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專欄將連載搬運《狼與香辛料》小說，僅供娛樂。侵刪。

從教會城市留賓海根出發(fā)后，已過了六天。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氣候越見寒冷，再加上天公不作美的陰天，使得白天吹來的緩緩徐風(fēng)也讓人不禁打起寒顫。

??? 尤其是來到河濱道路之后，風(fēng)兒一并吹來了河水的寒冷，更是凍氣逼人。

??? 仿佛將烏云融入河中似的混濁河水，看起來冰冷極了。

??? 盡管身上穿了好幾件離開留賓海根時買來的二手御寒衣物，終究不敵寒風(fēng)刺骨的氣候。

??? 不過，回想起從前為了優(yōu)先采買貨物，以至于沒有多余的金錢購買二手御寒衣物，只能夠一邊凍得發(fā)抖，一邊朝北方前進的那段日子，臉上就不禁掛起苦笑。這股懷念的感覺也讓人多少忘卻了寒冷。

??? 歷經(jīng)七年的歲月后，當(dāng)初那個初起步的旅行商人似乎也像樣了幾分。

??? 而且，今年冬天除了御寒用具之外，還有一個能夠讓人忘卻寒冷的存在。

??? 十八歲那年便自立門戶，今年將迎接第七次冬天的旅行商人羅倫斯，把視線移向身旁與他一同坐在駕座上的人。

??? 平常不管是向右看或是向左看，都沒有人相伴。

??? 就算偶爾會碰上目的地相同的旅伴，也幾乎不會一同坐在駕座上。

??? 更不用說會與人一起把一塊覆蓋貨物用的布料，蓋在腿上取暖。

??? “怎么著？”

??? 用字遣詞有些古式語法的同乘者。這位同乘者的外表看起來約十五歲上下，是個皓齒明眸的少女，她擁有一頭貴族也羨慕不已的美麗亞麻色長發(fā)。

??? 不過，令羅倫斯羨慕的不是美麗的亞麻色長發(fā)，也不是少女身上穿著的上等長袍。而是少女放在蓋腿布上、仔細梳理著的動物尾巴。

??? 那尾巴整體呈現(xiàn)褐色，前端帶著白毛，濃密的毛發(fā)看來十分溫暖。如果將之制成圍巾，相信會是貴婦們不惜花大錢也想擁有的上等品；只可惜那尾巴是非賣品。

??? “趕快把尾巴梳理好，然后放進蓋腿布底下?！?/p>

??? 身穿長袍、用梳子細心梳理著動物尾巴的少女外表看起來，要說她像是在做零工的清貧修女，似乎也挺像的。然而，少女聽了羅倫斯的話，便迅速瞇起那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睛，跟著咧開盡管受到干燥寒風(fēng)吹襲，卻絲毫不見裂傷的嘴唇，露出尖牙不悅地說：

??? “不準(zhǔn)把咱的尾巴當(dāng)成懷爐?！?/p>

??? 說著，少女手中的尾巴動了一下。

??? 雖然擦身而過的旅行商人或是旅人們看到那尾巴，總會猜測是什么動物的皮草；但事實上，那尾巴至今仍然長在主人身上。

??? 那是用梳子細心梳理著動物尾巴的少女所擁有。而且，少女不僅擁有尾巴，她的帽子底下還藏了非人類所有的動物耳朵。

??? 當(dāng)然了，擁有動物耳朵和尾巴的人不可能是個正常人。在世上，雖然存在著出生時被妖精或惡魔附身，而擁有非人類外表的惡魔附身者，但是少女并不屬于這一類。

??? 少女的真實模樣是一只寄宿在麥子里、神圣得教人畏懼的巨狼，其名為約伊茲的賢狼赫蘿。對于具有常識的正教徒來說，赫蘿是被尊稱為異教之神、令人驚惶恐懼的存在。然而，羅倫斯畏懼赫蘿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

??? 現(xiàn)在的羅倫斯不僅能夠輕松地拿赫蘿總是引以為傲的尾巴開玩笑，更是常把她的尾巴當(dāng)成懷爐使用。

??? “畢竟你那尾巴的毛發(fā)如此濃密整齊，光是放在蓋腿布底下，就溫暖得像是蓋了堆得跟山一樣的厚重皮草嘛?！?/p>

??? 恰如羅倫斯的盤算，赫蘿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后，一副“真是拿你沒轍”的模樣把尾巴收進蓋腿布底下。

??? “話說，城鎮(zhèn)還沒到嗎？今天會到唄？”

??? “只要沿著這條河往上游走，沒多久就到了?！?/p>

??? “總算可以吃熱騰騰的飯了，咱可不想在這般寒天里再吃冷稀飯了。不管怎么說，這都太教人厭煩了?！?/p>

就算有自信比赫蘿更習(xí)慣吃難吃食物的羅倫斯聽了，也贊同赫蘿的話。

雖說旅行的唯一樂趣就是吃，但是在冬天，恐怕就不能算是樂趣了。

??? 因為在凍得打顫的寒天里，只能夠選擇直接啃咬又硬又苦的黑麥面包，或是黑麥面包加水熬煮成的稀飯，而搭配的菜色就只有不帶什么咸味的肉干，或是耐儲藏蔬菜的代表——洋蔥和蒜頭而已。

??? 因為赫蘿原本是只狼，所以她不敢吃帶有強烈味道的洋蔥和蒜頭，而她也討厭吃苦澀的黑麥面包，所以只能夠快速吞下加水熬煮的黑麥稀飯。對于貪吃的赫蘿來說，這簡直跟嚴刑拷打沒兩樣吧。

??? “嗯，我們要前往的城鎮(zhèn)正在舉辦大市集，應(yīng)該會有很多吃的，你就好好期待吧?！?/p>

??? “喔，可是汝啊，汝的荷包受得了多買東西嗎？”

??? 羅倫斯一星期前在教會城市留賓海根，因為貪心而掉進商行的陷阱里，當(dāng)時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會破產(chǎn)。

??? 歷經(jīng)千回百轉(zhuǎn)后，雖然羅倫斯好不容易免于破產(chǎn)，但是他沒能夠賺得利益，甚至賠了錢。

??? 對于造成大風(fēng)波的兵備，羅倫斯因為考慮到在冬季運送太吃力，以及越往北走，跌價影響有可能會越大，所以最后在留賓海根以幾乎算是免費的價格賣出。

??? 雖然赫蘿總會吵著要買東買西，但是她卻會替羅倫斯擔(dān)心荷包。

??? 是個平常總是口出惡言且態(tài)度傲慢，不過其實本性十分善良的家伙。

??? “如果只是買吃的給你，那還在容許范圍內(nèi)。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 然而，赫蘿依然一副有所掛心的擔(dān)心模樣說：

??? “嗯……”

??? “而且，最后在留賓海根還是沒買到蜂蜜腌漬的桃子給你，你只要想成這是補償就好了。”

??? “是么……可是吶?！?/p>

??? “怎樣？”

??? “雖然咱有一半是擔(dān)心汝的荷包，但另一半是替自己擔(dān)心。如果咱把錢花在吃的上面，會不會就得住差一點的旅館呢？”

