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子小姐的腳下埋著尸體08卷第二章:呼喚雛鳥之聲01

第一節(jié)
旭川的春是突然到訪的。雪初融之時,灰蒙蒙的世界便被一口氣吹散,綠在大地上鋪開來。
今年的春來得格外的早。即使在漫長的冬天中被雪層層覆蓋的九條家的庭院里也是郁金香、水仙花、還有鈴蘭花在爭相奪艷。
在土地下面埋著巨大的骨頭的庭院也是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在四月即將結(jié)束之際,櫻花樹的枝椏的花蕾染上紅色的時候,我到訪了九條家。

在門鈴響起之前,赫克塔就開心地搖著尾巴從庭院向我飛奔過來
“啊,赫克塔!”
手拿著蘋果的婆婆訓斥赫克塔的聲音也飛了過來。在庭子里到處玩土的赫克塔的鼻尖和腿上沾滿了泥巴。
“哈哈,沒事的”
雖然身上沾上了一些泥巴,但是衣服比較耐臟所以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比起這個我更加在意婆婆手上握著的蘋果。
“為什么拿著蘋果啊”
“蘋果癟了,我打算插在庭子里的樹上。特別是這前幾天,白頭翁在這里建巢孵化小鳥呢”
說著這番話的婆婆,太太仰望向鳴叫著的小鳥所站立的樹梢。
“白頭翁……就是那個嘿喲嘿喲叫著的大鳥吧”
“嗯嗯”
雖然沒有烏鴉那么大,但是比麻雀還是大了不少,渾身似茶色,在冬天的時候經(jīng)常能看到它啄花楸的果實吃。
雖然對這種可愛的鳥沒什么印象,婆婆滿臉笑著揮手把我招到庭院深處。
“哇,真的啊”
藤蔓好像要把庭子里的工具存放地給籠絡(luò)起來一樣的茂密,在這之上輕輕地托著一個小小的鳥巢。
“可愛吧”
婆婆壓低聲音,這樣自豪地說道。

白頭翁的巢穴里有三只雛鳥緊緊依偎著。它們身上的毛還沒有梳齊,但那粉色的頭已經(jīng)很是遠遠可見了。
“大小姐讓我不要管他們,但他們真的好可愛”
雛鳥們對我的存在完全不害怕,向我這里看來喲喲地叫著。簡直就像被嬌慣著想要餌料一樣。
“那是因為白頭翁不怎么怕人。但是對于給野鳥餌料這件事我不太贊成”
突然我聽到了櫻子小姐的聲音,回過頭去,她抓住了像是鬧別扭一樣眼睛擠成了三角形的赫克塔的牽繩,從背后抱住了一樣按著它
“但是,蘋果什么的不好嗎”
“無論如何,吃蘋果的是成鳥。它們忙著養(yǎng)雛鳥,連慢悠悠地戳蘋果的時間都沒有吧。但是如果太靠近的話,即使是白頭翁也會害怕??赡軄G下孩子就自己飛掉了。所以請不要發(fā)出太大的動靜”

櫻子小姐一邊那樣地向我們叮囑著,一邊從赫克塔的前腿的關(guān)節(jié)的下方開始按著,然后直著把前腿給拉伸開。手放開腿又回到L的前腿的關(guān)節(jié),櫻子小姐又向我演示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翻譯這個東西,大概的意思就是腿伸直的狀態(tài)***)
赫克塔好像是稍微有點討厭的樣子輕輕咬著櫻子小姐的手臂的周圍,但是這種可愛的姿態(tài)把我和婆婆都逗笑了。于是這次注意到了自己,臉上露出了非常自豪的表情。這家伙怎么回事啊。
在離巢很近的梅樹上插上蘋果后,為了不妨礙白頭翁,就移動到了門口。鳥兒一邊發(fā)出清脆的叫聲,一邊又飛回鳥巢。
“即便如此,在那么低的位置筑巢,真是少見啊?!?/strong>
“是啊。只要不被貓盯上就好了……”
雖然裝作不感興趣,但不管怎么說,櫻子小姐也還是很擔心雛鳥。

