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怪話 湯直
本文非原創(chuàng)，原作“擬態(tài)”，首發(fā)應(yīng)在“獨閱讀”
遇龍：
湯直年少時，隨著家人各處跑商。有一天，車馬在野外樹林歇息，湯直去小解，在一條小溪邊見到一條龍。
龍臥在溪邊，一副倦怠沮喪的樣子。湯直膽大，于是去問道：“為什么這么不開心呢？”
龍說：“實不相瞞，我聽聞附近城內(nèi)的佳釀十分淳美，一路趕來，卻得知酒已經(jīng)被商戶全買走了。”
湯直便去車上抱了一壇酒送給龍，龍大喜過望，化作一女子抱壇牛飲。
女子說：“你將美酒送我，我該給你什么作為答謝呢？”湯直回答：“一壇酒不過十五六錢，答謝就不必了?！?/p>
于是女子掬起一捧溪水給湯直喝，湯直覺得溪水十分清冽，與往常所喝的水截然不同。
女子喝光美酒后對湯直行禮道別，從此以后，湯直就能看見妖鬼了。
遇鬼：
湯直十五六歲時進京趕考，晚上，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走進湯直的考房。
女鬼兇神惡煞，指甲像刀一樣鋒利，扯過湯直的考卷撕了個粉碎。
湯直性格剛正，放下筆坐直身子問：“你為什么撕我的卷子？”
女鬼和湯直對視了一會，說：“這里不是三十三室嗎？”
湯直說：“這里是三十五室?！?/p>
女鬼大驚，臉色慚愧，對湯直行禮道歉。湯直說：“我不原諒你。”
女鬼取來空卷子，再度向湯直行禮，說：“我不小心進錯了房間，還請先生寬恕我?！?/p>
湯直還是回答：“我不原諒你。”女鬼嘆息一聲，化成一縷煙飛走了。
湯直落榜，回客棧收拾行李，聽到墻里有聲音。
那聲音說：“先生不要消沉，今晚請留下，讓小女子陪你一晚?！?/p>
湯直回答：“我不原諒你。”那聲音嗚咽了一陣，隨后消失了。
湯直出城，見到一道士倒在路邊。
湯直背著道士回城，送到醫(yī)館。醫(yī)生說他被毒蟲咬傷，晚來半個時辰就沒命了。
道士很感激湯直，以身上銀兩作為酬謝，湯直說：“救人姓命本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銀錢做什么呢？”
于是道士做法扶乩，替湯直請來神仙。神仙問湯直：“你想知道什么？”湯直回答：“如果我的考卷沒有毀掉，我能考中嗎？”
神仙給他的判語是，“文章狗屁不通，快回家用功吧。”
湯直仰首沉思，回到客棧坐到深夜。女鬼又畏縮著前來道歉，湯直說：“我原諒你了。”
遇僧：
湯直趕車回家，路上遇見一個和尚。
和尚非常肥胖，臉上長著許多麻子，總是笑瞇瞇的表情。和尚請湯直載他一程，湯直便一邊與和尚閑談一邊趕車。
傍晚，一群小鬼攔在半路截車。這些小鬼奇形怪狀，又哭又笑，嘴里不斷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話，糾纏不清不肯離開。湯直與他們理論，小鬼依舊瘋瘋癲癲不走。
和尚呵呵笑著，張開大口，舌頭像鞭子一樣甩出去，足足有兩三丈那么長。那些小鬼全都被和尚的舌頭卷住，吃進了肚子。
湯直向和尚道謝，和尚依舊呵呵笑著，拍湯直的肩膀說：“君子同小鬼是沒有話說的，以后再遇到這樣的鬼，用大肚皮裝著就是了?！?/p>
湯直送和尚到河邊，河邊有一座廟宇，牌匾上寫的是“清水寺”。
和尚邀請湯直進寺里飲茶，寺廟用泥磚泥瓦蓋成，里面香火旺盛，僧人眾多，都是身大體胖，滿臉麻子的模樣。
僧人唱起佛經(jīng)請湯直入座，湯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覺得清香撲鼻，和之前龍捧起的溪水有些相似。
和尚呵呵笑著對湯直說：“君子不以貌取人，湯施主對人和非人都是一視同仁，即使眼下落榜，以后一定會有所作為的?！?/p>
湯直謝過和尚繼續(xù)趕路，眾僧唱佛歌相送。出了寺廟再回頭看，廟宇已經(jīng)消失了，只有十幾只蟾蜍伏在河邊對著湯直蛙鳴陣陣。
求劍：
湯直的佩劍在路上丟了，因此來到鐵匠鋪買劍。
和鐵匠商量價錢時，湯直聽到里屋有人說話。其中一人呻吟喊疼，說：“兄長何必下手這么重呢？”另一人說：“賢弟以為我不痛嗎？可寶劍鋒從磨礪出，不下重手怎么能打出好兵器呢？”
湯直掀開簾子去看，屋里并沒有人，只有一柄鐵錘躺在鐵砧上面。
能言：
湯直趕路時遇到兩個結(jié)伴的人，其中一人像是經(jīng)商的，不斷地說一些云游遇到的驚險故事。
這時他身下的馬說：“平生未見遠洋面，風(fēng)浪滔天不噤聲。”
另一人是文人打扮，只是一味地吟詩作對。他身下的馬對道：“皮面緊繃聲似鼓，且看腹內(nèi)卻空空。”
說完，兩匹馬一起大笑起來。
湯直也覺得很好笑，于是到他們面前拱手作揖，“二位言辭犀利，文采斐然，實在讓湯某敬佩不已??！”
那兩人還以為湯直是在說他們，連眼睛都放出光來，說得更起勁了。
做人：
湯直在山里趕路，見到一條大蛇趴在山崖上曬太陽。
大蛇比湯直坐的馬車還要長，大概有水桶那么粗，鱗片如同金子一般反射陽光。
大蛇說：“我快要修煉成人形，想嘗一嘗人吃的東西?！睖被卮穑骸叭顺缘臇|西很多，你想吃什么呢？”
大蛇仰著頭朝天，張口一吸，一只大雁就掉了下來。大蛇問：“人怎么吃雁？”湯直答：“可以烤著吃?！?/p>
于是湯直生起火，幫大蛇烤雁?？救獾奈兜腊巡輩怖锏男∩叨家顺鰜?。
大蛇問：“這種情況人怎么做？”湯直說：“如果有美味的食物，不可以獨自享用，應(yīng)當(dāng)同周圍的好友分享?！?/p>
大蛇又吸落幾只大雁，湯直架火來烤，把肉撕成小塊喂給小蛇。
大蛇又問：“人這時候喝什么？”湯直說：“人會在快樂的宴席上把酒言歡?！彪S后取出酒壺給大蛇喝酒。
大蛇第一次嘗到酒的味道，很想再來一些。湯直說：“飲酒不能過量。”把酒壺收了起來。
大蛇一口把烤雁吃進肚子里，湯直說：“不能過于急躁?！弊屔呗允Ｏ碌娜狻?/p>
大蛇說：“做人真是麻煩。”湯直說：“不麻煩就不是做人了?！?/p>
言情：
湯直晚上在破廟休息，晚上聽見廟后有女子說話。
其中一名女子問：“你相中沈公子的事怎么樣了？他是人，你為何非要選他呢？”
另一名女子委屈地說：“多謝六娘掛念，可沈公子容貌俊美，我實在是難以忘卻?。≈皇巧蚬有牡丶兇?，沒有邪念，我在他夢里變化出各種淫態(tài)，他卻絲毫不動心?，F(xiàn)在我不知該怎么做了。”
湯直大聲說：“成就姻緣靠的是感情，憑借風(fēng)花雪月的事怎么能行呢？你應(yīng)該多與他接觸才對?！?/p>
兩名女子聽到廟里有人，發(fā)出一聲驚呼，隨后逃走了。過了一會，兩只狐貍跳著跑到廟門前，像人一樣站立起來作揖，又跳著逃走了。
摯友：
湯直在趕路時聽到讀書聲，循著聲音去看，是一位書生在竹林里吟詩。
書生一邊打節(jié)拍一邊作詩，詩句像珍珠寶玉一樣精美，周圍的竹子都在叫好。
湯直同書生交談，夸獎書生作的詩。書生一開始很高興，后來又變得悲傷起來。
書生嘆息著說：“我能作出好的句子，只可惜沒有摯友與我同樂呀！”
湯直指著竹林說：“這些翠竹早就已經(jīng)是你的摯友了?！?/p>
報恩：
湯直在路上遇到一只野貓，掰給它一塊肉干吃。
貓吃完肉干后對湯直說：“感謝你的禮物，我現(xiàn)在沒有作為回禮的東西，今后一定會報恩的?！?/p>
湯直回到家后又過了幾個月，有天夜里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貓正坐在地上抬頭看他。
貓說：“我是來報答公子恩情的?！睖贝鸬溃骸爸皇且粔K肉干而已，哪有什么恩情可言呢？”
貓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恩公不帶我進去嗎？”湯直就讓貓走進家里，又拿來一些肉給它。
湯直問：“你要怎么報恩呢？”貓想了想，說：“我就讓你摸摸我的皮毛吧?！?/p>
湯直伸手去摸，貓問：“恩公覺得怎么樣？”湯直答：“非常溫暖趁手?！必堄谑钦f：“這就是我的報恩了，我的身體任你撫摸，等到恩情報答完我就離開?！?/p>
貓就在湯直家里住了下來，湯直讀書，貓就蜷縮在湯直膝上。湯直睡覺，貓就鉆進被子里面。
過了一周，湯直問：“恩情報答完了吧？”貓說：“還遠遠不夠。”
過了一年，湯直問：“恩情報答完了嗎？”貓說：“你的恩情如此重，只一年怎么能報答完呢？”
湯直每次詢問，貓都找借口推脫，直到現(xiàn)在也住在湯直家中。
織娘：
湯直夏夜讀書時，嘗嘗被蚊蟲叮咬，苦不堪言。
有一天，湯直展開書卷，發(fā)現(xiàn)一只小蜘蛛趴在上面。
蜘蛛說：“小女子我剛剛告別父母離家，你的書房我很喜歡，我可以在這里蓋房子嗎？”
湯直很開心，說：“當(dāng)然可以，你幫我排除蚊蠅的打擾，我應(yīng)該感謝你才對?！?/p>
第二天湯直再來看，蜘蛛已經(jīng)在窗臺織起了一張網(wǎng)。之后湯直家里的蚊蟲基本沒有了。
過了夏天，湯直對蜘蛛道謝，蜘蛛回答：“是公子借給我成家的地方，怎么反而謝我呢？”聲音已經(jīng)從開始的少女聲變?yōu)槌赡昱浴?/p>
秋天時，蜘蛛趴在湯直的硯臺上，對湯直說：“湯公子，我愛上了窗外梧桐樹上的那位公子，只是苦于沒有結(jié)識的辦法，請公子幫我游說。”
湯直于是去樹下與另一只蜘蛛交談，蜘蛛說：“我透過紗窗早已見識到娘子的美貌，仰慕已久，這樣正合我的心意。”
兩只蜘蛛在湯直窗臺上成婚，湯直去外面抓蛐蛐作為隨禮。今后湯直讀書時，常常聽到兩只蜘蛛恩愛甜蜜地聊天。
秋天過了一半時，湯直聽到窗臺傳來哭聲，過去一看，織娘的丈夫去世了。
