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中，罷舒王王安石配享宣圣，復(fù)置春秋博士，又禁銷金。時皇弟肅王使敵，為其拘留未歸，種師道欲擊之，而議和既定，縱其去，遂不講防御之備。太學(xué)輕薄子為之語曰：“不取肅王廢舒王，不殺大金禁銷金。不議防秋治《春秋》?！逼浜蠼鹑诉B年以深秋弓勁馬肥入寇，薄暑乃歸，遠至湖、湘、二浙。古云南北海，風(fēng)馬牛不相及也。自是越人至秋亦隱山間，逾春乃出。人又以《千字文》為戲曰：“彼則寒來暑往，我乃秋收冬藏?！睍r趙明誠妻李氏清照，亦作詩以詆士大夫云：“南度衣冠欠王導(dǎo)，北來消息少劉琨?！庇衷疲骸澳嫌紊杏X吳江冷，北狩應(yīng)悲易水寒。”后世皆當(dāng)為口實矣。 唐初，賊朱粲以人為糧，置搗磨寨，謂啖醉人如食糟豚。每覽前史，為之傷嘆。而自靖康丙午歲，金人之亂，六七年間，山東、京西、淮南等路，荊榛千里，斗米至數(shù)十千，且不可得。盜賊、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人肉價賤于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全軀暴以為臘。登州范溫，率忠義之人，紹興癸丑歲泛海到錢塘，有持至行在猶食者。老瘦男子，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唐止朱粲一軍，今百倍于前世，殺戮焚溺饑餓疾疫陷墮，其死已眾，又加之以相食。杜少陵謂“喪亂死多門”，信矣！不意老眼親見此時，嗚呼痛哉！

吳輝子華中奉云，渠倅嚴州日，太守李裁者信州人，每夕焚《尊勝陀羅尼》以施鬼神。自言前知萬州，有一妓忽持白紙至郡，視其神色，大異平日。問其所訴，乃云：“某乃境內(nèi)之神，每荷公厚賜，欲以少事相報，愿使吏以授其言?！彼炝顣疲骸澳吃氯湛そ绠?dāng)有災(zāi)，比鄰境為輕，冀無驚懼?！庇僭兤涿枺瑒t妓已亡，不自知其來也。至其日，果大風(fēng)雨，已而震雷大雹，傷害田稼，但循江而過，兩岸所及不廣。比郡至殺人畜，田之損者十多八九。又嘗自錢塘將還家，泛舟已到桐廬。五鼓欲行，忽有人大呼尋李太博船。李驚起視之，乃一老人，衣布道袍，云：“睦州賊發(fā)，吾家所存者三人而已，不可往彼，宜速回也。”李欲登岸詢其子細，則已不見。因遽還會稽。乃方臘已至睦州，同行數(shù)十舟，往者皆遇害。李后守嚴，盡飾境內(nèi)神祠。有一廟，神像皆毀，惟三軀獨存，而吳不記其名。嚴之城隍神乃敕封王爵，亦世所罕有，吳亦不憶其始因也。則尊勝之利于幽冥，蓋亦不可不信矣。

建炎之后，以國用窘匱，凡故例群臣錫予，多從廢省，惟從官初除，鞍馬對衣之賜猶存，而省其半。紹興二年，黎確由諫議大夫除吏部侍郎，見其賜目，后用御寶，而云“馬半匹，公服半領(lǐng)，金帶半條，汗衫半領(lǐng)，褲一只”，甚可笑也。然皆計直給錢，但當(dāng)減半計數(shù)可矣。時有司之陋，大抵多類此。

兩朝誓書，景德二年二月一日，奉圣旨令上石于天章閣。其詞曰：“維景德元年，歲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大宋皇帝謹致誓書于大契丹皇帝闕下：共遵誠信，虔守歡盟，以風(fēng)土之宜，助軍旅之費，每歲以絹二十萬匹，銀一十萬兩。更不差使臣專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邊州軍，各守疆界，兩地人戶，不得交侵?；蛴斜I賊逋逃，彼此無令停匿。至于壟畝稼穡，南北勿縱驚騷。所有兩朝城池，并可依舊存守。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chuàng)筑城隍，開拔河道。誓書之外，各無所求。必務(wù)協(xié)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獻，慎守封陲。質(zhì)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廟社稷，子孫共守，傳之無窮。有渝此盟，不克享國。昭昭天鑒，當(dāng)共殛之！遠具披陳，專俟報復(fù)不宣，謹白?！眻髸疲骸熬S統(tǒng)和二十二年歲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十二日辛卯，大契丹皇帝謹致誓書于大宋皇帝闕下：共議戢兵，復(fù)論通好，兼承惠顧，時下誓書。云‘以風(fēng)土之宜，其下文同前，至當(dāng)共殛之’。孤雖不才，敢遵此約。謹當(dāng)告于天地，誓之子孫，茍渝此盟，明神是殛！專具咨述不宣，謹白?！弊允莾蓢儆锈拍辏瑘允孛藭?，民獲休息。而宣和中與大金結(jié)好，亦有“不克享國”之言。后先渝之，至以失信為責(zé)，改立偽楚，四海之人肝膽涂地?？鬃右员碁榭扇ィ梢娨?。昭陵時，呂夷簡為相，緣西夏事，北人遣劉六符來索故地，又增銀絹各十萬。富鄭公報使，僅免敗盟，不用獻字而已。

朝廷在江左，典籍散亡殆盡。省曹、臺閣，皆令老吏記憶舊事，按以為法，謂之“省記條”。皆臨時徇私自便。而敵騎自浙中渡江北歸，官軍敗于建康江中，督將尚奏功，云其四太子幾乎捉獲，亦謂之推賞。時謂以省記條推幾乎賞。

范覺民為相，事皆委之都司，而郎中王宇、萬格，刻薄苛細，士夫多被其害。時為之語曰：“逢宇多齟齬，遇格必阻隔?！焙笥杏懻摲?，乃宥大奸而濫及眾人，竟送吏部，而范亦緣此被逐。

紹興中，以財用窘匱，武臣以軍功入仕者甚眾，俸給米麥，雖宗室亦減半支給。其后半復(fù)中損，至于再三，遂至正任觀察使才請兩石六斗。唯統(tǒng)兵官依舊全支。若劉、韓二開府，張俊太尉、王承宣等，乃為統(tǒng)兵官。如殿前馬步三帥，皆不得預(yù)。時步軍都指揮使蘭整云：“昔為殿前班長行，請米四石八斗；今作步軍太尉，乃反不如?！倍植坏脼榻y(tǒng)兵官，是尤可笑也。蓋是時殿前諸軍，數(shù)才數(shù)百。見殿前帥郭仲云，窠坐之外三十八人，每入衛(wèi)宿有從者，只十五人也。

開府劉光世，延安人，其先以酋豪歸朝。及建炎之后，以功臣檢校太傅，兩鎮(zhèn)節(jié)使，開府部曲皆西人。有斗將王德，勇悍而丑，軍中目為王夜叉，最為有名。時文士濟南王冶，字夢良，亦木強少和，言必厲聲，性又剛果，后為大理治獄正，人亦呼之為王夜叉，以比陰獄牛頭夜叉也。

昔契以佐禹有功封于商，而賜姓子氏。周封微子啟于宋。后十一世孔嘉父之孫以王父字為孔氏，其子孔防叔被宋華督之難，奔魯為大夫，因家于魯。其曾孫是為先圣。而鄭有孔張，出于子孔；衛(wèi)有孔達，魏有孔悝，出于姬姓，皆在子氏之先，非孔子之后也?？鬃右灾莒`王二十一年己酉歲十月庚子日生，即魯襄公之二十二年。敬王二十一年四月乙丑日薨，哀公十六年也。母顏氏之第三女，名征在。娶宋之開官氏。大中祥符元年，封父叔梁紇為齊國公，母魯國太夫人，妻鄆國夫人。漢平帝元始元年，追謚夫子褒成宣尼公。魏文帝太和十六年，改謚文宣尼父。后周宣帝大象二年，追封鄒國公。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尊為宣父。高宗乾封元年，贈太師。則天天授元年，封隆道公。明皇開元二十七年，謚文宣王。宋真宗祥符元年，加號玄圣文宣王，續(xù)改至圣。其嗣襲，魏封魯文信君，秦封魯國文通君，漢高祖封奉嗣君，平帝改褒成侯，后漢明帝改褒亭侯，魏文帝改崇圣侯，晉武帝改奉圣亭侯，宋文帝崇圣侯，后魏文帝崇圣大夫，孝文帝復(fù)為侯，北齊文帝改恭圣侯，周宣帝封鄒國公，隋煬帝紹圣侯，唐太宗褒圣侯，明皇文宣公，宋仁宗改衍圣公，哲宗改奉圣，崇寧元年復(fù)封衍圣公，制云：“孔子之后，自漢元帝封其爵為褒成君，以奉其祀，至平帝改為褒成侯，始追謚孔子為褒成宣尼公。褒成，其國也；宣尼，其謚也；公侯，其爵也。后之子孫，雖更改不一，而不失其義。至唐去國名而襲謚號，禮之失也。謂宜去漢之舊，革唐之失，稽古正名，于義為允。宜改封至圣文宣王四十六代孫宗愿為衍圣公?！睆R中有孔子手植檜三株，兩株雙立御贊殿前，高六丈馀，圍一丈四尺。其一在杏壇東南，高五丈馀，圍一丈三尺。晉永嘉三年枯死，至隋義寧元年復(fù)生。唐乾封三年又枯，宋康定年中一枝復(fù)生。蓋千五百馀歲矣。廟中后漢碑三，魏碑三，齊碑一，隋碑二，唐碑十四。林中篆碑一，在伯魚墓前，漫滅不可讀。漢碑九?？资险T位外，祖廟殿廷廊廡尚三百一十六間。其四十七代之孫傳作《東家雜記》，所載甚詳，此蓋舉其大略者也。