??? 羅倫斯心想“原來如此”，笑著回答說：

??? “我是打算投宿有一定水準(zhǔn)的旅館。難道你想說房間里沒有暖爐，你就不住嗎？”

??? “咱是沒打算要求那么多。不過吶，咱可不想聽到汝以咱買了吃的東西為借口吶……”

??? “借口？”

?? ?為了拉回稍微偏離路面的馬兒，羅倫斯把視線移向前方后，赫蘿便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

??? “咱不想聽到汝以不夠錢為由，選擇只有一張床的房間。咱偶爾也想一個人舒服地睡覺。”

??? 羅倫斯不禁過度使勁地拉扯韁繩，馬兒不滿地發(fā)出嘶聲。

??? 不過，羅倫斯一天到晚遭到赫蘿這般捉弄，次數(shù)多了，也就變得容易振作起來。

??? 羅倫斯努力地偽裝平靜，并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赫蘿說：

??? “會發(fā)出那么少根筋鼾聲的人，還好意思這么說。”

? ??羅倫斯的振作和反擊似乎讓赫蘿感到意外，她一副很無趣的模樣嘟起嘴巴，并挪開身子。

??? 羅倫斯心想怎么能夠放棄這乘勝追擊的機會，于是繼續(xù)展開攻擊。

??? “再說呢，你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 赫蘿擁有能夠辨別人類是否說謊的耳朵。羅倫斯方才說的話勉勉強強不算謊言。赫蘿似乎明白這事實，她面帶驚訝的表情僵著身子。

??? “你應(yīng)該知道我沒扯謊吧？”

??? 于是，羅倫斯加以最后一擊。

??? 雖然赫蘿吃驚地發(fā)愣了好一會兒，但是她的嘴巴仍一張一合地動著，嘗試要反擊；不久后，她似乎發(fā)現(xiàn)如此的反應(yīng)說出自己被擊敗的事實。赫蘿帽子底下的耳朵明顯地垂下，她沮喪地低下頭。

??? 羅倫斯獲得了睽違已久的勝利。

??? 然而，這不是真正的勝利。雖說赫蘿不是羅倫斯喜歡的類型并非謊言，但是也并非全然是事實。只要這么告訴赫蘿，總是被赫蘿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羅倫斯就能夠完成他的復(fù)仇劇。無論是毫無防備地睡著覺的赫蘿，還是笑容滿面的赫蘿都令羅倫斯喜愛。還有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也是。

??? 也就是說……

??? “汝喜歡這樣的咱，是唄？”

??? 羅倫斯的視線不小心對上赫蘿垂頭往上看的視線，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臉色轉(zhuǎn)紅。

??? “大笨驢。越是愚蠢的雄性，就越喜歡軟弱的雌性，根本沒自覺到真正軟弱的是汝等雄性的腦袋瓜。”

??? 一邊露出兩邊的尖牙，一邊露出嘲諷笑容的赫蘿瞬間反敗為勝，占了上風(fēng)。

??? “如果汝期待咱扮演成柔弱公主的角色，那么汝也得是個強悍的騎士吶?？墒?，實際的狀況是如何??？”

??? 赫蘿用手指向羅倫斯，羅倫斯無言以對。

??? 羅倫斯想起各種能夠讓他痛切感受到自己不是被選中的騎士，而是一介旅行商人的畫面。

??? 看著羅倫斯的反應(yīng)，赫蘿有些滿足地嘆了口氣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用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說：

??? “嗯。不過回想起來，汝好像有一次當(dāng)成了騎士?！?/p>

??? 羅倫斯試著當(dāng)場打開記憶的抽屜尋找，但是他不禁自問曾有過那么男子氣概的表現(xiàn)嗎？

??? “什么啊，本人都忘了啊。汝不是曾經(jīng)擋在咱前面保護咱嗎？咱們掉進難搞的銀幣紛爭時，在地下水道里啊?！?/p>

??? “……喔，那個啊。”

??? 雖然赫蘿勾起了羅倫斯的記憶，但是他實在無法認為那是騎士的表現(xiàn)。因為那時的羅倫斯衣衫襤褸，勉強站立著的身子還不住地搖晃。

??? “又不是擁有強勁腕力才是騎士的表現(xiàn)。不過，那是咱第一次受人保護吶?！?/p>

??? 赫蘿有些害羞地笑笑，跟著把身子貼近羅倫斯。赫蘿的情緒轉(zhuǎn)換之快，依然令羅倫斯感到害怕。面對這樣的赫蘿，即使是因為損益會突然改變態(tài)度的商人，也會嚇得拔腿就跑。

??? 然而，羅倫斯無處可逃。

??? “將來汝一樣會好好愛護咱唄？”

??? 眼前的狼像只小貓咪似的，展露溫柔又天真的笑容。那是獨自一人行商好幾十年也沒機會見到的笑臉。

??? 然而，那是虛假的笑臉。赫蘿正在為羅倫斯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而生氣，而且想必是極度地生氣。

??? 羅倫斯深刻感受到了赫蘿的憤怒。

??? “……抱歉?！?/p>

??? 所以，羅倫斯的道歉話語就像施了魔法般，讓赫蘿聽了露出真心的笑容，并坐正身子，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咯咯笑聲。

??? “咱就是喜歡汝這樣的個性?！?/p>

??? 如此互相捉弄和互開玩笑的互動，就像兩只幼犬在嬉鬧一樣。

??? 說到底，這樣的距離還是最適合兩人。

??? “選擇只有一張床的房間是無所謂啦。但是，飯菜要有兩份才行?！?/p>

??? “知道了、知道了?！?/p>

??? 明明天氣不熱，羅倫斯卻是直冒汗水；他一邊擦去討人厭的汗水，一邊說道。赫蘿聽了，再次發(fā)出笑聲。

??? “那，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嗎？”

??? “你是說名產(chǎn)嗎？雖然說不上是名產(chǎn)，但是這附近……”

??? “魚，對唄？”

??? 赫蘿說出羅倫斯正準(zhǔn)備回答的答案，這讓他感到有些驚訝。

??? “真虧你會知道呢。從這里往西邊走，就會遇上湖泊，從那邊運來的魚料理算是名產(chǎn)吧。還有啊，流經(jīng)那一帶的河川里也能夠捕獲到各式各樣的魚。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俊?/p>

??? 雖然赫蘿能夠輕松識破人類的心聲，但是她不可能真有辦法看穿人們心里在想什么吧。

??? “嗯，從剛剛就有味道順著風(fēng)吹來。汝看！”

??? 赫蘿說罷，用右手指向河川的相反方向。

??? “那馬車車隊是在運送魚唄。”

羅倫斯聽了，才在第一次察覺到的遠處看見馬車車隊從山丘后頭出現(xiàn)。以羅倫斯的視力來說，他頂多數(shù)得出有幾輛馬車，根本看不清楚貨臺上載了什么。依車隊的前進方向看起來，雖然像是與這方的道路平行，但應(yīng)該會在某處會合吧。

“聽到魚料理，咱實在想象不出會有什么料理。是像在留賓海根吃的鰻魚那樣嗎？”

