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幸好作者是個歐皇，要不你就看不到《大理寺日志》了
作者/彼方
排版/飲川
“這部漫畫與動畫共同成長、相互成就的作品，真的是在命運與汗水的編織之下，才最終來到了我們的面前?！?/p>
“這個不是不常見，是根本沒見過...如果當初沒有遇到好傳，可能現(xiàn)在播出的不過是另一個動畫，但我肯定不是現(xiàn)在的我了?！?/p>
說這句話的人叫RC，是一位在本次采訪當中三番五次感謝上天賜福的硬核漫畫作者。
“恭迎少卿大人！”
就在剛剛過去的四月，RC原作的條漫作品《大理寺日志》剛由好傳動畫（《大護法》制作團隊）改編成了番劇動畫。
該作品以唐朝武明空時期為歷史背景，將舞臺設置在了主管全國大案要案的大理寺。外表為一只大白貓的少卿李餅率領大理寺眾人屢破懸案，卻也同時被卷入了更大的旋渦當中...
絲毫不令人意外，在一眾業(yè)者以及粉絲的祝福聲中，這部“大型貓片”一經(jīng)播出，就以精良嚴謹?shù)闹谱骱蜌g樂卻又不失深度的劇情，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本季最熱門的動畫作品之一。
截止目前，經(jīng)歷了一個多月口碑沉淀，《大理寺日志》已經(jīng)在豆瓣斬獲了8.9的高分，在B站激情追番的人數(shù)，也從最初的16萬一路狂飆到了逾150萬，其堅實的改編質(zhì)量可見一斑。
然而，雖然收獲了觀眾的好評，但如果不是被要求接（jin）受（xing）采（ying）訪（ye），或許你很難想象，她對于動畫化的最深感觸，竟然是感到非常慶幸。
“動畫化沒有那么順利，每一步都挺險象環(huán)生的。感謝名單打出來可能得有三~米~長~，那就感謝命運把我們聚到一起吧?！?/strong>
而這就不由得讓人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才能讓原作者發(fā)出如此的感嘆呢？
為了了解《大理寺日志》誕生的經(jīng)歷，學術(shù)趴聯(lián)系到了RC老師以及在她三米長的感謝名單當中，非常重要的一位——《大理寺日志》的總導演槐佳佳。
就他們自身的經(jīng)歷以及《大理寺日志》的動畫化的歷程，我們對二位刨根問底，好好地挖掘了一番。
1.“所以在稍微有了一點積蓄之后，我就辭掉了工作”
《大理寺日志》的誕生，是RC多年的堅持換來的。
“那會兒還是紙媒時代，機會比較少，稿子屢投不中，所以對自己也沒啥信心，加上整個行業(yè)也一直低迷，所以直到大學畢業(yè)后的頭幾年里，我都沒太敢想過把畫漫畫當成職業(yè)?！?/p>
大學畢業(yè)后，從小學就開始畫漫畫的RC，卻并沒能如愿直接走上職業(yè)漫畫家的道路。她先后輾轉(zhuǎn)多家動畫、游戲公司，卻一直沒能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
但即便如此，在這略顯煎熬的幾年間，她卻始終沒有停下自己的畫筆——閑暇之時，她成為了一名在網(wǎng)上不間斷創(chuàng)作，往返于各大同人展的同人漫畫家。
彼時，RC的作品多以同人搞笑漫畫、插畫為主，涉及的題材則歐美漫畫、同人文化、國內(nèi)電影等等無所不包。
雖然相較現(xiàn)在的作品，當時的創(chuàng)作在畫技等方面仍稍顯稚嫩，但卻完全不妨礙讀者感受她那從作品中奔涌而出的腦洞與創(chuàng)意。
出于興趣創(chuàng)作的作品獲得了喜人的成績，RC也暗下決心堅持了下去。時間就這樣來到了2014年。
“當時（我）正在一家游戲公司做美工，對朝九晚五的工作越發(fā)感到窒息，所以在稍微有了一點積蓄之后，我就辭掉了工作，想真正開始畫漫畫了。”
也正是在這一年，開始全職給漫畫雜志社投稿維生的RC，在一次聚會上見到了她最重要的“引路人”——《大理寺日志》的制片人海格。言談之間，她向海格推薦了自己的同人漫畫作品《大理寺異聞錄》。
嗯，你沒有看錯，《大理寺日志》并不是“大理寺”系列的第一部作品。
早在2010年，基于香港著名導演徐克的《狄仁杰》系列電影，RC就已經(jīng)開始創(chuàng)作在武則天時代背景下，有關大理寺眾人的同人故事了。