章誼宜叟侍郎有田在明州，紹興二年出和預(yù)買絹三匹，三年增九匹，嘆其賦重。從兄彥武在傍曰：“此作法自弊之過也?！背?，宜叟為大理卿，戶部侍郎柳庭俊乃其妻兄，寓居章舍。一日會飲，酣醉晝寢，遂至暮不醒。柳弟來白：“明當(dāng)巡對，未有札子?！绷@起，即問章有何事可論。章戲曰：“方今財用窘匱，將天下官戶賦役同于編氓，此急務(wù)也?！绷笙矠槿?。明日陛對，具陳此事，遂即施行。士夫之家，既不能躬耕以盡地利，分租已薄，又無商賈它業(yè)，而與庶民庸調(diào)相等。其受害，蓋出于一言之戲?！白员住敝Z，誠有味也。

杜甫有《義鶻行》。張九齡有《鷹圖贊》序曰：“鳥之鷙者，曰鷹曰鶻。鷹也，名揚于尚父，義見于《詩》；鶻也，跡隱于古人，史闕其載。豈昔之多識，物亦有遺，將今而嘉生材無不出，為所呼之變，與所記不同者耶？”按，古人稱雕鶚，又“鷙鳥累百不如一鶚”。而鶚今不見于世，豈名之變耶？然鶻又不可居鷹雕之右也。

杜甫《雕賦》云：“當(dāng)九秋之凄清，見一鶚之直上。伊鷙鳥之累百，敢同年而爭長。此雕之大略也?！眲t甫蓋以雕為鶚矣。而孟康注《漢書》云：“鶚，大雕也?！鳖佀脊旁唬骸苞?，鹯之屬，非雕也?！薄抖Y部韻》：“鶚，雕屬也。”顏思古注《漢書》云：“隼，鷙鳥，即今鴙也。說者以為鷂，失之矣。鴙字，音胡骨反，鴙與鶻同?！庇帧敦浿硞鳌罚骸蚌酪帔v鳥，即今所呼為鶻者?！?/p>

唐明皇注《孝經(jīng)》、《道德經(jīng)》、《金剛經(jīng)》，張曲江有賀狀云：“陛下至德法天，平分儒術(shù)，道以廣其家，僧又不違其愿，三教并列，萬姓知歸?！苯瘛缎⒔?jīng)》盛行，《道德經(jīng)》亦有石刻，唯《金剛經(jīng)》罕見于世也。《張文獻集》載《賀上仙公主靈應(yīng)狀》云：“右臣等伏承正月八日，上仙公主靈座有祥風(fēng)瑞虹之應(yīng)，爰至啟殯，乃知尸解。又承特稟請?zhí)?，薄于滋味，素含真氣，自不食鹽。洎于遷神，更標奇跡。伏望宣付史館，以昭靈異。仍望宣示百官?！痹t曰：“道有嘿仙，謂之形解，古來既爾，今亦將然。童幼之年，傷其夭促；靈變之理，乃入玄真。且與方外為心，不比人間結(jié)念。所請書諸國史，以襲美元，卿亦史官，任為凡例。兼請宣示者并依?！倍缎率贰凡惠d，豈以其妖妄而削之乎？曲江號為端士，亦復(fù)為此，將非林甫輩迫之故耶？至上仙之語，今雖帝子之貴，不敢用矣！

釣絲之半，系以荻梗，謂之浮子。視其沒則知魚之中鉤。韓退之釣魚詩云：“羽沉知食駛?！眲t唐世蓋浮以羽也。

唐《張曲江集》載明皇《敕突厥書》云：“敕兒登里突厥可汗：天不福善，禍鐘彼國。苾伽可汗傾逝，聞以惻然。自二十年間結(jié)為父子，及此痛悼，何異所生？朕與可汗先人，情同骨肉。亦既與朕為子，可汗即合為孫。以孫比兒，似疏少許。今修先父之業(yè)，復(fù)繼往時之好，此情更重，只可從親。故欲可汗今者還且為兒。”故其下書皆呼為兒。而宋朝與契丹，始以年齒約為兄弟，而其主享國之永，至哲宗時遂為大父行。與謂漢為丈人，唐稱天可汗呼兒，異矣。

唐高宗召大臣，欲廢皇后，立武昭儀，李績稱疾不入，禇遂良以死爭。它日，績獨入見，帝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zhí)，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dāng)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意遂決。武惠妃譖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帝欲皆廢之，張九齡不奉詔。李林甫初無所言，退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人主家事，何必問外人？”帝猶豫未決。九齡罷相，帝召宰相審之，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預(yù)。”帝意乃決。德宗欲廢太子，立侄舒王，李泌曰：“賴陛下語臣，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圖定策之功矣?！钡墼唬骸按穗藜沂?，何預(yù)于卿而力爭如此？”對曰：“天子以四海為家，今臣獨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內(nèi)，一物失所，責(zé)歸于臣，況坐視太子冤橫而不言，臣罪大矣?！碧佑墒谦@免。李績首倡奸言，遂使林甫祖用其策以逢君惡。至德宗便謂當(dāng)然，反云家事以拒臣下。則作俑者，可不慎乎？卒之長源能保其家族，而敬業(yè)之禍戮及父祖，剖棺暴尸。忠邪之報，亦可以鑒矣！而蹈覆轍者相接，哀哉！

《常袞集》有《謝賜緋表》云：“內(nèi)給事潘某奉敕旨，賜臣緋衣一副，并魚袋、玉帶、牙笏等。臣學(xué)愧聚螢，才非倚馬?！兜鋲灐肺床囮惲际分?；辭翰不工，叨辱侍臣之列。唯知待罪，敢望殊私？銀章雪明，朱紱電映。魚須在手，虹玉橫腰。只奉寵榮，頓忘驚惕。蜉蝣之詠，恐刺國風(fēng)。螻蟻之誠，難酬天造?！眲t知唐世玉帶施于緋衣，而銀魚亦懸于玉帶也。

本朝宗室，凡南班環(huán)衛(wèi)官，皆以皇伯叔侄加于銜上，更不書姓，雖袒免外親亦然。熙寧中，始有換授外官者，則去皇屬而加姓。宣和中，又并姓除之，時以為非。靖康中，乃復(fù)舊制?！冻Ｐ柤份d李??《除秘書監(jiān)詞》云：“昔劉向父子代典文籍，今之秘寶，豈可避親？再從叔正議大夫、守光祿卿同正員、嗣澤王??，幼嗣藩國，夙彰忠孝?！鄙w唐世非期親不加皇字，雖出閣外任亦不著姓，而以堂從載于銜上，似為得也。然本朝宗子皆復(fù)名而連字，宗派服屬，見而知之，又漢、唐以來所非逮者。

柳子厚《龍城錄》載：“賈宣伯愛金華山，即今雙溪別界。其北有仙洞，俗呼以劉先生隱身處。其內(nèi)有三十六寶，廣三十六里。石刻上以松炬照之，云‘劉嚴字仲卿，漢射聲校尉。當(dāng)恭、顯之際極諫，貶于東陬，隱跡于此，莫知所終’。即進士蕭玉玄所記也。山口人時得玉篆牌。俗傳劉仲卿每至中元日來降洞中，州人祈福，尋溪口邊得牌者當(dāng)巨富。此亦未必為然。然仲卿亦梅子真之徒歟！”余嘗觀《金華圖經(jīng)》，劉孝標居此洞以集《文選》。其謬誤如此。紹興中，歐陽文忠公孫懋守婺，女嘗錄仲卿事與之，使改正舊失，未知曾革其非否？

河州鳳林縣鳳林關(guān)，襄陽府襄陽縣鳳林山鳳林關(guān)，嚴州遂安縣有鳳林鄉(xiāng)，弘農(nóng)郡隋改曰鳳林郡。婺州金華縣，梓州射洪縣，皆有金華山。如龍門、丙穴之類，亦有數(shù)處。

昔四明有異僧，身矮而皤腹，負一布囊，中置百物，于稠人中時傾寫于地，曰：“看，看?！比私阅繛椴即蜕校荒軠y。臨終作偈曰：“彌勒真彌勒，分身百千億。時時識世人，時人總不識?！庇谑请[囊而化。今世遂塑畫其像為彌勒菩薩以事之。張耒文潛學(xué)士，人謂其狀貌與僧相肖。陳無已詩止云“張侯便便腹如鼓”，至魯直遂云：“形模彌勒一布袋，文字江河萬古流。”則東坡謂李方叔“我相夫子非臒仙”，蓋廋語矣。