??? “那鰻魚只是用油炸過而已。如果是比較費功夫的魚料理，會和蔬菜或肉類一起清蒸，或是加上香草一起用火烤，有很多烹調(diào)方法。還有一種食材，是等會兒就快抵達的城鎮(zhèn)才有的食材。”

??? “喔……！”

??? 赫蘿的眼神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放在蓋腿布底下、用來取代懷爐的尾巴興奮地甩著。

??? “等到抵達城鎮(zhèn)后再告訴你是什么食材，好好期待吧?！?/p>

??? 聽到羅倫斯如此捉弄，赫蘿雖然稍微鼓起雙頰，但這般程度的捉弄當(dāng)然不會惹她生氣。

??? “那馬車上如果有上等好魚，就買來當(dāng)晚餐如何？”

??? “我不擅長于分辨魚的好壞。打從以前虧了錢后，我就不敢碰魚了?！?/p>

??? “有啥好擔(dān)心的，有咱的眼睛和鼻子啊?！?/p>

??? “你分辨得出魚的好壞嗎？”

??? “不然，要咱也判斷看看汝的好壞嗎？”

??? 赫蘿惡作劇地笑著說道，羅倫斯只能夠乖乖投降。

? ??“你饒了我吧。不過，如果有不錯的魚，就買來請店家料理吧，這樣也比較劃算?！?/p>

??? “嗯，包在咱身上唄。”

??? 雖然羅倫斯不知道會在何處與可能載有魚的車隊會合，但是他發(fā)現(xiàn)車隊的距離逐漸拉近，于是讓馬兒順著道路前進。

??? 羅倫斯一邊斜眼看著視線落在遠方馬車上的赫蘿，一邊想著——

??? 話說回來，赫蘿說的靠眼睛和鼻子來判斷好壞，應(yīng)該是指依照外觀和味道來判斷。

??? 如果赫蘿能夠判斷魚的好壞，或許她真有辦法判斷人類的好壞。

??? 雖然羅倫斯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可笑，而不禁獨自發(fā)笑，但是心里卻仍然有些在意。

??? 羅倫斯若無其事地把鼻子湊近自己的右肩嗅了嗅味道。他心想自己雖然過著旅行生活，但應(yīng)該不至于太臭才是；再說，赫蘿也同樣沒換過衣服。

??? 羅倫斯像是在找借口似地這么想著時，感覺到有視線投向他的左臉頰。

??? 雖然羅倫斯并不想看向那視線，但是他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赫蘿沒出聲地大笑著。

??? “真是的。汝這么可愛，叫咱的面子往哪里擱?。俊?/p>

赫蘿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說道，結(jié)果羅倫斯連半句反駁的話語也說不出來。

?

?

??? 河水緩緩流動著，乍看下仿佛靜止不動似的。河畔開始出現(xiàn)讓馬兒歇腳喝水、或是重新堆放貨物的人影，其中也有難得一見的旅行磨刀師身影。磨刀師將長劍立在一旁取代招牌，在磨刀臺上百無聊賴地托腮打呵欠。

??? 另外，也看得見船底平坦的平底船?？吭跅蚺?，船主與牽著馬匹的騎士在船上爭吵的場面。從騎士的簡單裝備看起來，有可能是準(zhǔn)備前往某要塞的傳令兵。八成是因為馬匹只數(shù)不足，船主不愿意發(fā)船，所以騎士正在與他爭論吧。

??? 因為羅倫斯也有過急于趕路，對著不愿意開船的船主發(fā)脾氣的經(jīng)驗，所以看著這樣的光景，他不禁苦笑。

??? 原本不斷延伸、仿佛無止盡的荒原也漸漸轉(zhuǎn)為已開墾的田地，眼前可以看見零零星星的耕田人影。這樣開始流露出人們生活氣息的風(fēng)景變化，總是讓羅倫斯百看不厭。

到這時總算與方才看見、載有魚的馬車車隊會合。

??? 車隊有三輛馬車排列著，每輛馬車分別由兩匹馬兒拉動。馬車沒有設(shè)置駕座，一名衣著高貴的年輕男子坐在最后一輛馬車的貨臺上，三名應(yīng)是雇工的男子一邊步行，一邊控制著馬兒。剛開始羅倫斯心想，由兩匹馬兒拉動一輛馬車可說派頭十足，但是靠近一看，他明白了這并非為了派頭。

??? 貨臺上放了能夠完全容納一人體積的桶子和木箱，其中幾個桶子里裝了滿滿的水，讓魚兒在水中游泳。

??? 只要是沒經(jīng)過鹽漬處理的魚，不論種類為何都算高級品，而活生生的魚更是不在話下。

??? 雖然運送活魚的場面確實難得一見，但是另一件事讓羅倫斯更感訝異。

??? 羅倫斯訝異的是，以三輛馬車運送著這般高級品的貨主看起來，是個比自己年輕的商人。

??? “買魚嗎？”

??? 坐在最后一輛馬車貨臺上的男子，穿著販魚大盤商經(jīng)常穿著、涂了油脂的皮革外套。羅倫斯先向男子搭腔后，男子便從帽子底下以少年般的聲音如此說道。

??? “是的?？煞窀類蹘讞l魚賣給我呢？”

??? 與赫蘿互換了座位的羅倫斯如此問道。年輕商人聽了立刻回答：

??? “非常抱歉，我們賣的魚都已經(jīng)分配好數(shù)量了?！?/p>

??? 如此意外的回答讓羅倫斯感到有些吃驚。年輕男子察覺到羅倫斯的反應(yīng)，于是褪去帽子露出臉來。

??? 帽子底下露出了與其聲音相襯的少年面孔。說男子是少年或許有些夸大，但是那面孔看起來并未滿二十歲。而且，賣魚的大盤商以粗獷男子居多，但眼前的男子身形卻是罕見的纖細。他隨風(fēng)揚起的金發(fā)甚至給人氣質(zhì)高雅的感覺。

??? 不過，既然男子能夠一次運送三輛馬車數(shù)量的鮮魚，就是個不容輕視的商人。

???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旅行商人嗎？”

??? 雖然羅倫斯無法辨別男子和藹可親的笑臉是與生俱來，還是商人的笑臉，但是他心想不管是前者或后者，他都得以笑臉回答。

??? “是的，我剛從留賓海根過來?！?/p>

???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只要沿著我們走來的路往回走半天左右，就會遇上湖泊。您只要和漁夫們商量，應(yīng)該就買得到魚；這季節(jié)捕獲的鯉魚肉質(zhì)很不錯呢?！?/p>

??? “喔，那個，我不是要采買，我只是想請您割愛幾條魚當(dāng)作今晚的料理。”

?? ?年輕商人的笑臉突然轉(zhuǎn)為驚訝的表情，或許是因為他頭一遭聽到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 如果是長距離運送鹽漬魚的魚商，在運送途中經(jīng)常會被人如此要求；但如果只是往返鄰近湖泊與城鎮(zhèn)的魚商，或許不習(xí)慣遇到這樣的事情吧。