湯直問：“怎么會這么快就撒手人寰呢？”織娘回答：“蜉蝣清晨出生，到傍晚就會死去，我們的生命就是這么短暫的?！睖备袊@不已，為織娘的丈夫立了一個小墳?zāi)埂?/p>
又過了幾周，織娘產(chǎn)下許多小蜘蛛，忙于教導(dǎo)孩子，漸漸忘記了喪夫的痛苦。小蜘蛛長得很快，有一天，織娘把她的孩子們叫來，說：“你們都成人了，到了自立門戶的時候。只是不要忘了，你們的母親還在這里牽掛你們?！?/p>
織娘的孩子們紛紛離家，晚上讀書時，織娘常常向湯直傾訴相思的痛苦，湯直只能好言安慰。
秋天要結(jié)束時，織娘的孩子們回家省親。織娘很高興，湯直看著也很高興。當(dāng)晚，湯直夢到一名老婦捧上一匹綢緞，說：“多謝湯公子幫助，我就要走了，麻煩將我和我的丈夫合葬在一起，這匹綢緞就送給你吧！”
湯直從夢里醒來，去書房查看，果然有一匹綢緞在書桌上。窗臺上的織娘已經(jīng)去世了。
湯直按照織娘的遺愿把她葬在院里，那匹綢緞不舍得做衣服，一直放在箱子里珍藏著。
水鬼：
湯直去溪邊垂釣，不知不覺到了晚上。這時他聽到身邊有人埋怨河里魚少，扭頭看過去，見到一個人渾身濕透，也坐在岸邊釣魚。
湯直知道這個人是鬼，問：“你為什么在這呢？”
鬼說：“我從早上天剛亮?xí)r就來釣魚，結(jié)果到現(xiàn)在一尾都沒釣到。釣不到魚我是不會回去的。”
于是湯直悄悄用自己有魚的桶把他的桶換過來，說：“咦，你這不是釣到了不少嗎？”
那人低頭看到桶里的魚，舉起桶，把魚又倒回了河里。
湯直很奇怪，問：“問什么釣到了魚反而不要呢？”
鬼說：“那只是個借口而已，我就是喜歡釣魚罷了。”
低：
湯直在書房讀書，貓說：“你也給我一本書吧?！?/p>
湯直拿來一本《周易》，貓看了一眼，說：“低?！?/p>
湯直又拿來《春秋》，貓說：“低。”
湯直拿來《史記》，貓依舊說：“太低。”
湯直很疑惑，問：“這三本書精通任何一本都夠治理天下了，你為什么還要說低呢？”
貓回答：“我只是想睡一覺，讓你那本書幫我墊一下而已?！?/p>
羊：
湯直出城探望好友，路上遇到一人在趕羊。
那個人拿著一根樹枝走在前面，時不時模仿羊的叫聲。每叫一下，身后的羊群也會跟著叫。
湯直問那些羊：“你們能聽懂那人說的話嗎？”
羊說：“當(dāng)然聽不懂。但大家都叫，我也就跟著叫了?！?/p>
手熟：
有位李將軍回湯直所在的縣城探親，聽說湯直能看到鬼神，特地來拜訪。
將軍說：“最近夜里總有人在我屋外叫罵，我懷疑這是鬼怪做的，請先生幫我查看?！?/p>
于是湯直藏在將軍家附近，到了夜晚，果然有人在門口大聲謾罵。
第二天，將軍問湯直：“先生看清楚了嗎？”湯直回答：“看清楚了。等他再來，將軍可以拿出弓
箭射他?！?/p>
晚上，將軍藏在閣樓上，等到那人到來時，突然拉弓，正好射中那人心口。
湯直和將軍下樓去看，門外倒著一個箭垛子，弓箭還插在紅心中央。
將軍哈哈大笑：“怪不得射起來這么順手啊！”
吃人：
湯直上山，遇到一只老虎。
老虎說：“你不要怕，我領(lǐng)你去個地方。”湯直跟著它來到樹林里，挖出一具白骨。
湯直問：“這是誰的尸體？”老虎說：“這是山下佃戶劉二的骨頭，他的弟弟為了霸占家產(chǎn)，將劉二殺死埋到山上?！睖闭f：“既然這樣，我應(yīng)該收拾他的尸骨，下山報官?！?/p>
老虎送湯直下山，路上又遇到一堆白骨。湯直問：“這也是含冤而死的人嗎？”老虎回答：“不是。這是劉二的弟弟，他下山時被我吃了?！?/p>
湯直來到縣衙，縣令拿著案卷感嘆道：“老虎吃人起碼還會留下骨頭，人吃人則是連骨頭都要藏起來?。 ?/p>
胡六娘：
有一天，湯直醒來時，貓對他說：“家里跑進一只狐貍，躲到閣樓里去了?！?/p>
湯直到閣樓去看，門卻怎么也推不開。湯直沒有辦法，只好放著不管。
貓說：“可以拿大錘過來砸開門。”湯直搖頭說道：“它來我家并沒有偷竊什么，也沒有害我，就讓它住一段時間吧?！?/p>
于是狐貍作為湯直的鄰居住了下來，湯直吃飯時會把碗筷放在閣樓門口，一覺醒來后，餐具已經(jīng)洗好放到廚房了。
過了幾天，貓對湯直說：“狐貍快要變成人了?！睖本唾I來布匹放到閣樓門口。
又過了幾天，貓對湯直說：“狐貍變成了一名女子?！睖庇仲I來一些脂粉首飾。
有天，湯直回家，發(fā)現(xiàn)一名女子正在廚房做飯，湯直還沒開口詢問，女子就匆匆跑到了閣樓里，怎么喊也不出來。
湯直把這件事告訴朋友，朋友嘲笑湯直說：“湯兄的眼睛能看到鬼神，卻看不到尋常少女的心思?。 ?/p>
老父：
湯直家里有老鼠，但這些老鼠從不咬壞器物，貓也不捕殺他們。
有一天，湯直看到老鼠們成群結(jié)隊坐在家門口，嘰嘰喳喳說些什么，有幾只還流下了眼淚。
湯直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只老鼠說：“灰老漢的女兒今天要遠嫁出門了?！?/p>
當(dāng)晚，湯直看到一只大灰老鼠徘徊在門口，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湯直說：“怎么還不回去睡覺呢？”老鼠氣急敗壞地說：“我怎么能睡得著呢！那家的小畜生現(xiàn)在正在撒潑呢！”
生情：
湯直有位朋友，是黃鼬修煉成人。黃公子儒雅活潑，博學(xué)多才，幾乎和常人沒什么兩樣。
黃公子最喜歡吃雞肉，每次到湯直家做客，湯直都要買燒雞款待。
有天，黃公子對湯直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請湯兄送我一些小雞，等它們長大后，我在家中設(shè)宴款待你?！?/p>
于是湯直準備了一些小雞送給黃公子。一年后，黃公子邀請湯直赴宴，湯直前去一看，宴席里卻沒有雞肉。
湯直問：“雞呢？”黃公子嘆息一聲，說：“我撫養(yǎng)那些雞的時間越長，就越是覺得它們可憐可愛，事到如今，我怎么忍心去吃它們呢！”
缺德：
湯直的鄰居白天不出門，也不與人交際往來，偶爾才能見上一面。
有天晚上，湯直趕夜路回家，看到鄰居滿身是土，提著大包金銀珠寶鬼鬼祟祟地回家，這才明白他是盜墓賊。
第二天，鄰居家的后墻被挖出一個大洞，家里的東西不論值不值錢都被搜刮一空，連地板都被挖走了。
鄰居氣得七竅生煙，大罵賊人缺德。湯直說：“這不就是你昨夜做的事嗎？
冒名：
湯直去鄰縣做生意，路上遇到一位文人鬼魂。
鬼和湯直聊了一些詞賦，話語之間非常投機。鬼于是說：“湯君是真正的文人，實不相瞞，我是曹植。我不想被那些粗魯?shù)娜斯┓?，煩請你來供奉一下我吧！?/p>
湯直感到很驚奇，問了一些曹魏的事。鬼的回答有些含糊，撿一些三國演義里的事來說。
湯直又問起曹植生平的事，鬼的回答和史書里如出一轍。于是湯直說：“真正的文人君子是不屑于做撒謊這樣的事的。你如果想要供奉，為何不直接說實話呢？”
鬼聽了湯直的話，知道已經(jīng)無法再騙，只好現(xiàn)出原形消失了。
胡弟：
有一天凌晨時，湯直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一位全身披掛，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
將軍問：“你看我威武嗎？”湯直說：“威武極了?！睂④娪謫枺骸澳闩挛覇幔俊睖闭f：“不怕。”
于是將軍變成一個兩丈高的黑色怪物，問：“現(xiàn)在怕了嗎？”湯直說：“不怕?！?/p>
怪物又再變成巨蟒，兩個眼珠像是冒出火一樣，問：“怕嗎？”湯直回答：“不怕。”
巨蟒又接連變成各種樣子，一個比一個夸張可怕，但湯直的回答依舊不變。
怪物沒有辦法，又變回將軍的樣子對湯直說：“我也不是非得要嚇你，只是想讓阿姐回家而已?！?/p>
湯直問：“你阿姐是誰？”這時閣樓里傳出斥責(zé)，“你的學(xué)業(yè)修成了嗎？怎么還敢到這里搞怪！”
將軍一聽，嚇得面如土色，騎上馬向城外逃去。
湯直探頭去看，只見一只狐貍騎著一頭獐子，沒一會就跑遠了。
表親：
早春時，湯直家里來了一對燕子筑巢，湯直家的老鼠都出來看。
老鼠問：“你們從哪里來？”燕子回答：“我們夫婦二人從南方來?！?/p>
傍晚，一群蝙蝠飛過湯直家。老鼠們看到后很高興，說：“這想必是我們的遠房親戚，也從南方來了！”
白蟻：
湯直的兄長擔(dān)心湯直苦讀影響身體，送了一屜燕窩。
湯直煮了一碗吃，窩里的小燕子伸出頭來看。
一只燕子問：“你是白蟻嗎？”湯直說：“我是人。你為什么這么問？”
燕子說：“你既然不是白蟻，那為什么要吃房子？”
樂師：
湯直家里的燕子銜著一只蛐蛐回來，小燕子爭搶著吃?；靵y中蛐蛐跳出燕巢，來到湯直腳邊。
蛐蛐大喊：“先生救我！”湯直便把蛐蛐放到罐子里，去廚房取來小米喂給燕子。
蛐蛐說：“先生救了我的姓命，我愿意做先生的樂師?！?/p>
于是湯直把蛐蛐放到后院之中，蛐蛐每晚都在草叢中歌唱，引來螢火蟲伴舞。
貓問蛐蛐：“你的壽命只有不到一年，這么賣力做什么呢？”蛐蛐抬起頭說：“我的一生見不到兩次春季，所以才要盡量去歌頌??！”
長眠：
湯直登山時，正好遇到地震，山崖開裂，掉出一具棺槨。
湯直走上前去看，一具僵尸從棺槨中跳出，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湯直解釋完年份，僵尸說：“我已經(jīng)睡了將近千年了?！睖眴枺骸艾F(xiàn)在你出來了，要做什么呢？”
僵尸說：“我感覺還沒有睡足，而且我出世會帶來災(zāi)禍，請你將我就地掩埋吧！”說完又躺回了棺材里。