趙叔問為天官侍郎，肥而喜睡，又厭賓客。在省還家，常掛歇息牌于門首，呼為“三覺侍郎”。謂朝回、飯后、歸第故也。

范覺民作相方三十二歲，肥白如冠玉。旦起與裹頭、戴巾，必皆覽鏡，時謂“三照相公”。

二浙舊少冰雪，紹興壬子，車駕在錢塘，是冬大寒屢雪，冰厚數(shù)寸。北人遂窖藏之，燒地作蔭，皆如京師之法。臨安府委諸縣皆藏，率請北人教其制度。明年五月天中節(jié)日，天適晴暑，供奉行宮，有司大獲犒賞。其后錢塘無冰可收，時韓世忠在鎮(zhèn)江，率以舟載至行在，兼晝夜牽挽疾馳，謂之“進冰船”。

泉、福二州，婦人轎子則用金漆，雇婦人以荷。福州以為僧擎，至它男人則不肯肩也。廣州波斯婦繞耳皆穿穴帶環(huán)，有二十馀枚者。家家以篾為門，人食檳榔，唾地如血。北人嘲之曰：“人人皆吐血，家家盡篾門。”又婦女兇悍喜斗訟，雖遭刑責(zé)而不畏恥，寢陋尤甚。豈秀美之氣鐘于綠珠而已耶？

關(guān)右塞上有黃羊，無角，色類獐麂，人取其皮以為衾褥。又羌人造嗅酒，以荻管吸于瓶中。老杜《送從弟亞赴河西判官》詩云：“黃羊飫不膻，蘆酒多還醉。”蓋謂此也。

劉光世為浙西安撫大使，父延慶本夏人也。參議官范正與除直龍圖閣告詞曰：“入幕之賓，以折沖樽俎為任；從軍之樂，以決勝笑談為功。高適受哥舒之知，石洪應(yīng)重祚之辟?！鄙w翰與烏皆夷人，且議其樽俎笑談以為功任也。又李擢除工部侍郎詞云：“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凡今冬官之屬，以余觀之才二十有八，而五官各有羨數(shù)?？稼Ｔ坠俑鶎?，各為六十，而天官則六十四，地官則七十，夏官則六十七，秋官則六十六。蓋斷簡失次而然，非實散亡也。取其羨數(shù)，凡百工之事歸之冬官，其數(shù)乃周。汝尚深加考核，分別部居，不相雜廁，則六職者均一，非特可正歷代之違，抑亦見今日辯治之精且詳也。非汝其誰任？”此皆洪炎之詞。后洪除在京宮祠，請給人從班著并依舊。而同列趙思誠繳駁，以謂士指為不廛務(wù)中書舍人，其任代言之職，自有國以來，未有如此之謬者。遂罷為在外宮觀。

自熙寧中分三省職事，故命令所出，必自中書，宰相進擬差除及應(yīng)干取旨施行者，亦由此而始。門下但掌省審封駁，尚書奉行而已。故士夫有求請差遣得判中字者，更無不得之理。然蔡京為相，欲要時譽，凡有丐乞，皆對其人面書中字。莫不歡欣稱頌，而有真、行、草之殊。堂吏陰識其旨，得失稽留，不言已喻。至王黼秉政，率作此中字，必須再呈，其不與者，則加一筆而為申。作偽心勞，遂使真可得者，初亦疑而不喜。又何要譽之有？

凡天下獄案讞，其狀前貼方寸之紙，當(dāng)筆宰相視之，書字其上。房吏節(jié)錄案詞大略，粘所判筆，以尚書有印印之。其案具所得旨付刑部施行，雖系人命百數(shù)，亦以一二字為決。得“上”字者則皆貸，“下”字者并依法，“中”字則奏請有所輕重，“聚”則隨左右相所兼省官商議?！叭邸眲t會三省同議。不過此數(shù)字而已，此豈所以為化筆歟！

宋輝，字元實，春明坊宣教公之族子也。腯偉而黑色，無它才能。在揚州嘗掖高宗登舟渡江，故被記錄，歷發(fā)運使，以殿撰知臨安府，士民皆詆惡之，目為“油澆石佛”，甚者呼為“烏賊魚”，謂其色黑，其政殘，其性愚也。又作賦云：“身衣紫袍，則容服之相稱；坐乘烏馬，因人畜以無殊?！比灾i以詈之曰：“臨安府城里兩個活畜生：一個上面坐，一個下面行。”以其嘗乘烏馬故也。嘗有舟人殺士子一家，乃經(jīng)府陳狀云：“經(jīng)風(fēng)濤損失。”輝更不會問，便判狀令執(zhí)照。后事敗于嚴州，尚執(zhí)此狀以自明。鞫之，前后此舟凡殺二十馀家矣。其在臨安，凡兩經(jīng)遺火，焚一城幾盡。人謂府中有“送火軍”，故致回祿。蓋取其姓名，移析為此語，竟以言者論其謬政而罷。不數(shù)月，即除沿海制置使。終以扶侍之勞，簡在上心也。言者弗置，命乃不行。

徐稚，豫章南昌人。陳蕃為太守，在郡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shè)一榻，去則懸之。蕃傳云：為樂安太守，本名千乘，和帝更名。“郡人周璆，高潔之士，前后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為置一榻，去則懸之。”蕃自樂安左轉(zhuǎn)修武令，遷尚書，出為豫章太守，則為孺子下榻，乃在孟至之后，而不著者，豈周無他事而徐有傳，且又載于《世說》與《滕王閣序》，故顯于后世耶？亦猶“鷙鳥累百，不如一鶚”，本鄒陽之書，元初中樊準上疏薦龐參已用之，而人獨稱為孔融薦禰衡之語。“手握王爵，口含天憲”，此劉陶之疏，而世但知為范蔚宗論也。

京師新門里向氏南宅，乃丞相舊居，后欽圣憲肅別為居第，故有南北之號。其南第屢經(jīng)回祿，獨廳事不焚。后因翻瓦，于屋極中得《華嚴經(jīng)》一卷。余嘗刊《凈行品》施人，貼于屋柱間，凡數(shù)十年，已萬馀本矣。后以遺一司敕令所刪定官張博南叟貼于竹窗上。紹興二年臘月八日，臨安大火燒數(shù)萬家，張氏之居亦盡被焚爇。其竹窗半焚，至所貼經(jīng)處而止。其上屋一間亦獨存，是皆可異者也。

紹興三年七月，朱勝非以右仆射丁母憂，未卒哭，降起復(fù)制詞，吏部侍郎、權(quán)直學(xué)士院陳與義之文也。以“茲宅大憂”四字，令翰林學(xué)士綦崇禮貼改為“方服私艱”，陳待罪而放。議者謂麻制中有“於戲！邦勢若此，念積薪之已然；民力幾何，懼奔駟之將敗。朕之論相，何可以不備？卿之圖功，亦在于攸終”。同列惡其言，故以“宅憂”疵之。昔楊文公以真廟御筆改“鄰壤”一字，即辭職而去，后許□□作哲宗哀冊，云“攀靈輿而增痛”，上皇改“攀”為“撫”、“痛”為“愴”，亦以不稱辭位。留之再三，竟改禮部尚書。今使它人竄易，止待罪而已。又富鄭公凡十九章，竟不起，末才一札子，即不許收接文字。皆非故事，蓋時異不得而同也。

曾鞏子固為越倅，作《鑒湖圖序》曰：“鑒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屬州城漕渠，東西距江。漢順帝永和五年，會稽太守馬溱之所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東南者皆委之，溉山陰、會稽兩縣十四鄉(xiāng)之田九千頃。非湖能溉田九千頃而已，蓋田之至江者，九千頃而已也。其東曰曹娥斗門，曰蒿口斗門。水之循南堤而東者，由之以入于東江。其西曰廣陵斗門，曰新徑斗門，水之循北堤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儲斗門，去湖最近，蓋因三江之上，兩山之間，疏為一門，而以時視田中之水。小溢則縱其一，大溢則盡縱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謂湖高于田丈馀，田又高海丈馀，水少則泄湖溉田，水多則田中水入海。故無荒廢之田，水旱之歲也。由漢以來幾千載，其利未嘗廢。宋興，始有盜湖為田者。祥符之間二十七戶，慶歷之間二戶，為田四頃。當(dāng)是時，三司轉(zhuǎn)運司猶下書切責(zé)州縣，使復(fù)田為湖。然自此更益慢法而奸民日起。至于治平之間，盜湖為田者，凡八十一戶，為田七百馀頃，而湖廢盡矣。其僅存者東為漕渠，自州至于東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風(fēng)涇至于峒塢十里，皆水廣不能十馀丈。每歲少雨，田未病而湖蓋已先涸矣。自此以來，人爭為計說”云云。宣和中，王仲嶷為太守，遂盡籍湖田二千二百六十七頃二十五畝以獻于官，則民之盜者不復(fù)禁戢。其蔣堂、杜杞、吳奎、范師道、施元長、張伯玉、陳宗言、趙誠復(fù)湖之議，與錢镠之遺法，后世不復(fù)可考矣。