??? 然而，年輕商人的驚訝表情立刻又轉(zhuǎn)為沉思的表情。

??? 想必那表情是因為遭遇的事態(tài)有別于自身的生意常識，所以在思考能否當(dāng)成新的生意來做。

??? “您真是熱愛做生意的人?！?/p>

??? 羅倫斯說道。年輕商人聽了，“啊”的一聲回過神來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 “真是失態(tài)了。對了，您想買魚當(dāng)晚餐的料理，這是說您今晚會住在卡梅爾森嗎？”

??? “是的，我來參觀冬季大市集和祭典?！?/p>

??? 卡梅爾森是羅倫斯準(zhǔn)備前往的城鎮(zhèn)名稱，那里目前正在舉辦每年分別于夏季與冬季舉行的大市集。

??? 另外，為了配合冬季大市集，同時也會舉辦祭典。

??? 雖然羅倫斯不清楚祭典的詳細內(nèi)容，但是他曾經(jīng)耳聞那是教會的人看了，肯定會暈厥過去的異教祭典。

??? 從至今仍是北方異教徒討伐隊的補給基地，同時是教會城市的留賓海根出發(fā)，往北方前進六天后，所抵達之處的正教徒與異教徒關(guān)系，恐怕就不如南方國家般單純了。

??? 朝留賓海根北方延伸的廣大區(qū)域是由名為普羅亞尼的國家統(tǒng)治，那里有多數(shù)王族是異教徒。正教徒與異教徒居住在同一座城鎮(zhèn)里，可謂非常理所當(dāng)然的事。

??? 卡梅爾森是普羅亞尼的有力貴族所擁有的城鎮(zhèn)，是以盡量遠離復(fù)雜的宗教問題、促進經(jīng)濟繁榮為目的而建造的大型城鎮(zhèn)。因此，卡梅爾森里沒有正教徒的教會，也禁止正教徒進行傳教活動。在那里舉辦的祭典最忌諱被問起是屬于正教或是異教的祭典，一般是以屬于卡梅爾森的傳統(tǒng)祭典來做說明。

??? 因為祭典本身相當(dāng)珍奇罕見，再加上異教徒也能夠安心前來，似乎使得這個被稱為拉卓拉祭的祭典，每年都會涌進人數(shù)多得驚人的民眾。

??? 因為羅倫斯只會在夏季來到卡梅爾森，所以他沒見識過這個祭典。

??? 羅倫斯憑著聽來的祭典話題，特地計劃提早抵達卡梅爾森。然而，他似乎想得太天真了。

? ??“請問，您訂好旅館了嗎？”

??? 年輕商人一臉憂心的模樣問道。

??? “祭典是后天才開始吧。該不會已經(jīng)訂不到旅館了？”

??? “正是如此。”

??? 一旁的赫蘿稍微動了一下身子，或許她是在擔(dān)心訂不到旅館。

??? 雖然不知道狼模樣的赫蘿會如何，但如果是人類模樣的赫蘿，就跟人類一樣會怕冷。她一定快受不了這般寒冷季節(jié)里的野營生活了吧。

??? 不過，如果是這樣，羅倫斯也另有打算。

??? “這樣的話，洋行好像會配合每年的大市集幫會員安排旅館，我會請洋行幫忙的?！?/p>

??? 如果請洋行幫忙，有可能會被追根究底地詢問與赫蘿的關(guān)系，所以羅倫斯并不想這么做，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選擇了。

??? “啊，原來您是公會所屬的商人。不好意思，請問您所屬的公會是？”

??? “羅恩商業(yè)公會在卡梅爾森的洋行?！?/p>

??? 年輕商人聽到的瞬間，表情頓時變得開朗。

??? “真美妙的偶然，我也是屬于羅恩公會。”

??? “喔，這一定是神的指引……糟糕，這兒最忌諱說這樣的話吧？”

?? ?“啊哈哈，沒關(guān)系的，我也是南方國家來的正教徒。”

??? 年輕商人笑笑，然后輕輕咳了一下說：

??? “那么，容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在卡梅爾森從事販魚大盤商的費米·阿瑪?shù)?。生意上我都以阿瑪?shù)套苑Q?！?/p>

??? “我是旅行商人克拉福·羅倫斯。同樣以羅倫斯自稱?！?/p>

??? 雖然兩人都在馬車上道出姓名，但是因為彼此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所以兩人就直接握手。

??? 這么一來，羅倫斯接下來就必須介紹赫蘿。

??? “這位是我的旅伴赫蘿。我們因為某種原因而一同旅行，但不是夫妻?！?/p>

??? 羅倫斯笑著說道，赫蘿聽了，稍微把身子向前傾，并展露笑容看向阿瑪?shù)獭?/p>

??? 赫蘿表現(xiàn)得安靜乖巧時，果然相當(dāng)有魅力。

??? 雖然阿瑪?shù)袒艔埖卦俅巫隽俗晕医榻B，但是他的臉頰通紅。

??? “赫蘿小姐是修女嗎？”

??? “基本上算是巡禮修女?！?/p>

??? 并非只有心生信仰的男子才會踏上巡禮之旅，身為市民的女性們一般也會巡禮。

??? 而且，大多數(shù)的女性們在巡禮時，都會以巡禮修女自稱。比起回答是巡禮中的市民，以巡禮修女自稱更能夠免去各種麻煩事。

??? 然而，因為打扮成讓人一眼就看得出是教會相關(guān)的人士，進了卡梅爾森會帶來問題；所以如此裝扮的人進城時，都習(xí)慣在衣服某處別上三根羽毛。而赫蘿的帽子上也別了三根顯得寒酸的咖啡色雞毛。

??? 自稱是南方國家來的阿瑪?shù)屉m然年輕，但是他似乎立刻明白了這方面的事理。

??? 阿瑪?shù)虥]多問，想必是他理解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旅行商人才會與年輕女子一同旅行吧。

??? “那么，旅途中會遇上多多少少的困難，也算是上天賜予的考驗吧。我會這么說，是因為如果只需要一間房間，我還有辦法安排。但是很遺憾的，如果要安排兩間房間，就有些困難了?！?/p>

??? 阿瑪?shù)痰奶嶙h讓羅倫斯吃了一驚。阿瑪?shù)桃姞?，笑著繼續(xù)說：

“我們屬于同一家公會，這正是神的指引吧。只要請有生意往來的旅館幫忙，對方應(yīng)該能夠空出一間房間來。如果帶著女性旅伴請洋行幫忙安排旅館，一些老面孔的人會很啰唆吧?！?/p>

?“是的，您說的一點也沒錯。只是，這樣麻煩您好嗎？”

??? “當(dāng)然。畢竟我也是個商人，我是為了做生意才這么提議的。也就是說，我希望您能夠在下榻的旅館里，多多享用美味的鮮魚?！?/p>

??? 阿瑪?shù)棠昙o(jì)輕輕就能夠擁有三輛馬車數(shù)量的魚交易量，果然不是個平凡人物。

??? 所謂圓滑周到，指的就是這么回事。羅倫斯帶著一半懊悔、一半感謝的心情回答：

??? “您果然很有生意頭腦?？梢哉埬鷰兔Π才艈?？”

