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下去了。在本來指定的休息時間里，她在征服者號的走廊里閑逛，聽著船上的金屬骨架因亞空間突發(fā)奇想而緩慢彎曲時發(fā)出的嘎吱聲。尖叫聲在走廊里回蕩，笑聲聽起來像尖叫。她曾經(jīng)指派吞世者小隊追捕這些聲音的來源，但這個習慣已經(jīng)像許多其他基本軍事要素一樣瓦解了。唯一留在旗艦上的吞世者是那些太過嗜血而瘋狂所以無法派去泰拉的人。他們很可能要對那些尖叫負責，就像他們要摧毀任何能發(fā)出尖叫的東西一樣。

洛塔拉動作緩慢，虛弱得像個老太婆。脫水和饑餓耗盡了她的體力，她敏銳地意識到，從醫(yī)學上講，她關(guān)節(jié)處像玻璃破碎的感覺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如此，她還是以無所畏懼的姿態(tài)走過她的船，無論每個角落都有什么。吞世者注視著她經(jīng)過，但沒有理會她。人類船員們明智地避開了她的怒視，而這些天來，她也沒有任何命令可以下達給他們。艦隊的職責現(xiàn)在就是懸掛在泰拉上空的低軌道上，并在戰(zhàn)帥的侍從阿格尼斯指揮的任何時間和地點開火。這只需要一個骨干船員，再加上最多幾千人——其中大部分是炮臺上的奴隸和機仆就能完成。

今天，她想要答案。她要直奔高層去得到答案。

洛塔拉 (Lotara) 前往她的私人房間。在船上的另一個系統(tǒng)故障中，門拒絕驗證她的掌紋。這些天來，她都不知道有多少這種故障了。幾次嘗試后，加固的大門自行打開了。她懷疑傳感器根本沒有認出她，這似乎更像是征服者的機魂反復無常的心血來潮。

四周的鋼鐵在發(fā)出呻吟聲，仿佛在模仿船長的憤怒，這是深層核心在表達對從外界而來的虐待的抗議。環(huán)繞泰拉的亞空間迷霧對戰(zhàn)帥的艦隊并不友好；這是一個粗糙的錨地，使每艘戰(zhàn)艦的船體都緊繃著。幾個星期以來，征服者號上的燈光都因電力波動而變暗為緊急紅色，但現(xiàn)在即使是深紅色的危機燈光也開始閃爍，因為它也威脅要放棄。

??“堅持住，”她對著她的船打氣道。 “我們經(jīng)歷過更糟糕的事情，不是嗎？”

???這個謊言已經(jīng)無濟于事，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要說出來。船長室體現(xiàn)了征服者號的野蠻主義，灰色邊緣和鑲板的房間帶有裝甲窗，可以俯瞰船身的鋸齒狀脊柱。多年前，當她第一次獲得晉升時，卡恩是護送她到這里的人。他現(xiàn)在正在這里等著她，背對著荷魯斯的艦隊。

“你一點禮貌都沒有，”她告訴他。 “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

?這本該是一起服役多年的士兵之間的玩笑，結(jié)果卻變成了只能勉強傳到她自己耳朵里的干涸低語?？ǘ饕礇]有聽到，要么不想回答。他轉(zhuǎn)身離開她，目光越過艦隊，注視著泰拉那擁擠不堪的球體。在人類的搖籃周圍，亞空間的毒潮已經(jīng)取代了夜空。

回到船上后，卡恩一直保持沉默。他傷痕累累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釘子噬咬時才偶爾抽搐一下。到了現(xiàn)在看到他沒拿斧頭，感覺還是有些怪。

洛塔拉 (Lotara) 盯著他看時，她的視線在晃動，一切都變紅了，一切都變暗了。在卡恩站的地方，天花板上掛著一串肉鉤，就像蜘蛛巢穴的細絲一樣垂下。上面是死去的吞世者，在處決儀式中被放血，懸吊在那里——陶鋼中的死肉——他們的頭被拿走，他們的頭骨被獻給——