“他塑造的時代并不等于完全還原歷史，而是將視角對準細節(jié)，全面立體地塑造故事環(huán)境，讓那個世界既有趣又可信。這一點是對我影響最大，也是我最希望能從自己的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東西。”
徐克被影迷愛稱為“徐老怪”，其影片以構(gòu)思獨特、勇于突破傳統(tǒng)著稱。在他的古裝電影當中，徐克毫不避諱特效的使用，同時也在拍攝技術(shù)、場景設計等多個方面探尋著電影的極限。由此，他的作品塑造了多個光怪陸離、有著大量視覺奇觀的江湖世界。
RC告訴我們，徐克作品中塑造的“時代感”，是最讓她著迷的特質(zhì)，而你也不難發(fā)現(xiàn)《狄仁杰》系列對于RC后續(xù)作品的深刻影響。
以《狄仁杰》系列為基礎的同人作品《大理寺異聞錄》，最終架起了好傳動畫與海格之間的橋梁——經(jīng)過協(xié)商以后，作為一家動畫公司的好傳，卻破天荒地“養(yǎng)”起了《大理寺日志》的漫畫連載，隨后也啟動了動畫化的進程。經(jīng)歷三年的精心打磨，這才有了動畫的橫空出世。
好戲，就要開始了。
2.“放棄條漫的風格，把作品所有的人物都吃透。”
“那個時候接觸了很多項目，也開始接觸前期的東西，就是看劇本、畫分鏡啥的，然后完了以后就回到天津了嘛。緊接著就是好傳，然后我們就開始一塊兒在這玩了?！?/p>
在接到《大理寺日志》的導演工作之前，槐佳佳就早已是動畫業(yè)界的一員老將了——07年從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專業(yè)畢業(yè)的他，在畢業(yè)后不久，就憑著自小的熱愛，義無反顧地跨進了動畫行業(yè)。
此后，他加入過當時中國最大的無紙動畫公司——北京其卡通，也和妻子一同開辦過自己的動畫公司，期間承接了大量來自美國、日本等地的外包工作。2011年回到家鄉(xiāng)天津，在機緣巧合之下，他與好傳CEO尚游等人共同組建了好傳動畫，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之一。
而雖然已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當槐佳佳接到《大理寺日志》項目的時候，卻依舊發(fā)現(xiàn)這次動畫的改編可謂困難重重。
“最大的難點在于條漫的信息量很集中，漫畫一格就會有很大的信息量和很多的對話臺詞。而如果要改成動畫的話，就特別可怕。比如說，咱說這段打戲或者是這一段兒赴宴的戲，可能三五格就講完了，但在我這兒，這場戲可就老費勁了。”
眾所周知，在對漫畫這樣的視覺媒介進行動畫改編時，不少動畫創(chuàng)作者都會選擇參考原作的美術(shù)及人物設計，以還原原作的神韻，動畫的分鏡、場景設計等環(huán)節(jié)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
而為了在最大程度上解放動畫的自由度、展現(xiàn)動畫特有的媒介屬性，槐佳佳卻選擇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應對方式：
“放棄條漫的風格，把作品所有的人物都吃透，把要講的事情給弄明白就可以了...而我們對于動畫的改編，可以說是不計成本的?！?/strong>
對于部分觀眾、尤其是觀看過原著的粉絲們而言，事實上不難發(fā)現(xiàn)，片中的大量細節(jié)其實都在印證著槐佳佳所說的一切：首先，動畫團隊對劇本進行了深度優(yōu)化。在經(jīng)歷了大量的推翻重做后，主創(chuàng)們重新設計了動畫分鏡，也填充了大量非常出彩的原創(chuàng)演出橋段。
例如，在動畫第一話中的這個場景：在漫畫原著當中，從村里進城的主角陳拾，花費自己所剩無幾的盤纏買了一張餅，卻不料被身邊的乞丐吃掉。漫畫當中這個場景僅占兩格的內(nèi)容，而到了動畫當中，這個場景則被擴充設計成了一段長達40秒，同時還順帶打破了“第四面墻”的精彩追逃戲。
類似的情況在片中比比皆是，在充分尊重原著角色與劇情的基礎上，文戲和武戲都成為了團隊“烹飪”的食材。
“很多時候這個人物本身就在這兒，就像您說的他是一個蠻可愛的人物，對吧？他在這個時候他就會做這個事情了，是人的一些行為讓這個片子變得更有趣。其實強加笑點是沒什么用的。”