湯直一邊挖坑一邊問：“你睡了這么久，不會覺得厭倦嗎？”僵尸沒有回答，棺槨中只有鼾聲傳了出來。
香玉：
湯直在野外遇到一塊巨石，巨石說：“我在這里站立了幾千年，只為遇到合適的主人。我看先生身上有仙氣，正是我要追隨的人，請將我剖成兩半吧！”
于是湯直請來石匠，將巨石切開，里面有塊光滑的玉石，即使在沒有月亮的黑夜也會微微發(fā)光。
玉石說：“先生可將我做成玉佩，隨身攜帶。”湯直將玉石帶回家中，與胡六娘說了這件事。
胡六娘失落地說：“我本來想為公子做一個香囊，沒想到公子已經(jīng)得到了這樣珍貴的寶玉?！睖闭f：“既然這樣，你就用不著辛苦做針線活了?！?/p>
玉石罵道：“沒想到天下還有比石頭還粗糲的人！你快去求香囊！”
不夜城：
湯直有一天正在家中讀書，忽然之間聽到玉石和貓說起話來，談?wù)摼謧兊某前睿灰钩堑拈T檻。
貓說:“聽說只有君子才能有幸品味其真容，明白面具的含義而進入其中，參與治理。”
玉石不贊同貓的回答，于是一石一貓便爭辯起來。
湯直等它們爭辯完，問起不夜城，玉石回答:“不夜城是兩處奇地，合起來稱為城，分來來叫做極邦。
這兩處地方互為陰陽，一處為陰則另一處為陽:有時太陽懸在空中不落長達六七個月，稱為不夜;有時
太陽落入地下便再不升起，叫做無晝，又是六七個月。那里的精怪多靠打更報出時間正常生活?！?/p>
湯直聽完說:“想必打更人在那里是十分重要的吧?！?/p>
貓說:“你是對的。那里的打更人多由聰敏者擔(dān)當(dāng)，尤其是自然陰陽轉(zhuǎn)換的緣故，出產(chǎn)各種現(xiàn)世難得的
物品，貿(mào)易繁忙之下，就更要注意時間了?！?/p>
這時燕子恰好飛回家中，湯直用小米招待它。
聽了大家的談?wù)?，它說:“我曾和家內(nèi)飛往極遠處的南方，途中遇見過從不夜城出發(fā)的人。它修煉出的
人形和此處大不相同，相貌更是奇特。相熟之后，它和我談起不夜城前些年來最大的事故:斷更?！?/p>
貓聽了，嘆息一聲。
玉石在湯直身邊說:“不夜城最堅定的大概就是打更者的聲音，更者讓其和其貿(mào)易運轉(zhuǎn)正常。又如位置
特殊造就陰陽互對，對比起太陽便成為極陰，致使不夜城寒冷猶甚，城民供熱維持?！?/p>
燕子點點頭，回答說:“沒錯。在這件大事過后，可以激勵更者的行為顯得極重要了。常有精怪主動投
其所好，唯恐打更再斷。這類事情統(tǒng)一叫做催更?！敝x過湯直的招待，燕子飛回窩中。
湯直若有所思。
不久，胡六娘從閣樓上下來，言道正繡方帕打算送與朋友，詢問湯直有無建議。湯直一時未從故事中離開，脫口而出“不夜城”。
十幾天后，胡六娘的方帕只繡好一張。她拿給湯直看，湯直發(fā)現(xiàn)上面是一座金線勾勒的繁華城，樣式極精美，引人喜愛。
湯直贊嘆胡六娘的技藝，胡六娘欲將其贈與湯直，湯直因為太過貴重不肯收，被貓與玉石罵了一頓。
又過了幾天，胡六娘用普通的白線繡了太陽給湯直看，湯直贊嘆胡六娘的技藝精巧依舊。次日一個油
紙小包出現(xiàn)在湯直書桌上，湯直打開看，里面是胡六娘用普通白線繡出太陽的方帕。
采補：
湯直在和胡六娘吃飯時，問起修煉的事。六娘說：“狐貍?cè)绻胍逕挸扇诵?，有兩種方法。一是在夢中與人采陽補陰，但如果稍微做了壞事就會招來天劫懲罰。另一種是通讀圣賢的作品，通過心中的感觸慢慢變?yōu)槿诵??！?/p>
湯直說：“你是通過哪種方法來的呢？”六娘回答：“我是由心化形，但也懂得采補的方法。公子如果想知道，我可以給你展示?！?/p>
湯直拒絕了，說：“我又不是狐貍，知道采補的方法又有什么用呢？”
貓嘆息著說：“如果你不是有個哥哥，湯家恐怕要絕后了吧！”
滋味：
有一位面黃肌瘦的商人來找湯直求助，說：“我不管吃什么都沒有味道，因此毫無食欲。請先生幫我看看，是不是有鬼神作怪？”
湯直仔細看了一圈，回答道：“我并沒有看到鬼神之類的事，你還是去找醫(yī)生吧?！?/p>
那人郁郁不樂，告辭離開了。當(dāng)晚，湯直夢到一位老婦在切菜，另一位老翁在沽酒。湯直覺得很奇特，暗自把酒的種類和做的菜記了下來。
第二天，湯直按照夢里的情景做了一些飯菜，邀請那人來。那人坐下嘗了一口酒，驚訝地說：“這是我家鄉(xiāng)的酒??！”又夾起菜送到嘴里，大哭著說：“這味道是我母親做的菜??！”
于是商人立刻與湯直告別，置辦馬匹趕回故鄉(xiāng)了。
鯤：
湯直與黃公子垂釣，釣上來一條小魚。
小魚只有一根手指這么長這么粗，但姿態(tài)十分驕傲自豪，連其他大魚都不如它。
黃公子調(diào)笑說：“你還不如一片菜葉大，馬上就要進廚房被烹飪了，現(xiàn)在還神氣什么呢？”
小魚說：“我是鯤，其他魚當(dāng)然比不過我?！?/p>
湯直很疑惑，問：“我聽說鯤有幾千里這么長，遠遠望去，就像海島正在游動。你這么小也是鯤嗎？”
小魚說：“你們都只能看到長大的鯤，難道年幼的鯤就不是鯤嗎？”說完，小魚變成麻雀大小的鳥，但目光卻銳利得如同蒼鷹一樣。
湯直和黃公子都很驚訝，連忙對鵬道歉說：“君子不以貌取人，我們今天都犯錯了?！冰i并不回答，拍打翅膀飛走了。
經(jīng)典:
湯直進城買東西，正好趕上廟會。
城里的關(guān)帝廟前有人唱定軍山，湯直也去看。其中一人唱的腔調(diào)非常怪異，內(nèi)容也和經(jīng)典大相徑庭。
隨后湯直看到關(guān)羽從廟里跑出來，用刀桿去敲那人的后腦。那人摔了一跤，其他人都笑他，只好尷尬地下臺了。
湯直去給關(guān)羽行禮，關(guān)羽氣憤地說：“這個人為了引人注目，故意更改經(jīng)典，弄得烏煙瘴氣，因此我才懲罰他?！?/p>
過了一會，另一人登臺唱戲，內(nèi)容也和經(jīng)典不相同。但關(guān)羽只是拄著刀，捋著胡子笑著。
湯直問：“這個人也沒有按照經(jīng)典唱，您的態(tài)度為什么不一樣呢？”
關(guān)羽回答：“這個人雖然也改經(jīng)典，但并沒有偏離，其他人都很喜歡聽，我有什么資格去懲罰他呢？”
故人：
湯直在廟會上閑逛，有人向他搭話說：“你請我去喝酒吧?！?/p>
湯直一看，搭話的人居然是年少時遇到的龍。湯直不敢怠慢，領(lǐng)著龍去了酒館。
龍的飯量很大，光是酒就喝了十幾壇，最后把酒館里的飯菜都吃光了。
龍問：“上次你送我好酒，這次又盛情款待，我該送你什么呢？”湯直回答：“上次你送的溪水已經(jīng)足夠了。
只是我家里來了一位胡六娘，每天做家務(wù)非常辛苦。我想送禮答謝，又不懂少女的心思，因此想向你求教?！?/p>
龍大笑說：“這件事太容易了！”于是帶湯直來到米鋪，說：“你打一角紅豆送給她就夠了！”
道法：
湯直與龍在街上行走，見到一位道士擺攤做法，周圍火焰繚繞。
湯直問龍：“這法術(shù)怎么樣？”龍說：“不過是戲法而已?！?/p>
之后又碰到一個人拿著空袋子變戲法，從袋子里掏出來大把糖塊蜜餞送人。
湯直感嘆說：“好厲害的戲法?！?/p>
龍說：“這道法才有點意思。”
隔世：
龍問湯直：“見到非人有什么感覺？”湯直回答：“有的與人沒什么兩樣，有的和人完全不一樣?！?/p>
龍又問：“你現(xiàn)在能分辨人和非人嗎？”湯直回答：“可以?！?/p>
龍說：“那你現(xiàn)在是人嗎？”湯直答道：“當(dāng)然是。”
龍笑著對湯直說：“小哥為什么不再仔細看看？”湯直疑惑不解，突然發(fā)現(xiàn)廟會里的人都不是人。
龍說：“你還需要再多看一些?。 闭f完伸手去推湯直的肩膀。湯直被龍推倒在地上，等到爬起來時，已經(jīng)站在自己的家門口了。
湯直回家說了白天經(jīng)歷的事，引來一屋精怪都圍過來聽。
湯直說：“龍說得對?。∈篱g真是光怪陸離，我還需要多看一些才對。”
胡六娘突然像龍一樣說話：“小哥為什么不再仔細看看？”湯直大驚，連忙認真地四處打量。
老鼠，燕子，貓和玉石都笑了起來，湯直這才知道自己被六娘騙了。
六娘笑著說：“我的弟弟變化出各種可怕的樣子，公子依舊面不改色。沒想到今天我一句話就能讓公子驚慌成這樣?！?/p>
這下連湯直都笑了起來，隨后眾人趁著夜色，各自休息去了。
獻身：
湯直把紅豆送給六娘，那些紅豆鮮紅得像血一樣，而且十分寒冷。
六娘說：“這恐怕不是我們這里的東西，留著可能會引來禍事，該怎么辦呢？”
這時一顆豆子跳出來說：“我們流落到這里，每個人都想回家。我愿意作為橋梁幫助他們。”
于是湯直和六娘把豆子埋到后院里，下午就長出了小樹苗。
到了晚上，樹苗說：“我覺得非常饑渴，請公子小姐幫助我。”湯直就去水井打水澆灌，連著打了九桶才停下。
第二天，樹木已經(jīng)像巨大的傘蓋一樣了。樹木說：“橋梁已經(jīng)搭好了，各位請乘車回去吧！”
樹木說完，枝頭就立刻長出了鮮紅的豆莢，豆莢齊聲道謝，一個接一個落到地上，碰到泥土后就消失不見了。
湯直拍著樹干說：“你舍身搭橋，真是君子的行為啊！”樹木回答：“為了眾人，只能奮不顧身?！?/p>
之后樹木就再沒生長過，也再沒有結(jié)出豆莢了。
竇師：
湯直后院的樹木長成后，精怪們都很樂意和他交談。
蛐蛐對樹木說：“春天已經(jīng)快要過去，我的生命變得越來越短暫了。”
樹木說：“君子是不懼怕死亡的，你沒有浪費光陰，只需要坦蕩面對就好。”
六娘問樹木：“我很羨慕屋檐下的那對燕子，我該怎么辦呢？”樹木回答：“你的愿望我們都知道，一定會被湯君感受到?！?/p>
貓找到樹木說：“你的哪根樹杈最舒適？我要睡一覺。”
樹木很不開心，說：“你真是不上進！我西南方第三根樹杈最牢固，你上來吧！”
家事：