國朝祠令，在京大中小祠，歲中凡五十。立春祀青帝，后亥祭先農(nóng)，后丑祀風(fēng)師，皆于東郊；孟春上辛祈谷，祀昊天上帝，是日祀感生帝，俱于南郊。享太廟、后廟。仲春上丁釋奠至圣文宣王廟，上戊釋奠昭烈武成王廟，戊日祭太社、太稷，祀九宮貴神于東郊，祭五龍祠。剛?cè)占礼R祖于西郊。春分朝日于東郊，是日祠東太一宮，開冰祭司寒于冰井。季春吉已祭先蠶于東郊，立夏祀赤帝于南郊，后申祀雨師、雷師于西郊，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于南郊。享太廟、后廟。五年一禘，則停時享。夏至祭皇地祇于北郊，是日祠中太一宮。季夏土王，祀黃帝于南郊，祀中溜于太廟之廷。立秋祀白帝于西郊，后辰祀靈星于南郊。孟秋享太廟、后廟。仲秋上丁釋奠于至圣文宣王廟，上戊釋奠于昭烈武成王廟，戊日祭太社太稷，祀九宮貴神于東郊，剛?cè)侦腭R社于西郊。秋分夕月于西郊，是日祀太乙宮，祀壽星于南郊。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于南郊，立冬祀黑帝于北郊。后亥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祿于北郊。孟冬祀神州地祇于北郊。享太廟、后廟。三年一祫，則停時享。祭司寒于北郊，剛?cè)占礼R步于西郊。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南郊，是日祀中太一宮。季冬戌日蠟百神、祭大明、夜明于南郊。臘太廟、后廟，祭太社太稷，藏冰祭司寒于冰井。右并司天監(jiān)于一季前，以擇定日供報太常禮院參詳訖還監(jiān)，乃牒尚書祠部，具晝?nèi)丈觌荷⑾隆?/p>

凡大祠、中祠用樂，內(nèi)中祠風(fēng)、雨、雷師、五龍?zhí)?、先蠶，并不用。天地、日月、九宮祠日遇忌日，不妨作樂。太社、太稷以下，則備而不作。天地、宗廟、神州地祇、太社、太稷、五方帝、日月、太乙、九宮貴神、蠟祭百神、太廟奏告，并為大祠，散齋四日，致齋三日；先農(nóng)、風(fēng)師、雨師、雷師、至圣文宣王、昭烈武成王、五龍?zhí)谩⑾刃Q、先代帝王、岳鎮(zhèn)海瀆，并為中祠，散齋三日，致齋二日；馬祖、先牧、中溜、靈星、壽星、馬社、司中、司命、司人、司祿、司寒、馬步，并為小祠，散齋二日，致齋一日。

曾子固《書魏鄭公傳后》曰：“予觀鄭公以諫諍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禮，失始終之義，未嘗不反復(fù)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公之賢焉。伊尹、周公之諫，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存之于書，未嘗掩焉。至今稱太甲、成王為賢君，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事可見也。令當(dāng)時削而棄之，成區(qū)區(qū)之小讓，則后世何所據(jù)依而諫？又何以知其賢且良歟？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賢者諱與，此其戾也。夫《春秋》之所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彼焚稿者，非與？曰非伊尹、周公為之，近世取區(qū)區(qū)小亮者為之耳。以焚其稿為掩君之過，而后世傳之，則是使后世不見稿之是非，而必其過常在于已也，豈愛君之謂歟？孔光之去其稿而惑后世，庸詎知非謀己之奸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異乎？曰此非圣人所曾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謂不欲漏其言于一時之人耳。豈杜其告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己而事其君，不欺乎萬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云?！?/p>

王令逢源《上劉莘老書》論詩之弊曰：“古之為詩者有道，禮義政治，詩之主也；風(fēng)、雅、頌，詩之體也；比、賦、興，詩之言也。正之與變，詩之時也；鳥獸草木，詩之文也。夫禮義政治之道，得則君臣之道正，家國之道順，天下之為父子夫婦之道定。則風(fēng)者，本以是為風(fēng)；雅者，用是以為雅；頌者，取是以為頌。則賦者，賦此者也；比者，直而彰此者也；興者，曲而明此者也。正之與變，得失于此者也；鳥獸草木，文此者也。是古之為詩者有主，則賦、比、興、風(fēng)、雅、頌以成之，而鳥獸草木以文之而已爾。后之詩者，不思其本，徒取其鳥獸草木之文，以紛更之，惡在其不陋也！”

曾子固作《厄臺記》云：“淮陽之南，地名曰厄臺，詢其父老，夫子絕糧之所也。夫天地欲泰而先否，日月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萬物豈知大德乎？日月不晦，萬物豈知大明乎？天下至圣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堯有洪水之災(zāi)，舜有井廩之苦，禹有殛鯀之禍，湯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里之囚，武王有夷齊之譏，周公有管、蔡之謗，孔子有絕糧之難。噫！圣人承萬古之美，豈以一身為貴乎？是知合于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dāng)?shù)；齊日月之明，不能違日月之道。泰而不否，豈見圣人之志乎？明而不晦，豈見圣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陳也，講誦弦歌，不改常性。及犯圍之出，列從而行，怡然而歌，美之為幸。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業(yè)。果哉！身歿之后，圣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絕。有開必先，信其然也。於戲！先師夫子聘于時，民不否，遁于世，民弗泰也。否則否于一時，泰則泰于萬世。是使后之王者，知我先師之道，舍之則敗，因之則昌，習(xí)之則貴，敗之則亡。道之美此，孰為厄乎？”

李邦直作《韓太保墓表》云：“公諱惟忠，著籍真定，為靈壽人，忠憲公曾祖，今定州丞相之高祖父也，以忠憲公贈太保。太保之子諱處均，韓國公；韓國公之子諱保樞，魯國公；魯國公之子則忠憲公也，封陳國公。子八人。自太保至丞相才四世，五世而諸孫尤眾。自忠憲公至高祖，四世贈一品，上下衣冠七世。蓋自唐末更五代，天下之民纏于兵火之毒者二百馀年，至太祖、太宗起河北，有天下，墾除禍害，提攜赤子，而置之太平安樂之地，累圣繼之，以休養(yǎng)生息為事。其顧指左右，駕馭馳騁，莫非一時之豪杰?？贾T《國史》，則累朝將相，頗多河北人，若趙韓王普，實保塞人；曹冀王太尉，旦莘人；張尚書詠清，豐人；柳公開，元城人；李文靖公沇，肥鄉(xiāng)人；張文節(jié)公知白，清平人；宋宣獻公綬，平棘人；諱忠獻公琦，安陽人，馀有名公卿相望而立朝者，不可悉數(shù)。竊嘗原其故矣，夫河北方二千里，太行橫亙中國，號為天下脊，而大河自積石行萬里砥柱，旁緣太行至大伾，斗折而東，下走大海。長岡巨阜，紆馀盤屈，以相拱揖抱負。小則綿一州，大則連數(shù)郡，其氣象如此。而土風(fēng)渾厚，人性質(zhì)樸，則慷慨忠義之士，固宜出于其中。雖或有不遇，不及自用其才，亦必淹郁渟滀，聲發(fā)益大，澤漫益遠。以施于子孫，亦自然之理也。元豐元年秋九月，丞相自太原易鎮(zhèn)定武，乃詣靈壽，既祠謁墓下，因?qū)偾宄紴橹?，而得陽翟孫曼叔書于右。不獨著太保公之系，將以遍示天下為人子孫者焉?！敝覒椆麅|，事仁宗為同知樞密院、參知政事。八子，絳、縝為宰相，維為門下侍郎，四為員外郎，一寺丞早世。故黃魯直為子華挽詩云“八龍歸月旦，三鳳繼天衢”者，蓋實錄也。