腦洞大開的情節(jié)設計、細致入微的動作細節(jié)、扎實足量的作畫內(nèi)容、片尾精心制作的定格動畫...這一切，無一不體現(xiàn)著動畫團隊大刀闊斧，卻又毫無保留的制作態(tài)度。
“我可能保證了這個片的一個下限，但咱們現(xiàn)在看到的很多內(nèi)容，其實都是團隊把它們給拔高了。我們的作畫，我們的動作設計，還有我們的后期，包括配音那方面也都是拼了。”
本著不要“譯制片”的效果、讓角色配出“樸實”感覺的想法，團隊把兩位操著河南話以及“咖喱味”口音的主要角色——陳拾以及阿里巴巴，破格交給了不帶“匠氣”的兩位素人進行配音。
而除此以外，動畫團隊還在片中添加了大量的彩蛋。大護法、羅小黑參與的“夢幻聯(lián)動”，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大理寺日志》做不到的。
“（彩蛋）就是開會啊，就'咱們是不是加點什么東西'，就加點...也有可能是我們的原畫自己就加上了，因為有很多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這個我們放得也很開的?！?/p>
看得出來，這群動畫人可能真的是“玩嗨了”。
開放的心態(tài)和不計成本的投入，造就了如今在諸多方面不同于原作條漫的動畫版《大理寺日志》。但不得不說，事實上導演看似“簡單粗暴”的改編策略想要成功，實際操作起來，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畢竟，如果抱著“放棄原作風格”的理念去改編動畫的敘事節(jié)奏，不僅意味著將面對成為“原作粉碎機”的風險，也同樣有可能辜負眾多原作粉絲的期待。
那么，是什么給了他們?nèi)绱说挠職饽兀?/p>
3.“這個不是不常見，是根本沒見過……”
“跟@好傳動畫 終于從洛陽采風回來了。一路上飯量和體力都見長，收集到了不少超有用的素材。在龍門的時候我自己也終于遭到了神仙都躲不過的腳下一滑，跟小崔一塊臉朝下拍在了石窟前面的臺階上……”
上面這一段敘述，來自RC的于2016年3月發(fā)的一條微博。而它，是否會讓你感到有一絲不可思議呢？
如果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在哪兒，那么我們就再多給一些提示。
讓我們揭曉謎底。上文透露的，是一個在動畫行業(yè)極為反常識的信息：《大理寺日志》的原作者RC，以動畫編劇的身份，深度參與到了動畫的制作過程。
而放眼近年全中國的漫改動畫番劇，單就這一點，就足以讓《大理寺日志》稱得上獨一無二。
對于很多讀者而言，或許會覺得這個結(jié)論未免有些大驚小怪。而要說明這一點，我們就得來看看要達成這件事情，RC和動畫團隊至少需要跨過的三道大坎。
“這個不是不常見，是根本沒見過……在國內(nèi)一個動畫公司搞原創(chuàng)本身就是件鋌而走險的事，好傳決定自己養(yǎng)漫畫這個想法更是大膽。當時策劃人海格在為公司尋找IP立項的時候，看到了我畫的同人本，發(fā)現(xiàn)里面值得開發(fā)的地方，希望我在它的基礎上畫一個原創(chuàng)的故事。但歸根結(jié)底，這是個運氣問題。”
如今的網(wǎng)絡漫畫大量依托于各大漫畫平臺，而在進行動畫改編的時候，多由平臺負責選擇動畫的制作公司。原作者掛名監(jiān)修甚至直接被架空，本都是稀松平常的情況，更別說會和動畫的制作團隊產(chǎn)生緊密的聯(lián)系了。
可以說，從這個角度看來，被動畫公司簽約連載的《大理寺日志》，其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極端的特例。作者與動畫制作團隊的聯(lián)系，以一種反常的方式，被順理成章地被搭建了起來。
而越過了平臺體制這一關，接下來，RC需要面對的攔路人，就是她自己了。
相信不用過多的說明，大家也能理解對于一部正在連載的漫畫而言，原作者兼顧動畫改編的工作，其實也是在挑戰(zhàn)其精力的極限。而事實上，即便是在最繁忙的時刻，RC也基本保證了《大理寺日志》高質(zhì)量周更的節(jié)奏。
