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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審判的杰米揚 05

2023-08-21 20:59 作者:齒輪和螺絲釘  | 我要投稿

“塔季亞娜,給我倒點水。”

“杰米揚·安東諾維奇,就來?!?/p>

杰米揚從手術室的帳篷里面出來,揭下了自己的口罩,招呼著不遠處的一個護士。塔季亞娜從不遠處拿來了一個水罐,倒了些水在杰米揚捧起的手上,杰米揚就用這水洗去了手上的血跡。他悉心地搓洗著手指上的血污,末了還捧起水來狠狠地洗了一把臉。

他剛剛在一個傷員的腹腔里面找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彈片。雖然這并不是一個很復雜的手術,但是由于燈光昏暗,彈片的角度又出奇的刁鉆,這才耽誤了他不少時間。他從頭上拿下白色的手術帽,胡亂地塞進自己罩衣的口袋下面,然后又拿出煙盒來,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很快地吸了起來。

杜妮婭沒有死。杰米揚在斯大林格勒戰(zhàn)役結束之后,在假期里來到了杜妮婭所處的醫(yī)院。他坐在熟睡的杜妮婭的床位旁邊,看著杜妮婭面色蒼白但沉沉睡去的模樣,一時間心 如刀絞。他在病房里面費了好大的勁才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他在那里足足呆了一個星期,作為代價,他幫著那一所醫(yī)院干了不少活,在臨走前還得到了醫(yī)院主任的稱贊,他們還開玩笑地對杰米揚說會向他的上級要求把他調過來。但是玩笑畢竟是玩笑,他畢竟也還是一個紅軍軍官,得去追趕戰(zhàn)爭。在那之后,他們的部隊一路跨過了舊的和新的國境線,來到了波蘭、東普魯士和德國,已經(jīng)聽過了不知道幾國的外語,已經(jīng)不知道救治過幾國的傷員。到了現(xiàn)在,他們的衛(wèi)生營已經(jīng)駐扎在了德國一個小鎮(zhèn)的一座學校里面。說是學校,但是實際上教學樓已經(jīng)有一半在轟炸下變成了廢墟。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戰(zhàn)斗,最為殘酷的戰(zhàn)斗就在戰(zhàn)爭的發(fā)源地、法西斯的心臟——柏林打響。

四年,戰(zhàn)爭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整整四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初了,不知道為什么在師里有一種奇怪的謠言,認為戰(zhàn)爭會在德寇發(fā)動戰(zhàn)爭的日子,也就是6月22號結束戰(zhàn)爭,因為理應在納粹德國發(fā)動戰(zhàn)爭的那一天也讓戰(zhàn)爭葬送它。杰米揚卻從來不這樣想,他只希望著戰(zhàn)爭能快些結束。死亡在這一場戰(zhàn)爭當中似乎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死在勝利的前夕卻格外令人惋惜。但是同時杰米揚也很明白,沒有這些在勝利前夕的人的戰(zhàn)斗和犧牲,勝利就永遠也不會真正的到來。這些熬過了四年殘酷戰(zhàn)爭的人與和平的日子擦肩而過,然后為了在曙光下把戰(zhàn)爭推向勝利,獻出了他們寶貴的生命。他們的生命不是白白的喪失的,而是為了把和平的生活帶給大地。所以只要這些戰(zhàn)士們的犧牲還有意義,就不應該為他們感到遺憾和悲痛……但是,在這個時候死去總還是使人遺憾的。所以他們這些野戰(zhàn)醫(yī)療機關也就格外的努力,救治人們的時候想到的東西也總比從前更多了。也許在原來戰(zhàn)爭最嚴峻的時刻,他們想到的是盡量救活更多的人,但是僅僅是救活而已,他們也已經(jīng)顧不了什么別的了。但是在這勝利的前夕,朱可夫將軍和崔可夫將軍的部隊已經(jīng)在沖擊德寇的巢穴的時刻,他們卻不能不想到他們的救治會對這些人在和平的生活有什么影響。所以醫(yī)生們又開始請會診了,不是僅僅救活就行了,他們也開始考慮術后的恢復問題,就連護士們換藥的手法都更輕柔了。幸福的和平之風在紅軍的軍隊里面已經(jīng)刮起來了,每個人都無時無刻不在憧憬著勝利,仿佛只要這個時刻到來,在之前人們所受的一切煎熬,一切痛苦和煩惱就都值得了;仿佛在那之后,就再也沒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困難可以阻止人們向著自己希望的生活前進了。是的,杰米揚是一個天真的人,他不能不這樣想到,在戰(zhàn)爭結束之后,一切人們都會根據(jù)戰(zhàn)爭中的行為而得到公正的評判,那些在戰(zhàn)爭當中忠實地履行了自己一切應盡的軍人義務的人,在戰(zhàn)爭結束之后一定會得到人民授予的無上的榮譽和贊揚;而那些在戰(zhàn)爭當中怯懦刻薄,只想著保全自己的生命的貨色,在戰(zhàn)爭結束之后也毫無疑問地會遭到人們的唾棄和詛咒。

