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十四)【展昭同人,非耽】
我叫孟若虛,如今剛過古稀之年。我這一輩子沒離開過刀把子,從年輕時就喜歡四處游歷結(jié)交江湖道上的朋友,一年到頭也沒幾天能呆在家里。我喜歡研習武藝,走到哪兒都要找當?shù)氐那拜吿撔挠懡桃欢?jīng)年下來,十八般兵刃也都算拿得出手,承蒙同道抬愛,在綠林道上也算有些虛名。只可惜與家人聚少離多,一把年紀了膝下一無所出,近知天命方老來得女。我趕回濟陽郡老家,抱著像雪團一樣的春妮,看著她咿呀著想要對我說話的樣子,這輩子才頭一回想要安定下來。
想要收山歸隱不假,但我終歸舍不得一身功夫無人相傳。春妮雖是親生,但畢竟是個女娃,我還是想另尋個男孩入門為徒,把武藝悉數(shù)相授,也算是我對傳藝的先人前輩有所交代。
也許是因為我挑徒弟的眼光太高,在外轉(zhuǎn)了大半年竟然一無所獲,也不知道想找個長相周正看著順眼的后生怎么就這么費勁。那一天我游歷到常州武進的百花嶺,突然面前竄出一個愣小伙子要打劫,我看了看他手握短刀的架勢,四門大敞,很明顯是個不懂武功的愣頭青,依我的身份,跟他動手自然是不合適的,但又不可能把財物拱手相讓,只得苦口婆心的勸他向善。結(jié)果沒說上幾句他便嫌我煩,揮刀作勢往我身前比劃,正在這時候,不遠處傳來清脆的童聲:“二驢子!你住手!”我扭頭一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孩子,模樣還挺俊,腰間掛著個小書包,像是要去學堂的樣子。他好像一點也不害怕,抬手指著那個劫匪:“二驢子!你怎么回事?前天我爹不是剛給了你些糧食,你要是不夠吃的用的,可以再上我家門房拿去!敢干壞事,回去我就告訴張大伯!我告訴我爹!以后舍米再也沒你的份了!”我被這稚氣的英雄豪言逗得幾乎笑出聲來,只沒想到那劫匪竟然真的把舉刀的手放下,連連向那孩子賠笑說:“展少爺,展少爺你別生氣!我這跟這大叔開玩笑呢,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可別回去說去!也別告訴你爹!我這就回村去!”說罷竟真的轉(zhuǎn)身走了。那孩子只當我是個迷路的長者,攙著我把我引到官道上,跟我說:“您年紀也大了,出門還是盡量走大路,這百花嶺林子密,總有些不規(guī)矩的壞小子,剛剛那二驢子是我們村里的小混子,今天要是我不在,您可就要倒霉啦!”之后擺擺手跟我道別,便蹦跳著上學去了。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回憶他眉目清朗的樣子,再想到他剛才的那番“壯舉”,我忽然很高興,嘿,我可本來就是出來找徒弟的。
我沒費勁就找到了遇杰村展家的宅院,他家主人世居武進,積年經(jīng)商,家境殷實心地又好,看誰家有困難都會幫上一把,十里八鄉(xiāng)的都稱他“展大善人”。那展夫人一看便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出身,一點沒有富家太太的架子,舉手投足間禮節(jié)周到妥帖。即便對我這個外鄉(xiāng)人,主人家也顯得很熱情。我聊起剛剛遇到那孩子的年紀樣貌,他說那正是他家最年幼的三公子,名叫展昭,他上面還有兩位兄長,大哥習文欲考取功名,二哥從小跟著父親學習經(jīng)商,這老三自幼聰明,可惜讀書不夠上心,卻有顆俠義心腸,最喜歡的便是打抱不平。村里要是有大孩子欺負小孩子,讓他知道了一定會幫人出頭,拉著人家去找德高望重的大人評理,還老是自己比劃拳腳棍棒。我一聽這正好,便向他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展老爺?shù)故峭υ敢?,但他說,他家老三心里有主意,這事還得讓孩子自己答應才行。
我又坐著喝了兩杯茶,那展昭散學回來向父親打招呼,發(fā)現(xiàn)我在,有點好奇,但又并沒有覺得太意外,估計是他家常常接待外客的緣故。那孩子行了禮,剛要跑到院子里去玩,被他父親叫住了,說:“昭兒,你不是想練武么?這位孟先生看中了你,打算要收你為徒?!?/span>
“啊?!”展昭把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是想練武,但我不跟他學,跟他學了,我也得挨劫!”