“嗯,最近貓的外養(yǎng)也減少了,野貓也不多,應(yīng)該沒問題吧?”
就這樣,婆婆開始拔掉從石階上冒出的雜草,我也決定幫忙。
“暫時也盡可能不要讓這個孩子去院子里”
在門口,櫻子小姐一邊撫摸著露出肚子躺下的赫克塔,一邊嘆氣。那個白色的惡魔像掃帚一樣搖著尾巴,揚起塵土,更進一步地渴求著櫻子小姐的手掌。
話雖如此,據(jù)說白頭翁真的是不怕人。剛從拔雜草被翻過來的土間爬出來一只馬陸,小鳥就把它叼走了。
“啊,一整天都在找食物啊?!?/p>
“是的,我一整天都在值班。白頭翁夫婦的關(guān)系真的很好。沒有帶雛鳥的時候,也經(jīng)??吹剿鼈冊谝黄稹!?/strong>
婆婆好像看到了很耀眼的 東西一樣,小鳥“噗!”一邊發(fā)出信號一邊叫了一聲,再次起飛。
從那嘴唇上,突然漏出了小小的嘆息。
“……我知道直江先生很忙,但是大小姐也差不多該談婚論嫁了。”
不由得,那嘆息交織成了語言。
“沒什么問題。直江不會逃避這個的。對我來說,就像那個男人是最好的伴侶一樣,對那個男人來說,我也是最好的妻子。”
哼,櫻子小姐哼了一聲。
“很自信嘛?!?/p>
對于過于自信的話,我也不由得苦笑。是啊,我知道兩個人很般配。
“彼此都是合適的。我不在乎那個男人在哪里做什么。我不想讓那個男人在意。因為我生活在一個叫做保密義務(wù)的籠子里。成為那個男人的妻子,就等于是遵守國家秘密?!?/strong>
說到這里,櫻子小姐好像再也不嘮叨的樣子,回到家里。只有赫克塔就這樣在石階上啪嗒啪嗒地搖著尾巴,好像是在享受曬太陽一樣。

“……還要加入戶籍什么的,果然很難啊?!?/p>
“是啊。”
婆婆的聲音沉了下來,又開始嘆氣了。兩個都是名門望第,門當戶對的人。僅僅是形式上的話,那有會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問題吧。
但是也能理解婆婆的不安。倒不如說,一直保持著婚約而沒有結(jié)婚的關(guān)系令人不安吧。但是在原先生的話也不是不能相信。
“大小姐可能害怕著?!?/p>
婆婆嘟囔著。
“誒?”
“結(jié)婚后成為‘媽媽’,大小姐可能很害怕這個?!?/strong>
「……啊。」
櫻子小姐和媽媽關(guān)系不好,和爸爸也是。
“像現(xiàn)在這樣保持曖昧的話對兩個人的話應(yīng)該也會比較好吧,但是婆婆我會很寂寞哦。不管是大小姐還是少爺,都是婆婆我從小喂著奶看著你們長大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抱大小姐的孩子。”(這段是用非常高的敬語說的,不知道怎么用中文表達)
大概是擔心低著頭,過于寂寞地低語著的婆婆吧,赫克塔站起來,輕輕地把身體貼近婆婆的臉頰。

“你也長大了,我抱不動你啦,真是的?!?/p>
雖然這么說,但婆婆還是把雙手轉(zhuǎn)到了蓬松的脖子上。用滿是皺紋的手撫摸著,赫克塔又咯咯地笑了。
第二天,我也托可愛的赫克塔和雛鳥一家為理由,去了九條家玩。放學后,沿著永山圖書館旁邊的老樹的路走,一對白頭翁夫婦在鳴叫。
「…………?」
和昨天不同的聲音,仿佛能響徹遠方。我一邊想著這是什么,一邊敲著九條家的門。
“哇?!?/p>
打開門,赫克塔像往常一樣飛奔了出來。不,和往常不同,他從我旁邊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啊,好吧?!?/p>
雖然很吃驚,但幸好它沒有走到馬路上,在院子里是一條直線。
“赫克塔,跑到院子里去了?!?/p>
是去廁所嗎?比起那個,我更在意白頭翁奇怪的叫聲。
「哎呀,你來得真是時候,少年?!?/p>
前來迎接的櫻子小姐似乎也比赫克塔更在意鳴叫的白頭翁。
“白頭翁,總覺得叫得好大聲啊?!?/p>
“從早上開始就這樣。”
“??!喂!”
突然注意到,赫克塔把前腳放在藤木上,站起來窺視著白頭翁的巢穴。
“不要??!喂!赫克塔?!?/p>
赫克塔也在意白頭翁的叫聲嗎?但是突然看到它的身影,我感到一陣寒意,急忙跑到鳥巢。
“櫻子小姐!”
我馬上就明白了白頭翁的異樣叫聲的意思和赫克塔的執(zhí)著。赫克塔喜歡死亡的味道。窺看白頭翁的巢穴,發(fā)現(xiàn)三只雛鳥已經(jīng)死掉了。
“已經(jīng)完全死了,身體開始僵硬了。”
櫻子小姐的白皙的手拿起了一只雛鳥。小小的,一只手便能完全包住,雛鳥真是很小啊。

