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白子來到你身邊

遺忘,比拋棄更加可怕,后者的痛苦雖然劇烈,但終歸會隨著接納而結(jié)束;而遺忘,則來得更加漫長,更加深刻,刻骨銘心。
人們向往著田園,向往著詩意和遠(yuǎn)方,但躬耕其中,早出晚歸,日復(fù)一日的勞作,是看不到遠(yuǎn)方的。
眼睛看的是土里,是否潮濕,是否適宜作物繼續(xù)生長,身形會變得彎曲,與秋收下垂的稻穗一樣,像草木一樣靜穆,像草木一樣寡言,像草木一樣遲緩。
林楓也在慢慢變成草木,像草木一樣沉默。
他是下鄉(xiāng)的年輕人,考了一個好大學(xué),卻選了一個冷門的專業(yè),冷板凳坐了兩三年,最后回到了老家,扛起父輩們傳下來的鋤頭,在父輩踩過的田地上播種,收獲,也倒能養(yǎng)活自己。
每天唯一的閑暇就是在飯時,喝著涼茶,掃視著自己的田地,看著稻子們翻起的稻浪。
他不太像現(xiàn)在直播帶貨的年輕農(nóng)人,他像著他的父輩,唯一能拾起現(xiàn)代感的日子,就是去清收割機收割,去城里的時候。
哲學(xué),不是一個好專業(yè),對于這個功利的社會來說,找不到飯碗,但有時,他還是會想起蘇格拉底,想起先賢哲人,他是一個高文化水平的普通農(nóng)人,不是現(xiàn)代的,而是古代的,他沉浸在現(xiàn)在的生活中,也在遺忘著過去,可當(dāng)微風(fēng)拂過,舊來的氣鼻鉆入鼻腔,過去也就找上他了。
已經(jīng)是冬天了,微涼的空氣被吸入肺中,經(jīng)過血液費力地加熱之后,再從鼻孔呼出,變成了縷縷的白氣。
他還是和古代的農(nóng)民,父輩們不一樣的。
他有電器,有空調(diào),有現(xiàn)代的家具,使他可以在抖落掉大衣上的積雪后,立刻就可以投入到溫暖的懷抱中。
“天氣,越來越極端了?!彼o自己泡著姜茶,感受著掌心的溫度,輕聲說著。
他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窗戶上凝結(jié)的冰花,捧著姜茶坐在沙發(fā)上,小口小口地喝著。
老姜的味道帶著屬于年歲與過去的辛辣,又被糖分調(diào)和吸收,形成了那獨特的辛甜,帶著暖心的溫暖與過去的余韻。
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起了,使林楓捧杯喝茶的動作凝滯在了空中。
冬天里,他會碰到不走運的人過來敲門,他所在的地方人煙比較稀少,所以也才能有大量的土地。
但終歸會是有人路過,或許是附近村的人,或許是旅人,或許,僅僅是抱著好奇心想過來拜訪一下的人。
大門被打開了,外面寒冷的空氣立刻涌入,如同咆嘯著的猛獸,冷熱的變化讓他眉頭微皺,將來者拉進(jìn)屋內(nèi)后,就將那猛獸攔腰截斷。
來人披著厚厚的大衣,帶著兜帽與口罩,能看見的,只有她碧藍(lán)色的眼睛??茨菋尚〉纳硇?,大概是個女孩吧。
林楓沒有多問,將毛巾遞給了她后就轉(zhuǎn)身進(jìn)入了廚房,盛一碗姜湯,為來者驅(qū)寒。女孩將大衣上的積雪抖落,脫下大衣掛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沒有問她從何而來,為什么來到這里,為什么會來拜訪他。來者,便是客,這是父輩們告訴他的。女孩也沒有說話,接過了他端來的姜茶,和他坐在了一起,維系著默契的沉默。
“不喝嗎?”他看到女孩一直坐在那里,也不喝茶,就端著茶坐在那里,久違地開口問道。
女孩微微抬起了頭,看向了他。美麗的眼睛盯著他,一眨也不眨的,很是平靜。
“很燙,現(xiàn)在不想喝?!?/p>
沉默地點了點頭后,林楓扭過頭看回了自己的書。女孩的聲音很清冷,自始至終都帶著一股平淡的感覺,但是,不知道為何,他驀地生出了熟悉的感覺,就像那秋葉被風(fēng)吹響,陌生,又熟悉,就像他第一次聽到的小提琴的奏樂,宛轉(zhuǎn),卻又過于悠遠(yuǎn),連發(fā)掘都變得困難,因為那是屬于遺忘的過去。
空調(diào)的制暖機在呼呼作響,疲倦地將暖風(fēng)送入屋內(nèi),最后勞累過度中停下,發(fā)出一聲長鳴,等待著休息完畢后,再繼續(xù)它制暖的工作。
“我喝完了?!?/p>
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將他沉浸在閱讀中的思緒拉了回來。女孩確實喝完了,依舊是戴著口罩,看來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喝完的。
“嗯?!彼c了點頭,起身將碗帶到了廚房里。
女孩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摘下了口罩。當(dāng)林楓從廚房里回來,看見女孩的面容時,那不知名的過去的風(fēng),陡然間強烈地吹了起來。
