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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

The Dawn of Time

翻譯：Angel | 校對：wall

這是一片地形崎嶇的荒原，四周的遠山呈現(xiàn)出鋸齒狀。一條寬闊平緩的河流穿過荒原中心，周邊有森林環(huán)抱，郁郁蔥蔥、難以逾越。山腳下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洞穴，部落就安家于此。

在許多方面，這個部落可謂得天獨厚。只消趕走原先棲息的野獸，這些洞穴就能變得溫暖而干燥。河流提供水源，森林里也有各色野果；野獸的肉供部落的人們果腹，皮毛則可以御寒——只要你能在和野獸的較量中獲勝。

這個叫卡的人初來乍到，但他是部落里迄今最厲害的獵人：他技巧嫻熟，耐心且狡猾?？看瓮獬龃颢C，從未空手而歸。這些長處也為也使得眾人接納了他。

某天，卡正在森林邊緣追尋獵物的蹤跡，卻撞見了一樁奇事。一陣呼哧呼哧、喘息般的聲音響起，但與各種野獸的咆哮聲都不同。卡小心翼翼地望過去，只見一個奇怪的藍色物體憑空出現(xiàn)。

部落里的大部分人或許會嚇得逃之夭夭，但卡比旁人更有智慧，這也使得他充滿了好奇。即便恐懼砰砰錘擊著心臟，他依然留在原地，觀察那個藍色物體，看它會有什么動靜?？ㄏ胍倪h不止新部落的接納：他想要權力——首領的權力；他想要部落中最美麗的少女赫，讓她成為他的伴侶；他還想要殺死老首領的兒子扎，也是他唯一的勁敵。

卡貪婪地盯著這個藍色物體，捋著短短的胡茬。這個突然降臨的東西到現(xiàn)在為止只有他見過。他在心里估量著眼前的新奇物件，盤算如何讓它成為自己的競爭優(yōu)勢。要是這東西有魔法，他就要想方設法讓它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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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中央大山洞里，人們也在等待著魔法降臨?？盏刂虚g，扎盤腿坐著，面前是一堆余燼；其余人圍成一圈。男女老少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扎把手插到灰燼里，用力抓起焦黑的木頭碎片，直至碎片變得更碎；他的表情因專注而扭曲，鼓起的肌肉因焦慮而繃緊，仿佛想要迫使那些木棍服從他的意志。

然而灰燼冰冷如初，毫無生機。

這時，站立一旁的纖瘦黝黑的女孩拿出一個刻著花紋的骨質撥浪鼓。一見這個古老神圣的物件，人們紛紛發(fā)出敬畏的低嘆。扎接過撥浪鼓，朝著灰燼猛搖一頓，然后再次伸手過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扎的雙肩絕望地垮了下來。

稍微遠離人群的角落里，一位白發(fā)蒼蒼、瘦骨嶙峋的老婦正對著一根骨頭絮絮自語。這就是老婆婆——扎的母親，他死去的父親戈的配偶。從前還是戈擔任首領的時候，最好的食物和皮毛都歸老婆婆所有，但現(xiàn)在她什么都不是了。

照部落的習俗，她本該被趕出山洞等死；但扎性格中的軟弱讓他留母親一命。然而這只會讓她更加鄙視她的兒子。扎永遠無法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首領?！霸斓幕鹪谀睦锬?？”她發(fā)出刺耳的笑。

赫，也就是站在扎身邊的女孩，立即辯解道：“老婆婆，火就在扎的手里?；鸩粫艿侥绢^里?！?/span>

扎眉頭緊皺。“我的父親造出了火?！?/span>

“他造出了火——他也為此而死?！崩掀牌培?。

某一天，扎的父親外出打獵，然后再也沒有回來。這種事并不稀罕，畢竟，野獸通常比獵人更快，也比獵人更狡猾。部落的人數(shù)得以維持在較低的水平，活下來的人也能分到更多食物。

“父親因為打獵而死?！痹鷳嵟嘏叵?。

“戈是偉大的獵人。我沒見過能夠摧毀他的野獸。他造出了火，觸怒了神?！?/span>

扎盯著母親，憤怒且困惑?！八涛矣眉馐圃扉L矛和斧頭。他教我制造陷阱捕殺熊和老虎。如果他沒有被野獸殺死，他還會教我制造火?！?/span>

“如此一來，人人都會服從你，正如服從戈一樣?！崩掀牌培椭员牵宄詿o虛。造火是最令人忌憚的秘密，由首領代代相傳。戈盡力保守著這個秘密——畢竟成年的兒子也會造成威脅。戈常常許諾說，總有一天會把造火的秘密教給他的兒子扎，可惜在兌現(xiàn)承諾之前，他就死于非命。

目前部落的首領是扎——部分原因是憑著老首領兒子的身份，但更多是因為部落中無人能與扎匹敵。扎猛地躍起，抓住老婆婆威脅似地搖晃?！翱旄嬖V我，父親是怎么造出火的？”

