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fēng)】刺客列傳離戰(zhàn)于野番外【巽澤與玉衡】六
番外六? ? ?真正的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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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郡主,石像威嚴(yán)已把雕刻石像的牛大壯先您一步嚇?biāo)懒耍裨诤笊侥?,要挖出來鞭尸嗎??/p>
鞭尸,他是這么殘忍的人嗎?巽澤站在石像旁邊,與石像動作保持一致,看著慕容黎:“阿黎,你看,像我嗎?”
一個妖邪丑陋,一個至秀大美。
慕容黎抱著古泠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巽澤立刻對著百姓們怪叫:“所以你們憑什么說這是風(fēng)神大人?”
百姓們指著石像一旁,齊聲道:“上面刻有‘風(fēng)神’二字?!?/p>
他還就不信了,這么丑的東西能和他沾上邊,遂順著百姓指的方位看去,果然刻有風(fēng)神二字,然而此瘋神非彼風(fēng)神,因為那兩個大大的字是:“瘋神?!?/p>
瘋神?。?!
巽澤簡直要一口老血噴出,這是人干的事?
刻得丑陋已經(jīng)很過分了,竟還把字刻錯,更過分的是他們竟然在石像下面燒香燭紙錢,那火星子還沒熄滅呢。
這是祭拜死人時才燒的香燭紙錢。
這群刁民,就不能盼他點好。
他還沒死,沒死呢。
巽澤簡直要跳起來了,大吼道:“你們是不是造謠本郡主升天了?”
百姓立刻擺手:“沒有沒有,郡主福大命大洪福齊天,怎會升天。”
巽澤指著未熄滅的火星,沉下臉:“那你們燒錢攢煙灰做藥丸嗎?”
百姓們七嘴八舌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年郡主滅了山寨那幫土匪,不辭而別,沒有郡主的玉衡,就像失了主心骨,大家開始心灰意冷,終日魂不守舍,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感覺像有天大災(zāi)難要發(fā)生似的?!?/p>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半年,還是沒有郡主的任何消息,不知是誰提議,修一尊郡主的石像,立在廣場中央,這樣大家就可以每日見到郡主,膜拜郡主,一定程度上安了心?!?/p>
“可問題來了,郡主那時在玉衡不過月余,雖說能記得郡主容顏,但若說要畫出來,始終不盡人意,不及郡主姿容十之一二,雕刻師就犯難了?!?/p>
“后來大家商議,實在不行就能記住眼睛的刻眼睛,記住側(cè)顏的刻側(cè)顏,記住鼻子的刻鼻子。十幾個雕刻師前前后后刻了月余,怎么都雕不出郡主的俊美?!?/p>
何止沒有俊美,簡直慘不忍睹,不堪入目。這就是投胎的時候頭先著地還被狠狠的踩上幾腳的模子。
巽澤斜睨石像,實在太嫌棄了。月余刻出這么個陰間玩意?這手藝干脆直接入土為安吧。
“雕不出郡主謫仙之姿,不如干脆刻郡主名號,但我們又犯難了,只知郡主號稱風(fēng)神大人,卻不知郡主名諱,姓甚名誰,哪里人,年芳幾許?”
巽澤咳咳兩聲,轉(zhuǎn)動著眼珠,表示此時不想說話,折丹這個化名只有南風(fēng)一人知道,為了怕麻煩,他特地交待過南風(fēng)打死都不能出賣他。
“所以就只能刻風(fēng)神二字,可雕刻師不識數(shù),這不,手一抖就給風(fēng)字上多出了一筆?!?/p>
這是多出一筆嗎?這是多出好幾筆。
“本來想著這么丑的雕像,算了,還是不立了吧,會褻瀆神明,可風(fēng)水大師說,這個兇神惡煞像靈像魑又像魅的東西立在此處可以鎮(zhèn)宅,護城,保玉衡平安,所以就立起來了?!?/p>
“起初那些年我們每日都會獻上供品以求它鎮(zhèn)住邪靈鬼魅,大家想念郡主的時候也會來此傾訴,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把石像當(dāng)成是郡主大人了?!?/p>
“郡主一日不回來,我們的思念就多一分,后來再后來,時間太久了,郡主還是杳無音信,大家都以為郡主已不在人世?!?/p>
“郡主若是不在人世,棄尸荒野,無人給一縷陰錢豈不是不能順利走上往生之路,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鬼路也難通呀。所以隔三差五,我們就來此燒些香燭紙錢祭奠郡主,也是我們能報答郡主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p>
報答他竟然咒他死。
巽澤靜靜的聽他們講完,瞇著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們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確定你們此時此刻不是在同我演戲?”