??? “好的，請交給我來處里?！?/p>

??? 阿瑪?shù)绦χf道，只有一瞬間，他的視線從羅倫斯身上移開了。

??? 雖然羅倫斯假裝沒發(fā)現(xiàn)，但是他知道那視線一定是移向了赫蘿。

??? 羅倫斯心想，或許阿瑪?shù)滩⒎菫榱硕嘧鲆稽c生意，而是為了在赫蘿面前表現(xiàn)出好的一面才會如此提議?？吹饺绱耸聭B(tài)，與赫蘿一同旅行的羅倫斯不禁產(chǎn)生一些優(yōu)越感。不過，他知道如果腦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多余事，肯定會被赫蘿捉弄。

??? 羅倫斯從腦海中揮去多余的想法，心無旁騖地與眼前這個年輕的優(yōu)秀商人建立深交。

??? 在那不久后，羅倫斯一行人在夕陽西下時分，抵達了卡梅爾森。

??? 餐廳里，桌面上以放入鯉魚肉塊與使用根菜類蔬菜熬煮的熱湯火鍋為中心，四周擺了以魚貝類為主的各式各樣料理。

或許多少是受了幫忙安排這家旅館的阿瑪?shù)淌莻€販魚大盤商的影響，餐桌上的料理與正餐和多以肉食料理為主的南方國家果然大不相同。其中以清蒸的螺肉料理特別引人注目。

由于一般會說海螺是長生不老的藥，而河螺是造成腹痛的原因，因此住在比卡梅爾森更靠近南方地區(qū)的人們盡管會食用雙殼貝類，卻不食用螺肉。教會的告示上甚至寫著螺貝里住有惡魔，并警告人們不要食用。

??? 不過，與其說這是寫在圣經(jīng)里面的神明教誨，不如說這是實際警告意味較重的告示。羅倫斯從前也曾經(jīng)在行商途中，迷路遇上了河川時，因為按捺不住饑餓而吃下螺肉，結(jié)果造成劇烈的腹痛。自從有了那次的經(jīng)驗后，不僅是河螺，就連海螺羅倫斯也不敢碰了。

??? 幸運的是，螺肉料理沒有分成一人份的小盤子送上桌，而且螺肉極其合赫蘿的胃口。

??? 羅倫斯把所有不敢吃的食物都推給了赫蘿。

??? “嗯……原來貝類吃起來是這樣的味道啊?！?/p>

??? 赫蘿一邊贊嘆著，一邊用向羅倫斯借來的小刀尖端一個接一個勾出螺肉往嘴里送。至于羅倫斯，他則是吃著灑上大量鹽巴的河梭魚。

??? “你小心吃太多會肚子痛?！?/p>

??? “嗯？”

??? “河螺里面住著惡魔。要是不小心吃到了，下場可是會很慘的。”

??? 赫蘿看著剛剛被她勾出來的螺肉，稍微傾了一下頭后，便把螺肉送進嘴里。

??? “汝當(dāng)咱是誰啊，咱不是只懂得辨別麥子的好壞而已?！?/p>

??? “那你還說曾經(jīng)吃了辣椒，下場翻天覆地的。”

??? 羅倫斯的指摘讓赫蘿有些生氣。

??? “再怎么厲害也無法只靠外觀辨別味道。那東西紅通通的，看起來就像成熟的果實唄?！?/p>

??? 赫蘿一邊說話，一邊挖出螺肉。她時而啜飲杯中飲品，然后用力地閉上雙眼。

??? 因為這一帶沒有教會的嚴厲監(jiān)視，所以被教會視為禁酒而無法公然販賣的蒸餾酒，也是隨處可以看到。

??? 赫蘿與羅倫斯手中的杯子里，裝的是顏色接近透明、被稱為燃燒葡萄酒的酒。

??? “要不要幫你叫杯甜酒？”

??? “……”

??? 赫蘿沒出聲地搖搖頭。她那用力閉上雙眼的模樣，不禁讓人覺得如果脫去她的長袍，肯定會看見膨脹起來的尾巴。

??? 赫蘿總算咽下酒后，嘆了口長長的氣，跟著用袖口擦拭眼角。

??? 喝著被稱為撼動靈魂之酒的赫蘿當(dāng)然不是打扮成修女的模樣。她是打扮成頭上綁著三角頭巾的城市女孩模樣。

??? 用餐前，羅倫斯與換好衣服的赫蘿一同前去再次感謝阿瑪?shù)虝r，他當(dāng)時的表情說有多沒出息就有多沒出息。不僅是羅倫斯，就連在一旁看著的旅館老板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 而赫蘿本人卻像是要加重她的罪行似的，比往常更帶勁地假裝出淑女模樣向阿瑪?shù)讨轮x。

??? 如果看了赫蘿現(xiàn)在這副吃喝相，想必阿瑪?shù)虝?dāng)場美夢幻滅吧。

??? “……嗯，好懷念的味道吶?！?/p>

?? ?不知道是酒太強烈了，還是思鄉(xiāng)情緒使然，赫蘿眼中泛著些許淚光這么說道。

??? 的確，越往北方走，撼動靈魂的酒就越多。

??? “酒精濃度這么高的蒸餾酒，像我喝了也不懂味道?！?/p>

??? 吃膩了貝類的赫蘿偶爾會吃起烤魚或燉魚料理，她開心地回答說：

??? “模樣或形狀過了十年就會被遺忘，但是東西的味道或氣味即使過了好幾十年，也不會輕易地被忘掉。這種酒的味道令咱懷念，很像約伊茲的酒?！?/p>

??? “畢竟北方的烈酒比較多。你以前都是喝這樣的烈酒?。俊?/p>

??? 羅倫斯先看看杯中的酒，再看看赫蘿說道。嘴角沾了一小塊烤魚的赫蘿一臉得意地開口說：

??? “品格高尚的賢狼不適合喝甜酒唄？”

??? 雖然羅倫斯心想別說甜酒了，赫蘿的少女模樣看起來更適合喝蜂蜜牛奶，但是他還是輕輕笑笑表示贊同。

??? 想必酒的味道勾起了赫蘿對故鄉(xiāng)的懷念。

??? 雖說這是一頓許久不曾吃到的美食佳肴，但是讓赫蘿展露開心笑臉的原因并非只是如此。

??? 因為一件意料外的事情，讓赫蘿深刻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故鄉(xiāng)約伊茲。她就像少女收到出乎預(yù)期的禮物般，表露真心的喜悅。

??? 然而，羅倫斯卻不由地從這般模樣的赫蘿身上別開視線。

??? 羅倫斯并非擔(dān)心自己看赫蘿看得出神，會惹來赫蘿的譏笑而別開視線。

??? 對于約伊茲老早以前就已經(jīng)滅亡的傳言，羅倫斯一路以來都隱瞞著赫蘿沒說。因為這個事實，讓赫蘿想起故鄉(xiāng)而感到開心的天真笑容在羅倫斯眼里，變成了刺眼的烈陽。

??? 盡管如此，羅倫斯依然不愿意破壞難得的愉快用餐氣氛。

??? 為了不讓赫蘿識破心聲，羅倫斯變換情緒，并露出笑臉對著伸手拿取燉鯉魚的赫蘿說：

??? “看來，燉鯉魚很合你的口味呢?！?/p>

??? “嗯，煮過的鯉魚……竟然這么好吃。再來一碗。”