熟悉,非常的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我們好像見過一樣,請您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話說出口,他就覺得十分的蠢貨,就像九十年代老土的搭訕話術(shù)。
“我們見過。”但女孩大大方方的承認(rèn),那過去,開始闖進(jìn)他的生活了。
“甚至,我們的關(guān)系還很不錯。”她繼續(xù)補充道,站起了身的同時,一個東西在燈光下銀光閃閃,那是一把槍,麻醉槍。
”但最后,你卻遺忘了我,老師?!?/p>
伴隨著細(xì)微的槍響,他倒了下去,倒在了女孩的身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遺忘的過去,吞噬了他。

人們說,人的一切行為在開始之初就已經(jīng)標(biāo)好了價錢,你所做的,終有一日會回報回來,只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當(dāng)他醒來時,自己是被五花大綁綁在床上的。女孩坐在他身邊,淡漠地看著他的醒來,他還是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誰。
“你醒了,老師?!?/p>
老師,她稱自己為老師?但是,林楓北漂三年,并沒有做過教育有關(guān)的職業(yè),可是,她又如此地令人熟悉,究竟是……
“您的記性,真的很不好呢?!迸⒀壑胁紳M了陰云,將自己的兜帽摘了下來。
風(fēng),過去的風(fēng),終于是將他徹底淹沒了。
“白……子?怎么可能……這……”
“原來,您還是能記得我的啊,老師。那……當(dāng)初,為什么將我遺忘?”被呼作白子的少女眼中閃過了一絲痛苦,她是被他所遺忘的人和物。當(dāng)他扛起鋤頭的時候,有關(guān)她的記憶,也就塵封在北漂的那些年里了。
“…”
他該如何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畢竟,宅男的愛不是寬泛而廉價的嗎?她不過是他還年輕時所喜歡的時間最長的一個虛擬角色而已,但你可以指責(zé)他嗎?這不可以,因為無關(guān)性別,無關(guān)人品,只因為她是虛擬角色。
但也正是如此,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你面前時,因為被遺忘而向你發(fā)難,你又有何可辨的?
“我知道的,老師。”
她俯下了身子,面對面地看著他。
“您的這些年,我一直在看著,我在一個只有屏幕的空間里看著你,從您的畢業(yè)一直到現(xiàn)在,我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我就是無法出去,但是,那個空間里,有人告訴我,只要您還能想起我,我就可以出去。”
“我知道,對于您來說,我是一個角色,但是,但是啊,您,難道就沒有想過我嗎?那三年對于您來說,只是玩玩的嗎?”
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怨恨,卻無力說出什么,因為,那是事實。白子不說話了,她大口地喘著氣,似是要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
她壓在了他的身上。
本就活動困難的身體徹底無法動彈。白子碧藍(lán)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讓他讀不懂,讀不通,讀不透。
那六七年的遺忘,記憶缺失,他不知道會對她造成什么樣的影響,畢竟,當(dāng)年的她,還只是個學(xué)生,還只是個孩子……
老師,我終于可以觸碰到您了……大人……真是喜歡說謊呢,將我忘了這么久……放心,那一切,白子會一一要回的,直到您徹底被我掌握在我手中……
她的臉,越來越近了。白子解開了圍在脖子上的圍巾,繞在了兩人的脖子上,系在了一起。
“接納我,記住我,我不允許您再忘記我,否則,就讓我們一起共渡彼岸吧。”她俯下了身子,吻住了他。
過去,終于與現(xiàn)在融為了一體。
骨頭錯位,骨折,身上多處劃傷,她輕而易舉地留下了這些傷口,吻著他不讓他因疼痛喊叫出聲,最后又一一將那些骨頭推拿回原位,白子松開了綁著他的繩子,拿出繃帶為他包扎起她親手留下的傷口。
“這些,是懲罰?!?/p>
她將林楓的頭放在了自己柔軟的大腿上,不過后者顯然享受不到了。
他已經(jīng)因為疼痛而暈厥了。
撫摸著他的臉,白子再度吻了下去。
“現(xiàn)在,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p>
草木,被來自過去的風(fēng)給摧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