如何，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自己該是對他動情了。不過他本來就是皇帝御賜給自己的妻子，自己愛他有什么不行的呢？別人的眼光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魏嬰正在做衣服，只聽門“吱呀”一聲開了又關(guān)了，原來是藍湛進來了。

他有些羞澀，開口問他道：“藍湛你是要算賬嗎？我給你研磨吧……”

“不用了，你坐著吧。”藍湛叫住了轉(zhuǎn)身正欲去研磨的魏嬰，笑著道，“你繼續(xù)做你的衣服，我今天很閑?！?/p>

“哦”魏嬰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針線又開始做起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