杰米揚用一旁放著的干凈毛巾擦了擦手,重新又走進病房里面去。他知道,現(xiàn)在杜妮婭所在的部隊已經(jīng)順利的解放了布拉格,杜妮婭很高興的來信說,他們在捷克斯洛伐克沒有一刻不受到當?shù)厝罕姷臍g迎。他們的坦克行駛在布拉格的大街上,捷克的婦女們拋來的鮮花簡直要把他們的坦克手埋起來。就是整個歐洲,都在說“謝謝”這句俄語。而只要聽到這些人們發(fā)自內心的、感謝的、帶著口音的話,就總是能使人感到仿佛受到了什么最高的獎賞。杜妮婭說他們團里有一個戰(zhàn)士為了拯救一個捷克的小女孩,在受了重傷之后被送到他們醫(yī)院里去。他在麻醉昏迷后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小女孩怎么樣了,母親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樣感謝他才好,雖然大家都不懂得捷克語,但是母親的眼睛卻不會騙人。

杰米揚滿心歡喜的想著這一切,只要一想到近在眼前的勝利,人們就干起事來也仿佛更有力氣,更難感覺到疲勞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從一早上開始,他穿上一身新的軍服走出營房的時候,就有一只橙紅色胸脯的知更鳥降落在他的右肩上。小鳥用它那黑溜溜的眼睛注視歪著頭了一下大氣也不敢出的杰米揚,便撲撲翅膀,一眨眼就飛走了。一種生命的喜悅和對自然生靈的熱愛一下子就注入了杰米揚的心頭,讓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意識到自己十分幸運的喜悅里——這當然是一個極好的預兆。于是,杰米揚的心里也就充斥著一種模模糊糊的樂觀的預感,認為今天一定會發(fā)生什么很好的事情。這種愉快的心情讓他就連在照明不足的手術室里找那枚彈片的時候,也懷著一種非凡的信心,所以他也就決不相信自己不能完成這個手術。他因為這個早晨的小小的事情變成了一個幸福的人。

他脫下了罩衣掛在值班室的門口,然后從自己的胸前口袋里面取出了還沒有寫完的信,舔了舔化學鉛筆,然后就在紙上又專心致志地寫起來。

“乒!乒乒?。∨九九?!”突然從窗外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聲。

杰米揚和還在值班室里的人全都條件反射式的開始找武器。

“怎么回事?。俊庇腥嗽谥蛋嗍依锎蠛?。有人拿著自己的配槍就開始往地上趴。

杰米揚趴在地上,聽著這些蘇聯(lián)武器開火的聲音,一點德國人的武器聲音也沒有,心臟猛地往上一跳——有人在外面大喊著,并且這個喊聲還隨著槍聲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勝利了!同志們!我們勝利了!希特勒自殺了!!法西斯投降了?。。 ?/p>

“我們勝利了?。?!”

“烏拉!烏拉??!勝利?。?!”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還在值班室里面喊。

杰米揚一下子愣住了,他簡直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但是他越聽,就越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他自己也沒有料到地突然一下子從地面上站起來,高舉著自己手上的手槍,向著天上開了一槍:

“同志們,我們勝利了!法西斯投降了??!柏林是我們的了?。?!”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了半秒鐘。

“烏拉!烏拉!!烏拉?。?!”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起來了,整個醫(yī)院沸騰了。