蔡京《太清樓特宴記》云：“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詔臣京宥官省愆，復(fù)官就第。詔以是月八日開后苑，宴太清樓，召臣執(zhí)中、臣俁、臣偲、臣京、臣紳、臣居厚、臣正夫、臣蒙、臣洵仁、臣居中、臣洵武、臣俅、臣貫于崇政殿賜坐，命宮人擊踘，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門。詔臣京曰：‘此跬步至宣和，即言者所謂金柱玉戶者也，厚誣宮禁。其令子攸掖入觀焉?！瘱|入小花徑，南度碧蘆叢，又東入便門至宣和殿，止三楹，幾案臺榻漆以黑，下宇純朱，上棟純綠，飾緣無文采。東西廡各有殿，東曰瓊蘭，西曰凝芳，后曰積翠，南曰瑤林，北洞曰玉宇。后有沼曰環(huán)碧，兩旁有亭曰臨漪、華渚。沼次有山，殿曰云華，閣曰太寧。左右躡道以登，中道有亭曰琳霄，次曰會春。閣下有殿曰玉華。玉華之側(cè)有御書榜曰三洞瓊文之殿，旁有種玉錄云軒相峙。臣京奏曰：‘宣和殿閣亭沼，潔齊清虛，雅素若此，則言者不根，蓋不足恤?！瘴?，謁者引執(zhí)中已下入。女童樂四百，靴袍玉帶，列排場下；宮人珠籠巾、玉束帶，秉扇、拂、壺、巾、劍、鉞，持香球擁御床以次立。酒三行，上顧謂群臣曰：‘承平無事，君臣同樂，宜略去苛禮。飲食起居，當(dāng)自便無間?！讯撼急M醉?！本┯譃椤痘实坌银Q鑾堂記》曰：“宣和元年九月，金芝生道德院。二十日，皇帝自景龍江泛舟，由天波溪至鳴鑾堂，淑妃從。臣京朝堂下移班拜妃，內(nèi)侍連呼曰‘妃答拜’。臣欲謝，內(nèi)侍掖起，膝不得下。上曰：‘今歲四幸鳴鑾矣?！碱D首曰：‘昔人三顧，堂成已六幸，千載榮遇，鳴鑾固卑陋。且家素窶無具，愿留少頃，使得伸尊奉意?！显唬骸疄榍鋸娜??！纪宋鲝T，視庖膳，上為舉箸屢酬，歡笑如家人。六遣使持碼瑙大杯賜酒，遂御西閣，親手調(diào)茶，分賜左右。妃亦酌。遣使道由臣堂視臥內(nèi)，嗟其弊惡。步至芝所，上立門屏側(cè)語臣曰：‘不御袍帶，不可相見，可去冠服?！蓟什涝唬骸顺及哺?？罪當(dāng)萬死！’上曰：‘既為姻家，置君臣禮，當(dāng)敘親?！嫌H手持橄欖以賜。時屏內(nèi)御坐有嬪在側(cè)，咫尺不敢望。眾嘩曰‘妃也’。妃興顧，遽起立。臣附童貫致禮，乃奏乞遣貫為妃壽。上乃酌酒授貫，妃飲竟，上又酌為妃酬酒。上調(diào)羹，妃剖橙榴，拆芭蕉，分馀甘，遣臣婢竟遺賜，曰：‘主上每得四方美味新奇，必賜師相，無頃刻廢忘。諭師相知無忘。’臣懷感嘆謝。上又賜酒，命貫酌，曰：‘可與貫語。’貫為臣言：‘君臣相與，古今無若者。’臣嗚咽嗟惜，因語：‘身危，非主上幾不保，如今日大理魏彥純事是也?！炲嵋月劊像斣唬骸淙舸?，小人猶敢爾？昨日聶山對，請窮治彥純，已覺其離間，故罷山尹事。朕豈以一語罪卿？小人以細故羅織耳！’亟索紙，即屏上草詔，釋彥純，出知安州。上又命酒，使貫陪，遂醉，諸孫掖出?！本┲?dāng)⒅??縷如此，不特欲夸耀于世，又將以恐動言者。然不知皆不足恃為榮，而適足以為國家之辱焉。時以其居尚露土木，賜紫羅萬匹，使制帟幕，而京之獻遺亦數(shù)十萬緡。后戶部侍郎王蕃發(fā)之，究治皆榷貨務(wù)錢也。所謂天波溪者，由景龍門寶箓宮循城西南以至京第，其子絳上書其父，謂“今日恩波，他年禍水”。而小民謠言《十不羨》中“萬乘官家渠底串”者是也。

自中原遭北敵之禍，人死于兵革水火、疾饑墜壓、寒暑力役者，蓋已不可勝計。而避地二廣者，幸獲安居。連年瘴癘，至有滅門。如平江府洞庭東西二山在太湖，種柑橘桑麻，糊口之物，盡仰商販。紹興二年冬，忽大寒，湖水遂冰，米船不到，山中小民多餓死。富家遣人負載，蹈冰可行，遽又泮拆，陷而沒者亦眾。泛舟而往，卒遇巨風(fēng)激水，舟皆即冰凍重而覆溺，復(fù)不能免。又是歲八月十八日，錢塘觀潮，往者特盛。岸高二丈許，上多積薪，人皆乘薪而立。忽風(fēng)駕洪濤出岸，激薪崩摧，死者有數(shù)百人。衢州開化縣界嚴、徽、信州之間，萬山所環(huán)，路不通驛。部使者率數(shù)十歲不到，居人流寓，恃以安處。三年春，偶邑人以私怨告眾事魔，有白馬洞繆羅者，殺保正，怒其乞取，其弟四六者，輒衣赭服傳宣喧動。至遣官兵往捕，一方被害。七夕日，興化軍忽大水，城內(nèi)七尺，連及泉州界，漂千馀家。前此父老所不記，蓋九州之內(nèi)，幾無地能保其生者。豈一時之人數(shù)當(dāng)爾邪？少陵謂“喪亂死多門”，信矣！

范文正公四子，長曰純?nèi)?，材高善知人。如狄青、郭逵，時為指使，皆禮異之；又教狄以《左傳》，幕府得人，多所薦達。又通兵書，學(xué)道家能出神。一日方觀坐，為妹婿蔡交以杖擊戶，神驚不歸，自爾遂失心。然居喪猶如禮，草文正行狀皆不誤失。至其得疾之歲，即書曰：“自此天下大亂。”遂擲筆于地，蓋其心之定也。有子早世，只一孫女，喪夫，亦病狂。嘗閉于室中，窗外有大桃樹，花適盛開，一夕斷欞登木，食桃花幾盡。明旦，人見其裸身坐于樹杪，以梯下之，自是遂愈。再嫁洛人奉議郎任谞，以壽終。

中書舍人四員，分掌六房，事無巨細，皆與宰相通簽，奏狀書銜亦俱平寫。但押字即在紙后印窠心中，與它官司異也。

任忠厚，蜀人，有文，馳譽上庠。一目患翳，而身甚長，服賜第時綠袍，幾不能踝。然喜嘲謔，嘗玩一友人，其人恚曰：“公狀貌如此，曾自為其目否？”任見其怒，即曰：“吾亦自有詩也?！眴栔?，云：“有個官人靡恃已，著領(lǐng)藍袍罔談彼。面上帶些天地玄，眼中更有陳根委。”其人乃笑而已。皆《千字文》歇后語也。

廣南風(fēng)俗，市井坐估，多僧人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室家，故其婦女多嫁于僧，欲落發(fā)則行定，既剃度乃成禮。市中亦制僧帽，止一圈而無屋，但欲簪花其上也。嘗有富家嫁女，大會賓客，有一北人在坐，久之，迎婿始來，喧呼“王郎至矣”，視之，乃一僧也?？痛篌@駭，因為詩曰：“行盡人間四百州，只應(yīng)此地最風(fēng)流。夜來花燭開新燕，迎得王郎不裹頭?！比缲毾轮?，女年十四五，即使自營嫁裝，辦而后嫁。其所喜者，父母即從而歸之，初無一錢之費也。

全州興安縣石灰鋪，有陶弼商公詩云：“馬度嚴關(guān)口，生歸喜復(fù)嗟。天文離卷舌，人影背含沙。江勢一兩曲，梅梢三四花。登高休問路，云下是吾家。”魯直題其后云：“修水黃庭堅竄宜州，少休于此，觀商公五言，嘆賞久之。崇寧三年五月癸酉，南風(fēng)小雨?！敝两B興中，字墨猶存。

黃策在平江府出賣蔡京籍沒財物，得京親書《親奉圣語札子》云：“元符三年五月十日，召赴內(nèi)東門小殿，上曰：‘廢后久處瑤華，皇太后極所矜憐，今欲復(fù)其位號，召卿草制。’奏曰：‘臣曾草廢后詔，今又草復(fù)后制，臣豈得無罪？’上曰：‘此豈干卿事？兼皇太后言，昨先帝既廢后，亦有悔意，曾語與皇太后。今先帝上仙，追前意與復(fù)位號，于理無嫌?！季υ唬骸艧o兩后，今日前皇太后恩憐，理亦無妨。但臣聞有復(fù)必有廢，未知圣意如何？存之何害？廢之何益？’上曰：‘元符皇后，先帝所立，位號已定，豈可更廢之？適足以彰先帝之失?！季┰唬骸ヒ馊绱?，天下幸甚。元符皇后存之何害于朝廷？廢之適足快報怨于先帝之人。存廢于朝廷無利害，恭聞德音，有以見陛下盡兄弟之義，皇太后敦母愛之仁。天下幸甚！’”按京之心，當(dāng)時備載一時之語，蓋欲彰大有功于昭懷爾，初未嘗致意于昭慈圣獻之廢。哲廟嘗有悔意也。紹興初，取京親書，因下詔曰：“隆祐皇太后仙游不反，殯奉有期，永懷保佑之功，務(wù)極褒崇之典。爰念蒙垢于紹圣之末，即瑤華而退居，復(fù)位于建中之初，實欽圣之慈旨。屬奸臣之當(dāng)制，乃隱沒而不言。莫洗謗傷，久淹歲月?！敝寥臧嗽?，鎮(zhèn)潼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信安郡王孟忠厚，以隱沒不言之事，天下未知，乞?qū)⒕┧M《錄圣語札子》宣付史館，遂從其請焉。

范忠宣公自隨守責(zé)永州安置誥詞，有“謗誣先烈”之語，公讀之泣下曰：“神考于某有保全家族之大恩，恨無以報，何敢更加誣詆？”蓋李逢乃公外弟，嘗假貸不滿，憾公。后逢與宗室世居狂謀，事露系獄，吏問其發(fā)意之端，乃云因于公家見《推背圖》，故有謀。時王介甫方怒公排議新法，遽請追逮，神考不許，曰：“此書人皆有之，不足坐也?！比逯?，乃謂此耳。