湯直家里的燕子非常恩愛，但有時也會爭吵。
有一天，兩只燕子吵得很厲害，聲音大得把老鼠們引過來聽。
這時燕子丈夫從巢里探出頭來大聲說：“各位請評評理，天底下有這樣的婆娘嗎？”
許多老鼠都是有妻子的，于是齊聲說：“有的！有的！這樣的婆娘到處都是，一點也不奇怪！”
母老鼠們很生氣，說：“男人就只會袒護男人，一點也不為我們考慮！”居然與丈夫也爭吵起來。
湯家上下亂成一團，直到湯直跑過來勸架才漸漸平息。
找零：
有一天夜里，湯直讀完書正要睡覺，突然有人來拜訪。
來的人穿著一身喪服，皮膚很白，對湯直說：“客官您買了一角紅豆，卻只留下了一顆。我今天是特地來找零的。”說完拿出一貫紙錢。
湯直說：“多謝你的提醒，可你是鬼，我是人，這紙錢我無法使用??！”掌柜笑著說：“這不要緊?！彪S后取出火石點燃紙錢，火焰居然是深紫色，一點溫度也沒有。
紙錢燒盡之后，湯直手里居然多出一貫嶄新的銅錢。等掌柜離開后，湯直清點數(shù)量，發(fā)現(xiàn)只少了一文。
流氓：
湯直縣城旁有一條河，最近河里來了一位河神。
這個河神非常放蕩，如果有美麗的女子乘船，船只就會停在河中央，等河神看夠了才放行。
有急事的人常常因為這樣耽誤時間，長此以往，這條河的渡口就不讓女子登船了。
湯直聽說后，就向胡六娘借來裙子首飾穿戴，又解開發(fā)髻請六娘幫忙梳妝，打扮成女性的樣子登船。
船行駛到河中央果然被攔下，湯直聽到河神言語調(diào)戲他，問：“小娘子真是美貌極了，不知有沒有婚配?。俊?/p>
湯直聽到后卸下妝容，說：“感謝您的厚愛。如果您不嫌棄，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許?！彪S后船上的人都聽到驚恐的叫喊聲，渡船像飛一樣直接漂到對岸了。
從此以后，即使船上有美女，河神也再不阻攔了。
玩笑：
湯直在河邊行走時，見到一只大烏龜浮上水面。
烏龜說：“我們一族很長壽，最適合修煉。我修行的是周易之術(shù)，請你看看我背上的花紋，我的預(yù)言成真了嗎？”
湯直去看龜殼，上面依稀有許多小字。再仔細看，上面的預(yù)言都到秦二百多世了。
湯直說：“你的預(yù)言全都錯了?！睘觚斔妓髁艘魂嚕f：“請你幫忙在我的殼上刻四個字吧！”
湯直問：“你想刻什么呢？”烏龜說：“博君一笑?！?/p>
胡須：
湯直滿十八歲，下巴漸漸長出了胡須。
燕子說：“我們夫婦曾經(jīng)在皇城里住過，那里的王公貴族都是有漂亮的胡須的。”
老鼠們聽到了這話，就在身上涂抹花花綠綠的顏料，把湯直的書房當(dāng)作朝堂，開始按照胡須分封官職。
湯直覺得很好玩，就問：“我能擔(dān)任什么職位？”老鼠們說：“我們從小到大都有胡須，而你才剛剛蓄胡，你就給我們擔(dān)任門衛(wèi)吧！”
這時貓走進書房，這群老鼠馬上驚呼：“拜見天子陛下！”
攝魂：
湯直登山時遇到一群陌生人，這些人熱情地招呼他，于是湯直就跟著他們。
最后，那些人居然把他領(lǐng)到老虎的面前。老虎說：“好久不見，你幫佃戶劉二平冤了嗎？”湯直說：“已經(jīng)結(jié)案了。”
老虎說：“你做的好，我不吃你?！庇谑撬蜏毕律?。路上湯直問起那些人的身份，老虎回答：“那些是流竄的盜匪，在山上準備作案時被我吃了，變成了倀鬼?！?/p>
湯直問：“這些倀鬼拉來無辜的路人怎么辦？”老虎說：“我越是看他們著急的樣子，就越是覺得好玩。我準備留著他們，再也不吃人了。”
摘星：
湯直院里的樹木生了蟲子，湯直就爬到樹上捉蟲，一直捉到后半夜。
等到做完蟲子時，湯直已經(jīng)爬到樹的頂端。看到頭頂星光璀璨，一時間情不自已，念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說著伸手做摘星的樣子。
這時天上一顆星星動了動，朝湯直飛下來，湯直仔細看，星星像米粒一樣大，如同螢火蟲一樣停留在湯直掌心。
星星說：“我看你興致這么高漲，就來配合你一下。你開心嗎？”湯直回答：“萬分感謝，我現(xiàn)在受寵若驚。”
星星說：“期待與湯君在天上相見。”隨后又越飛越高，掛回天上去了。
醋：
胡六娘在湯直家深居簡出，盡量不和常人見面，因此幾乎沒有人知道湯直家里有女子。
有天湯直去廚房里取水瓢，柜子里的醋壇子突然說：“湯君該去打醋了?！?/p>
湯直問：“你還是滿的，為什么要打醋來呢？”醋壇說：“湯君明天就知道了?！?/p>
第二天，縣里的許多媒婆登門說媒，這些媒婆的話又多又快，湯直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疲于應(yīng)付。
到后來，媒婆介紹的姑娘們居然親自來了，她們身穿色彩艷麗的裙子，把湯直圍得水泄不通。
突然，廚房里傳出喊聲：“我倒了！”湯直過去一看，醋壇子翻了，醋流了滿地。
這時胡六娘怒氣沖沖地跑下樓，對那些人喊道：“這里不是不正經(jīng)的地方，你們不要在這放肆！”
聽到六娘的話，纏著湯直的媒婆呼啦一下變成一群喜鵲，那些姑娘則變成鸚鵡，黃鸝，百靈。這些鳥盤旋在湯直家的空中，大聲唱道：“山中有良女，緣是狐中仙。荒寺偶遇君，流連盼姻緣。檐下有新燕，觀之不勝羨。何以又駐足，郁郁不敢前？”
六娘聽了，氣得追出門外。那些鳥笑了一陣，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醋·其二：
百鳥鬧房的第二天，湯直家的閣樓下聚集了許多俊美的男子。
這些人有的聲音尖細，有的姿態(tài)夸張。他們在湯直樓下吟詩作對，向胡六娘表露愛意。
胡六娘忍受不住這些人的打擾，對湯直說：“請湯公子幫我勸走這些人?！?/p>
于是湯直去請那些人離開，那些人問：“這位美麗的娘子是你什么人？”湯直囁嚅半天，答道：“只是鄰居?！蹦切┤诵χf：“既然不是她的親人，我們?yōu)楹我犇愕脑捘?！”湯直與他們理論，另一人又說：“我們是來提親的，這樣的美人，需要腹中有才華才能相稱。你想讓我們離開，需要才華大過我們才行?！?/p>
湯直就和那些人比詩，但這些人出口成章，每次比試都蓋過湯直一頭。一人起哄說：“湯公子再作不出佳句來，我們可就向六娘提親下聘禮啦！”湯直十分煩躁，搜腸刮肚也作不出比他們好的句子，最后懊惱地說：“只恨我沒有加倍用功?。 ?/p>
人群大笑，變化成山貓，野鹿，刺猬等動物，拱手唱道：“歸家半路初相識，同居一載再相知。隔世購得相思豆，針指香囊勝玉石。春風(fēng)不與青華年，雙燕紛飛君不見？霧蒸始見山水面，紗落撤去情緣現(xiàn)！”唱完，指著湯直又笑了一陣，隨后各自散去了。
湯直若有所思，去找六娘，六娘閉門不見。又去到廚房，見到醋壇子還在柜子里。
湯直問：“你怎么不翻了？”醋壇說：“你如果聽我的話打來醋，我還能再翻一次。”
始作俑者：
胡六娘有位姐姐早已出嫁，聽說六娘住到一個男人家里，就過來探望。
湯直與六娘置辦酒菜迎接，進門的卻還有黃公子。
湯直很驚訝，問：“黃兄怎么來了？”黃公子笑著回答：“黃胡兩家是世交，我和胡姬早在魏晉的時候就成婚了。”
湯直與六娘都很驚喜，四人圍在桌邊從家國之事談到星辰風(fēng)月，每人都非?？鞓?。
宴席持續(xù)到深夜，黃公子和胡姬都喝多了。湯直和六娘說起前段時間的怪事，黃公子和胡姬對視一眼，笑得停不下來。
黃公子說：“湯賢弟每每作詩都被我比下去，還記得嗎？”胡姬問：“妹妹喜歡我說的媒嗎？”
湯直和六娘這才明白那些怪事都是他們謀劃的，這時屋子里的燈突然滅了，房間里一片漆黑。等到湯直點起燈，發(fā)現(xiàn)兩人都不見了。
到街道上去看，只見一只紫色狐貍和一只雪白的鼬并肩行走，尾巴尖上還燃燒著湯直家里油燈的火苗。
湯直對他們喊道：“多謝兩位相助！”狐貍和鼬回頭看了湯直一眼，嬉笑著離開了。
老饕：
黃公子夫婦來過之后，湯直與胡六娘的關(guān)系就變得稍微有些親昵了。
有一天，一位乞丐打扮的老人來到湯直家里，說：“我路過這里，感到非常饑餓，因此來求你們施舍一些食物給我?！?/p>
湯直從廚房拿來一些餅，乞丐說：“我不吃這些，請公子自己留著吧。”
湯直問：“那你想吃什么呢？”乞丐說：“請公子和小姐站到一起，這樣我就能吃到食物了?！?/p>
湯直就和胡六娘站到一起。湯直拘謹?shù)貌桓铱刻?，六娘也羞澀得不敢看湯直?/p>
乞丐笑著說：“這樣最好了?！鄙焓謴臏焙土镏虚g的空隙拿出一根樹枝，枝頭上結(jié)有許多梅子。
乞丐對湯直和六娘道謝說：“這種梅子將要成熟卻還沒有成熟，酸澀之中又有一絲甜味，正是人間最好的美味?。 ?/p>
驚魂：
湯直的兄長來看望湯直，湯直卻有急事要出門，于是說：“兄長請在我家住下，等我一晚。我家有些鬼怪，兄長碰到他們不要驚慌?！?/p>
湯兄的膽子很小，聽到湯直的話連忙跑到旅店里住。晚上，湯兄聽到敲門聲，問是誰，沒有回應(yīng)，只好去開門。
門打開后，一名男子站在他面前，皮膚散發(fā)出玉石的色澤，連眼珠和發(fā)絲都是玉的。男子說：“你怎么突然走了呢？真是不講禮節(jié)，趕快回來吧！”
湯兄慘叫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趴在桌上，原來是一個噩夢。這時又有人敲門，湯兄大驚，顫抖著問是誰，門外的人回答：“兄長請開門，我是湯直??！”
于是湯兄起身開門，和湯直說起剛剛的夢。湯直說：“兄長不肯回去，難道是嫌棄我們招待不周嗎？”說完就拱手謝罪。湯兄剛想解釋，突然看到湯直身后還有十幾個湯直，都在一起謝罪，兩腿一軟，又昏死過去。