這個最大戲班子還是他讓北風(fēng)打造出來的,可不能上了他們的惡當(dāng)。
百姓們深情款款:“如有虛言,天打雷劈?!?/p>
“別給我整這套,大晴天的哪里來的雷?!辟銤纱_認(rèn)他們確實沒說謊,才發(fā)出疑問,“那你們見到我跑什么?不應(yīng)該激動得飛起嗎?鬼鬼祟祟的,還把我關(guān)在城外?!?/p>
百姓:“大家就是太興奮了,條件反射?!?/p>
“這不就是怕郡主看到這尊石像嗎?”
“我們想著先把石像移開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敲鑼打鼓去城外迎回郡主?!?/p>
巽澤心情順暢:“還算你們有些良心?!?/p>
“郡主,你回來真是太好了?!?/p>
“郡主不要再走了?!?/p>
百姓們說著說著就統(tǒng)統(tǒng)跪下,瞬間喜極而泣,淚流滿面,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激動的心。
巽澤讓他們都起來,命令他們停止飆射感情,實在有些受不了這種催淚場面,整得跟死了親爹似的。
他看了慕容黎一眼,若有所思,對百姓一笑:“好,本郡主答應(yīng)大家,從此不走了。”
百姓立刻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吼聲,又是搬桌椅搬水果的,趕緊伺候郡主大人用膳。
然后一群人扶上石像,一二三,用力:“郡主,您回來了,這石像我們搬走嘍?!?/p>
巽澤:“搬起來費力,留著吧?!?/p>
百姓迷惑了:“太兇神惡煞了,還是搬吧?!?/p>
你們也知道兇神惡煞?看你們大半夜走過不嚇?biāo)馈?/p>
“留著。”巽澤斬釘截鐵道,“辟邪?!?/p>
不經(jīng)意的一剎那,沉沉的天空之下透出一線光芒,如一輪明月,一縷清風(fēng),超出塵世,至清至純。
卻是如玉般清,無塵無垢的慕容黎聽到辟邪二字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落在巽澤心底,再也無法忘記的純凈至美的微笑,如神仙般,使人不敢有絲毫褻瀆之意。
他感覺找到了心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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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在玉衡住了許久,無悲無喜,無欲無求,每天淡淡的,靜靜的,日月無光,像一場幽雪,飄飄然似欲遺世而去一般。
巽澤每日會換著花樣為他排解憂愁,可他終是沉默寡言,那么憂傷,寂寞,仿佛將世間的一切苦痛封塵在自己心底,埋葬著所有的痛苦。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聽到他吹著悲傷的曲子,那曲子總會讓人聽得淚流滿面。
是那么痛,那么累。
這樣的沉靜,最是讓人心寒。
直到巽澤帶來一個消息,他才微微抬眸,露出一絲明光。
天璣宣布立國,各個國家各個郡城都要派人去道賀。
巽澤看著他:“朝廷是是非非都是利益,我是個閑散之人,懶得卷入。天璣的立國大典,由阿黎代表玉衡前去。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隱瞞你身份,又能借機周旋于各國之間。”
“黎,離州,從此你化名慕容離,玉衡離州人,以戲班樂師的身份在天璣立國大典之上獻藝,一曲驚人,驚艷四座,到時各國的使臣就會不約而同來結(jié)交你,阿黎可以借機攀附其中一國,依托而生?!?/p>
“天樞邊陲小國,一窮二白,只夠自保。天璣立國初期,定要鞏固內(nèi)政,不會窮兵黷武。天璇,與你不共戴天,所以只剩天權(quán),物厚而財豐,兵強馬壯,最主要的是,我聽說天權(quán)王玩物喪志,驕奢淫逸,當(dāng)是最好控制。阿黎余音繞梁三日不絕的簫聲也是最能吸引天權(quán)使臣的一個關(guān)鍵。阿黎要復(fù)仇,需得借大國勢力?!?/p>
慕容黎握緊手中的古泠,不動聲色輕輕道:“原來你早知我的身份?!?/p>
巽澤笑瞇瞇道:“這有什么難猜的,阿黎記住,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永遠(yuǎn)都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面。我對你們這些國家大事毫無興趣。我還知道一個能得天下的秘密?!?/p>
慕容黎抬起眼眸看著他。
巽澤道:“六壬傳說,八柄奇劍,得之可得天下。聽說某個地方藏著可得天下的神力,只要用八劍就可打開,就可得天下?!?/p>
“阿黎周游列國之時亦可暗中打探八劍下落,借國借兵,再借八劍之力,就一定能復(fù)仇復(fù)國得天下?!?/p>
慕容黎眼眸之中仿佛終于看到一絲曙光,他深深向巽澤行了一禮:“多謝?!?/p>
巽澤淡淡一笑:“不用客氣,慕容離,玉衡離州人,這里就是你的家,隨時歡迎回來。”
他伸手?jǐn)堊∧饺堇?,擁抱著他,輕輕道:“阿黎復(fù)仇,免不了要做那陰詭算計之人。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我從中策應(yīng),記得傳信于我?!?/p>
慕容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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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清涼月下,薄酒一壺。
何以解憂,唯有清酒。
瑤光的清酒,被巽澤斟滿,輕輕推到慕容黎面前。
慕容黎持在手中,盞中倒映的是一束蒼白。
鏘!兩盞輕碰,發(fā)出金玉之鳴。
慕容黎第一次飲酒,寒涼入喉思念更甚:“阿煦,為什么天地還在,日月還在,中垣還在,我還在,而你卻不在了,瑤光不在了?”