建炎后俚語，有見當(dāng)時之事者，如“仕途捷徑無過賊，上將奇謀只是招?！庇衷啤坝霉伲瑲⑷朔呕鹗苷邪?；欲得富，趕著行在賣酒醋?！?/p>

韓退之《送僧澄觀》詩云：“火燒水轉(zhuǎn)掃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借問經(jīng)營本何人？道人澄觀名藉藉。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dāng)今無?！狈册屖蠣I建作大緣事，雖賴行業(yè)，然非有才智亦不可也。平江府常熟縣有僧文用，目不識字而有心術(shù)。始欲建寺，即唱云：“城西北有山，而東南乃湖水，客勝于主，在術(shù)家為不利。若于湖濱建為梵宮，起塔其上，則百里之內(nèi)，四民道釋，當(dāng)日隆于前矣?！蹦艘?guī)沮洳淺水之中，欲置寺基。于是邑人欣然從之，老幼負土，雖閨房婦女，亦以裙裾包裹瓦石，填委其上，不旬月，遂為皋陸。乃創(chuàng)為甓塔，再級則止。又作輪藏，殊極么么。它寺每轉(zhuǎn)三匝，率用錢三百六十，而此一轉(zhuǎn)，亦可取金，才十之一。日運不絕，遂鑄大鐘，用銅三千斤。時慧日、東靈二寺，已為亡人撞無常鐘，若又加一處，不特不多，且有爭奪之嫌。文用乃特為長生鐘，為生者誕日而擊，隨所生時而叩，故同日者亦不相礙，獲施不貲。先是酒務(wù)有漏瓶棄之，文用乞得數(shù)十枚，散于邑中編戶，每淘炊時，丐置一掬其中，旬日一掠，謂之“旬頭米”。工匠百數(shù)，賴此足食?；廴斩U寺為屯兵殘毀，縣宰欲請長老住持，患無以供給，文用首助錢五百千，由此上下樂之，施利日廣。自建炎戊申至紹興癸丑，六歲之間，化錢馀十五萬緡。又請朱勔墳寺舊額為崇教興福院，不數(shù)年，遂為大剎矣。其人故未可與澄觀擬，但其所為，皆用權(quán)術(shù)悅?cè)艘匀?，而人不悟也?/p>

興化軍莆田縣去城六十里，有通應(yīng)侯廟，江水在其下，亦曰通應(yīng)。地名迎仙。水極深緩，海潮之來，亦至廟所，故其江水咸淡得中，子魚出其間者，味最珍美，上下十?dāng)?shù)里魚味即異，頗難多得。故通應(yīng)子魚，名傳天下。而四方不知，乃謂子魚大可容印者為佳。雖山谷之博聞，猶以通印??魚為披綿黃雀之對也。至云“??魚背上通三印”，則傳者益誤，正可與“一麾”為比矣。以子名者，取子多為貴也。

自建炎丁未至紹興癸丑，七歲之間，任執(zhí)政者三十有五人，凡易十一相。而呂頤浩、朱勝非皆再入，蓋無歲不罷易也。時以地褊員多，惟選人得終三考，京朝官以上，率二年成資即替。從官郎曹，率以遞升。歲馀不遷者，已有淹滯之嘆。士子戲謂自周歲以至三年，蓋有高下之序也。

紹興三年八月，浙右地震，地生白毛，韌不可斷。時平江童謠曰：“地上生白毛，老小一齊逃?！迸_臣論其事，因下求言之詔。宰相呂頤浩由此以罪罷。按《晉志》成帝咸康初，孝武太元二年、十四年，地皆生毛，近白災(zāi)也。孫盛以為人勞之異。其后征伐征斂賦役無寧歲，天下勞擾，百姓疲怨焉。時軍卒多虜掠婦女，人有三四，每隨軍而行，謂之老小。方韓、劉自建康鎮(zhèn)江更戍。既而，劉移屯池州，韓復(fù)分軍江寧，王往湖南，岳飛自江外來行在，即至九江，郭仲荀赴明州，老小之行，已數(shù)十萬人也。

臨沂縣韓彥文作《二府除拜錄》，載本朝自建隆庚申至紹興癸丑，一百七十四年之間，任二府執(zhí)政者三百四十馀人，宰相八十人。范宗尹建炎四年拜平章事，年三十二，為最少；畢文簡士安景德元年作相，年八十五，為最老。執(zhí)政一百三十四人，范宗尹先作相一年，畢文簡與拜相同歲，二人亦皆為長幼之冠。西樞一百三十四人，章質(zhì)夫楶崇寧元年年七十六，為同知院事；寇萊公準淳化二年為副使，年三十一。惟傅堯俞為中書侍郎，韓崇訓(xùn)、曹輔為樞密，三人皆不知其甲子也。內(nèi)除七十七人互見，實二百七十一人，周朝舊相亦在其中。

周邦彥待制嘗為劉昺之祖作埋銘，以白金數(shù)十斤為潤筆，不受。劉無以報之，因除戶部尚書，薦以自代。后劉緣坐王采訞言事得罪，美成亦落職，罷知順昌府宮祠。周笑謂人曰：“世有門生累舉主者多矣，獨邦彥乃為舉主所累，亦異事也?！?/p>

顧臨子敦內(nèi)翰，姿狀雄偉，少未顯時，人以“顧屠”嘲之。元祐中，自給事中為河北都運使，蘇子瞻作詩送之云：“我友顧子敦，軀膽兩雄偉。便便十圍腹，不但貯書史。容君數(shù)百人，一笑萬事已。十年臥江海，了不見慍喜。磨刀向豬羊，釃酒會鄰里。歸來如一夢，豐頰愈茂美。平生批敕手，濃墨寫黃紙。會當(dāng)勒燕然，廊廟登劍履。翻然向河朔，坐念東郡水。河來屹不去，如尊乃勇耳?！鳖櫟弥粯?。既行，群公祖道郊外，子瞻辭疾不往，和前韻以送，因以自解焉：“君為江南英，面作河朔偉。人間一好漢，誰似張長史？上書苦留君，言拙輒報已。置之勿復(fù)道，出處俱可喜。攀與共六尺，食肉飛萬里。誰言遠近殊，等是朝廷美。遙知別送處，醉墨爭淋紙。我以病杜門，《商頌》空振履。后會知何日，一歡如覆水。善保千金軀，前言戲之耳?！?/p>

綦叔厚云：進士登第，赴燕瓊林，結(jié)婚之家為辦支費，謂之鋪地錢。至庶姓而攀華胄，則謂之買門錢。今通名為擊捉錢。凡有官者皆然，不論其非榜下也。

白樂天詩云：“歲盞后推藍尾酒，辛盤先勸膠牙餳?！庇衷疲骸叭{尾酒，一碟膠牙包括?！倍鴸|坡亦云：“藍尾忽驚新火后，〈（樂天《寒食》詩云“三杯藍尾酒”。）〉遨頭要及浣花前。成都太守自正月二日出游，至四月十九日浣花乃止?！苯杂谩八{”字。余嘗見唐小說，載有翁姥共食一餅，忽有客至云：“使秀才婪尾。”于是二人所啖甚微，末乃授客，其得獨多，故用貪婪之字。如歲盞屠酥酒，自小飲至大，老人最后，所馀為多，則亦有貪婪之意。以餳膠牙，俗亦于歲旦嚼琥珀餳，以驗齒之堅脫，故或用較字。然二者又施之寒食，豈唐世與今異乎？

東坡作《雪》詩云：“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比硕嗖粫杂駱?、銀海事，惟王文正公云：“此見于道家，謂肩與目也。”又有詩云：“三杯軟飽后，一枕黑甜馀?！贝酥V語也。若無杯枕，則后世不知其為“酒”與“睡”矣。

元祐末，已有紹述之論。時來之邵為御史，議事率多首若鼠，世目之為“兩來子”。紹興中，呂元直為相，驟引席益為參政，故席感恩，悉力為助。已而徐師川在西樞得君，與呂不葉，席乃陰與徐結(jié)，于時又號為“二形人”。謂陽與呂合而陰與徐交也。呂既出，而欲為刺虎之術(shù)，竟不能就，而反被逐，士夫莫不快之。

有人自云能使碌軸相搏，因先斂錢以二瓢為試，置之相去一二尺，而跳躍相就，上下宛轉(zhuǎn)不止。人皆競出錢，欲看石軸相擊。遂有告其造妖術(shù)惑眾，收赴獄中，錮以鐵鎖，灌之豬血。其人訴云：“二瓢尚在懷中。乃搗磁石錯鐵末以，膠涂瓢中各半邊，鐵為石氣所吸，遂致如此。其云使石者，特紿眾以率錢耳?！逼浦湃?，久乃釋之。

紹興中，在錢塘八座止兩人，洪擬、黃叔敖也。每傳呼尚書，則市人相戲問：“是何顏色者？”

世有自諱其名者，如田登在至和間為南宮留守，上元，有司舉故事呈稟，乃判狀云：“依例放火三日。”坐此為言者所攻而罷。又有典樂徐申知常州，押綱使臣被盜，具狀申乞收捕，不為施行。此人不知，至于再三，竟寢不報。始悟以犯名之故，遂往見之云：“某累申被賊，而不依申行遣，當(dāng)申提刑，申轉(zhuǎn)運，申廉訪，申帥司，申省部，申御史臺，申朝廷，身死即休也！”坐客笑不能忍。許先之監(jiān)左藏庫，方請衣，人眾，有武臣親往懇之曰：“某無使令，故躬來請，乞早支給。”許允之。久之未到，再往叩之云：“適蒙許先支，今尚未得。”許諭曰：“公可少待。”遂至暮，不及而去。汪伯彥作西樞，有副承旨當(dāng)喚狀，而陳牒姓張校尉，名與汪同，遂止呼張校尉。其人不知為誰，久不敢出。再三喻令勿避，竟不敢言。既又迫之，忽大呼曰：“汪伯彥?！弊笥倚帧Ｍ袅R之曰：“畜生！”遂累月不敢復(fù)出。

