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我在外地漂泊和寫作。 要寫江南，從哪兒開始寫比較合適呢？從江南的雨開始比較合適。所以，就從江南的秋雨寫起吧。 我記憶中的第一場雨是什么時候呢？大概是一九九七年的秋天，我剛剛上小學二年級不久。一天早晨，我和弟弟去上學，剛剛出門不到三百米，天降大雨。我和弟弟不得不返回家取雨傘。 難過的是，家里居然一把雨傘也沒有?，F(xiàn)在已經(jīng)搞不清楚到底是沒有雨傘還是沒有找到雨傘?？傊?，我和弟弟，還有爸媽，四個人沒有找到一把雨傘。于是乎，為了上學不遲到，我和弟弟不得不沖進了大雨中，我們打算冒雨跑到學校去。 大約跑了五百米，我聽到身后有人叫我們。我和弟弟回頭一看，爸媽追上來了。我媽手里拿了一件綠色的大衣，我爸手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爸媽想讓我們用衣服擋雨，不要把衣服淋濕了。這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想法?？墒?，我和弟弟那時候不懂事，自尊心太強，我們都在想：這像個什么樣子，老師和同學都會笑話的，所以，我們寧可淋濕衣服，也絕不能頂個大衣去學校。我和弟弟不約而同地把父母披在頭上的衣服扔給了父母，父母很失望很難過地走了。而我們，則一起跑回了學校。 到學校時，我們的衣服都淋濕了。我和弟弟不是一個年級，所以我們進了不同的教室。我以為同學會嘲笑我把衣服淋濕了，但是，沒有一個人笑話我，大家都對我的書包無比好奇，紛紛跑過來看看和摸摸。 這個書包大有來歷。我有個叔叔去廣州打工，不知道什么原因，把領(lǐng)導給揍了，完了就跑回家了?；氐郊业臅r候，幾乎是身無分文，只背著一個單肩包。我叔叔看我書包很薄，就把他的這個唯一的單肩包給我當書包了。那時候，同學們都背兩種書包，一種雙肩的卡通書包，上面畫個奧特曼或者機器人什么的，另一種是單肩的布書包，上面無一例外的畫著一個美麗的帶圓帽子的年輕女子，樣子極為美麗。可惜的是，這種單肩的布書包質(zhì)量極差，不停的掉色，洗過幾次以后，印在上面的女子就面目全非了。作為一個貧窮的家庭的孩子，我是沒有雙肩包作書包的，只有單肩的布書包。我記得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好像有個雙肩包，不知道為什么小學二年級，就開始背單肩的布書包了。 同學們發(fā)現(xiàn)我背的書包，突然由單肩的布書包變?yōu)榱藛渭绲钠ぐ?，非常好奇，都過來瞧瞧看看，我看到大家不笑話我衣服濕了，反而對我的書包好奇，我也就開始給同學們介紹書包的來歷了。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場雨，江南的雨，香港回歸祖國后的一場秋雨。這場雨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我沒有從這場雨中感受到任何美麗和溫暖。但我對和弟弟一起上學的經(jīng)歷，對于爸媽送衣服的場景，對于叔叔給的書包，對于同學對于書包的好奇心，都有很深的記憶。 這種記憶算不算苦難呢？也許算，畢竟我感覺到痛苦和失望；也許不算，和戰(zhàn)爭年代爬雪山過草地的紅軍相比，淋雨去上學不僅算不得苦難，簡直可以說是一種享受。 我家里倒沒有窮到買不起一把傘的程度。我爸媽的悲哀在于：不善于照顧孩子，不善于未雨綢繆。這恐怕是所有貧窮家庭的共同災(zāi)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