醒來時，湯兄發(fā)現(xiàn)自己還趴在桌上，這時敲門聲又起，門外的人喊道：“我的兒子，我也來找你了！”居然是湯老父的聲音。
湯兄已經(jīng)害怕到了極點，冷汗浹背，一聲不吭。忽然從窗戶探出湯老父的頭顱，兩眼像火炬一樣發(fā)光，問道：“怎么不給為父開門？”湯兄連魂魄都嚇得要消散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醒過來時，湯兄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湯直床上，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在照顧他。
女子說：“兄長不要怪罪，這些精怪已經(jīng)被我教訓(xùn)過了。”湯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女子的身世，女子只說：“早年見過湯公子一面，久久不能相忘，因此特地來尋找他。”
湯兄馬上握住女子的手說：“我這就回家準備聘禮，仙子可一定要救我弟弟性命?。 ?/p>
天機：
湯直走夜路，眼前居然出現(xiàn)一道關(guān)口。推門進去，有一處被黃泥圍住的泉眼，泉眼不斷出水，泉水被土染成了黃色。
湯直感到很好奇，正要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有一名道士拿著羅盤，急匆匆地跑來問：“你到哪里去？”
湯直說：“我覺得這里很新奇，想再往前看看?！?/p>
道士用羅盤敲打湯直的頭，斥責(zé)說：“你可真不讓人省心！以后有的是機會讓你看！”說完就把湯直推了出去。
湯直覺得有些可惜，旁邊樹杈上停著的梟開口說：“天機都不讓你進去，你還是回家吧！”
怪病：
湯直被羅盤打了一下后，胸口長了兩顆肉瘤，沒過幾天就越來越大。胡六娘擔(dān)心肉瘤會影響湯直身體，就請來醫(yī)生幫忙把它割掉。
醫(yī)生給湯直喝下麻藥，用燭火加熱小刀。刀尖剛剛切開一個小口，白色的煙霧就從傷口飄了出來。
煙霧在房間中長時間不消散，變化出各種名山大川的樣子，隱隱有風(fēng)吹樹林的聲音傳出。醫(yī)生問湯直：“疼嗎？”湯直回答：“完全不疼。”于是醫(yī)生動手去切另一個肉瘤，黑色的煙霧飄出，化作各處古戰(zhàn)場，士兵喊殺的聲音經(jīng)久不息。黑白煙霧幾個時辰后才漸漸消散，湯直的肉瘤也消失了。
皮毛：
有位道士聽說湯直能看鬼神，于是來到湯直家里要與湯直斗法。
道士念咒作法，一道閃電從窗戶穿進房屋中，如同蛇一樣在道士身上游走。湯直大為贊嘆，道士得意地說：“只是皮毛而已。請湯君開始吧！”
湯直說：“我雖然能看見鬼神，但并不會道法?！边@時貓?zhí)綔奔绨蛏险f：“讓我來吧。”
隨后貓身上的花紋變成太極八卦，又變成清明上河圖，圖里的人物栩栩如生，還能四處走動生活。
貓接連變了各種圖形，居然沒有一個重復(fù)的。道士自愧不如，向貓請教。
貓回答：“只是皮毛而已?！?/p>
意氣：
湯直考過了鄉(xiāng)試，成了舉人。回家時，湯直看到一位儒雅的書生坐在路邊，腳下是一只灰狐貍。
狐貍說：“恭喜沈公子中了解元，你準備什么時候到我家提親呢？”沈公子回答：“我苦讀的時候多虧淺娘照顧我，現(xiàn)在我鄉(xiāng)試拔得頭籌，應(yīng)當(dāng)連中三元才不辜負淺娘的好意。”
湯直回到家，貓走過來問道：“路上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嗎？”湯直說起這件事，感嘆道：“這位沈公子真是意氣風(fēng)發(fā)，我雖然在學(xué)業(yè)上不如他，但應(yīng)該仿效他的志向?！?/p>
貓嘆氣說：“一個六娘一個淺娘，這兩只狐貍肯定是前世虧欠了你們吧！”
賭氣：
湯直做了舉人后，縣里的鄰居都來祝賀。
縣丞拍著湯直的肩膀說：“湯孝廉家里有美人等候，在外又中了舉人，應(yīng)當(dāng)成家立業(yè)了。我年歲大了，馬上就該退休了，縣衙里還缺一名主簿，不知你愿不愿意來呢？”
湯直說：“我想?yún)⒓訒?，繼續(xù)考取功名。”這話被胡六娘聽到了。
當(dāng)天晚上，湯直準備讀書，翻開書本，里面居然全是白紙。拿起筆來，毛筆又變成了筷子。湯直感到很奇怪，推門出去，居然一頭栽進了河里，渾身都濕透了。
這時河邊有人喊道：“你怎么突然掉下來了？”湯直爬起來，發(fā)現(xiàn)喊話的人是那天見到的沈公子。
湯直說：“我想考取功名，然后回家提親，不知怎么就掉到了河里?！鄙蚬訂枺骸澳闶遣皇窃挍]說全，只說要考取功名？”湯直回答：“是?！?/p>
沈公子痛心地拍手說：“你一定是被家里人捉弄了！何不先說后半句呢！”湯直回答：“以后一定先說后半句?！钡鹊脚郎虾影?，才發(fā)現(xiàn)沈公子正在晾曬濕衣服。
湯直問：“你也落水了嗎？”沈公子懊惱地說：“不然我怎么知道要先說后半句呢？”
沈白：
湯直與沈公子晾干衣服，商量怎么回家。
沈公子說：“君子是不會逃避責(zé)任的，應(yīng)當(dāng)誠心道歉，再用道理說服對方。”湯直說：“沈兄所說的非常正確?！?/p>
湯直回家，見到胡六娘，先是說了想要提親的事，六娘非常高興。又說會試的事，胡六娘臉色一變，又把湯直推回了河里。
湯直爬上河岸，又遇到濕透了的沈公子。湯直問：“沈兄也碰壁了嗎？”沈公子說：“湯兄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呢？”
直白：
湯直與沈白一同討論怎么安撫狐貍們，商量了很久也沒拿出辦法，最后湯直只能去找黃公子幫忙。
到黃公子家中時，黃公子正在庭院飲酒，胡姬在閨房中描眉。黃公子聽了湯直的請求，對著兩人嘲笑一番，說：“你們兩人一個太直一個太白，真是直白之交啊！”說完，口中含住酒水，朝天空噴去。酒水化作朦朧的霧氣，兩人正疑惑時，胡姬抱著梳妝的鏡子，走出房門遞來。湯直透過鏡子看到一紅一灰兩只狐貍，各自捧著一碗清水，正在努力朝碗里張望。
胡姬笑著說：“這兩個小丫頭雖然生你們的氣，但怒由情生，見不到你們的行蹤一定焦慮不安。你們在這里暫坐，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湯直與沈白就陪著黃公子飲酒，沒一會，院子外面就傳來兩只狐貍的呼喊聲。兩人起身向黃公子夫婦答謝，黃公子說：“戀情就像瓷器一樣，雖然十分美麗，但也很容易破碎，應(yīng)該小心維護。你們直白之交可要多用心?。 ?/p>
兩人都感到非常慚愧，又道謝了一遍，這才起身尋找狐貍?cè)チ恕?/p>
磁：
胡六娘雖然答應(yīng)讓湯直去參加會試，但依舊悶悶不樂。
一天晚上，湯直見到六娘坐在后院，就問：“你在看什么呢？”六娘惆悵地指著天空，說：“你看天上的牛郎織女星，彼此都是深深愛慕，中間卻隔著天河。這是多么痛苦的事?。 ?/p>
第二天，湯直到集市上買來一對磁石，對六娘說：“磁石就算彼此分離，重逢的時候依舊能緊緊吸附。我今天把它送給你，以此表明我的心意?！绷锸障麓攀兊貌荒敲锤袀?。
湯直回到房間，貓一直盯著他看。湯直問：“問什么一直看我？”貓說：“你是假湯直，一定是什么妖精變的?！?/p>
同人：
六娘雖許直以赴試，猶郁郁然。
某夜，六娘坐后庭，直見乃問曰：“卿何所觀？”六娘上指，悵然曰：“君且觀牛女?？v相思者甚，仍有天河橫亙，何其苦也?！?/p>
翌日，直適市購司南之石一對以遺六娘，乃曰：“斯以遠隔，相會而密親，輪轉(zhuǎn)而不改矢南。今以贈之，權(quán)表余心耳?！绷锸?，乃不復(fù)悲戚如前。
直歸于室，貍奴久覷之。直問：“何故注目？”貍奴曰：“休得欺我。汝實偽湯直也，必某靈所化?！?/p>
奉還：
湯直出發(fā)去京城參加會試。臨行時，胡六娘將一枚磁石放到湯直掌心，說：“請公子不要忘了當(dāng)初說的話?！?/p>
湯直上馬，心里惦記著六娘，頻繁地回頭去看。于是沈白作了一首詩：“將欲離家去，歸期未有期。一步復(fù)三顧，溫風(fēng)絆馬蹄?！?/p>
詩剛念完，淺娘也到路邊來送行。沈白連忙下馬，兩人耳鬢廝磨，站在原地久久不動身。
湯直問：“沈公子剛剛是在為自己作詩嗎？”
譏：
湯直與沈白走后，六娘覺得十分寂寞，就邀請淺娘來住。有兩個無賴聽說湯直家里有漂亮的狐仙，于是過來騷擾。
其中一個人推門就闖，被墨汁劈頭蓋臉澆了一遍，嚇得趕緊跑出去。墨汁在那人臉上凝成四個字：未過堂審。
另一人裝作博學(xué)的樣子，念了許多打油詩，突然臉色鐵青，跪在地上嘔吐。一個紙團被他嘔出來，上面寫著：不夠直白。
這兩個無賴被當(dāng)做笑談傳了幾個月。發(fā)生這件事后，就沒人敢來調(diào)戲這兩只狐貍了。
入目：
沈白雖然能看到一些精怪，但不像湯直那樣，連剛剛具有靈性的聲音都能聽到。
有天，兩人迷路了，湯直就去找路邊的野草問路。沈白看到湯直低頭看著地面，時而問方向時而道謝，于是說：“湯兄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為什么我看不到這位草兄呢？”
野草回答：“天地間的生靈太多了，就像大江大河里的水滴，高山丘陵上的塵土，一般人怎么看得過來呢？我現(xiàn)在只是剛剛具有神智，其實與其他野草沒什么不同。只有盡力去修煉，積累起雄厚的法力，步入化形的境界，這才能被其他人看到。這種事在你們?nèi)松砩弦埠艹Ｒ?，并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啊！”
