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從那代表著虛幻的黑暗里，浮現(xiàn)的不過是一些破碎的記憶。有遠(yuǎn)有近，夾雜著許多活生生的情感。其中有他存在的，他感到惆悵憂郁；沒有他的，他感到羞愧難當(dāng)。

博士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中醒來的。他抹一把頭上的汗，半睡半醒地支起自己的腦袋，既讓自己快些清醒過來，也讓懷里的人睡得更安穩(wěn)些。

窗外，早晨的涼風(fēng)不停地吹著。那種擺脫了惰性的感覺讓博士輕松不少。

人一旦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情感之中，就會產(chǎn)生許多荒誕不經(jīng)的想法。除了那些真正無理取鬧的心思，他還在思考著發(fā)生過什么。那種憂郁的、悲愴的心緒，像這冬日里將雪而不雪的陰沉著的天氣一樣，揮之不去。

他沿著自己的意識，漸漸地向后回溯，眼前不禁浮現(xiàn)出那可愛的小腦袋。那時候他難得有時間去送一下偵察隊。不過這些精兵強將是戰(zhàn)斗的老手了，實際上并不需要博士對他們說什么。但也就是在那時，博士忽然決定，要伸手去摸摸澄閃的頭。她一手拄著法杖，一手攥著衣角，表情強撐冷靜，仿佛站在人群之外的自己顯得還不夠緊張。博士這時才真正想起新送到辦公室的干員簡歷里有這樣一張年輕的、俊俏的、充滿不必要憂慮的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敢的，或許只是在理發(fā)店里幾句無謂的寒暄和交談給了他這種熟人相見般的勇氣——他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的手在她那蓬松雜亂的頭發(fā)上落下。

于是，博士聽見了此生聽過的第二清脆的靜電聲。他清晰地看到一道微小的電流在自己的手指和她的發(fā)絲間爆開，針扎般的觸感不僅驚擾了背對著他的澄閃，同樣電得自己也縮回了手。

澄閃轉(zhuǎn)過頭來，表情困惑且驚訝，看見是他，似乎稍稍緩和了一些，緊接著那細(xì)長的雙眉就皺起來，“博士……你、你沒事吧……對不起……”

“沒有，是我的問題才對，沒跟你說一聲就……我只是想……哈哈……”

那尷尬的笑聲并沒有讓氣氛更加緩和，只不過澄閃稍稍側(cè)過頭去，看見同伴們依然專心做著臨行前的準(zhǔn)備，也就朝博士青澀地笑笑，“可以哦，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問題了……吧……”

既然如此，那只手就又嘗試著，終于安穩(wěn)地落在了她的頭上。看得出，她很用心地試圖打理自己的頭發(fā)，但也就僅限于試圖了。自己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實際上只是拍了拍她頭頂凌亂的頭發(fā)。

“不用緊張，我知道你很強的。上次剪頭發(fā)沒收錢，晚上回來我請你吃飯好了。”

“嗯，”澄閃輕輕點頭，博士的手也隨著動了動，“應(yīng)該……一定沒問題的。謝謝你哦，博士?！?/p>

博士是很高興自己能得到干員們的肯定的，這意味著自己除了戰(zhàn)術(shù)上的指揮之外同樣還能給他們以心靈上的支持。但在澄閃這里，他張張嘴，想接著說些什么，卻沒來得及。行動要開始了。

“我一會兒就回來，博士，不用擔(dān)心我……”

看著她瘦弱的遠(yuǎn)去的背影，博士毫不掩飾心中的掛念。他總覺得外面凌冽的寒風(fēng)會讓她著涼，總是覺得在這個一如既往干燥寒冷的冬天，她所操控的電流不僅會成為銳利的武器，也會成為她自己的顧慮。

博士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多慮了，但至少澄閃從沒有讓他失望。博士長出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去回指揮室。很清楚的是，抬手去摸升降梯按鈕的那一剎那，他聽見了此生聽過的最清脆響亮的靜電聲。

