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哥，聽說今晚有百年難得一遇的流星雨誒。”莫憾托著腮，沖攤在沙發(fā)上的莫遺道。

“什么百年千年難得的，我們這一代不是什么都見過了嗎。”莫遺沉迷于游戲，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掃興，你去不去看？”
“不去，晚上約了劉君佑下原神遺跡，沒時間。”莫遺連臉都不抬。

“是去東山呢，還是學校北邊的那座小山呢？”莫憾似乎沒聽見莫遺的回答，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

“東山？”

“我覺得也是，那里要高一點，看流星應(yīng)該很清楚吧。哦，對了，晚上八點就開始，哥快去收拾東西。”

“？我說過我不去啊。?”

“哦？有嗎？”莫憾嘴角揚起微笑，莫遺頭皮有些發(fā)麻，“還是說，你放心你嬌小可愛的妹妹一個人大晚上的去荒郊野外看星星？”

“槽都讓你吐完了我還吐什么。”莫遺將手機丟至一旁，無可奈何地走出家門。

“老哥，你干什么？？”

“出去買晚上看流星消遣用的零食，你個饞鬼。”

“蕪湖，老哥最好了，我去準備其他東西。”莫憾歡呼一聲，隨即蹦蹦跳跳走進臥室。只留下莫遺手機上劉君佑滴滴滴的提示音在客廳回響：

“喂，臭莫遺，下線干嘛，我被狼王秒了啊你個坑貨！??！”

……

晚風拂過山梢，莫遺二人坐在干燥的平地處，靜靜等候著流星的到來。

雖然距離預估的時間還有半個多鐘頭，但天空已是星羅棋布，墨色的夜空中，散落著無盡的晶瑩剔透，一點一點，一片一片，構(gòu)成美麗的漩渦。

“好久沒有看見過這么晴朗的天空了，這似乎還是第一次呢。”莫憾望著星星，有些出神。

“瞎說，”莫遺很不識趣地打斷莫憾，“你只有幾個月的時候，老媽就帶著咱們來一起看過星星。那時候的星河比現(xiàn)在還要燦爛，結(jié)果你一直都在我懷里睡覺，什么都沒看見。”

然而莫憾并沒有一如既往地還嘴，她繼續(xù)看著天空，問道：“哥，我聽人家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純潔的靈魂，當天上有流星的時候，就代表天上的靈魂會下來看望他們的親人，你說……媽會不會來找我們呢。不知道她想不想我們……”莫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有點想她……”隱隱間，莫憾眼角似有淚光閃現(xiàn)。

“要是這一切都是謊言就好了。”

?此刻莫遺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他幾度張嘴，卻又啞然失聲，半晌他才吐出幾句話來：“會的，媽媽很愛我們的。”

“噗嗤，”莫憾突然笑出聲，“瞧你一臉嚴肅的樣子，又不是小孩子了，還信這種話嘛？”

莫遺：“……合計我才是需要被安慰的一方啊，快賠錢，我幼小的心靈收到了嚴重的傷害，沒有個一百萬起不來！”

“話說這都八點半了，怎么還沒有一點流星的跡象啊。”莫憾連忙岔開話題，“啊，看來繼天氣預報以后，流星預報觀測也不靠譜了呢。老哥，大晚上的吹著山風有點冷，咱們回去吧。”

莫遺看著莫憾，雖然她的語氣說說笑笑，但眼里倒映的星空，藏不住的滿是閃爍的遺憾。

明明還是一個相信著謊言，長不大的孩子啊。

“別急。”莫遺一把把莫憾拉住，“馬上流星就會來的。”

“騙子。”莫憾看著莫遺，道。

“來，跟你老哥我一起閉上眼，”莫遺閉住右眼，左手遮住左眼，右手拉住莫憾，后者猶豫了片刻后也隨即照做。

“我們一起，將謊言扭轉(zhuǎn)。”

“啥玩意？你這……”莫憾聽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又睜開了眼，隨即愣住。

倒映在她眼底的，是滿天奔涌的流星。

無數(shù)的靈魂，從遙遠的天際劃過，又駛向遙遠的彼岸。

“wow，老哥你是預言家還是歐皇啊，太神了。”莫憾興奮地站起來，抬頭仰望蒼穹，開始四處漫步，“好美啊……”

莫憾看著天，莫遺看著她，身旁紫色的蝴蝶撲打著翅膀，似乎也想隨流星而去。

“四只蝴蝶了。”莫遺喃喃道，“本來以為自己小心理性點是不會再增加了……”

“嗯，確實。”量子之魂坐在莫遺旁邊，附和道。

“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人類是感性動物……話說你怎么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莫遺壓低聲音吐槽道。

“你又在逆勢而為了。”量子之魂道。

“安啦，我這不還是好好地活著嘛，所以你要干什么。”莫遺問道，“有話快說，待會我妹過來不好解釋。”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量子之魂道，“存在的蝴蝶越多，我的記憶就越完善。”

“哇，你別是來慫恿我瘋狂制造蝴蝶的吧。”莫遺道。

“不，恰恰相反，我是來阻止你的，”量子之魂說道，“我的記憶告訴我，如果你沒有創(chuàng)造蝴蝶，就不要告訴你任何事，一旦你創(chuàng)造了四只或以上，我就必須阻止你，然后……”量子之魂露出迷茫的神色，“記憶斷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喂，你怎么了。”

“謊言……生命……真實……獻出……”量子之魂開始無意義地亂語，ta的身軀變成淡藍色，然后開始像老電視的雪花屏幕一樣閃爍，最后“啪”的一身，化作碎片，消失殆盡。

“這是什么奇妙的展開？”莫遺直接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別擔心。”量子之魂從莫遺身旁現(xiàn)身，“剛才屬于正?，F(xiàn)象。”