都說“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事實上RC也并非沒有這個選項：據(jù)RC此前透露的信息，團隊在選她和邊曦做編劇之前，其實也考慮過其他編劇。但她們最終發(fā)現(xiàn)，“對這個故事真正吃透的，始終只有我們自己?！?/p>
在紛繁復雜的工作壓力和作品的品質(zhì)面前，RC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而如果說選擇成為編劇，更多的是團隊成員與RC的共同選擇，那么剩下的最后一道關卡——找到節(jié)奏合拍、相互信任的團隊伙伴，或許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在這個“看天命”的階段，好傳在動畫項目中采取的制片人中心制*，最終搭起了命運的紅線：在這一體制下，公司會根據(jù)項目的特點進行集體決策，在公司內(nèi)挑選最為合適的導演。
*制片人中心制：即與導演“一言堂”的“導演中心制”相對，以項目以及制片人為核心的項目體制。
恰恰就是在有限的選擇之中，槐佳佳——這位在多年前，曾經(jīng)陰差陽錯地在外包項目中，已與RC進行過一次合作的天津?qū)а荩罱K成為了《大理寺日志》項目的話事人。
“我覺得用RC老師的一句話說，我們就算是'京津體育文化聯(lián)盟'了。她在北京，我在天津，我們的這種文化圈子，包括相聲、評書啊，其實都是挺近的，（合作起來）就不會有割裂的感覺。（體現(xiàn)到作品中）就是搞笑的模式等等都是這樣?！?/p>
此前的機緣以及文化的親近感，拉近了伙伴們的距離，為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而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年的合作之后，如今的槐導也絲毫沒有吝嗇對RC的稱贊：
“在我看來，如果想做一個漫改，（主創(chuàng)人員）就必須先得通讀原著，并且要深刻地了解每個人物身上的故事以及這些人物以后將要發(fā)生的一些變化。但很多東西在漫畫里其實是看不太明白的。而和RC聊了以后，卻能在最大程度上豐富我們對人物的塑造，對我們的幫助無疑是極大的。”
在動畫前期的一年多時間里，RC以新人編劇的身份從零開始，和槐佳佳、邊曦等人一同精研劇本，為動畫保駕護航；不僅如此，她也以核心主創(chuàng)的身份與伙伴們一同前往洛陽、日本采風，幾經(jīng)周轉(zhuǎn)，最終與他們一同塑造出了屬于自己作品的“時代感”。
在采訪的最后，槐導也不忘告訴我們一個令他久久難以忘懷的細節(jié)：
”在日本的時候，博物館不讓拍照。包括RC老師，都是拿個小本兒，和我們的美術(shù)一起站在佛像那兒、或者站在建筑旁邊，就開始畫結(jié)構(gòu)、畫速寫。然后我們基本上就在博物館從冬天天亮一直畫到天黑，等閉館才被轟走?！?/p>
有機會和動畫團隊一同留下如此的回憶，又怎能不讓身為漫畫原作者的RC感到幸運與觸動呢？
結(jié)語
經(jīng)歷了三年的艱苦努力與無數(shù)次的推倒重來，《大理寺日志》最終遂如人愿，順利出片。
“漫畫在最初連載的時候，方向并不太明確，為了保證更新頻率以及當期的轉(zhuǎn)發(fā)量，我往往會努力給出具有話題性的點。動畫等于給了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梳理被打亂的線索，填充來不及細講的部分等等。加上導演在節(jié)奏上的把控和有趣的表演，動畫會比漫畫走得更穩(wěn)健?！?/p>
正如RC所說，回顧《大理寺日志》動畫團隊的經(jīng)歷，或許我們不得不承認，這部漫畫與動畫共同成長、相互成就的作品，真的是在命運與汗水的編織之下，才最終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而在知曉了他們的故事、觀看了這部凝聚了無數(shù)心血的作品之后，或許身為觀眾的我們，也會感到一絲幸運，不是嗎？
本文來自「動畫學術(shù)趴」，未經(jīng)授權(quán)請勿轉(zhuǎn)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