兩浙婦人皆事服飾口腹而恥為營生，故小民之家不能供其費者，皆縱其私通，謂之貼夫，公然出入不以為怪。如近寺居人，其所貼者皆僧行者，多至有四五焉。浙人以鴨兒為大諱，北人但知鴨羹雖甚熱亦無氣。后至南方，乃知鴨若只一雄，則雖合而無卵，須二三始有子。其以為諱者，蓋為是耳，不在于無氣也。[1]

崇寧中，方嚴黨禁，凡系籍人子孫，不聽仕宦及身至京畿。時司馬樸文季，溫公之侄孫，外祖乃范忠宣，又娶張蕓叟之女。元祐年中，受外家恩澤，世謂對佛殺了無罪也。又晁十二之道自為優(yōu)人過階語云：“但仆元祐間詩賦登科，靖國中宏詞入等，尚之喚作哥哥，補之呼為弟弟。甚人上書耶？甚人晁詠之！”聞?wù)吣唤^倒。

金人南牧，上皇遜位，乃與蔡攸一二近侍，微服乘花綱小舟東下，人皆莫知。至泗上，徒步至市中買魚，酬價未諧，估人呼為保義。上皇顧攸笑曰：“這漢毒也?！睔w猶賦詩，用“就船魚美”故事，初不以為戚。

秦魯國大長公主，昭陵之女，下嫁錢景臻太傅，于今上為曾祖姑。二子忱、愐，皆為節(jié)度使，靖康中，換為上將軍，遂無俸給。幼子遙郡防御使。至紹興間，新制非經(jīng)參部人不勘支俸錢，三子遂俱無祿。獨大主所請錢斛，已不能足用，又避地偏走二廣，所至多不給。時年馀七十，上表乞赴行闕不允，再具奏：“妾雖迫于饑窘，不敢妄有干求。但以年老多病，瘴癘之馀，得一望清光，雖死不恨?！笔悸爜沓?。上皇改公、郡、縣主為帝宗族姬，時以語音為不祥。至是饑窘之言，果見于文表，是可怪也。

宋景文與兄元憲，少時嘗謁楊大年，坐中賦《落花詩》。元憲云：“金谷路塵埋國艷，武陵溪水泛天香?！本拔脑疲骸皩h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成半面妝。”文公以兄為勝。謂景文小巧，它日富貴亦不迨其兄，且不當(dāng)更用“落”字也。

諺有“巧息婦做不得沒面馎饦”與“遠井不救近渴”之語。陳無已用以為詩云：“巧手莫為無面餅，誰能留渴需遠井？”遂不知為俗語。世謂少陵“雞狗亦得將”用“嫁得雞，逐雞飛；嫁得狗，逐狗走”，或幾是也。

紹興年間，天下州郡遂成三分：一為偽齊，金人所據(jù)；一付張浚，承制除拜；朝廷所有，唯二浙、江、湖、閩、廣而已。員多闕少，如諸州通判佳處，見任與待闕者，率常四五人。時洪擬尚書與梁弁為故人，弁待平江府倅已二年，而擬之子光祖又在弁后，遂為營求為樞密院計議官，又當(dāng)待闕三歲。弁作啟謝洪曰：“雖云出谷以遷喬，殆類進寸而退尺?！被蛑^計議之比乘，實進非退，不若以“遠井近渴”為對也。后臺章論之，還梁故任而罷光祖。

上皇始愛靈壁石，既而嫌其止一面，遂遠取太湖。然湖石粗而太大，后又撅于衢州之常山縣南私村，其石皆峰巖青潤，可置幾案，號為巧石。乃以大者疊為山嶺，上設(shè)殿亭。所用既廣，取之不絕，舳艫相銜。淵圣即位，罷花石綱，沿流皆委棄道傍。金人圍都城，城中之機石多碎以為炮。虜既去，晁說之以道舍人東下過符離，有高況者以二石遺之，晁以詩謝曰：“泗濱浮石豈不好？怊悵上方承眷時。今日道傍誰著眼？女墻猶得擲胡兒！”[2]

王襄自同知密院落職知亳州，限三日到任，倉皇東下，夜至鄼陽鎮(zhèn)，已屬亳境。使人語鎮(zhèn)官，假一介就州呼迓人。時宣義郎王偉為監(jiān)官，初未聞報，且訝行李蕭條，疑以為偽，叱去不與。王懼于逾期，遂以敕呈之。時謂郡守呈敕于監(jiān)鎮(zhèn)，世未嘗有也。或云堂札誤書赴字為到，然王乃蔡京所惡，時為宰相，乃故，非誤也。許昌至京師道中，有重阜如馲駝之峰，故名馲駝堰。皆積沙難行，俗因呼為“馲駝嫣”。又有大澤，彌望草莽，名好草陂，而夏秋積水，沮洳泥淖，遂易為“鏖糟陂”。如小姑山、彭郎磯之類，為世俗所亂者，蓋不可勝數(shù)也。

蔡襄為三司使，以嘉祐七年明堂支費數(shù)為準，每遇大禮，依附封樁，仍乞遣朝臣諸路刬發(fā)錢帛，至今行之。其支賜度錢九十六萬二千馀貫，銀三十五萬四千六百三十馀兩，絹一百二十萬八百馀匹，綢四十萬一百馀匹，金六千七百七十兩。第二等生衣物計錢四十五萬貫，錦、綾、羅、鹿胎、透背等，計錢九萬九千八百馀貫，絲三十八萬八千兩，綿一百四十二萬八千馀兩。

紹興中，統(tǒng)兵有神武五軍及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三大帥，都計無二十萬眾。而劉軍不及三之一，月費米三萬石，錢二十八萬貫。比之行在諸軍之費，米減萬馀石而錢二三萬緡。蓋人雖少而官資率高，且莫能究其實也。時天下州郡沒于金人，據(jù)于僭偽，四川自供給軍，淮甸、江、湖，荒殘盜賊，朝廷所仰，惟二浙、閩、廣、江南，才平時五分之一，兵費反逾前日。此民之所以重困，而官吏多不請俸或倚閣，人有饑寒之嘆也。

孔子宅在今仙源故魯城中歸德門內(nèi)闕里之中，北洙面泗。即所云矍相圃之東北也。杏壇在魯城內(nèi)，靈光殿為漢景帝程姬之子恭王余所立。王延壽賦序，因魯僖基兆而營也。遭漢中微，盜賊奔突，自南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見墮壞，而靈光巋然獨存。今其遺址不復(fù)可見，而先圣舊宅，近日亦遭兵燹之厄，可嘆也夫！

自古兵亂，郡邑被焚毀者有之，雖盜賊殘暴，必賴室廬以處，故須有存者。靖康之后，金虜侵陵中國，露居異俗，凡所經(jīng)過，盡皆焚爇。如曲阜先圣舊宅，自魯共王之后，但有增葺。莽、卓、巢、溫之徒，猶假崇儒，未嘗敢犯。至金寇遂為煙塵。指其像而詬曰：“爾是言夷狄之有君者！”中原之禍，自書契以來未之有也。[3]

岐國公王圭在元豐中為丞相，父準，祖贄，曾祖景圖，皆登進士第。其子仲修，元豐中登第。公有詩云：“三朝遇主惟文翰，十榜傳家有姓名。”注云：“自太平興國以來，四世凡十榜登科?！焙笾吨僭雨取⒅僮巫雨南嗬^登科，昴又魁天下。本朝六世登第者，與晁文元二家，而晁一世賜出身也。崇寧四年，耆初及第，祁公長子仲修作詩慶之曰：“錫宴便傾光祿酒，賜袍還照上林花。衣冠盛事堪書日，六世詞科只一家?！庇譂h國公準子四房，孫婿九人，余中、馬玿、李格非、閭丘吁、鄭居中、許光疑、張燾、高旦、鄧洵仁皆登科，鄧、鄭、許相代為翰林學(xué)士，曾孫婿秦檜、孟忠厚同年拜相開府，亦可謂華宗盛族矣。

東坡《石炭詩引》云：“彭城舊無石炭，元豐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訪獲州之西南白土鎮(zhèn)之北，以治鐵作兵，犀利勝常云?！卑础稏|漢地理志》豫章郡建城注云：《豫章記》曰：“縣有葛鄉(xiāng)，有石炭二頃，可然以爨?！眲t前世已見于東南矣。昔汴都數(shù)百萬家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者。今駐蹕吳、越，山林之廣，不足以供樵蘇。雖佳花美竹，墳?zāi)怪砷保瑲q月之間，盡成赤地。根枿之微，斫橛皆偏，芽蘗無復(fù)可生。思石炭之利而不可得。東坡已呼為遺寶，況使見于今日乎？或云信州玉山亦有之，人畏穿鑿之?dāng)_，故不敢言也。

參知政事孟庾夫人徐氏有奇疾，每發(fā)于聞見，即舉身戰(zhàn)栗，至于幾絕。其見母與弟皆然，母至死不相見。又惡聞徐姓及打銀打鐵聲，買物不得見有馀錢，亦不欲留一文。嘗有一婢，使之十馀年甚得力，極喜之。一日偶問其家所為業(yè)，婢云“打銀”，疾亦遂作，更不可見，竟逐去之。至于其他，皆無所差失，醫(yī)祝無能施其術(shù)。蓋前世所未嘗聞也。