“你都裂開了……哦不對，你都炸開了還正常啊。”

“有些記憶還沒到讀取的時候，剛才我嘗試去回憶，結(jié)果信息量太大，我承受不住，”量子之魂道，“我好像‘活’了很久，記憶都被什么封存了。不過不必擔心，畢竟我算是死過一次的了。”

“哥，快過來！”不遠處的小樹林中傳來莫憾的呼聲，莫遺沒來得及再多問幾句，量子之魂則是再一次消失不見，前者見罷，則是急急朝莫憾趕過去。

“怎么了怎么了，難道有蛇？！呃……”

“你看，”莫憾從地上的紙盒中捧起一小團橘色的玩意兒，“這只小貓好像快不行了……哥，我們救救這只貓吧。”

“我看看，”莫遺湊上前來，仔細觀察片刻后輕嘆一口氣。

（沒救了妹妹，就算是最近的寵物醫(yī)院，也來不及治療的）

他默默無言，并不想抹殺掉莫憾腦海中的一絲希望。

“哥，你在想什么啊，咱們快走吧。”莫憾抱著奄奄一息的橘貓有些焦急，莫遺則是看著她，腦海中，剎那如永恒：

他突然想起了母親，曾經(jīng)病床前哭鬧著要求醫(yī)生救母親的自己。

還有那個將家人如同病貓一樣遺棄掉的人

“哥！”

一聲呼喊將莫遺拉回現(xiàn)實。

“你等等，小貓還有救，你去剛才看星星那里拿點小貓能吃的東西來，它應(yīng)該是餓了，我來照料它。”莫遺從莫憾手中接過體溫快要變涼的橘貓，莫憾則是答應(yīng)一聲迅速離開。

“啊，小東西，算你命大。”莫遺將橘貓放進紙箱，合上蓋子，然后閉上右眼。

“哥，來了來了。”莫憾拿著牛奶沖了過來，“咦，貓呢？”

“我的傻妹妹，小貓不能喝牛奶。”莫遺把紙箱打開，紙箱中傳來小橘貓微弱的鼾聲，“沒什么大事，只是昏了而已，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

“呀，太好了。”莫憾滿心雀躍地捧起紙箱，“老哥，你看咱們是不是能……”

“隨你便咯。”

“蕪湖！”

“好啦，不過我養(yǎng)你就夠累了，小貓你要自己負責。”

“切，明明平時是我像老媽子一樣養(yǎng)你的好不啦！”

“是是是，”莫遺擺擺手，轉(zhuǎn)身道，“我去收拾一下垃圾，你就在這里等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莫憾像是趕蒼蠅一樣沖莫遺揮揮手，然后蹲下身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熟睡的橘貓。

“我記得我有提醒過你，不要在使用能力的吧？”量子之魂跟在莫遺身后，“據(jù)我觀察，你的記憶力應(yīng)該沒有這么差的吧。”

“咯嗦，”莫遺吐了吐舌頭，“又沒說再用就會死，就跟煙盒上的抽煙有害健康一樣，還不是照樣有人吞云吐霧。難不成你還給我搞個公式出來啊。”

“公式到?jīng)]有，”量子之魂道，“不過具體數(shù)字是有的——”

“你下一次就會被蝴蝶吞噬。”
“啊？！”莫遺直接愣在原地，“不至于吧。”

“你以為你在觀測什么？是生命，生命是世界最不可思議的東西。”量子之魂語氣突然變得嚴肅，“看看你背后吧。”

莫遺轉(zhuǎn)過身。

萬千看不見的紫色量子之蝶扇動著翅膀，像逆流的瀑布，向著流星而流去。

“那還……真是可怕啊。”

“你好像，不以為然？”

“你剛剛說，生命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東西吧。”莫遺看著蝴蝶從視線中消失，逐漸鎮(zhèn)定，道，“呵，生命只不過是一個謊言，一個DNA的錯誤罷了，我不是一直都在做著逆轉(zhuǎn)謊言的事情嘛……”

“搞得好像你是一個冷血動物似的。”量子之魂罕見地打斷了莫遺并吐起了槽。

“喲，我還以為你是機器人呢，怎么也學會吐槽啦？！”莫遺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拍了拍量子之魂的肩，不過他立馬嚇了一跳

“嗯？我能摸到你了？！你……有實體了?？”

“是蝴蝶，”量子之魂推開莫遺，“我的記憶在恢復……”

“連帶著覺醒了莫名其妙的人格呢，哦對了我話都還沒說完——”莫遺抬頭望向繁星，“一個人把生命看得太重，也同等于謊言，那才是為私利的冷血動物——”

“那你之前還幫劉君佑。”

“不一樣，這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媽媽告訴過我的。正因如此，人才是人。”

“是什么？”量子之魂有些好奇。

“哈，不告訴你，自個兒領(lǐng)悟去吧。”

“是‘愛’嘛？”

“woc，你會讀心的啊！！”莫遺再次被嚇了一跳。

“不，好像是以前有人跟我說過相同的話，他還說這不是狹義的欲愛，而是什么廣義的愛，對所有的愛……嘖，又記不起來了。”

“升華主題，這波可以。”莫遺比了個大拇指。

“……人呢？又消失了……”見量子之魂又消失不見，莫遺只好收回剛剛高談?wù)撻煹男木w，收拾好垃圾后，他沖樹林喊道：“老妹，快十點了，回家咯！”

……沒有回復。

“莫憾！！”莫遺沖進樹林，卻突兀跌倒在地，眼前最后的畫面是莫憾倒在一棵樹旁，而后，他只覺得后腦吃痛，隨即便被無窮的黑暗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