杰米揚熱淚盈眶地和他身邊的一個同志抱在一起。他們哭啊,笑啊,怎么也止不住眼淚。他們等待這一刻太久了。他們已經(jīng)足足等待這一刻等了四年,他們是多么幸運呵,因為有那么多的人沒有等到這樣一個結果。勝利的日子,在那些年頭仿佛那么遙遠,仿佛就像地平線上的曙光一樣那么渺茫,仿佛永遠也碰不見,摸不著。在那些煎熬痛苦的日子里,他們是怎么樣篤信著勝利,并且用這個遙不可及的目標激勵著自己和其他人。在那些炮聲連天,在那些在子彈下爬行,在那些在沼澤里在敵后掙扎的時光里;在那些忍饑挨餓,在那些與親人生死兩隔,在那些炮聲中夜里向前線行軍的時光里,他們都始終相信著勝利,并且相信他們一定可以用自己的戰(zhàn)斗來換取勝利。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這樣的一個勝利,但是等到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卻沒有人可以不感到那無上的榮耀和幸福。在這漫長的一千四百一十八個日日夜夜里,多少人受盡折磨,長出了白發(fā);一些母親們一夜之間就長出了滿面的皺紋,一個村莊在一瞬間就了無生氣……在被蹂躪的蘇維埃土地上,在曾經(jīng)繁榮的村莊的陰暗灰燼上,在城鎮(zhèn)的廢墟上,就連純潔的俄羅斯的雪花也不能掩蓋這些法西斯野獸的黑暗罪行。為了這樣一個勝利,人們已經(jīng)付出了多少代價?在進入德國的土地的時候,他們也曾經(jīng)滿懷著復仇的火焰,但是真的等到了勝利的這一刻,他們才發(fā)現(xiàn)其他的一切在這個時刻面前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勝利!勝利??!勝利?。?!

不知道誰在隔壁的病房里面拉起了手風琴。杰米揚只好把自己的手槍塞回槍套,跟其他人一起流著淚歡呼著,仿佛要喊出自己四年來郁積的全部痛苦。他的心在一瞬間已經(jīng)飛到了幾百公里之外的杜妮婭的身邊,已經(jīng)飛到了莫斯科和列寧格勒,仿佛想要和全世界的人一起分享他這來之不易的喜悅。馬上,他就可以重新和杜妮婭團聚,馬上,他就可以回到他日思夜想的祖國土地……和平的未來的生活仿佛就像是一條長長的鋪開的畫卷,一下子遼闊地展開在他們所有人的眼前……

“是誰都在病房里面大喊大叫?”中校在走廊里面大喊,“不知道有些病人是不能夠激動的嗎?就算是戰(zhàn)爭勝利,你們也不能……”

但是他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幸福的,歡樂的人群一下子淹沒了他。

?

“我們父輩都是戰(zhàn)士,

曾向白匪軍進攻,

他們離開了火車頭

走到了街壘中去。

我們的火車頭飛奔向前!

開向公社的車站。

我們沒有別的道路 -

將手中步槍握緊。

我們中有些是孩子,

與父親并肩戰(zhàn)斗,

將子彈向敵人射去,

復仇怒火在燃燒。

我們的火車頭飛奔向前!”[1]

杰米揚聽著從列車前面幾節(jié)車廂里面?zhèn)鱽淼氖诛L琴和合唱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唱這首歌還怪符合的!他想。)站在火車的車窗旁邊,一只手扶著火車的車窗窗框,一只手扶著自己頭上的大檐帽。迎面的風和陽光使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火車在俄羅斯的大地上飛馳。在陽光的照耀下,大地是一片翠綠,那些一路上被德寇破壞過的焦黑的痕跡,也已經(jīng)多半正在收拾和修復。大片大片的冬小麥和向日葵分散在鐵路線的兩側,幾個村莊的房屋點綴在遠處的斜坡上,被他們的火車遠遠地甩在了后方;一會他們的列車又穿行在一片樹林之中,偶爾還能見到一閃而過的覓食的動物。太陽穿過樹葉的空隙投射到杰米揚的眼里,仿佛是千百條金魚聚集成的魚群在他的眼角邊游過。杰米揚現(xiàn)在只盼望著火車能開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仿佛是列車聽到了杰米揚的心聲,火車的汽笛非常響亮地長鳴了兩次——馬上就要到站了,列車開始減速了。杰米揚馬上從自己的腳邊撿起自己的背囊背在背上,然后再向窗外看去。他已經(jīng)能看到車站在鐵道的前方越變越大了。這個時候,在列車上的其他的人也都從窗戶探出身子去揮舞著自己頭上的帽子,想要在月臺上找到他們自己的親人朋友。慢慢地,杰米揚看清楚了,車站的月臺兩側站著許多的人群,他們高舉著自己手上的鮮花和紅旗,在歡迎著軍列進站。杰米揚急忙瞇起眼睛在人群中間尋找著杜妮婭的身影。