“三只好像頸椎都——也就是說脖子上的骨折導致窒息死亡。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外傷?!?/strong>
她用壓著聲音說道。在腳下高興的赫克塔的笑容,只有今天令人怨恨。
“是被野貓襲擊了嗎?”
“那樣的話,應(yīng)該會有其他的傷痕。爪子的痕跡什么的。但是,這里沒有。而且,即使是烏鴉等,也不能就這樣不叼走雛鳥吧。這樣的做法,感覺只是隨手地殺了雛鳥而已?!?/strong>
“殺了……?”
“啊,對了。烏鴉們殺死雛鳥是為了吃掉它。但是這些雛鳥死后也一直留在這里?!?/strong>
那么?看著櫻子小姐等著回答,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我想……我想這可能是有人用手扭斷了雛鳥的脖子。”
“人?”
這時,來到院子里的婆婆好像也注意到了雛鳥的事情,靠在藤木上捂住了嘴角。咽下悲慟和淚水。
“……我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覺得叫聲很奇怪……?!?/strong>
婆婆拿著一只雛鳥低聲細語地說。用指尖輕輕地撫摸著。櫻子小姐溫柔地拿起它,讓它回到巢里。
“沒辦法。筑巢的地方也不好。而且,晚上還是應(yīng)該關(guān)上門的。”
悲傷聚成一團,我把手搭到婆婆的背上,然后回到門口。

“你好……哎呀,怎么了?”
正好那個時候,一個阿姨正要按門鈴。
“我是東海林先生那里的……”
婆婆點頭致意。
“你好。我是去探望淺田的。我代她帶了這個過來”
“謝謝,昨天我也去了,她的臉色變好了不少啊?!?/p>
她們說的是對面的一位叫淺田的女性,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身體不好容易生病。據(jù)說是町內(nèi)會長夫人的東海林太太拿著巡回板報來了,婆婆迅速地收起了表情。
但是,她好像馬上注意到了我們之間的氣氛和婆婆陰沉的表情。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擔心地歪著頭問婆婆。應(yīng)該是比媽媽年紀更大一點吧,穿著茶色的厚圍裙,就像薔薇少女打理庭院時一樣。與其說是容易親近,不如說是喜歡照顧別人,有點多管閑事的樣子。

“那個……”
町內(nèi)會長夫人是這一帶的總管東海林先生的妻子。婆婆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說出了雛鳥被襲的事情,還有這件事可能是人為的事。
“那你是說有人隨便進了院子?這里雖然是老地方,但是最近年輕人也多了不少。晚上要好好關(guān)著門?!?/p>
東海林太太皺著眉頭說。
“但是年輕人變多是件好事。城市里會有活力吧?!?/p>
“斜對面來的年輕夫婦,經(jīng)常吃便利店的便當,垃圾的分類也很散漫,也不經(jīng)常互相打招呼。啊,不明事理的人增加了很多,街道上的治安也比較亂。請不要放松警惕啊。”
老實說,我覺得她是個說話走極端的人。但是,不得不贊成不要放松警惕的意見。雖然也有夜不閉戶的時代,但是現(xiàn)在這樣的當然非常危險?;ǚ恳惨煤面i上。
“也許在入口安裝傳感器控制的燈比較好。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監(jiān)控攝像頭?!?/p>
對她說的話,櫻子小姐也點頭點頭,表示也有考慮過裝攝像頭。

