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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數(shù)碼寶貝圣地巡禮的內(nèi)容過于龐雜，需要很長時間整理，因此寫了這篇概覽，以便讀者先睹為快。

筆者于2023年1月15號由美西飛成田，2月4號由羽田飛回，本次日本之旅全長20天。

由于被分配到1A號座位，筆者是第一個下飛機的。從廊橋到入境窗口，一路上僅負責引導的工作人員，就比落地的旅客還多，冗員過多成為筆者對日本的第一印象，這一印象后來在東京地鐵再次得到印證。順利入境之后筆者急不可耐地尋找直飲水龍頭卻未果，遇到前來接機的好友才得知，不提供直飲水多半是要驅(qū)使旅客到自動售貨機買水。筆者無奈聳肩，只用一句話概括美國，必然是“高度成熟的資本主義社會”，相比之下日本社會雖然也很發(fā)達，但透露出些許幼稚。

第一頓飯是在一家中餐館吃的。日本餐館的菜品大同小異，擺盤精致，口味尚可，至于量，則是常常達不到預期。好友表示當?shù)匚幕髮κ澄飸延懈屑ぶ?，問及個中緣由，估計島國古代物產(chǎn)匱乏，必須萬分珍惜糧食才能勉強糊口。這種自豪于小而美的“小家子氣”傳統(tǒng)，顯然在酒店和超市得到了傳承——酒店極盡空間利用之能事，常使人無處落腳，而超市里不管是炸蝦，還是肉串，都要一根一根地用心包裝來出賣。也難怪強如山本五十六，縱使贏到賭場禁止其入場，卻仍在餐敘時往咖啡里瘋狂放糖，說是要盡力消耗米國的物資，令人啞然失笑。

第二天筆者去美國大使館辦理簽證。老遠就有日本警察設(shè)卡核查行人身份，足見安保防范之嚴密。館內(nèi)暖氣像不要錢似的開到最足（考慮到日美地位，或許真的不用美方出錢？），以至于包括簽證官在內(nèi)，大部分人單衣一件。觀察同來辦理簽證的日本人，對老美皆是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就差卑躬屈膝了。當然，也許是日本人的英語普遍不好，面對以英語為母語的簽證官信心不足。

好友是東京大學航空宇宙工學的在讀博士生，似因國人身份受到歧視，自嘲“被導師開著豪華跑車來回碾軋”。于是筆者帶他去我司在東京的大樓消遣一番，談及大使館見聞，他是見怪不怪了，表示日本人向來對洋大人有著非同尋常的尊重。茍富貴，定要回來再見導師，甩出一句“ 私はアメリカ人ですめ ”（老子可是米國人喲）。這倒是令筆者想起，一老美同事對日本的評價：It's a place that needs re-education. 某種意義上說確實如此，靠左行駛，年號紀年，男女同工不同酬等等，這到底是不是一個現(xiàn)代國家？當然老美向來是趾高氣揚，會這么想，其實是骨子里認為自己的文化和價值觀最優(yōu)秀，其他地方應(yīng)該有樣學樣，實在學不會就派人好好改造一番，以便前來度假的美國人感到賓至如歸。

說到東京大學，二戰(zhàn)時期著名的零式戰(zhàn)機的設(shè)計者——堀越二郎便是畢業(yè)于當時還是帝國大學的航空宇宙工學系?？峙率呛跉v史太多的緣故，東京大學沒有常設(shè)校史館。筆者這次到訪日本的四所大學，東京大學，東北大學，慶應(yīng)義塾大學和早稻田大學，一圈看下來還屬東京大學的校舍最破舊。當然后兩所本身是私立大學，放在一起比較有失公允。話說回來，東大中央食堂的飯菜還是相當可口，其中自選沙拉不僅便宜，而且能吃到大量新鮮瓜果蔬菜，這在碳水類廉價而果蔬貴出天際的日本難能可貴。更關(guān)鍵的是，食堂對外開放，歡迎社會人士來蹭飯，還支持信用卡支付，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周末歇業(yè)。

神社水太深，為避免踩雷還是一概不入為妙，然而淺草寺可以一去，但一次足矣，因為各地寺廟大同小異?；?00日元抽個簽，不料遭當頭一棒——兇簽！于是只好走一遍消災流程：將兇簽折疊，在簽架上打結(jié)掛好，然后去聞一聞香爐，再到殿里投個5日元硬幣，拍兩次手，閉眼許愿，睜眼再拍兩次手，鞠個躬，出來洗手就算完成了。看著密密麻麻的簽架，感覺簽筒里的兇簽少說占八成。