傍晚時分，澄閃敲響了博士辦公室的門。時間一點不差，仿佛她害怕早一點晚一點都會打亂博士的部署，盡管她完全不清楚博士有沒有任何部署。沒帶法杖，也沒帶理發(fā)工具，她穿著平時穿的衣服，并沒有多么刻意地打扮，干干凈凈，顯得樸素又本分，就連她柔軟怯懦的嗓音，在這個晚上，都格外地惹人愛憐。

“我可以進(jìn)嗎……博士？”

“快進(jìn)來吧，走廊里挺涼的呢?！?/p>

對待她，博士不得不拋去作為領(lǐng)導(dǎo)者的穩(wěn)重，多給出一些她應(yīng)得的熱情。他想的是盡力讓澄閃感受到溫暖，不過基于她的簡歷來看，她似乎已經(jīng)很滿足于羅德島的生活了，自己未免有些多此一舉。但就算是出于一點真摯的好感吧，博士也愿意更溫柔些。自己的腦子，許久未有如此榮幸，去體會這種細(xì)膩的情感了。

在準(zhǔn)備晚餐的時候，博士問了她很多問題。他沒有用上那些旁敲側(cè)擊的問詢技巧，只是單純地詢問著她的家庭情況，她的病情，她的未來打算，總之是一切寫在簡歷上的、澄閃絲毫不會避諱的東西。博士樂意聽她重復(fù)這些東西。澄閃的純摯讓任何情感技巧都顯得狹隘且虛偽。

“做了這么多菜啊。只有我們兩個嗎，博士……”

“嗯……感覺不太好嗎？”

澄閃似乎是有些歉意地笑笑，“沒有，手藝感覺也很好。只是太多了，大概吃不下吧……”

“沒關(guān)系的，你只管吃飯就好，都這個時間了，多吃一點吧?！?/p>

博士用上了看家本領(lǐng)，桌子上琳瑯滿目的菜肴顯然超出澄閃的想象。她幾乎有些惶恐不安。但是博士的感情畢竟同樣是樸素自然的，所以她也沒有感到自己預(yù)料當(dāng)中的那種特殊的不自在。不如說，在慢慢熟悉他的過程里，澄閃自己也在逐漸放下防備。

澄閃吃飯相當(dāng)斯文，顯然是有著良好的家教。這家教自然不會是那種連刀叉放在哪都要規(guī)定的上流禮儀，更多的是一種充滿生活氣息的禮貌與和善。她咀嚼的時候，嘴唇緊閉著，不出一點聲音，雖然眼中明顯流露出怡然的神情，但仍舊安穩(wěn)得體。她似乎也意識到并沒有什么可緊張的——她本身就是個很生活的女孩，做起這些更生活的事情，那種對生人的戒備自然也就消失了。

博士偶爾看她兩眼。他越看澄閃，就越發(fā)覺澄閃的瘦弱，也就越想把她喂得白胖些。不說有多么走樣吧，可她那體型分明還是她過去的生活留下的痕跡。想著這些，博士撓了撓頭。大概是看出了點博士的心思，澄閃忽然開口，“博士，嗯……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除了幾位樂意實名上網(wǎng)的干員之外，一般情況下，出于工作需要，博士對誰都是叫代號更順口一點。像真名一類的信息，也不會特意寫在呈送博士的報告里。博士把自己的腦子搜羅了一遍，確認(rèn)自己實在不知道澄閃的名字——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澄閃暫時放下餐具，用餐巾紙擦擦嘴唇，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蘇茜。蘇茜·格里特……如果博士愿意叫我的名字的話，那再好不過了?！?/p>

博士大概能知道這種交流意味著什么。澄閃又補上一句，“也歡迎博士多來理發(fā)室坐坐，我可以幫你打理一下頭發(fā)——不收錢的哦。”