清酒一飲而盡,他扶上酒盞,不知酒中之味。
“他在?!辟銤晌兆∧饺堇枞彳?,“在你心中,永遠(yuǎn)?!?/p>
慕容黎抬起蒼白的面容,凝望巽澤。
他看到的巽澤,是攜酒仗劍,縹緲三山之中的仙人,一生的風(fēng)華,不落塵世,天地浩蕩,才能存此磊落。
不因任何人逐名趟利,亂世紛爭,自清如蓮。
巽澤亦凝望著他,溫暖一笑,清如風(fēng),朗如月:“瑤光,也在??傆幸惶焖鼤κ⒍穑f國來朝。”
他斟酒,持杯相碰,金玉鳴啼再次響起。
“只要,你在?!?/p>
活下去,才有希望,他在,就是瑤光萬民的希望,只要他在,希望就不會破滅。
慕容黎舉盞,再飲。
“我在,阿煦在,瑤光在。”
最后一杯酒,由他親自斟滿,敬巽澤風(fēng)華磊落。
杯沿碰撞。
鏗!
這一聲,諸天寂靜,龍吟鳳鳴。
這一聲,天長地久,生死可共。
這一聲,再世為人,知音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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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璣立國大典,慕容黎化名慕容離,離州人,以玉衡戲班里樂師的身份登臺獻藝,驚艷四座,艷名遠(yuǎn)播,甚者傳至越支山以西的遖宿一國王室中。
從此運籌帷幄,攪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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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走后,巽澤開始慵懶度日,玉衡自從風(fēng)水氣候恢復(fù),本身就能自給自足,還有天璣繼續(xù)供糧,經(jīng)濟物產(chǎn)已經(jīng)很富足,當(dāng)然在外人看來玉衡還是那個毫無利益可圖的貧瘠之地。
錢多了不可能沒地方花不是,巽澤就命人在郡主府修了一座道觀,整日無所事事之時練練丹藥,玩玩蠱蟲,也不想讓任何人打擾,留了南風(fēng)守著院子,慢慢就活得邋遢凌亂,混沌潦草。后來這個風(fēng)評漸漸傳了出去,世人皆知玉衡郡主混沌懶散,終日沉迷練丹升仙長生不老之術(shù),無心天下大事,對任何國家都夠不成威脅,加之玉衡地少人稀,土地貧瘠,無利可圖,所有國家的王侯對玉衡就生不出覬覦之心,久而久之,玉衡宛如一塊已被中垣遺忘了的畫布,戰(zhàn)火如何蔓延,都燒不到它。
一年后的某一天,巽澤不知從何處尋了一塊觸手升溫的特殊材質(zhì),通體黯紅。他仔細(xì)琢磨著這塊價值不菲的圓形之物,就開始順著紋路雕刻,雕著雕著就顯現(xiàn)出一朵藍色羽瓊花,栩栩如生。
羽瓊為瑤光國花,莫非這是瑤光王室之物?
不知道那位紅衣玉人如今在天權(quán)可好?