“不久之前,這還是個安靜又好的城市。殺死小鳥的,大概也是剛剛斜對面方向的那個丈夫吧。他們不工作,一整天都在家里宅著,晚上到很晚都在家的車庫里吵吵嚷嚷的?!?/strong>
“寶方,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
婆婆困惑地含糊其辭。
“但是烏鴉和野鳥會亂拉糞把城市弄臟吧?不要太覺得遺憾,只要覺得本沒有它們就好了。比起這些,請多加注意警惕?!?/p>
東海林太太這樣叮囑著,就回去了。除了白頭翁的事之外,東海林太太的忠告似乎更讓人心煩意亂了。
“別擔心。馬上安排攝像頭吧。直江以前不是也說過,我家的防衛(wèi)還能再加強點?最近,那里的寺廟也安裝了攝像頭?!?/strong>
“是啊……”
不是那個問題,婆婆搖著頭。在婆婆大腿上從拄拐和手臂的空隙之間,赫克塔把頭蹭婆婆臉上,舔婆婆下巴附近。雖然不知道是拼命安慰,還是只在這里撒嬌,但大概兩者都是。

“寶生是什么樣的人?”
“那個……我們也沒怎么說過話,也沒有打招呼?!?/p>
據(jù)說住在斜對面的寶生先生去年秋天才住在哪里。一對三十多歲左右的年輕夫婦,沒有孩子。婆婆知道的就這些。
“雖然是租房,但是租了筑淺的一套房子,也有私家車。經(jīng)濟上也不像是拮據(jù)的樣子。確實一般都宅在家里,但是也應(yīng)該是在工作吧。經(jīng)常睡到很晚,睡眠時間好像也不規(guī)律,所以好像不是個人投資家什么的。嗯,大概都是設(shè)計師或者是在設(shè)計店工作吧?!?/strong>
但是櫻子小姐滔滔不絕地說。這是像一如既往善于觀察人。
“還有,少年,和你一樣——”
說到一半的櫻子小姐,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說到一半中斷了。
“啊?!?/p>
視線的前方,正好在寺廟前面的垃圾站旁邊,看到一位男性拿著便利店的袋子走著。
“婆婆?”
注意到的時候,婆婆突然站起來,無聲地朝著青年的方向走去。

“寶生先生”
是斜對面的九條。這樣說著,婆婆低下了頭。男性——看來,這個人就是寶生。他驚訝地停下腳步,向婆婆低頭。與內(nèi)海不同,他的卷發(fā)有仔細梳理過,戴著無框架眼鏡。戴著假發(fā),穿著條紋的襯衫配上褲子這種簡單的服裝于他很合適。他體型纖細,比我高一個頭。
“那個……您是去買晚飯了嗎?”
婆婆雖然躊躇不前,但還是不慌不忙地對他說。
“和你沒關(guān)系?!?/p>
他露骨地皺起眉頭,寶生再次走了出來。
“但是平時老是吃那樣的飯的話,營養(yǎng)就會不均衡。年輕的時候不健康地生活的話,上了年紀之后就很困擾了?!?/strong>
“考慮營養(yǎng)什么的,是我自己的事吧。”
那樣的事,沒有被別人說的道理。就這樣,寶生表情扭曲地走向自己家的大門。
“可能是吧……那個,昨天做了竹筍和鯡魚干的味增湯,多做了一些,要不要嘗嘗看?”
“請不要在這里糾纏不休!”
想要拼命想搭話的婆婆,被無情地這么說后,門在眼前被粗暴地關(guān)上了。
“婆婆?!?/p>
婆婆失望地松下肩膀。
“別管我,和你沒關(guān),這是他本人說的。”
櫻子小姐冷淡地說,把赫克塔叫進了家。赫克塔煩惱著是去追櫻子小姐,還是去婆婆和我身邊。

“但是,難道不能和您聊一聊嗎……”
就這樣一邊自言自語著,婆婆一邊回到家了,我們出去接了她。剛剛被東海林太太告誡了那樣的話,為什么突然想對寶生先生親切呢。
就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疑問一樣,婆婆向我搖頭。
“我不想把不了解人想得太壞。”
所以說至少想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吧。確實乍一看,不像是殺死白頭翁的幕后黑手。
撫摸著想要開門的赫克塔的頭,一瞬間感覺被什么人看到了。抬頭一看,感覺被關(guān)上的寶生家厚厚的窗簾,瞬間晃動了一下。
但是在那之后,即使凝視了一段時間,窗簾也沒有再打開過。寶生家緊閉,像是要沉入暮色。能聽到的只有白頭翁的聲音。悲愴地呼喚著自己的孩子,沿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