“他蹲在木頭上移動雙手，正如你做的那樣。但他總是背對我，用身體遮住木頭。我從未見過火被造出來的瞬間。我只知道這么多?！?/span>

“哼，快滾開，老婆子。你就該和他一起死?！?/span>

老婆婆慢慢站起，蹣跚離開?！盎鹗切皭旱?，”她仍絮絮不止，“戈死了，因為他的自大觸怒了神。我們早該像從前那樣，繼續(xù)過著沒有火的生活?！闭f到這里，她得勝般大笑?！艾F(xiàn)在火熄滅了。扎再也不能造出火來?！?/span>

扎重新蹲到那堆木棍上?！霸俜乓恍┧赖舻幕?，”他命令道，“也許里面的火的靈魂還活著。”

赫依言添了一些灰燼。扎又攥了一把焦炭，用力往灰燼上摔打，祈禱著火能出現(xiàn)。女孩蹲到他身邊，嘴唇貼近扎的耳朵。“老人都在議論你，扎。他們說最好叫卡來當首領；又說你天天只是坐著搓手，而卡能夠帶回來肉?！?/span>

“沒有肉，我們會挨餓，”扎說，“而沒有火，一旦寒冷再次襲來，我們會凍死。沒有火，野獸會趁我們饑餓，突襲我們的洞穴；趁我們睡著，偷走我們的婦孺?！?/span>

“老人只看得見填飽肚子的肉。他們會叫卡當首領；而我的父親霍，會叫我嫁給他?！?/span>

霍是部落的其中一個長老。盡管已經(jīng)年邁，但他在部落中依然舉足輕重。既然昔日輝煌不再，他將會轉頭支持強者。這就是生存法則。

“卡那個小子！”扎顯得很激動，“卡不是首領。當首領哪里這么容易！”

某天，山的另一邊來了個陌生人，那就是卡。他原本屬于某個遙遠的部落，但他的族人已在一場寒潮中盡數(shù)喪生。他帶來了一頭新殺的鹿，以示友好?？ㄊ莻€優(yōu)秀的獵人，思維敏捷，善于交談；部落里的人接納了他，而不是照慣例殺死這個外來者。但扎覺得當時沒殺死卡，實在大錯特錯；到現(xiàn)在為止，卡已經(jīng)擁有了相當可觀的擁躉。

扎心里清楚，卡不適合做部落的首領：這個外來者貪婪無情，事事只為自己著想。而扎本來有權分得最多的獵物、最好的皮毛，他也沒忘記部落的上下老小，監(jiān)督組織狩獵的隊伍；即使最艱難的時候，女人和小孩也都分到了食物。首領要考慮的事情可不少。

“卡決不是首領?！痹止緡伭艘槐?。

赫答道：“首領應當能造出火！”

扎氣得一揮臂，把那些木棍全都掃飛了?！盎鸬侥睦锶チ?？到哪里去了？”

?

伊恩·切斯特頓逐漸恢復了知覺，只感到渾身是傷，頭痛欲裂。他小心翼翼抬手，往自己頭皮上摸索——耳朵上方有一個腫包，一按下去就酸痛無比，但似乎并沒有出血。

他聽得有人在叫他：“伊恩？伊恩你還好嗎？”

伊恩于是睜眼，發(fā)現(xiàn)芭芭拉跪坐在身側。“或許以后得習慣這種事了?！彼溃皯摏]事。也就那會兒撞到了頭，就是……”

他一時語塞，這一晚的奇遇涌上心頭。“唉，至少我們已經(jīng)停下來了?！币炼鲬?zhàn)戰(zhàn)兢兢爬起來，只見蘇珊和博士就在中央控制臺旁邊，正在研究一個儀表組。

“地基應該比較穩(wěn)定?！碧K珊這么說著。

博士點頭，轉頭檢查另一排表盤。

“砂土層，表面覆薄土——附近還有巖石構造……好，好……”

蘇珊轉過身來，朝兩位老師笑了笑。“感覺好些嗎？我們應該已經(jīng)離開1963年啦?！?/span>

博士表示贊同?！班蓿斎涣?，確鑿無疑。我馬上就會告訴你我們在什么地方——以及什么時間！”博士俯向控制臺，拿指節(jié)猛敲某個表盤。“零！”他忿忿然道，“零？這可不對。蘇珊，這個測年儀還是壞的哪?！?/span>

然后他意識到自己的孫女根本沒在和他講話：順著她的目光，他看見伊恩和芭芭拉正坐在地板上。“對了，還有你們兩個呢！”博士滿不在乎，仿佛才想起兩人的存在?！澳銈冞€坐著干什么？快起來，我們已經(jīng)降落了?！?/span>

芭芭拉驚恐地盯著老人。“出什么事了？我們這是在哪兒？”

“芭芭拉，你不會也相信了那些胡說八道的東西吧。”

“這是真的，切斯特頓老師，”蘇珊說，“我們在空間和時間的維度上都走出了很遠。您看掃描儀的屏幕嘛！”