她閉上眼睛，抵御著自己想象中的毒液，并扇了自己兩耳光。這起了點作用。 “你要留下來嗎？”她問向窗邊的身影。 “如果是的話，請讓開?！?/p>

卡恩轉(zhuǎn)身看著靠在墻上的全息投影儀。當他移動時，洛塔拉可以看到他的盔甲被爆彈和刀刃造成的嚴重損壞。他的胸甲已經(jīng)是一塊裂開的破爛，露出了下面裂開的肉。她可以看到其中一個肺的爆裂、緊繃的肉。當她凝視他時，她聽到在房間空氣過濾的微風中鏈條發(fā)出輕微的嘎嘎聲。她不記得他是什么時候回到船上的，只記得有一天她環(huán)顧艦橋，發(fā)現(xiàn)他就在那里，在他的崗位上。

?“你很幸運能活下來，”她告訴他?？ǘ魍嶂^，他在尋找合適的詞時總是這樣。洛塔拉感到臉上掛著淚水，真正的淚水，這本是不可能的。自從她還是 Zhrscan 天才少年學院的一名青少年以來，她就沒有真正流過眼淚，那一天她收到了她哥哥在肆虐首都的霍亂疫情中去世的通知。

“但你并沒有真正活下來，是嗎？”在一年前，問出這種問題簡直就是瘋了。而現(xiàn)在，她真的不確定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已經(jīng)累得不怕了。

他唯一的回應是轉(zhuǎn)向窗戶，面對垂死的世界和萬花筒般的天空。洛塔拉覺得血從她的鼻子里滴下來。盯著卡恩看太久很傷人。它總是讓她流血，流出的血粘稠得令人不快。

全息終端發(fā)出在連接時的白噪音尖叫聲，她轉(zhuǎn)向它，將拳頭靠在控制面板上尋求支持。她渾身發(fā)抖，可她不知道是為什么。

?“征服者號，”通訊器中傳來噼啪作響的聲音。 ‘這是復仇之魂。已建立安全通道。你可以說話了。”

“我是薩林?！甭逅謴土讼侣曇舻牧Χ?“請鏈接你的全息圖。”

投影儀發(fā)出咔嗒聲，噴出閃爍的圖像，失真令人憤懣。出來的影像是阿斯塔特中的一員，他戰(zhàn)甲的顏色被全息圖漂白了，但他盔甲上的護身符和尖刺毫無疑問地說明了他的忠誠。洛塔拉的心沉了下去。

“我想要見的是戰(zhàn)帥，”她說道?！矣昧宋业淖罡咴S可權(quán)。恕我直言，阿格尼斯，我厭倦了每次報告都看到你的臉。”

?戰(zhàn)帥的侍從凱諾·阿格尼斯帶著同情的表情低下了頭看著她道，“我即荷魯斯·盧佩卡爾之音，將他的話語傳到你的耳朵?！?/p>

洛塔拉強忍著不去磨牙。再次感到生氣的感覺真好。感覺讓人煥然一新。 “可這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那就不是戰(zhàn)帥的聲音，不是嗎？”

阿格尼斯僵住了。即使通過不堪的全息影像也很明顯。洛塔拉在她紙上的權(quán)威和現(xiàn)實的等級之間徘徊。她是艦隊中級別最高的軍官之一，完全有權(quán)與戰(zhàn)帥交談。但她也是凡人。她越來越清楚，這是一場軍團戰(zhàn)爭，一場半神之間的對抗。洛塔拉越來越多地覺得她和她的同類對軍團來說只是一堆材料和動產(chǎn)。這次討論并沒有消除她的這個想法。

當她看著他時，阿格尼斯將音頻頻道靜音，并與至少一名看不見的船員交談。她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認為，近幾個月來，這位侍從的外交技巧已經(jīng)嚴重削弱。

“薩林船長，”他最后說道。 “一如既往的榮幸。”

“那請解釋一下吧，侍從官?！?/p>

但他沒有。他的全息影像隨著靜電突然消失了。洛塔拉靜靜地注視著。阿格尼斯真的干出了這種令人尷尬的事嗎？他真的為了避免談話而切斷了他們的私人頻道嗎？

“狗娘養(yǎng)的，”洛塔拉帶著近乎全無的禮貌罵道。這是幾個月來她感覺最像自己的一次。 “你這個幼稚的阿斯塔特混蛋?！痹谒脑{咒快要結(jié)束時，全息石又被激活了。這次不是阿格尼斯。這個人像坐在白色陶鋼和扭曲的金屬上，因帶著受傷的威嚴而無精打采。他的眼睛凹陷，眼角邊緣有痛苦的皺紋，帶有更像是發(fā)燒而不是清醒的明亮。長劍般長度的金屬爪子敲擊著王座的扶手，通訊器中發(fā)出叮當叮當?shù)捻懧暋?/p>