列車在軌道上緩緩地爬行著,月臺上的人群都把自己手上的鮮花向著軍列拋來,不少還直接扔進了車窗里面。杰米揚在車上接過了一束不知道是誰遞上來的鮮花。他滿面笑容地向著人群揮舞著花束,但是視線卻在人群中急切地尋找杜妮婭的身影。杰米揚的眼神一連在人群中掃過了幾十個姑娘的臉,可是她們都不是杜妮婭。但是杰米揚可不會因為這一點挫折就放棄尋找,他是多么、多么的思念她,思念那個他已經(jīng)思念了大半個戰(zhàn)爭年代的藍色眼睛的姑娘……

突然,人群中一個穿著一身淺紫色大衣的姑娘一閃而過。

那個身影跟他在那個假期里面在莫斯科看到的東西是多么的相像呵……杰米揚又不免擔心起來,難道杜妮婭在這兩年里面難道不會變化嗎?要知道她可是在這四年里面受過磨難的,是挨餓過的,是曾經(jīng)還負傷過的……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什么?

他更加用力地瞇起眼睛向那個方向看過去。

不,不……這下看清楚了!這就是杜妮婭!

于是杰米揚趕緊扯開了嗓子,向著杜妮婭的方向大喊:“杜妮婭!杜妮婭??!我在這里?。?!”

杜妮婭貌似在這個極端吵鬧的環(huán)境里面什么也沒有聽到,她仍然在朝向另一個方向看過去,試圖在一片穿著軍裝的人們之中找到杰米揚。

“杜妮婭!這里!杜妮婭!!杜妮婭……咳咳??!”

這一回杰米揚簡直要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啞了。

杜妮婭仿佛好像聽到了什么的樣子,她現(xiàn)在在向杰米揚的方向眺望了。杰米揚看見這一切,馬上把自己手上的花束揮舞地更加熱烈了:“杜妮婭!等我??!等著我!?。 ?/p>

等到車門一開,他就再也等不了了,他已經(jīng)等不及從車門那里和其他人一起擠出門了。于是他一只腳跨出車窗,一下子就從車窗跳下了站臺。他來不及在地面上站穩(wěn),就迫不及待地歪歪斜斜地向著杜妮婭的方向沖了過去,擠進了人群當中——和杜妮婭緊緊、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杰米揚捧住杜妮婭的臉頰,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又一下,他們甜蜜地親吻,杰米揚抱著杜妮婭轉了一圈又一圈……等到杰米揚好不容易精疲力竭了,他才拿出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的不知道誰剛才在火車上遞給他的花,獻給了杜妮婭:“送給你?!?/p>

杜妮婭接過杰米揚手上的鮮花,深深的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氣,露出陶醉的神情。

“爸爸還有媽媽呢?”杰米揚問。

“爸爸今天還在忙,媽媽就在那里?!倍拍輯I轉過身去,拉著杰米揚的手就往人群的外面走,“看,向我們揮手的就是媽媽。”

“好,好,杜妮婭,但是我們不能走遠,我們還要最后集合……我不說再見?!苯苊讚P聽著月臺上響起的口哨的聲音,馬上就開始往回轉身,他跑了兩步馬上又轉了個身,開始倒退著對杜妮婭喊,“我馬上解散了就來找你!就在這里,原地,等著我!”

“好,你快去吧?!倍拍輯I把兩只手環(huán)成一個話筒的形狀喊道,對著杰米揚的方向揮手。

過了大概五分鐘,杰米揚就回來了。他再一次狠狠地擁抱,并且親吻了杜妮婭。

“我們三天之內在所在地報道就可以了,走吧,杜妮婭,我們回家。”杰米揚看見了站在杜妮婭身后笑瞇瞇的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便抻了抻自己的軍裝下擺,一本正經(jīng)地問候道,“您好,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我是杰米揚·安東諾維奇·米丘林,是您女兒的丈夫?!?/p>