??? 因為燉鯉魚的料理是用大鍋子盛上桌，赫蘿的手夠不著，所以都是羅倫斯幫她盛取。羅倫斯每幫赫蘿盛一次，他的木盤上就會多出洋蔥?？磥恚退闶侵筮^的洋蔥，赫蘿似乎也不敢吃。

??? “你是在什么地方吃過鯉魚??？應(yīng)該很少有地方會吃鯉魚吧？”

??? “嗯？在河里。因為鯉魚的動作笨拙，兩三下就捉到了?！?/p>

??? 原來如此，赫蘿一定是在狼模樣時抓魚的吧。

??? “我沒生吃過鯉魚，好吃嗎？”

??? “魚鱗會夾在牙縫里，而且魚刺太多。咱經(jīng)?？匆娦▲B一口吞下整條小魚，還以為很好吃吶。生魚不合咱的胃口?！?/p>

??? 羅倫斯不禁想象起抓住碩大的鯉魚，然后發(fā)出咯吱咯吱聲響，從魚頭咬起鯉魚的赫蘿模樣。

??? 鯉魚以長生出名，教會除了稱鯉魚為圣魚之外，也稱之為惡魔的手下。因此，只有在北方地區(qū)才會食用鯉魚。

??? 的確，若是在這個會有像赫蘿般的狼出沒的北方地區(qū)，還對壽命稍微長了些的鯉魚抱有敬畏之心，或許顯得有些愚蠢。

??? “人類料理的食物果然很好吃。不過，不僅是手藝好，挑選過的魚每一條都很新鮮。那個叫做阿瑪?shù)痰男』镒犹趑~的眼光挺不賴?！?/p>

? ??“他年紀(jì)很輕。而且，他交易的魚數(shù)量也挺驚人的?！?/p>

??? “這么一比下來，汝馬車上載的貨物是什么?。俊?/p>

??? 赫蘿的視線突然變得冷漠。

??? “嗯？那是釘子。像這張桌子……沒用到啊?！?/p>

??? “咱當(dāng)然知道是釘子。咱的意思是要汝采買一些更光彩炫目的商品。還是說，汝被留賓海根的失敗經(jīng)驗給嚇倒了??？”

??? 羅倫斯聽了，雖然覺得有些生氣，但是赫蘿指摘的內(nèi)容是事實，害他無法反駁。

??? 羅倫斯因為自己貪得無厭，以兩倍財產(chǎn)的驚人金額買下兵備，結(jié)果面臨破產(chǎn)的危機，差點就得當(dāng)個奴隸直到死去。不僅如此，羅倫斯還給赫蘿添了麻煩，讓赫蘿嘗盡恥辱。

??? 因為這種種緣故，羅倫斯最后在留賓海根采買了釘子。采買金額約四百枚崔尼銀幣。這算是相當(dāng)保守的采買，羅倫斯的手頭也因此剩下不少現(xiàn)金。

??? “雖然商品沒那么搶眼，但應(yīng)該會有不差的利潤。而且，馬車上也不盡是一些不光彩炫目的東西?！?/p>

??? 赫蘿一邊像只野貓一樣叼著河梭魚的魚骨頭，一邊稍微傾頭看向羅倫斯。

??? 羅倫斯想到了一句不錯的臺詞。

??? 他輕輕咳了一下，開口說：

??? “我的馬車上有你啊?！?/p>

??? 雖然這句話聽來或許造作，但是羅倫斯自覺這話說得漂亮，不禁笑了出來。

??? 然而，羅倫斯邊笑邊喝著葡萄酒，并看向赫蘿時，卻發(fā)現(xiàn)赫蘿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臉無奈的模樣。

??? “……反正，汝的程度頂多就是這樣唄?！?/p>

??? 然后，赫蘿這么說罷，便嘆了口氣。

??? “你體貼我一點又不會少塊肉！”

??? “一旦對雄性太溫柔，雄性一下子就會得意忘形起來。如果讓對方食髓知味，被迫反復(fù)聽同樣的話語，那讓人怎么受得了。”

??? “唔……”

??? 羅倫斯心想再不吭聲不行，于是反駁說：

??? “好吧，那這樣我以后——”

??? “大笨驢?！?/p>

??? 羅倫斯的話被打斷了。 “雄性表現(xiàn)溫柔值多少錢？”

??? “……”

??? 羅倫斯皺眉悶頭喝酒，但是狩獵的狼卻不放過他。

??? “而且，咱如果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汝就會想要對咱溫柔唄？”

??? 看著赫蘿露出天真的笑容這么說道，羅倫斯已無計可施了。

??? 赫蘿太狡猾了。

??? 羅倫斯用懷恨的眼神看向赫蘿，赫蘿見狀隨即露出可掬的笑容。

?? ?等到吃完睽違已久的像樣晚餐，并回到旅館房間里時，旅館外的街道總算也安靜了下來。

??? 雖然羅倫斯等人抵達卡梅爾森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但是城里的混亂程度卻遠遠超出羅倫斯的想象。

?? ?如果沒遇上阿瑪?shù)蹋_倫斯肯定得前往洋行，請洋行幫忙安排旅館了。不僅如此，或許還會落得借住洋行房間的下場。

??? 卡梅爾森的街上處處排列著不知是仿造何物的麥草玩偶、以及木頭雕刻物，不僅在人街上，就連狹窄的小巷子里也都看得到樂隊或小丑帶著觀眾繞來繞去。

??? 位于卡梅爾森南端的大廣場上，大幅度延長營業(yè)時間的市場仍開放著，整個廣場充斥著與大市集之名相襯的活力。不僅如此，就連平常不被允許零售商品的工匠們，也在市場外的大街旁設(shè)起了攤位。

??? 羅倫斯打開木窗想要冷卻一下喝了烈酒而發(fā)燙的身體。在美麗月光的照射下，羅倫斯看見有幾家攤販正在收攤。

??? 阿瑪?shù)虨榱_倫斯兩人安排的旅館是卡梅爾森里數(shù)一數(shù)二等級的旅館，那是羅倫斯平時絕對不會選擇投宿的旅館。兩人的房間位于旅館二樓，并面向從市中心通往南北兩方的大街，旅館位置就在延伸至東西兩方的大街十字路口附近。依赫蘿所愿，房間里有兩張床。不過，羅倫斯不禁猜疑這有可能是在阿瑪?shù)痰膱猿种?，硬是安排了兩張床的房間。

??? 雖然這樣的猜疑讓羅倫斯有些優(yōu)越感，但至少阿瑪?shù)處兔Π才欧块g的事讓他心存感激，于是他把視線移向窗外，決定不再胡亂猜疑。

??? 寬敞大街上的行人們個個步履蹣跚。

??? 羅倫斯一邊輕笑，一邊回過頭一看。他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的赫蘿一副喝得不過癮的模樣盤腿坐在床上，正把酒往木杯里倒。

??? “你啊，明天要是一副痛苦難耐的模樣，我也不會理你。你難道忘了那次在帕茲歐被宿醉給害慘了嗎？”