穿著戰(zhàn)帥盔甲的食尸鬼用一種狂熱而迷茫的眼神盯著她。然后他笑了，他又變成了荷魯斯·盧佩卡爾。疼痛從他美麗的容貌上消失了

“我想你剛剛那幾句不是沖我說的吧？”他問道。

洛塔拉敬了個禮，用拳頭頂著她的心口。 ‘我的戰(zhàn)帥。我在跟您的侍從說話。他有點煩人?！?/p>

荷魯斯揮了揮手，示意他明白，但很長一段時間他什么也沒說。洛塔拉聽到她的名字在看不見的地方在被低聲訴說。是阿格尼斯，她很確定。

荷魯斯又笑了。 “薩林船長。征服者號戰(zhàn)艦的洛塔拉·薩林船長。我完全信任之人。 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盧佩卡爾戰(zhàn)帥……”

荷魯斯打斷了她。 “你是那被鮮血澆灌的玫瑰”。

洛塔拉的下巴繃緊了。 “您知道那首詩……真讓我吃驚，戰(zhàn)帥?！?/p>

荷魯斯用戴著手甲的手撫摸著剃光的腦袋，表現(xiàn)出一個半神盡可能放松閑聊時的神情。

“傳奇詩人 Eurykidas DeMartos 的作品，不是嗎？他最后怎么樣了，薩林船長？”

當安格隆下令一勞永逸地結(jié)束他們的表演時，DeMartos 和征服者號上的其他記述者都死了。就洛塔拉而言，那天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丟失。

?“卡恩殺了他，大人?！辈闹蝎@得了極大的樂趣?！拔椅ㄒ贿z憾的是我們不能也殺了這首詩?！?/p>

荷魯斯輕聲地笑笑了起來。 “確實，確實?！?/p>

?“戰(zhàn)帥，如果我可以問的話——”她剛開始說，但荷魯斯再次打斷了她，他的輕笑變成了露齒的笑。

“她是值得尊敬的敵人，獲得了刻在身軀上的勛章，

在彈片和無源火焰的傷痕中，

這軍隊，

她的軍隊，

未被埋葬，

在巨大的漂流墳墓中，是敵人沉默的鋼鐵。

女王般的影子投射在永恒融合的斑駁劇場上，

?穿過我們無聲海洋的潮汐，

在這里， 供奉在這皇家鋼鐵中，

?我們雕刻了她的祈禱?！?/p>

洛塔拉 (Lotara) 看著他，帝皇的子嗣，帝國的戰(zhàn)帥，背誦著為她而寫的詩的最后幾行。曾經(jīng)整個帝國的廷臣們就如花花公子一樣大談特談那些乏味的詩句，將他們的臉埋在文學宣傳的低谷中并堅稱他們在享受高雅的藝術(shù)時，那時候忍受這些就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但在戰(zhàn)帥的深沉和親切的語氣更讓人難以忍受。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用獨奏詩歌來嘲笑她。她不確定自己想知道。

“戰(zhàn)帥，我想談談艦隊補給的問題。隨著火山灰變薄，我們可以從地表獲取更多資源。我的船員快餓死，渴死了。我……”

她可以看出荷魯斯沒有在聽。他那張嘴巴緊繃的笑容消失了，戰(zhàn)帥冷冷地用巨爪做了個手勢。

?“馬洛迦斯特，過來?！?/p>

洛塔拉閉上了嘴。馬洛迦斯特早就死了；而此時，是阿格尼斯進入了畫面。他俯下身子，在荷魯斯耳邊說話。她無法理解這些。這是一場努力讓她的不適別在這個戰(zhàn)帥變成的食尸鬼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斗。

?“我累了，薩林船長?！焙婶斔沟穆曇魶]有感情，幾乎沒有生命。 “就像你一樣，我想。是這樣吧。我們都累了，不是嗎？但我們的勝利近在咫尺。它是如此接近。這個，我向你保證?！?/p>

?“戰(zhàn)帥，拜托……”

她這次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不喜歡他看她的方式，不喜歡他病態(tài)的眼睛里突然涌出的熾熱。

“你甚至沒有意識到，對嗎？”

“意識到了什么，大人？”

?“你不是她。你不是洛塔拉·薩林?！?/p>

在她屏住呼吸回答之前——她也確實不知道該說什么——反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信號被切斷了。荷魯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