“沒關系,杰姆奇卡,放松一點?!?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笑著拿掉了杰米揚的軍帽,摸了摸杰米揚黑色的短發(fā),“我早就聽杜妮婭說過了。”

“媽媽……”杰米揚喊著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突然一下子心里面有什么堅硬的東西被擊碎了。他驚奇于自己在世界上突然可以喊一個于自己絲毫沒有血緣關系的女人叫做媽媽,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列寧格勒的已經(jīng)變成了廢墟的家,也想到了自己已經(jīng)躺進墳墓里的媽媽……他感受著正在撫摸自己頭發(fā)的溫柔的手,突然禁不住抽泣了起來。但是他還是很快地克制住了自己。他說了聲“抱歉”,從口袋里拿出臟兮兮的手帕來擦掉了眼淚,然后在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的責怪下把手帕交給了她。

于是他們三個人就一起向著電車站走去。

“杰姆奇卡,你還回列寧格勒嗎?”杜妮婭問。

“嗯,我想回去在墓前獻一束花……我現(xiàn)在還沒有辦法復員,媽媽,您瞧,我可是一個軍官,而且還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富有經(jīng)驗的軍官,就算我想要復員他們也是不會放我走的。我們得等待上級的命令,現(xiàn)在他們放我兩個月的假期,等假期結束了我就會被調到新的地方去的,至于這個地方現(xiàn)在是哪里還不知道?!?/p>

“杰姆奇卡,你到哪里我都跟著你去,再也不分開?!倍拍輯I伸出手來撫摸了一下杰米揚的胸膛,驚喜地叫了一聲,“噢,杰姆奇卡,你都是大尉了!而且你還得了這么多勛章,紅旗勛章、二級衛(wèi)國戰(zhàn)爭、攻克華沙、攻克柏林……還有兩次戰(zhàn)傷,一次重傷……杰姆奇卡,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杰米揚把杜妮婭的頭摟了過來,又親了一口她的額頭,他望著杜妮婭的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沒關系,杜妮婭,已經(jīng)過去了……等晚上我再告訴你吧?!?/p>

“好不容易回來了……” 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怎么看也看不夠杰米揚和杜妮婭,“只要回來了就好,只要回來了就好。你不知道,在這幾天里面杜妮婭在家里等你,簡直一刻也坐不住,每天都在叨念她的杰姆奇卡……”

“媽媽!”杜妮婭狠狠地瞪了一眼媽媽,但是卻自己先露出了微笑。

杰米揚注視著杜妮婭紅撲撲的臉蛋,很細致的發(fā)覺了杜妮婭的皮膚變得比以前更加干燥了,那些細細的白色小絨毛似乎也從她的臉蛋上褪去了。她的眼眶因為長時間的缺乏休息而陷下去了,眉心也出現(xiàn)了一道豎著的嚴厲的皺紋,整個圓圓的臉頰似乎也因為長期的勞累而變得尖銳了,頭發(fā)也不像從前那樣柔軟光滑,而是變得更干硬了。杰米揚摟著她的肩膀的時候也發(fā)覺到她的肩關節(jié)變得摸起來更明顯了……但是杜妮婭的一切都還是那么美麗,只不過是一種與從前不同的美麗。杰米揚說不清楚他到底更喜歡哪一個時候的杜妮婭,但是他對現(xiàn)在的杜妮婭卻怎么也瞧不夠,仿佛每多看她一秒鐘,他就會在杜妮婭的身上發(fā)現(xiàn)新的、為他所喜愛的東西。

莫斯科跟他上次來的時候也絲毫不一樣了。路上的那些沙袋和工事都被修復了,高高飛起的防空氣球也不見了,防空炮陣地也被拆除了,玻璃上貼著的那些交叉的膠帶也看不見了。莫斯科大街上的人們拿著剛從配給站里領的面包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走著。剛剛下過雨的街道地面濕漉漉的,反射出多云的灰白色的天空。道路旁的公園里的樹葉在陽光的照射下也反射出好看的翠綠的光,天上盤旋著一群深色的鴿子。杰米揚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列寧格勒。他閉上眼睛,心馳神往地想起了自己的列寧格勒第二中學,想起了自己總是和同學一起去的馬林斯基劇院,想起涅瓦河口的著名的“青銅騎士”,想起了他們軍事醫(yī)學院的密涅瓦女神像,想起了他們一起和來自全蘇各地的同學們看冬宮大橋在白夜里亮起燈,緩緩地打開橋面,貨輪就從大橋中間的河道行駛而過。河水粼粼,反射著列寧格勒的深藍色的白夜,和對岸的橘黃的路燈燈光……他們那些一起約好在晚上觀看開橋的同學們,現(xiàn)在也差不多全部都在戰(zhàn)爭里犧牲了。

我們的戰(zhàn)士們從國外回家的時候不需要路牌,因為從莫斯科到柏林,這一路上都布滿了蘇維埃人的頂上有著紅星的墓碑。

?