??? “嗯——？放心吶。好酒不管喝再多，也不會留下后遺癥。不過，如果不喝，咱的心會留下后遺癥，怎能不喝吶。”

??? 倒好酒后，赫蘿開心地喝了一口，并咬著晚餐沒吃完的鱒魚干。

??? 羅倫斯心想如果就這么放縱赫蘿，她一定會一個人開心地吃吃喝喝直到醉倒為止。不過，對羅倫斯而言，赫蘿的好心情可說求之不得。

??? 這是因為有件事讓羅倫斯感到有些難以啟齒。

??? 羅倫斯之所以會變更幾乎固定每年往返地點的行商路線，在這個寒冬季節(jié)來到以往在夏季才會前來的卡梅爾森，不用說當(dāng)然是為了前往赫蘿的故鄉(xiāng)。

??? 然而，羅倫斯并未細問過赫蘿的故鄉(xiāng)約伊茲位于何方。雖然羅倫斯曾聽過約伊茲這個城鎮(zhèn)名稱，但是那只是在古老傳說中聽過，他并不清楚實際的地理位置。

??? 一路上，羅倫斯之所以沒有詢問詳細的地理位置，那是因為一提到故鄉(xiāng)，赫蘿雖然會因為懷念而一時展露笑顏，但是她立刻會想起無論在時間上、或是地理位置上都與故鄉(xiāng)有著遙遠的距離，而顯得哀傷。

??? 雖然羅倫斯自覺沒出息，但是光是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他猶豫該不該提起故鄉(xiāng)的話題。

??? 不過，羅倫斯心想趁現(xiàn)在提起故鄉(xiāng)的話題，赫蘿應(yīng)該不會太傷感才是。于是，羅倫斯下定了決心，他在靠墻的書桌上坐了下來后，開口說：

??? “對了，在你醉倒以前，我想先跟你說一件事?！?/p>

??? 赫蘿暴露在外的耳朵和尾巴立刻有了反應(yīng)。

??? 她的視線慢了一步，看向羅倫斯。

??? “什么事？”

??? 聰明的賢狼似乎從羅倫斯的語調(diào)中察覺到，羅倫斯并非想與她閑話家常。赫蘿的嘴角浮起淺笑，明顯說出她現(xiàn)在的好心情。

??? 羅倫斯緩緩張開沉重的雙唇說：

??? “是有關(guān)你故鄉(xiāng)的事?！?/p>

??? 聽到羅倫斯這么切入話題，赫蘿突然沒出聲地笑笑，跟著喝了口酒。

??? 羅倫斯本以為赫蘿一定會露出認真的表情，她的反應(yīng)讓羅倫斯感到意外。

??? 羅倫斯才想著赫蘿該不會是喝醉了吧，赫蘿便“咕?！币宦曂滔戮普f：

??? “汝果然不知道在哪里。咱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直擔(dān)心不知道汝什么時候才會開口問?！?/p>

??? 說著，赫蘿一邊笑看自己映在杯中的臉，一邊輕輕嘆了口氣說：

??? “反正汝一定以為只要提到約伊茲的話題，咱又會難過是唄？咱看起來有那么脆弱嗎？”

??? 羅倫斯原本打算指摘赫蘿因為夢見故鄉(xiāng)而哭泣的事，卻又想到赫蘿自己應(yīng)該也明白這點。赫蘿的尾巴看似開心地搖擺著。

??? “不會，完全不會?！?/p>

??? “大笨驢，這種時候應(yīng)該說‘會’才對唄?！?/p>

??? 赫蘿似乎得到了她所期待的答案，她顯得更開心地搖擺著尾巴。

??? “汝真是會在意一些奇怪的地方吶。汝好不容易說出這個話題，一定也是看到咱晚餐時的反應(yīng)后，覺得沒問題才開口的唄？真是的……這個爛好人。”

??? 邊喝酒邊說話的赫蘿難為情地笑笑。

??? “對咱來說，汝的體貼也不是什么不開心的事。不過吶，應(yīng)該是說汝那蠢樣讓人看了覺得有趣。如果汝一直沒開口問，到了北方后才發(fā)現(xiàn)走錯了地方，到時汝打算怎么辦？”

??? 羅倫斯只是聳了聳肩回應(yīng)這個問題，他趕緊說出自己的目的：

??? “為了怕一副蠢樣的我會走錯路，可不可以告訴我約伊茲的位置?！?/p>

??? 赫蘿喝了口酒，停頓了一下。

? ??然后，嘆了口又細又長的氣。

??? “老實說，咱也不是記得很清楚?！?/p>

??? 像是要堵住羅倫斯說出“別開玩笑了”的話語似的，赫蘿接著說：

??? “如果要說方向，咱立刻就能夠知道，就在那邊?！?/p>

??? 羅倫斯看向赫蘿迅速指出的方向，他立刻明白了赫蘿所指的是北方。

??? “可是，咱完全不記得越過了幾座山頭、幾條河川，走過了多少草原。咱心想只要到了附近，自然就會想起來。這樣不行嗎？”

??? “你沒有任何可以知道位置的線索嗎？道路又不是直直地向前延伸；而且到了北方，也很難找到可靠的地圖，有些地方甚至不繞遠路就到不了。你記不記得哪些地方的城鎮(zhèn)名稱？我們也可以拿這個當(dāng)線索?！?/p>

??? 赫蘿默思了一會兒后，用食指按住太陽穴說：

??? “咱記得的城鎮(zhèn)名稱有約伊茲和紐希拉。還有……唔、什么來著……皮……”

??? “皮？”

??? “皮列、皮洛……對了，皮洛摩登?！?/p>

??? 看著赫蘿像是取出卡在胸口的東西似的開心表情，羅倫斯傾頭說：

??? “沒聽過有這樣的城鎮(zhèn)。還有其他的嗎？”

??? “唔——當(dāng)時是有好幾個城鎮(zhèn)沒錯，可是不像現(xiàn)在這樣各有名稱。大伙兒只要說在山的另一頭，就能夠知道位置了。沒必要取名字唄。”

??? 的確，羅倫斯第一次到北方各地行商時，也好幾次為此驚訝。當(dāng)羅倫斯到了某個城鎮(zhèn)，才發(fā)現(xiàn)只有旅人知道城鎮(zhèn)的名稱。城鎮(zhèn)的居民或是住在附近的人們，都不知道城鎮(zhèn)名稱。

??? 羅倫斯還遇到個老人說如果給城鎮(zhèn)取名，就會被壞神明盯上。

??? 所謂的壞神明指的一定是教會吧。

??? “那么，就以紐希拉為據(jù)點來找好了。如果是紐希拉，我還知道位置?！?/p>

??? “好令人懷念的名字吶，那里還會涌出熱水嗎？”

??? “我聽說盡管那里是異教徒的城鎮(zhèn)，仍然有許多大主教和國王不惜長途跋涉，還滿懷感激地偷偷跑去泡熱泉。有謠言說，因為紐希拉有溫泉，所以能夠免于受到異教徒討伐軍的攻擊?！?/p>

??? “畢竟只有那里的熱泉不屬于任何人的地盤吶。”