“我、我肯定會帶錢的，謝謝……而且理發(fā)室……去得太勤不會打擾你嗎？”博士反倒有些羞澀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去忘了帶錢，讓她誤會了什么。

“不會，多陪我聊聊天也可以的……”

看來澄閃是真心想交朋友，博士也就沒再說什么。他看著澄閃細(xì)致地挑出一大塊魚肉，用筷子略顯笨拙地挑去魚刺，再拿起刀叉，竟送到了博士碗里。

“你就吃嘛，還有這么多……”

澄閃笑笑，“沒什么啦……”

餐桌上，她漸漸擺脫那種羞怯，就像她在羅德島漸漸擺脫那種不自信一樣。博士看著她逐漸舒緩的雙眉，感到自己的心情正變得像她那樣純凈澄澈。

有待回憶的還有許多，很多細(xì)節(jié)博士自己都快忘了。畢竟有了一段時間，自己總不能騰出腦子來專門記憶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懷里的人腦門上滿是熱汗，寬松的睡衣緊貼著皮膚。博士看見她動了一下，以為她要醒了，伸手輕輕摸一下她的后背，同樣濕漉漉的。是被子太厚了嗎？

沒等博士思考，那毛絨絨的尾巴倒是先于澄閃本人不安地動作著。不知是因為她出了太多汗，還是兩人始終抱在一起，該來的靜電竟不見蹤影，弄得準(zhǔn)備好迎接刺痛愛意的博士有些不知所措。

長長的、柔軟的尾巴，攀上了博士的胳膊，像藤蔓一般地纏在上面。雖說柔韌度有限，可的確是讓博士感到真切地被包裹住、糾纏住了。小貓的尾巴伴隨著她的懶腰不斷收縮，緊緊勒住他的胳膊，仿佛不如此就枉費了被窩中的這一點時光。博士真怕她傷到自己，又想想，她是最有分寸的了。沾了汗水的毛發(fā)自顧自地緊貼著他，她呼出的熱氣就撲到博士的心口上。

“早安，蘇茜?！卑杨^埋進(jìn)她的劉海里，還是小小地被電了一下。博士抬手擦掉她額頭上的汗水，睜不開的秋水明眸輕輕眨著。

“早……”

“再睡會兒嗎？”

蘇茜搖了搖頭，“昨天答應(yīng)別人，今天上午給她們理發(fā)的……”

連她的臉蛋也帶著電。博士本只是想蹭蹭她的臉，如此一來，他就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親近了。她的臉蛋相對溫潤些，貼得這么近，她的話語、她的呼吸，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要起床了，博士……”

蘇茜自己是不舍地離開這溫暖的懷抱的。她坐在床上，好好地打著哈欠，伸了個很痛快的懶腰。還搭在博士手里的尾巴尖，伴隨著這懶腰，同樣頗精神地往前一伸。

她回過頭來，認(rèn)不出博士臉上是欣慰還是不舍，“怎么了嗎，博士？”

博士搖搖頭，看著把腰挺得很直的蘇茜，“沒事，我自己睡得有點糊涂了。你要是急就先去吧，我給你送早餐?！?/p>

“沒關(guān)系的……”

蘇茜笑了。她不清楚博士又夢見了或是回憶了什么，但她還有些時間，她想弄弄清楚。她重新俯下身來，同他說兩句悄悄話。那甜潤的聲音在博士的耳邊回響。此時此刻，兩人正像其余每一對熱戀之中的人一樣，在這些本身并無多么宏大的意義的問題里，共同分享著無比的甜蜜和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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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希望是在一些特定的時候，不同的文章在寫作風(fēng)格、手法或是形式上都能有所區(qū)別，但能力有限，轉(zhuǎn)換比較困難，看得喜歡那很榮幸，如果讀起來感覺有問題也歡迎指正。

打合約怕是出了bug，澄閃血條歸零還在站場，又吃了一發(fā)遠(yuǎn)程才倒下，她真的，我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