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山中有妖，一說是失格的神仙落了草。

真真假假，不得正解。但確有一破落廟宇掩映在草木深處，門扉半扣，杳無人跡。

又傳言這鎮(zhèn)子素有用活人獻祭的傳統，細一打聽卻說不過是早已廢止的舊俗，至于何時起止，亦是無從考究。

他，是一個路過的書生，云游至此，不顧鎮(zhèn)民的勸阻，執(zhí)意要在那荒山古廟中宿上一宿。

“為人身正，何懼鬼神?！睍?。

鎮(zhèn)民苦勸無果，遂聽之任之。

“先生您看那廟宇就在前方不遠處……”引路的漢子面露難色，似是不肯再向前。

書生見狀也不勉強，取過自己的行李包裹，徑自向林深處行去。

越走越近，先是瞧見一角屋檐，然后是檐下的紅墻，正對著山中小徑立著兩扇又高又闊的大門，銅門環(huán)已經銹蝕，蒙著苔蘚般的灰綠色。

書生沒有去碰那門環(huán)，而是用手背輕推那半開的門扇。吱嘎一聲，青漆大門幽幽朝里退去，露出灰白的一角。

原來是角落里的一棵花樹，樹長得很高，站在門外，只瞧見烏沉沉的樹干，還有……落花。

正是陽春三月末，人間四月，山中桃花。

可是凝神細看，又不像是桃花，說不上來的白色花朵雪一般地落下，厚厚地在地上鋪了一層。

書生抬腿邁進去。又是吱嘎一聲，門完全推開來，這才看見紛揚的花雨中竟還站著一個姑娘，一身紅衣，正仰著頭向上看。

他于是走近了，跟著抬起頭。并不見花樹以外的東西。

“姑娘，看什么呢？”

“我在看你看不到的東西。”那人朗聲道，卻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書生嚇了一跳，那人已經轉過了身，一張清俊疏朗的面孔，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嘴角邊還漾著兩汪酒窩。

書生看得呆了，眼睛直勾勾的，像是掉了魂兒，片刻才回過神，不倫不類作揖施了一禮：“抱歉抱歉，在下眼拙，兄臺見諒！”頓了頓，像是想起男子方才的話，“不知兄臺方才所說為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男子緩聲道，“怎么，你不是書生么，連人話都聽不懂？我看你這書也白念了。”他說得絲毫不客氣。

書生一愣，然后竟是笑出了聲。他這一笑，對面的男子不由地蹙起眉，似是不解。

“好端端的突然笑什么，你這書生莫不是瘋了么？”

聞言，書生略略止住笑，卻仍舊是眉眼彎彎的笑模樣：“我笑兄臺說得在理，早年家里人也勸我讀書考取功名，我卻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好容易趁著父親松懈，逃了出來。才有了今日的緣分。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p>

“滿口胡言，荒唐至極，我看你確實不是書生，倒像個江湖騙子?！奔t衣人道。

書生朗朗一笑:“若我真是個騙子，何苦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古剎之中——”

紅衣人冷哼一聲，打斷書生的話：“怎么，你不是人？”他忽而瞇起眼睛，邪邪一笑，“又或者，你覺得我不是人？”

男子靠近了，壓低聲音慢慢問道。一身的紅衣在滿地霜白中襯得鮮麗如血。

書生不由地屏住呼吸，咽了口唾沫。一顆心咚咚地擂起鼓來。

#止此一生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