甄徹，字見獨，本中山人，后居宛丘，大觀中登進士第。時林攄為同知樞密院，當(dāng)唱名，讀甄為堅音，上皇以為真音，攄辯不遜，呼徹問之，則從帝所呼，攄遂以不識字坐黜。后見甄氏舊譜，乃徹之祖屯田外郎履所記云：“舜子商均封虞，周封于陳，為楚惠王所滅。至烈王時，有陳通奔周，王以為忠，將美其族，以舜居陶甄之職，命為甄氏，皆通之后，而居中山者于邯為近。按許慎《說文》‘甄，陶也，從瓦垔，音居延反。’《吳書》孫堅入洛，屯軍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氣，令人入井，探得傳國璽。堅以甄與己名相協(xié)，以為受命之符。則三國以前，未有音為之人切者矣。孫權(quán)即位，尊堅為武烈皇帝，江左諸儒為吳諱，故以陶甄之甄，因其音之相近者轉(zhuǎn)而音真?！墩f文》顛、蹎、滇、闐以真為聲，煙、咽以甄為聲，馴、??以川為聲，詵、侁、??以先為聲，此皆先真韻中互以為聲也。況吳人亦以甄音旃，則與真愈近矣。其后秦為世祖苻堅，隋為高祖楊堅，皆同吳音，暫避其諱。然秦有冀土止一十五年，隋帝天下才三十七載，避諱不久，尋即還復(fù)，既殊漢慶為賀，又異唐丙為景。字且不易，惡能遽改？故世處鎮(zhèn)定者，猶守舊姓，柰何世俗罕識本音？縱不以真見呼，又乃反為堅字。慮后從俗，致汨本真，是用原正厥音，參考世系，敘為家譜云?！庇喟础肚站帯吠ㄗ鞫?，而張孟押韻，真與甄皆之人切。云舜陶甄河濱，因以為氏。又稽延切，而稽延之音，訓(xùn)察與免，而不言陶與氏也。堅自音經(jīng)天切，與甄之音異矣。嘉祐中，王陶作徹之曾祖說馬濟墓銘云：“甄以舜陶，氏出于陳。避吳、苻、隋，時有為甄。南北混訛，姓音莫分。本之于古，乃識其真?！?/p>

紹興元年，車駕在越，月支官吏錢二十六萬九千一百三十貫，米七千八百六十五石，料一百六十六石，草一千四百五十六束，軍兵錢二十五萬八百二十三貫，米四萬一千五百三十八石，大麥四千一百七十六石，谷六百七十一石，草二萬七千二百三十九束。此其大概，而軍兵去來不常，故不得而定也。

將仲本論鑄錢事云，熙寧、元豐間，置十九監(jiān)，歲鑄六百馀萬貫。元祐初，權(quán)罷十監(jiān)。至四年，又于江、池、饒三監(jiān)權(quán)住添鑄內(nèi)藏庫錢三十五萬貫。見今十監(jiān)，歲鑄二百八十一萬貫，而歲不及額。自開寶以來，鑄宋通、咸平、太平錢，最為精好。今宋通錢每重四斤九兩。國朝鑄錢料例，凡四次增減。自咸平五年后來用銅鉛錫五斤八兩，除火耗，收凈五斤。景祐三年，依開通錢料例，每料用五斤三兩，收凈四斤十三兩。慶歷四年，依太平錢料例，又減五兩半，收凈四斤八兩。慶歷七年，以建州錢輕怯粗弱，遂卻依景祐三年料例。至五年以錫不足，減錫添鉛。嘉祐三年，以有鉛氣方始依舊。嘉祐四年，池州乞減鉛錫各三兩，添銅六兩。治平元年，江東轉(zhuǎn)運司乞依舊減銅添鉛錫。提點相度乞且依池州擘畫，省部以議論不一，遂依舊法，用五斤八兩，收凈五斤到今。其說以謂錢輕有利，則盜鑄難禁。殊不知盜鑄不緣料例，而開通錢自唐武德至今四百馀年，豈可謂輕怯而易壞乎？緣物料寬剩，適足以資盜竊。今依景祐三年料例，據(jù)十監(jiān)歲額二百八十一萬貫，合減料八十七萬八千馀斤，可鑄錢一十六萬九千馀貫。

后漢王延壽作《王孫賦》云：“有王孫之狡獸，形陋觀而丑儀。顏狀類乎老公，軀體似乎小兒。儲糧食于耳頰，稍委輪于胃脾。同甘苦于人類，好??糟而啜醨?！绷雍褡鳌对魍鯇O》，其名蓋出于此。余謂自王公而次侯，故以王孫寄之耳。

浙東人以畜產(chǎn)相呼，乃笑而受之。若及父祖之名，則為莫大怨辱，有毆擊因是而致死者。又其語音訛謬，諱避尤可笑。處州遂昌縣有大姓潘二者，人呼為“兩翁”，問之，則其父名義也。

單州有單父縣，有王莽村，衢州江山縣有祿山院。祿山猶有意義，而王莽則莫得而推。勝母、朝歌，尚所可惡，況于此乎？

西北春時，率多大風(fēng)而少雨，有亦霏微。故少陵謂“潤物細無聲”。而東坡詩云：“春雨如暗塵，東風(fēng)吹倒人。”韓持國亦有“輕云薄霧，散作催花雨”之句。至秋則霖霪苦雨，歲以為常。二浙四時皆無巨風(fēng)，春多大雷雨，霖霪不已。至夏為“梅雨”，相繼為“洗梅”。以五月二十日為“分龍”，自此雨不周遍，猶北人呼“隔轍”也。迨秋稻欲秀熟，田畦須水，乃反亢旱。余自南渡十?dāng)?shù)年間，未嘗見至秋不祈雨。此南北之異也。

有人自金逃歸，云過燕山道間僧寺，有上皇書絕句云：“九葉鴻基一旦休，猖狂不聽直臣謀。甘心萬里為降虜，故國悲涼玉殿秋。”天下聞而傷之。使尚在位，豈止祭曲江而已乎？申屠剛謂“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者，是矣。杜牧謂“后人哀之”，可不鑒哉！

冉閔誅諸黨，與死者二十馀萬，時高鼻多須，至有濫死者半。袁紹捕宦者，無少長皆殺之?；蛴袩o須而誤死者，至自發(fā)露，然后得免者二千馀人。本朝王德用，言者謂其貌類藝祖，宅枕乾岡，乃云：“本父母所生，朝廷之賜?！倍弑菬o須，豈非遺體天與而然邪？特有幸不幸耳，未可以脫禍也！

三代之年，無九年之蓄為不足，而后世常乏終歲之儲，非特敦本力田者少而食者多，亦酒醴以糜之耳。蓋健啖者一飯不過于二升，飲酒則有至于無算。前代以水旱資儲未豐，皆禁酤酒，至于飴糖亦然。今略舉以見：漢景帝三年夏旱，禁酤酒，至后元年夏始得酤，凡五年。武帝天漢三年，榷酒酤。昭帝始元六年，罷榷升四錢。后漢和帝永光十六年，兗、豫、徐、冀四州比年多雨，禁酤酒。不見開禁之日。順帝漢安二年，禁酤酒。蜀先主時，天旱禁酒。晉孝武太元八年，開酒禁。不見始禁之年。安帝隆安五年，歲饑禁酒。石勒以百姓始復(fù)業(yè)，資儲未豐，于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以醴酒，行之?dāng)?shù)年，無復(fù)釀?wù)摺Ｋ卧墼问炅陆?，二十一年正月?fù)禁酒，恤饑也。二十二年八月開酒禁，有年也。唐高宗咸亨元年，以谷貴禁酒。肅宗至德三年三月辛卯，以歲饑禁酤酒，俟麥熟依常式。德宗大歷十四年罷榷酤，建中三年復(fù)榷。宋明帝時歲旱人饑，顏竣上言禁餳一月，息米近萬斛。紹興初谷貴，酒價不足以償米曲之直。余嘗獻議，欲以谷代俸錢而禁酤酒，時以為訝。

宗室子櫟字夢授，宣和中以進韓文、杜詩二譜，為本朝除從官之始。然必欲次敘作文歲月先后，頗多穿鑿。又喜吟詩，每對客使其甥諷誦，源源不已。嘗作《杜鵑》詩，夸于人，謂雖李、杜思索所不至。其首句云：“杜鵑不是蜀天子，前身定是陶淵明?！甭?wù)咝Σ荒苋?。至“夜棋三百子，曉發(fā)一千梳”，“發(fā)為干戈白，心于社禝丹”，亦其工者。

臨安府城中有寶積山，車駕駐蹕時，御史中丞辛炳、殿中侍御史常同、監(jiān)察御史魏砫、明橐、周綱皆居其上，人遂呼為“五臺山”。

車駕駐驛臨安，以府廨為行宮。紹興四年，大饗明堂，更修射殿以為饗所。其基即錢氏時握發(fā)殿，吳人語訛，乃云“惡發(fā)殿”，謂錢王怒即升此殿也。時殿柱大者，每條二百四十千足，總木價六萬五千馀貫，則壯麗可見。言者屢及而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