他們三個人坐電車回到了家里。

一進門,杰米揚就看見杜妮婭的哥哥亞歷山大的妻子正在家里忙碌,聽到開門的聲音,大嫂馬上就用自己的圍裙擦著手來到門口:“哎,你們接到人了……這位就是杰米揚吧?”

“您好,我是杰米揚·安東諾維奇·米丘林,是杜妮婭的丈夫。”

“叫我菲麗達就好了……哎哎,臟靴子可不要往家里踩!趕緊去澡堂里面洗一洗,你們這些前線回來的士兵我可是知道的,軍大衣在什么地方都往身上蓋,地上有什么都往上躺……對了,可不要見外,杰姆奇卡,我家的薩沙剛回家的時候也被我往澡堂里面趕……”

杰米揚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門前,眼巴巴地望著大嫂、媽媽和杜妮婭:“我沒有帶一件衣服可以換,你們這里有嗎?”

“你等一等,讓我把謝爾蓋的衣服拿給你吧……你們的身材是差不多的,應該可以穿?!?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嘆了口氣,然后打量了一下杰米揚的身材,就走進屋子里面去了。

“杜妮婭,你哥哥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難道他還沒有復員嗎?”杰米揚看著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的樣子,隨口問了一句。

“謝爾蓋犧牲了?!倍拍輯I輕輕地說。

杰米揚沉默了一秒鐘,默默地從頭上拿下了帽子,低下了頭。

“來,把東西全都給我吧,你拿著這些衣服去洗澡吧?!眿寢屇弥┌椎囊r衫和其他的衣服重新又出現(xiàn)在了門口,然后開始從杰米揚的身上解下背囊。

等到他痛痛快快地洗去了個澡,悉心的給自己從頭到腳都打了肥皂,把自己在過去積累下來的硝煙和泥垢全部都刷洗了個干凈,就連臉也趁著這會刮了一遍——不知道為什么他這時才開始感到一股在過去四年里面一刻也沒有感到的輕松。而謝爾蓋的衣服果然像媽媽說的一樣還算合身,只是袖子略微有點長。他悉心地把長了的袖子挽起來,拿著毛巾擦著自己的還往下滴水珠的頭發(fā),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家門。一股非常好聞的,簡直杰米揚都快要遺忘了的酸奶油混合著剛烤出爐的蛋糕的味道就從門縫里面飄了過來。

他微笑著,非常滿足地深吸了一口這一股濃郁的香味,靜悄悄地踏著步子往廚房走。他趴在廚房的門口,把手搭在門框上,半張臉從墻后面露出來,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杜妮婭和大嫂在灶臺前忙碌的背影。

“盤子……那個帶花的那個盤子在什么地方?”杜妮婭拿著鍋鏟在廚房里面團團轉,但是杰米揚早就在旁邊找到了那個她剛剛拿出來的碟子的地方。

“嘿,杜妮奇卡,左手邊上?!苯苊讚P微笑著說,等到杜妮婭往自己的左手邊上看過去,恍然大悟之后,他才把毛巾搭在自己的肩上走進廚房,“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不……等一下?!倍拍輯I咬了咬手指,然后把一筐洋蔥遞給了杰米揚,“那么就把這些切碎了吧,做沙拉要用。”

杰米揚笑了,搖了搖頭,接過了那一筐洋蔥。

“大哥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杰米揚一邊切洋蔥一邊問。

“他啊,去兵役委員會了,估計馬上就回家了。”大嫂回答道,“就看是他先回來還是爸爸先到家了,不過他應該……”

門口傳來了門鈴的聲音。

“我去看看吧,我的天,眼淚流出來了,杜妮婭你真是……”杰米揚放下了切了一半的洋蔥,洗了洗手,抹了一把眼淚。等他到了門口,他才看見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已經(jīng)給開了門,亞歷山大穿著一身拆掉了肩章的軍便服正在往家里走。他看見穿著謝爾蓋的襯衫的杰米揚愣了一下,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你就是杜妮婭的丈夫吧?”