另一邊，博士終于忙完，吸了吸鼻子?！斑@就對啦?？炜?！”他指著懸在控制臺上方的一個小小的方形屏幕，上面顯示的是一片碎巖遍布的荒原，邊緣上環(huán)繞的大概是森林，遠處還有山脈。

伊恩盯著屏幕，驚異極了。一旁博士又輕蔑地開口道：“他們不明白，我猜他們也不想明白！”他轉向伊恩說，“小伙子，歡迎來到新世界?！?/span>

“只是一片沙地而已?！币炼鞔鸬么纛^呆腦，“凈是些沙子和石頭?！?/span>

“回答正確。這正是飛船外面的景色?！?/span>

“您是想叫我相信，我們打開門就會看到這番景象，而不是托特斯巷的垃圾場么？”

“是呀，”蘇珊語調雀躍，“待會兒您就能親眼看到了?！?/span>

“我不相信。”伊恩直言不諱。

博士嘆了口氣?！澳憧商B固啦，對不對，小伙子？”

“好啊，那請你擺出證據(jù)來，我要實實在在的證據(jù)?！币炼魍约旱膶W生，滿含憐憫，“蘇珊，我不想叫你傷心，但你也該面對現(xiàn)實了?！?/span>

“您錯了，切斯特頓老師?！?/span>

博士聞言，一臉憤憤不平，又吸了吸鼻子?！八谡f我是個騙子呢！那么小伙子，怎樣的證據(jù)才能讓你滿意？”

“很簡單。您只要把門打開，福爾曼博士?！?/span>

“福爾曼？”博士重復了一遍，仿佛從未聽說過這個姓氏似的，“福爾曼？他這又是在說什么？”

“伊恩，他們好像十分肯定?！卑虐爬吐曊f，“而且你記得那個警亭嗎，它里面和外面不一樣大?！?/span>

“……我知道?！?伊恩應完，直直盯著博士?！澳呛?，您現(xiàn)在要開門嗎？”

“不?！?/span>

于是伊恩轉向同事和學生：“看吧，他在虛張聲勢呢?！?/span>

“在確認了環(huán)境安全之前，我都不會開門?！辈┦康目谖莾叭灰员O(jiān)護人自居。他又檢查了別的讀數(shù)。“空氣質量似乎不錯。嗯，的確如此，空氣很好，明顯沒有受到一丁點兒污染。蘇珊，幫我看看輻射計數(shù)器好嗎？”

“讀數(shù)正常，祖父?！?/span>

“好，好。以防萬一，我還是拿上便攜式蓋革計數(shù)器吧。小伙子，你還要質疑我嗎？”

“您只消把門打開，證實您的說法就好。”伊恩似乎不想再啰嗦了。

“唉，年輕人，你可真是心胸狹隘！”博士又擺起了架子?！澳銘搶W著破除成見！”

“您知道我們在哪里了嗎？”蘇珊給博士遞去一個形似黑匣子的物件。

“噢，我們方才回溯了……唔，相當大的時間跨度。待會兒到了外面，我要收集一些樣品——碎巖、植物什么的——這樣我就能作出準確判斷了。”博士責備似的瞥一眼塔迪斯控制臺?！暗高@些儀器不要再讓我失望?！?/span>

“您對幻象真是深信不疑?！币炼麟y以置信，“您真覺得我們回到過去了嗎？”

“還用說嗎，”博士顯然很得意，“當然如此！”

“那么我們現(xiàn)在開門，外面就不是1963年英格蘭倫敦的一座垃圾場嘍？”

“回答正確?？墒切』镒?，聽你的語氣，倒像是在嘲笑吶。”

“正是，無論如何，這種事都太荒唐可笑了！時間并不是一圈一圈地走的；你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回到過去或者跳到未來?！?/span>

“嗯？那么時間又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我洗耳恭聽?！?/span>

“時間……呃，它就是這么產(chǎn)生了，”伊恩說得含含糊糊，“緊接著就消失掉！”

博士似乎是被逗笑了，他轉頭問芭芭拉：“那你呢？你并不像你朋友那樣疑神疑鬼，對不對？”

“呃，對，我沒在懷疑。”

“不錯！看來你還不至于無可救藥?！?/span>

伊恩長嘆?！鞍?，芭芭拉。”

“伊恩，我沒法固執(zhí)己見。你瞧，他們多么平靜，多么篤定啊。我只是就這么相信了他們罷了！”

博士注視伊恩，仿佛要對后者進行催眠。“如果你能用雙腳觸碰到另一片土地的沙子，親耳聽到陌生的鳥鳴，親眼見到另一方天際的鳥兒在你頭上盤旋……這能讓你滿意嗎？”

“自然可以?！币炼鞑患偎妓?。

博士微笑起來。他用力推下了一個開關?！澳悄阕约嚎纯窗??！?/span>

塔迪斯的門悄然滑開。

伊恩走到敞開的門前，愣愣地盯著外面。

“這不可能，” 他說，“怎么會這樣呢！”

博士笑意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