他爹聽了這話有點莫名其妙,板起臉孔來批評他不懂禮數(shù),我卻喜歡他這種直來直去的個性,連連說沒事沒事。那孩子接著又道:“我聽人說,這拜師學藝,得師訪徒三年,徒訪師三年。師訪徒訪的是人品,徒訪師訪的是能耐。我呢,您可以隨便去打聽,我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但是您是外鄉(xiāng)人,我只在百花嶺見過一次,要就是按那次來說,我實在看不出您身上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讓我跟您學?!?/span>
我一拍大腿,這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看來不露兩手他是不會跟我走的。于是起身使了個燕子抄水無聲的落在前院正中,四下看了看,右手邊有一個三層的小樓,左邊則有棵高大的槐樹。我輕身提踵嗖地躍上樓頂,那孩子剛趕到院里,看我轉(zhuǎn)眼沒了影,正仰頭四下找尋,看他朝我的方向望過來,我嘿嘿一笑,又使八卦迷蹤步從空中幾步踏到樹梢,緊接著隨手折下一縷樹枝,一揚手腕“啪”的一下它便應聲插入高挑的石燈柱里,枝上的葉子受到震動,飛將出來,不偏不倚扎進展昭的發(fā)巾正中。那孩子驚訝的大張著嘴巴,看我穩(wěn)穩(wěn)的落在他面前,咕咚一下子雙膝跪地,口中叫著師父,納頭便拜。我哈哈大笑,把他拉起來,說:“好小子,以后咱們就是師徒了”。就這么著,我終于把昭兒收入門下。
從那天起,他在我身邊一呆就是十幾年。事實證明我的眼光還是可以的,這孩子又有天份又能吃苦,人品端正,練武也肯動腦子。我眼看著他從個娃娃長成高大英武的小伙子,原先清秀的面貌也愈發(fā)俊朗,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盡是矯捷的俠氣。我的本事,他至少學了九成九,剩下的只是時間經(jīng)驗的問題。我家的春妮也和他一起長大,一起練武。那妮子調(diào)皮,從小沒個女娃樣,老是捉弄她這個師兄,六歲時有次從別人婚禮上回來,還拽著他非要學人家拜堂不可。昭兒很寬厚,只當她是個小妹妹一樣容讓著,耐著性子由她鬧騰。我有時會想,我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不知還能活多久,要是他倆樂意,百年之后真把妮子托付給他也不錯。對這徒弟,我是滿意的,我那時就本想讓他獨自下山歷練一番,但是怎么會想到,他家中就發(fā)生了那么大的變故。
那件事之后,昭兒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幾經(jīng)掙扎,最后還是終于挺了過來。昭兒求我收下他無家可歸的弟弟展昕,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于是身邊又多了個還沒劍高的小徒弟。那會子春妮她娘還在,她一直想再給我生個孩子,可惜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所以看見那小娃娃喜歡的不得了,又可憐他的身世,到去世前都直當是自家親骨肉一般疼著。那孩子不會喊爹的時候就會叫師父,四五歲的時候便跟我練武,該受的罪也都受過。他特別喜歡粘著昭兒,昭兒也老是放心不下這個小弟弟,就算出山游歷,每年也總會回來探望他一兩次。我和他說,在師父這里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我收他入門自然會教他養(yǎng)他,就跟之前教你養(yǎng)你一樣,不用總惦記著,趁著年輕多去遠方走走,去見天地,去見眾生,去見自己。他卻只說親情難舍,雖然不能每天都在一起,但還是希望盡量能多和昕兒呆些日子,我見他們手足情深,便也不再說什么。
直到兩年多之前,昭兒托人捎了封信給我,說他要留在開封府,今后公職在身,恐怕很少回來了。我知道開封府尹包大人素有威名,是本朝難得的清官能吏。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昭兒放下江湖虛名而選擇成為他的臂膀,拍著胸脯說,我本人是很欣慰的。但我輩畢竟是江湖出身,歷來不近官府,武林同道難免會對他有些其他的看法,既然他選了,就也得受著。而我那小徒弟,許久不見哥哥回來,思兄心切,吵著要去京城找他,我哄過也說教過,但是沒辦法,畢竟是親兄弟,互相惦記也是正常的,便還是由著他每天念叨了。
我萬萬沒想到,這小子他竟然趁著我跟春妮一起去孔師弟那里赴他幼子婚禮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去找哥哥了,當初他說自己練功的時候扭了腳不方便走遠路所以不隨我們赴宴的時候我就不該信的。這下可好,魯南離開封將近五百里,他又從沒自己出過遠門。要住店吧身上沒有盤纏,露宿在外頭又連個火折子也不敢點,我拿著他留在門后的字條左思右想也放心不下,只好連夜拉著春妮,也往開封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