有花無字豈不是失了風(fēng)華。既然有可能是瑤光之物,那就刻個慕容黎的“黎”字??痰断氯ミ@塊圓月就自動分成了兩半,一半上弦月,一半下弦月。
有意思。巽澤撿起變成半朵羽瓊花的兩枚弦月令,微微一笑,一枚刻“黎”,一枚刻“澤”。
寓慕容黎澤被天下之意。
兩枚弦月合起,是圓月,亦是耀日,完整的羽瓊花,上有黎澤二字,熠熠生輝,如日月雙懸,共同照耀蒼茫大地。
黎澤!天意。
于是這位不問世事的郡主大人,第一次在炎陽殿召集各家各戶家主議事,宣布成立天宗江湖門派。
黎澤閣。
巽澤坐在一張巨大的石椅上,一手持著琉璃杯,淡淡飲酒,淡淡道:“今天下局勢,紛亂不止,玉衡雖不與諸國爭利,得享片刻安寧??山K是國家朝廷管轄下的一方郡城,不能保證永遠(yuǎn)避世,甚者,亡國滅種之事常有發(fā)生,我們無論依附哪國,都有可能在第二天黎明升起時又插上另一國的戰(zhàn)旗?!?/p>
“因而我要組建江湖勢力,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三不管之地,打造天子王侯武林不能管制的天宗天下,不受朝廷任何約束,無論我們頭頂上的國家換成了誰,我們只有唯一一個身份,那就是黎澤閣的人。讓玉衡郡離州城成為天宗天下第一,統(tǒng)領(lǐng)整個天宗的天下?!?/p>
“玉衡就是玉衡,永遠(yuǎn)不會變成天璣,天樞,天璇,天權(quán)或者遖宿,我們只做自己的主人?!?/p>
眾家主皆是性情中人,玉衡本也不受朝廷管制,將玉衡打造成這個天下放眼看不見的那股江湖勢力,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心中都被激起壯志雄心,點燃英雄豪氣。
從此只要玉衡是玉衡,國之變更,再也與他們無關(guān)。
巽澤道:“天宗之中,諸多門派,黎澤閣要執(zhí)鼎天下,成為天宗第一大派,就要令行禁止,遵從閣規(guī),倘若將規(guī)矩當(dāng)作兒戲,或有懷私心者,本閣主絕不手軟,殺一儆百。”
家主:“閣主,黎澤閣閣規(guī)多嗎?有多少條?”
“聽說有些門派有四千多條家規(guī)呢。”
“那可真是要了老命?!?/p>
巽澤微笑,將黎澤兩枚半月令擲出,讓眾人傳看。
“本閣有一大特色,那就是并立兩位閣主,‘黎’,‘澤’弦月令就是閣主令牌,擁有閣主令牌的就是黎澤閣閣主。”
眾人舉著兩枚令牌仔細(xì)琢磨著,除了覺得好看也沒啥特點,雖然沒啥特點,卻也是不可能仿制出來的,因為令牌材質(zhì)世間罕見,估計除了這兩塊也不可能有第三塊。
不知是誰指著其中一枚,發(fā)出驚嘆:“咦,這個黎字不就是一年前那位黎公子的黎字嗎?莫非他是另一位閣主人選?”
另一位家主:“黎澤二字取自黎公子與郡主之名,閣主寓意當(dāng)是如此?!?/p>
巽澤微微一笑:“是與不是,那都是以后的事,不必去妄加揣測。本閣閣規(guī)只有一條:忠于黎澤閣,聽閣主號令。”
巽澤本就是玉衡郡主,就算不是閣主他們也聽他號令,死守玉衡,這規(guī)矩等于沒規(guī)矩,眾人根本不用質(zhì)疑:“屬下遵命?!?/p>
巽澤拂袖起身,將兩枚令牌收于袖中,道:“黎澤閣由我創(chuàng)辦,就絕不會在我手中倒下,必將永遠(yuǎn)凌駕于各派之上,成為天宗之主,同諸位一樣為江湖所有人景仰?!?/p>
眾人一齊伏首,高聲道:“閣主圣明。黎澤閣必將乘風(fēng)云而直上?!?/p>
巽澤點頭:“東風(fēng),西風(fēng),南風(fēng),北風(fēng)從此為黎澤閣護法,主持閣中一切事物?!?/p>
“對外,我們依然是那個毫不起眼的小小玉衡。黎澤閣實力,要讓他們看不見,摸不著,惹不起?!?/p>
“犯玉衡者亡,逆玉衡者死?!?/p>
巽澤走出炎陽殿,輕輕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這股勢力必將成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底牌,只要他愿意,就可顛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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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