“對,認識一下吧,薩沙,這是杰米揚?!?斯維特拉娜·馬特維耶夫娜在一旁說。

亞歷山大跟杰米揚握了手,然后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杰米揚:“等等,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在哭?”

“抱歉,是洋蔥,杜妮婭讓我切的。”杰米揚趕緊擦掉眼角殘留下來的淚花,向著亞歷山大眨了眨已經(jīng)紅成一片了的眼睛。

杰米揚和亞歷山大一起笑了起來。

杜妮婭也從廚房里面很快地走了出來,跟在了杰米揚的身邊。杰米揚看著杜妮婭,微笑著摟住了她。亞歷山大笑著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親熱的兩人,微笑著拍了拍杰米揚的肩。

等到一切飯菜都準備好了,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也就剛剛好回到家里。

“爸爸,你猜今天誰到家里來了?”杜妮婭一邊把爸爸往屋子里帶,一邊半開玩笑地擋在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的面前,但是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馬上就看到了站在餐桌旁邊微笑的杰米揚。

“爸爸……”杰米揚剛剛想要跟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問好,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然后在杰米揚的驚愕中親吻了三次他的臉頰。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的兩撇胡子很扎人。

“好,可算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又扶著杰米揚的雙肩,把他推遠了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擁抱了杰米揚,這才松了手。

杰米揚看見米哈伊爾·約瑟夫維奇的胡子里面相比上次見到又多了一些銀絲。是呵,他作為一個蘇維埃國家的委員,他為了戰(zhàn)爭的勝利獻出了他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勞動,還為紅軍獻出了三個優(yōu)秀的子女:大兒子是炮兵中校,二兒子是空軍上尉,小女兒是醫(yī)護兵……其中還有一個已經(jīng)永遠地留在了白俄羅斯的土地上。在過去的一千四百一十八個日日夜夜里,他的心都遙遙的記掛在他們這些在遠方作戰(zhàn)的親人和孩子們的身上,同時還時刻地擔憂整個國家的命運。在他的工作里面,他非常清楚戰(zhàn)爭究竟給國家造成了怎么樣的巨大的損失,也完全清楚他們究竟是面對的怎么樣的嚴峻的國際形勢,因此他也就不能不忍受著這一切煎熬與痛苦。

在這一刻,在這個全家團聚的時刻,他終于卸下了內心的一個重擔。

他們吃了一頓非常好的飯,大嫂的手藝非常好。在飯桌上,杰米揚才了解到原來亞歷山大在勝利的時候就正在他們隔壁的突擊第二集團軍,和他們的隊伍一起攻克了柏林。然后他們又一起把謝爾蓋的床搬到了杜妮婭的房間里面,拼到一起。

杜妮婭的房間很整潔,就是一個普通房間,在這里還保持著這個家庭在戰(zhàn)前生活的痕跡。這是杰米揚第一次在戰(zhàn)爭結束之后枕著雪白的枕頭,套著干干凈凈的被套,身上披著的不是軍大衣,睡著的時候也不用聽著遠遠的炮聲。杜妮婭穿著睡衣躺在他的身邊,但是杰米揚卻只是一支接著一支的抽煙。煙頭逐漸堆滿了床頭柜上的煙灰缸。

“杰姆奇卡,你有白頭發(fā)了?!倍拍輯I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杰米揚在床頭柜上臺燈的燈光里抽煙,突然說道。

“我嗎?”杰米揚顫抖了一下,感覺到杜妮婭摸到了他腹部的一個中彈的傷疤上面。他壓低眉毛苦笑了一聲,在被子里按住杜妮婭的手。

“還疼嗎?”杜妮婭小聲地問。

“我的密涅瓦[2]……”杰米揚熄了香煙,轉過身來躺下,他的嗓音突然發(fā)軟了,一股無限的柔情突然在他心里蔓延起來。他摟住了杜妮婭……

“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好好睡吧!”


[1]?《我們的火車頭》,網(wǎng)易云有,可以聽聽看。

[2] 古羅馬的醫(yī)藥女神。


不受審判的杰米揚 05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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