之后順路走去晴空塔登高遠眺，夜景不錯但僅此而已，單論體驗還是老牌東京鐵塔略勝一籌。

日本治安總體良好，甚至優(yōu)于國內(nèi)，社會氛圍則過分平和。電車上幾乎人人戴口罩，沒有接打電話的?？磥斫馉N榮說的“中美說到底其實還是個人主義，日本則是集體主義”頗有幾分道理。某日從住處出來，發(fā)現(xiàn)街道上有人暈倒，不一會救護車和警車便穿過擁擠的小巷抵達現(xiàn)場。郊區(qū)的施工地，也和大城市里的一樣，用著標準的施工圍欄，循著標準的安全程序，只是少了實時監(jiān)測噪聲的顯示板。即便澀谷這樣的流量大站，周邊交通秩序依舊井然，不得不令人佩服大和民族高度的服從性。

但是游客的視角，和長期本地生活的土著，往往會有區(qū)別。好友領(lǐng)我觀摩據(jù)說是大阪最臟亂差的地區(qū)，飛田本通商業(yè)街（旁邊便是飛田新地料理組合，即紅燈區(qū)）。白天遠觀還行，但神情冷漠的身障人士來來往往，顏色曖昧的霓虹燈亂花漸欲迷人眼，音量超大的昭和歌曲“仙樂風飄處處聞”，疊加上狹窄骯臟的街道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怪味，合力營造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詭異氛圍。到了夜晚，更是萬萬不可踏足，除非想和黑幫交手。除了這種隱秘的現(xiàn)實，日本社會還有部落民等他們自己也不愿揭開的傷疤話題。這大概就是不為普通游客所熟知的日本的B面吧。

總的來說，囿于地理條件（日本的陸地面積比加州還小，地形狹長且多山麓，四周又是茫茫大海），長期以來日本同歐亞大陸的文明交流有限，甚至可以說是游離于主流文明之外，因而其語言、審美等文化要素也就漸漸展現(xiàn)出了某種特質(zhì)。這種特質(zhì)倒是完美符合西方中心視角下對異域風情的想象，算是典型的東方幻想。即便明治維新后，日本努力脫亞入歐，從世界邊緣地帶向中心舞臺靠攏，卻依然難以擺脫這些特質(zhì)的熏染。簡單地把日本想象成我國的一個大省，或者美國的一個大州，未必有助于理解它真實的模樣。

私以為，今天的日本之所以保持一流的經(jīng)濟地位，固然同戰(zhàn)后美國的扶植密切相關(guān)，但正如所有后發(fā)地區(qū)一樣，通過幾代人持續(xù)發(fā)力，才完成模仿、追趕到超越的過程。崛起的神話，誕生在軍事化管理的院校，在單調(diào)乏味的工廠，在精英官僚云集的通產(chǎn)省。神話凝結(jié)在小學生厚重的鏡片里，在女工布滿雙手的疤痕中，在單親媽媽的愁容中，在企業(yè)主和有識之士的奔走呼號中。然而這種發(fā)展模式本身有天花板，更不妙的是，這樣的神話是可以被復制的，尤其是當十倍以上體量的對手也采取了同樣路徑而自己因為種種原因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陷入困頓的時候，日本就不可避免地陷入所謂“失去的幾十年”。不過此前打下的基礎(chǔ)尚牢固，又長期保持了低通脹和低失業(yè)率，看起來低增長率和高赤字似乎并不是太大的問題。只是，微軟日本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不做除輸入法之外的任何研究了，就連輸入法，也局限在日語。長此以往，到底是在沉默中爆發(fā)，還是在沉默中滅亡呢？

筆者參觀東北大學史料館常設(shè)的魯迅展區(qū)，看到他在仙臺求學時寫給蔣抑卮的信，中有一句“近數(shù)日間,深入彼學生社會間，略一相度，敢決言其思想行為決不居我震旦青年上，惟社交活動，則彼輩為長”，深有同感。就群體而言，世上不同地方的人起初都是相似的，并沒有孰優(yōu)孰劣的顯著差異，青年時代之后的差異，往往源于之前來自社會的教化。迅哥兒近百廿年前的論斷，當下聽來依然擲地有聲，我們現(xiàn)在的青年，理應(yīng)比那時做得更好。

不知看到這里的讀者，是否覺得筆者將日本描繪得太過負面。應(yīng)當指出，寫這篇概述筆者特意挑了個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幾個方面。眾所周知，歡樂的情境一向短暫易逝，令人不快的場景反而一輩子都能記住。20天的短期訪問，能談的只是愚見、淺見罷了，想要深入了解一個地方是遠遠不夠。這次旅游，做了很多超出原定計劃的事情，獲得了意料之外的驚喜，其實筆者總體上心滿意足。這些令人心潮澎湃的事，之后都會發(fā)表在專欄。最后迎著臺場的海風，坐著百合鷗號列車，筆者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