沈白恍然大悟，說：“我應(yīng)當(dāng)與草兄共勉?。 ?/p>
下面：
湯直與沈白路過一處酒家，沈白說：“這家燒出的菜肴在全國都是有名的。今天既然路過，不如進去看看?！?/p>
于是兩人進去點菜，桌上的菜肴香氣四溢，味道鮮美極了。湯直說：“這么好吃的菜不像是人能做出來的，我要去看看?！?/p>
偷偷來到后廚，湯直看到廚房里連灶臺都沒有，只擺放著許多瓜果蔬菜和各式肉類。廚子臉色焦黑，有客人點單就將原料吃進肚子里，隨后腹中傳出一陣切菜炒菜的聲音。小二再端來盤子，廚子張嘴一吐，一盤菜就落到盤子里。
湯直回去，和沈白說了看到的事。沈白聽到后立馬放下筷子，說：“哎呀！還好這不是下面出來的！”
鬼話：
湯直和沈白快抵達京城時，時節(jié)已經(jīng)來到盛夏了。
晚上，兩人找了一間老舊客棧休息。但是氣溫太熱，兩人都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沈白就提議說：“不如說些可怕的事消暑。”
于是湯直念道：“荒山荒野荒宅，”沈白對：“紅門紅聯(lián)紅燈?！睖蹦睿骸耙关堈癯峁纸?，”沈白對：“黑狗直立人行?！?/p>
湯直來了興致，又念：“屋外叩門陣陣，”沈白笑著對道：“窗邊人影憧憧?！睖庇帜睿骸吧砼耘駶u冷，”沈白最后對：“靈床無物有聲?！?/p>
湯直問：“沈兄消暑了嗎？”沈白回答：“并不十分可怕，因此依舊覺得燥熱?！边@時屋里刮起一陣旋風(fēng)，有個聲音說：“這哪里不可怕了？簡直可怕極了！”隨后風(fēng)撞開窗戶，咻咻地飛走了。
湯直與沈白面面相覷，沈白說：“這下真的消暑了?！?/p>
尾巴：
胡六娘和胡淺娘聊天，訴說彼此經(jīng)歷的事。
淺娘說到如何追求沈白，六娘就把沈白夸了一通。六娘談起和湯直共處的往事，淺娘也極力稱贊湯直。
貓在房梁上睡覺，聽到后就捏著嗓子模仿女子的腔調(diào)說：“她家的公子十分優(yōu)秀，但是終究比不過我家的。”
兩只狐貍很生氣，大聲問是誰在搗亂。貓又捏著嗓子說：“我是尾巴！我是尾巴！”
力士：
湯直與沈白進京，見到有位壯漢在城門口賣弄。
壯漢拿起一對石墩一樣大的銅錘揮舞，說：“李元霸的錘居然這么輕??！”又操練偃月刀，說：“關(guān)老爺也不過如此而已！”
最后又來到巨大的銅鍋前，單手就舉了起來，大笑：“當(dāng)初霸王舉鼎，現(xiàn)在我一只手就能做到！怎么樣！”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人，肩膀上搭著羽衣，從懷里取出一張紙說：“你的力氣很大，不知能不能舉起這個？”壯漢不屑地說：“這有什么難的？”伸手去接，居然被紙張墜得摔倒在地上。
壯漢驚恐地問：“這是什么東西？”那人收起紙張，小心地收好，說：“只是一封家書而已。”隨后穿上羽衣，變成一只鴿子飛走了。
湯直與沈白想起家里等候的人，不由得感慨：“這才是真正的力士?。 ?/p>
天命：
湯直與沈白租了一間房屋備考，會考的日期漸漸逼近，湯直覺得很緊張，書本也看不進去了。
有天晚上，湯直心煩意亂，出去散步，遇到那位拿著羅盤的道士。
道士問：“后天就是會考了，湯君準備好了嗎？”湯直回答：“實不相瞞，我作不出好文章，對自己很沒自信?！?/p>
道士伸出手指撥動羅盤指針，說：“天命都是注定好了的，只有我可以更改。湯君想要中榜嗎？”
湯直接過羅盤看了一會，又還了回去，搖頭說道：“我當(dāng)然想金榜題名，但如果靠你來讓我中榜，那么金榜上又怎么能寫我的名字？”
道士聽完大笑，轉(zhuǎn)身就走，拍著手唱道：“少時云游遇白鱗，凡胎凡骨目始明?？吹锰烀皇敲?，直來直去身愈輕?！?/p>
走了十幾步后，道士一下子就不見了。
進酒：
會考前一天，龍?zhí)嶂茐业綔?，說：“我聽天機子說起湯君，發(fā)自真心替你高興，因此帶了酒來。”
湯直謝過龍后，與龍一起飲酒，只覺得這一壇酒十分寡淡，喝起來和水一樣。
湯直問：“這其實是水吧？”龍回答：“只是因為湯君酒量好而已?！闭f完，唱著將進酒，手伸到門外，又提出一壇來。
后來湯直極力推辭，龍才勉強停止勸酒。龍離開后，湯直收拾房屋，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喝了九壇。
發(fā)狂：
會考當(dāng)天，湯直剛拿到考卷，突然打了個嗝。
打嗝之后，湯直感覺腹內(nèi)像是有火焰在燃燒，一股濃郁的酒氣沖上頭頂，平生所見到的事居然如同畫卷一樣在眼前展開，一點遺漏也沒有。
湯直大叫：“我明白了！”隨后提筆就寫，沒一會就洋洋灑灑寫滿了卷子。
湯直喊來考官，說：“紙不夠了！”考官說：“一個考生只能有一張考卷，我是不會給你的！”
湯直痛苦地抱頭大喊：“我的興致沒有抒發(fā)干凈！斷在這里就像砍掉我的腦袋一樣！”
考官被湯直的氣勢震懾住，給湯直拿來兩張紙。湯直沒一會就又寫完了，喊：“紙還是不夠！你想讓我遭受腰斬之刑嗎！”
考官又拿三張紙來，湯直又是很快寫完，叫道：“斷章如同斷腿！這種痛苦我要永生承受?。 ?/p>
考官只好再拿來三張紙，看著湯直寫完，問：“紙還夠嗎？”這時湯直腦袋里的酒氣已經(jīng)幾乎消散，對考官道謝說：“還差一句就能寫完，請您再給一張紙吧?！?/p>
考官撲通一聲坐倒在地，說：“我求求你，就剪一下腳趾甲吧！”
瘋：
湯直走出考場，遇到沈白，一起去茶樓商量考題。
湯直問：“沈兄寫了什么文章？”沈白給湯直背誦，文章磅礴大氣，讓湯直欽佩不已。
沈白問：“湯兄的文章如何？”湯直說：“這需要慢慢說完。”于是給沈白念自己的文章。
沈白一邊吃茶點一邊聽。等到聽完時，茶已經(jīng)換了三壺，桌上的瓜子皮和果核堆得像小山一樣。
湯直問：“沈兄你看，我的文章怎么樣？”沈白面露難色，支吾了一會，說：“有一點好，有一點不好?！?/p>
湯直問：“哪一點好？”沈白站起身整理衣冠，對湯直行禮，說：“湯兄所作的文章，句子如同神怒鬼哭，隱隱約約說出了天機，已經(jīng)足夠著書立傳了?！?/p>
湯直聽到后放下心來，又問：“哪一點不好？”沈白說：“考題就像泉水，湯兄的文章就像長河?！?/p>
湯直沒聽懂，說：“請詳細解釋?！鄙虬讎@了口氣，又說：“風(fēng)，馬，牛?！?/p>
湯直問：“不相及？”沈白攤開手說：“不相及啊！”
感觸：
大學(xué)士們聚在一起批卷，嚴閣老坐在一邊喝茶等待。
一名大學(xué)士精神煥發(fā)地捧上沈白的考卷給閣老查閱，說道：“醍醐灌頂，如日中天。”
嚴閣老看了文章后大加贊賞，說：“這個人應(yīng)該拔得頭籌?！?/p>
另一名大學(xué)士拿著一沓考卷來找閣老，卻又把考卷放到桌上，另外掏出一張紙。
嚴閣老問：“這是什么？”大學(xué)士回答：“這是我的辭呈?！眹篱w老奇怪地說：“如今皇帝圣明，
群臣清正，難道你覺得在這不夠好嗎？”大學(xué)士說：“并不是。閣老請看辭呈?！?/p>
嚴閣老接過辭呈一看，上面寫著：“參悟天機，我要修仙。”
品：
嚴閣老一生修學(xué)，格外愛書。他覺得湯直的卷子有古怪，就帶回家慢慢讀。
閣老進了書房，沒過一會，閣老的家人就聽到書房里傳出拍桌大笑的聲音。之后又聽到閣老的驚嘆聲，再之后是哭聲。家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都有些害怕。
第二天，閣老叫來自己的孩子，把考卷分給他們，說：“這文章沒有修飾，卻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一開始看著覺得粗糙，后來卻能讓人回味。前五頁我已經(jīng)看完了，現(xiàn)在我把它給你們觀摩?！?/p>
閣老的兒子問：“父親為什么不都交給我們，大家一起觀看呢？”閣老得意地說：“讀這種文章就像喝苦茶，吃核桃。最后一口味道最濃，我要獨自享用?！?/p>
之后一天夜里，閣老的家人突然聽到書房傳來咆哮聲，跑出去一看，閣老居然撕碎衣襟，像猩猩一樣在庭院里捶胸頓足。
閣老的兒子連忙跑過去問：“父親怎么了？難道是中邪了嗎？”閣老咆哮不止，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指卷子的最后一頁。
兒子們接過試卷一看，最后一句寫著：本來還有一句話，但是考官讓我剪腳指甲。唉！就這樣吧！
舒服：
嚴閣老被湯直的卷子一激，氣得病了一場。那個考官正好是閣老的學(xué)生，就帶著禮物來探病。
到了嚴府里面，嚴閣老表情嚴肅，對考官說：“脫靴。”
考官不明所以，只能脫下靴子。閣老又說：“脫襪?！笨脊儆置撓乱m子。
閣老說：“剪指甲?！笨脊俨桓疫`抗老師，當(dāng)著嚴閣老開始剪腳指甲。
閣老問：“舒服嗎？”考官十分尷尬，回答：“并不是很舒服。”
閣老從椅子上跳起來，教訓(xùn)考官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怎么不再給他一張紙呢！”
袍：
嚴閣老愛才，拿著湯直的卷子去找皇帝?；实劭戳宋恼乱埠荏@訝，說：“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不是高人就是瘋子，朕要見他一面?！?/p>
閣老說：“不可以。現(xiàn)在會試沒出結(jié)果，陛下提前召見考生會有非議?！?/p>
皇帝問：“誰是陛下？”閣老說：“您當(dāng)然是陛下。”皇帝于是脫掉龍袍，說：“現(xiàn)在我不是陛下了?！?/p>