??? 赫蘿笑著說道，跟著說了句“那這樣”，并輕輕咳了一聲。

??? “如果這里是紐希拉，就會在那邊?！?/p>

??? 赫蘿所指的方向是西南方?？匆姾仗}沒有指向更北方，老實說羅倫斯松了口氣。

??? 如果是在比紐希拉更北方的位置，將會是一些就算到了夏天，也不會融雪的地區(qū)。

??? 然而，光是知道在紐希拉的西南方，范圍還是太大了。

??? “從紐希拉到約伊茲要多久？”

??? “以咱的腳程來說兩天。人類的話……不知道。”

??? 羅倫斯記起在留賓海根附近時，坐在赫蘿背上的記憶。想必赫蘿一定能夠以輕快的腳步走過沒有道路的地方吧。

??? 這么一來，以紐希拉為起點的調(diào)查范圍果然相當(dāng)大。想要在其中找出一個城鎮(zhèn)，甚至有可能是一個小村落的約伊茲，簡直跟在沙漠里尋找一根針沒兩樣。正因為羅倫斯是在散布于廣大世界的城鎮(zhèn)之間行走的旅行商人，所以他更懂得其困難度。

??? 而且，在羅倫斯聽來的古老傳說中，有提到約伊茲被熊怪毀滅了。

??? 萬一這個古老傳說是真的，那絕對不可能找到好幾百年前就已滅亡的城鎮(zhèn)遺跡。

??? 羅倫斯并非能夠玩樂度過終生的貴族。偏離原有的行商路線，在其他地區(qū)流連的日子頂多只能夠撐得半年。而且，在留賓海根的失敗經(jīng)驗，使得羅倫斯距離在城鎮(zhèn)擁有商店的夢想又更遠了，這也使得他更沒有時間拖拖拉拉。

??? 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時，忽然浮現(xiàn)在腦海的話語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 “你可以自己一人從紐希拉回去嗎？你知道方向吧？”

??? 如果說紐希拉到約伊茲的距離只需兩天左右的時間就可以抵達，那么就如赫蘿自己說的，只要到了附近，她一定會想起來吧。

??? 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別無他意的羅倫斯不經(jīng)意地說出剛剛的話。然而，話一出口，羅倫斯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言。

??? 因為赫蘿正一臉愕然地看向羅倫斯。

??? 羅倫斯臉上浮現(xiàn)驚訝之情的同時，赫蘿也別開了視線。

??? “對、對啊。只要到了紐希拉，咱一定會想起回到約伊茲的路唄?！?/p>

??? 說著，赫蘿的臉上掛起了牽強的笑容。羅倫斯心想“這是怎么回事啊”，跟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 赫蘿在河口城鎮(zhèn)帕茲歐時，曾經(jīng)說過孤獨會要了人的命。

??? 孤獨是這么地令赫蘿感到害怕。盡管羅倫斯沒有惡意，但是赫蘿仍有可能往壞的方向思考。況且，赫蘿還喝了不少酒。

??? 說不定，赫蘿解讀成羅倫斯開始不耐煩于尋找她的故鄉(xiāng)了。

??? “等一下，你別往壞的方向想啊。如果只要兩天就到得了，那我可以在紐希拉等你?！?/p>

??? “嗯，這樣就夠了。汝會帶咱到紐希拉唄？咱還想再多看一些不同的城鎮(zhèn)吶?！?/p>

??? 這對話雖然漂亮地銜接了起來，卻令羅倫斯掃興。羅倫斯只覺得這是赫蘿靠她的機靈反應(yīng)讓對話順利銜接上。

??? 盡管表面上順利銜接了對話，表面下卻有了分歧。

??? 赫蘿離開故鄉(xiāng)已經(jīng)長達好幾百年之久。就像羅倫斯聽來的古老傳說般，赫蘿一定也想到了約伊茲已經(jīng)不存在的可能性；就算她沒有這么想，但她經(jīng)歷的歲月之漫長，足以讓這世界起了很多巨大變化。想必赫蘿內(nèi)心一定感到極度不安。

??? 赫蘿，一定是害怕獨自前往故鄉(xiāng)。

??? 因為酒的味道而想起約伊茲時，赫蘿會露出天真笑容，或許正是她不安的相反表現(xiàn)。

???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夠明白赫蘿這樣的心態(tài)。羅倫斯為自己粗心大意的發(fā)言感到后悔。

?? ?“聽好，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我剛剛說的話是——”

??? “咱不是才說過雄性表現(xiàn)的溫柔值多少錢吶。汝啊，別太體貼吶，咱會很困擾的?！?/p>

??? 赫蘿臉上的牽強笑容加上了困擾的表情，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到床底下說：

??? “咱真是糟糕吶，老是以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事物。畢竟咱只要眨一下眼睛，汝等人類就會老去。咱老是記不得在如此短暫的人生中，一年當(dāng)然很重要的事實吶?！?/p>

??? 木窗投射進來的月光籠罩著赫蘿的身軀。霎那間，那模樣像極了幻影，讓羅倫斯猶豫著不敢靠近。他擔(dān)心只要一靠近，赫蘿便會如霧團散去般消失。

??? 赫蘿抬起自放下酒杯后就一直垂著的臉，她臉上果然還是掛著困擾的笑容。

??? “汝真的是個爛好人，這種表情教咱很困擾吶。”

??? 這種時候究竟該說什么才好？羅倫斯的腦海里浮現(xiàn)不出適當(dāng)?shù)脑捳Z。

??? 此時此地，兩人之間顯然有了分歧。

??? 然而，羅倫斯卻找不到補救這個分歧的話語。就算臨時編造謊言，對赫蘿來說也是無用。

??? 而且，最重要的是赫蘿的話語使得羅倫斯更難以啟齒。羅倫斯說不出“無論花多少年的時間，我都會找到約伊茲并帶你去”這樣的話。商人是太過現(xiàn)實的生物，現(xiàn)實得無法說出這樣的臺詞。對羅倫斯而言，走過好幾百年歲月的赫蘿是太遙遠的存在。

??? “是咱忘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因為在汝的身邊感覺太舒適了，一不小心……就撒起嬌來?！?/p>

??? 赫蘿靦腆地笑著說道，她的耳朵難為情地微微顫動著。如少女般的發(fā)言有可能是出自赫蘿的真心。

??? 然而，羅倫斯聽到這番話，卻是一點也不開心。因為赫蘿的話簡直像在告別似的。

??? “呵，咱好像喝醉了。不趕緊睡，不知道還會說出什么話來?！?/p>

??? 赫蘿并沒有陷入沉默，她那自顧自的饒舌模樣，反而更讓人覺得她在逞強。

??? 盡管如此，羅倫斯最后還是沒能夠向赫蘿搭話。

??? 羅倫斯能夠做的，僅有在變得一片寂靜后，留意著不讓赫蘿獨自收拾行李離去。雖然他心想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但又覺得赫蘿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 然而，羅倫斯對只能夠留意不讓這種事發(fā)生的自己感到?jīng)]出息，不禁想大聲怒罵自己。

??? 夜晚無聲無息地加深。關(guān)上的木窗外傳來了醉漢的笑聲，羅倫斯聽了卻是倍感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