閣老說：“龍袍只是象征而已。陛下脫掉龍袍依舊是陛下?！被实壅f：“愛卿以為我不知道嗎？外面的人，十有八九都只認龍袍。”
話術(shù)：
龍找到湯直，問：“那幾壇酒是什么滋味？”湯直說：“我很感激你，但我還是想自己去考試?！?/p>
龍說：“李白斗酒詩百篇，你能說詩是酒做的嗎？”隨后又貼近湯直說：“我請你喝酒的事可千萬別告訴別人?！?/p>
湯直還沒回答，有位陌生人推門進來。陌生人看不見龍，上來就問：“你是湯直嗎？我聽說你眼睛很好，是真的嗎？”
湯直回答：“我是湯直，視力也正常?！蹦吧苏f：“那你看看，現(xiàn)在屋子里有什么？”湯直看見龍還沒走，就說：“有龍?！?/p>
那人很高興，說：“眼力這么好還只說正常，你很謙虛嘛！”
陌生人說：“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就不再掩飾了?！?/p>
湯直很疑惑，問：“知道什么？”
那人更高興了：“哎呀！你很懂為官之道嘛！”
話術(shù)·其二：
皇帝和湯直夜談，問到考卷文章和各種鬼神之事，湯直一一回應(yīng)。
談完之后，皇帝起身離開，問湯直：“我走之后，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用我說吧？”
湯直說：“我有點困，該睡覺了。”皇帝拍著湯直的肩膀說：“我很看好你，不要讓我失望?！彪S后離開湯直住所，悄悄吩咐侍衛(wèi)說：“你留在這偷聽。明天把他說的話告訴我?！?/p>
第二天，沈白找湯直飲酒，問：“湯兄昨晚和誰在聊天？”湯直想了想，回答道：“是個過路人?！?/p>
沈白知道湯直能看鬼神，又問：“是特殊的人嗎？”湯直答：“不是，和普通人一樣。”
侍衛(wèi)一邊記下一邊感嘆：“不愧是皇帝喜歡的人，真是滴水不漏??！”
馬牛：
皇帝回去之后對閣老說：“湯直張弛有度，言談不俗，可以留用?！遍w老回去批卷，悄悄把湯直插在中后游。
揭榜的時候，湯直本來已經(jīng)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了，沈白又急匆匆地拉他回去。
湯直很驚訝，說：“咦？不是說馬牛不相及嗎？”沈白說：“哎呀！不是還有牛頭馬面嗎！”
把風(fēng)：
湯直去參加殿試，進皇宮時，幾名太監(jiān)攔住他說：“湯貢士請走這邊。”
湯直跟著他們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居然提前進了殿試考場。嚴閣老在那里等著，說：“湯貢士，你今年的考題比較特別?！?/p>
湯直問：“我的考題是什么呢？”閣老遞上湯直的卷子，說：“把最后一句補上，你就是進士了。”湯直皺著眉起身，說：“這不是徇私舞弊嗎！怎么能做這種事！”
這時大殿拐角有人說話：“朕特赦你無罪！快點寫完，那些考生要來了！”
世故：
皇帝一直讓湯直補寫，湯直無法違抗，只能說：“我可以補寫最后一句，只求陛下允許我和其他考生一樣應(yīng)試?！?/p>
皇帝說：“準?！庇谑菧蹦闷鸸P，正要寫字時，一陣風(fēng)吹開大殿，把湯直的考卷吹走了。
湯直追到外面，看見龍和道士站在云上。龍賠笑著說：“只是事故而已。”道士嘲諷道：“只怕是世故吧！”說完就將湯直的試卷燒成了灰。
皇帝也出來看，湯直見到皇帝的臉，回憶起前幾天的夜談，腦海中靈光乍現(xiàn)，突然明白自己為什么能過會試了。
皇帝還想讓湯直補寫，湯直說：“酒后狂言，付之一炬。說是事故，卻是世故?！辈徽撛鯓佣疾辉敢庋a寫，也不參加殿試了。
分道：
沈白鄉(xiāng)試中了解元，會試拿了會元，殿試揭榜時湯直去看，狀元還是沈白。
沈白走出宮殿時，前來道喜結(jié)交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湯直好不容易擠進去，說：“恭喜沈兄三元及第，現(xiàn)在只差讓淺娘畫紅妝了?！鄙虬缀芨吲d，拉著湯直的手說：“人落如雨，卻還不如湯兄一個人的祝福來得真切?！?/p>
當(dāng)晚，兩人在住處把酒言歡。沈白說：“有件事我不明白，以湯兄的才華，足夠得到一個好的名次。怎么今天反而放棄了呢？”
湯直將最近的事告訴沈白，說：“我的志向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鄙虬讍枺骸澳怯衷谀睦锬?？”
于是湯直打開窗戶，晚風(fēng)立刻吹進房間。湯直念道：“陰陽二氣平地起，半和清露半和塵。飄搖千里無形質(zhì)，飛灰拂面方知存。”
沈白看到月光皎潔，落在湯直身上。又看到外面星光燦爛，嘆息著說：“我把湯兄看作知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湯兄一起效忠皇家，造福百姓?，F(xiàn)在看來，這個愿望恐怕難以實現(xiàn)了?！?/p>
隨后沈白又拉著湯直的手，哽咽說道：“分別的時刻就要到了?。 ?/p>
天機子：
道士拿著羅盤來找湯直，問：“湯君沒考成，有沒有在怨恨我？”湯直回答：“那篇文章本來就不能算我寫的，我卻拿去冒名頂替，應(yīng)該受到懲罰?！?/p>
道士說：“湯君確實正直，請和我下一盤棋吧?！庇谑菧毕掳鬃?，道士拿黑子，白子每下一個，黑子都緊緊追隨。
道士說：“本來你回家之后就能得道，但因為這件事，期限已經(jīng)改到你去世之后了?！睖辈挥X得這是懲罰，想到家里的六娘，反而有些高興。
湯直問：“我喝了龍的酒后，常常覺得神清氣爽，看東西也看得更清楚了。但我卻一直看不清你，請問你到底是誰呢？”道士說：“請湯君仔細看我?！?/p>
湯直仔細觀察道士，發(fā)現(xiàn)道士只是個虛影，只有羅盤擺在棋盤上。湯直說：“我看清楚了?！钡朗空f：“請湯君再看看?！?/p>
湯直再看過去，羅盤變成了虛影，道士反而是真的。湯直很驚訝，又看了幾眼，道士和羅盤居然都是虛影了。
湯直說：“我更不明白了。”道士笑道：“這并不奇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羅盤還是道士，何況是你呢！”
同歸：
湯直啟程回家，沈白也和他一起。
沈白說：“回家之后我就要再回京，和湯兄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币虼艘恢睈瀽灢粯?。
沒過多久，湯直和沈白看到一個人坐在四輪車上，羽扇綸巾，和諸葛孔明一模一樣。
兩人連忙下馬行禮，那人說：“我并不是真的臥龍先生，只是他留下的木人。先生曾經(jīng)布下陣法，請二位進去看看?！闭f完，木人身后的樹林窸窸窣窣地移動，居然露出了許多道路。
兩人騎馬進入樹林，看到枝葉層層疊疊遮住了陽光，讓人分辨不出方向。沈白有些擔(dān)憂，說：“難道先生是想告訴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道理嗎？”
湯直說：“沈兄不要過于擔(dān)憂，我們各自走一條路，出去就知道了?！庇谑莾扇烁髯赃x了道路前進。
湯直在樹林里穿行，感覺身旁有風(fēng)雨云霧穿過。策馬飛奔，仿佛天地間的生靈都隨著他奔跑，身體越來越輕，幾乎要飛上天空。
不知不覺間，湯直已經(jīng)出了樹林，見到沈白也剛剛走出，就問他看到了什么。
沈白說：“我走的那條路煙火繚繞，有許多圣人先賢的祠堂。我一個一個看過去，突然就出來了?！庇终f：“這條路雖然奇特，但走完又覺得酣暢淋漓，讓人想要再回去走一次。”湯直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觸。”
兩人正在交談，木人緩緩走出樹林說：“當(dāng)初臥龍先生遇到了想要效忠的主公，但沒有遇到成就功業(yè)的天時。即使是這樣，先生依舊鞠躬盡瘁。真正的道路又何止這幾條呢？能做的只是選擇一條然后走完而已?！?/p>
兩人謝過木人繼續(xù)趕路，湯直問：“沈兄還是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嗎？”沈白說：“慚愧！沒想到卻是殊途同歸?。 ?/p>
打油：
湯直與沈白路過一家面館，要了兩碗涼面吃。
面的味道很好，沈白說：“如果能有一碟香油就更好了?！庇谑悄贸鲥X，喊來小二買油。
小二說：“兩位客官想加面還是添酒都行，但香油實在是給不了?！睖眴枺骸斑@是為什么呢？”小二說：“因為兩位都是讀書人，打油郎打不出油??！”沈白說：“讀書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管打油就是了。”
于是后廚走出一個精瘦的書生，不好意思地捧著小碟子說：“我本油壺精，不敢上臺面。先生不追究，還要給我錢。”剛說完，碟子里果然浮出了香油。
湯直和沈白大笑。沈白拿筷子蘸起香油嘗了說：“確實是好香油啊！”
俠：
湯直和沈白在客棧同榻睡覺，突然有人用被子蒙住他們的頭，然后一陣拳打腳踢。
兩人暈頭轉(zhuǎn)向，湯直大喊：“我正直，他清白，為什么要這樣??！”外面的人生氣地罵道：“奸夫淫婦居然還敢說正直清白！”
沈白也大喊：“我是男子！”外面的人聽到后這才停手。湯直爬起來一看，居然是之前撕他卷子的女鬼。
女鬼見到湯直也很震驚，連忙對湯直和沈白道歉。湯直嘆著氣說：“怎么又是你呢？”
女鬼連忙解釋說：“我并不是存心害人，先前那個考生作弊，現(xiàn)在這對男女通奸，我是想懲罰他們?！?/p>
這時隔壁的房間傳出男歡女愛的聲音，湯直皺眉看女鬼，女鬼低著頭不說話。
湯直問：“你的本意是好的，但應(yīng)該先觀察清楚再行動。除了我之外，你之前有沒有誤傷無辜的人？”女鬼想了想說：“應(yīng)該沒有吧?！?/p>
沈白按著額頭上的包說：“那就是有了！”
毛三：
湯直和沈白路過一處縣城，看到這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安居樂業(yè)，都贊嘆縣令有為。
兩人找人打聽，才知道縣令叫毛三，遇到復(fù)雜的案子也能判斷準確，手底下沒有一樁冤案。于是沈白說：“沒想到小縣城里藏著這樣一位能人，等到我回京城上任時，一定舉薦這位毛三縣令?！?/p>
縣令是個低矮的黑胖子，胡子和頭發(fā)都是亂糟糟的。他聽說沈白說了這樣的話，就將沈白和湯直請到縣衙敘談，請沈白不要提起他。
沈白問：“毛縣令長袖善舞，為什么只做縣令，不去晉升官位呢？”縣令回答：“朝堂律法森嚴，而且有王氣，不是我這種人能踏足的。何況我沒有才華，只是臭皮匠而已?！?/p>
沈白依舊覺得很奇怪，湯直就說：“我這位沈兄只是凡人，縣令可以說得再明白一點?！?br>縣令聽了湯直的話，居然取下腦袋放到桌子上。用小錘敲開，腦袋里滾出三枚栗子。
栗子問：“沈狀元現(xiàn)在明白了嗎？”沈白這才明白，說：“原來是這個臭皮匠?。 ?/p>黑牛和飛鯨：
湯直和沈白在山上露宿。深夜，湯直被山崩一樣的聲音吵醒，來到山坡上一看，一頭體型和山一樣大的黑牛正站在遠處，像吃草一樣吃天上的云朵。
黑牛見到湯直，對湯直點了點頭，隨后哞叫一聲，飛上天空離開了。
第二天，天空被烏云遮蓋，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才停下。湯直和沈白在山洞里避雨。雨停之后，兩人繼續(xù)趕路，湯直抬頭望天，見到天空中有條巨大的鯨魚從頭頂游過。
鯨魚低沉的聲音在天空回蕩，噴出水柱，水流就變成云朵，擺動雙鰭，云朵就變化成各種模樣。
沈白看到湯直面露微笑，就問：“湯兄在看什么？”湯直說：“絕景?！?br>沈白說：“雨過天晴，云蒸霧變不是天地間基本的規(guī)則嗎？”湯直回答道：“所以這才是絕景啊?！?/p>磁·其二：
湯直離家越近，思鄉(xiāng)之情就越是沉重。
有天，兩人一直趕路到深夜，在一處破廟停下。沈白說：“從這里再走兩三里就是我家了。湯兄可以在我家留宿。”
湯直看到這個破廟，發(fā)現(xiàn)這里就是當(dāng)初夜宿聽見六娘淺娘夜話的地方，就決定在這停留一晚。沈白知道湯直這段時間感觸良多，似乎已經(jīng)有所參悟，就說：“既然湯兄的意愿是這樣，那我就不強迫了。只不過你我雖然不能同朝為官，我仍然希望我們能夠共享良辰。我回去就準備聘禮，請湯兄也這樣做?！?br>
湯直很高興，說：“沈兄說的正合我的心意?！眱扇司痛烁鎰e。
夜里，湯直回想起當(dāng)初跳著來見自己的六娘，又看到樹木開始落葉，想到離家的時候春天還沒結(jié)束，回家時秋天已經(jīng)到了，于是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
這時，湯直聽到包裹里傳出六娘的聲音：“公子難道忘記我了嗎？”聲音極其哀怨。
湯直連忙回答：“我怎么會忘記你呢！我正在思念你??！”去翻包裹，看到六娘送的磁石掉了出來。
湯直收拾行李，去門外問馬匹：“我想連夜趕路，你撐得住嗎？”馬抬起頭說：“歸心似箭，怎么能停留呢？我等你多時了，快上來吧！”徐白鱗：
湯直趕夜路，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快破曉了。
馬說：“我感覺十分疲勞，想休息一會?！睖闭f：“多謝你載我，等你休息夠了再找我吧。”居然連行李都不拿，只取出磁石，下馬飛奔。
跑得大汗淋漓時，湯直聽到背后有人喊：“小哥，你往哪里去？”回頭一看，龍不知從哪里跟了上來。
龍問湯直：“你都看過什么了？”湯直說：“一開始只能看到人和非人，后來能仔細看清古靈精怪，現(xiàn)在好像連天地景象也能看到一些了。”龍笑著說：“我當(dāng)初讓你多看一些，你果然記住了?！?br>
龍笑完又問：“你看到這些后有什么感悟嗎？”湯直回答：“好像有，但仔細想又好像沒有?！饼堈f：“還需要再向前一步啊！”
龍說完，做出請的手勢。湯直疑惑地走了一步，發(fā)現(xiàn)沒什么變化，轉(zhuǎn)身一看，龍已經(jīng)消失了。
再轉(zhuǎn)回身，湯直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已經(jīng)回到家中，掌心的磁石嗖的一下脫手而出，和桌上的另一塊緊緊吸附，合二為一。變：
湯直回家，滿屋精怪都來看他。
三只小燕都已經(jīng)長大，燕子夫婦說：“湯公子再不回來，我們夫婦就要動身去南方了?！?br>老鼠們說：“湯公子走時，家里最小的還沒成親，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得到許多兒女了?！?br>蛐蛐說：“秋風(fēng)越來越冷，我能在臨走前再見到湯公子一面，心愿已經(jīng)滿足了?！甭曇粢呀?jīng)和老人一樣。
湯直又去看玉石和樹木，說：“你們卻沒有什么變化?！绷锢鴾钡氖终f：“命運像云煙一樣，時刻在變化。時間像流水一樣，無法再倒流。但玉石的潔白，樹木的筆直，就像我對你的感情一樣，是不會改變的?！?br>湯直的心緒被六娘觸動，正要開口回應(yīng)，這時貓剛剛睡醒，說：“我報答恩公的感情也是不會改變的！”肉麻：
湯直和胡六娘重逢，覺得六娘比起離家時更加嬌俏可愛，兩人在房間里說話，居然像永遠也說不完一樣。
六娘也不愿意離開，到了夜晚，兩人一直談到油燈都燒盡了。
六娘遺憾地起身說：“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轉(zhuǎn)眼就到深夜了?！边@時一道光透過紗窗照進房間內(nèi)，湯直很高興，拉著六娘坐下，說：“月亮還在，時間還早。不如再坐一會。”
兩人又繼續(xù)談話。湯直說：“之前離家從來不覺得難過。有了你之后，看一些寫鄉(xiāng)愁的詩才有切身體會。”話剛說完，房間里的月光動了一下。
湯直又說：“我日夜歸家就是為了見你，向你證明關(guān)于磁石的話不是假的?！边@時，月光又動了一下。就這樣，湯直每說一句貼心的情話，月光總會微微搖動。
六娘奇怪地說：“今天的月亮怎么這么多動呢？”湯直推開窗戶，看見貓爬到樹木上，舉著玉石折射月光，一群老鼠在給他撓癢。
湯直問：“你怎么了？”貓說：“我肉麻啊！”斷章：
湯直回家后，和胡六娘商量好了成婚的事。第二天，兩人各自回自己家告知雙親。
湯家那邊早就被湯兄說動了，都贊同湯直迎娶六娘。湯老父說：“我知道你們早就熟悉了，但是流程還是要走的。訂婚首先要請媒人去提親，然后拿到兒媳的生辰占卜，最后還要準備信物訂婚?！?br>
湯直回答：“按流程明媒正娶是最好的?！睖细赣终f：“這是我們?nèi)说牧?xí)俗，可你要娶狐仙，對方的習(xí)俗我們并不清楚，萬一派錯了媒人，讓兩家交惡，這就不好了?！?br>
湯直也很為難，說：“我雖然和一些狐貍交談過，可沒有打聽過這些事。”湯兄說：“所以這件事應(yīng)該謹慎去做?！庇谑菧胰司墼谝黄鹕塘吭撛趺崔k。
湯父問：“狐假虎威，也許應(yīng)該拉一頭老虎來吧？”湯兄說：“兔死狐悲，信物應(yīng)該不能送兔子吧？”湯母說：“滿腹狐疑，訂婚信物大概不能太多吧？”湯直有點不開心，說：“我覺得這是一派胡言?！?/p>
望文：
胡六娘也回到家，和家人說起湯直。胡家早從胡姬那里知道了湯直，都覺得能成就一段佳話。六娘問胡父說：“我是深愛湯公子的，但我雖然修煉出人形，畢竟還是狐貍。人和狐成婚會不會有違天道呢？”
胡父說：“我們胡家雖然不是人，但和人的接觸是最多的。想必不會有什么禍事?！闭f完帶六娘去到書房查閱古籍，所有狐貍都跟著去看。
胡父拿出《山海經(jīng)》給眾狐貍看，上面寫：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又拿出《史記》：紂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武王殺之，斬以玄戈，懸之小白旗。再取出來《太平廣記》：無狐魅，不成村。又看《討武氏檄文》：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六娘越看臉色越差，問：“父親找的書和說的話怎么是反的？”答疑：
湯家人爭論不休，這時湯直聽到耳邊有聲音說：“小哥可以搬個水缸到院子里?！?br>
于是湯直起身搬缸，湯家人停止討論，都盯著湯直看。這時一道白光從天上落到水缸里，眾人圍上去看，見到一尾白魚在水中游動，問：“我是什么？”眾人回答：“是魚?！?br>
魚又變成一條白色的水蛇，問：“我是什么？”眾人說：“當(dāng)然是蛇了?！鄙叱鏊鼾?，又變成人形，笑著問：“現(xiàn)在呢？”眾人驚呼，連忙跪拜。龍說：“你們和魚和蛇和龍都能正常交談，怎么談起狐貍就不明白呢？”湯家人如夢方醒，連連道謝。
龍說：“知道就好。美好的感情人人都能感受到，連天地看到都是想要促成的。為什么過于糾結(jié)過程呢？我愿意幫湯直說媒！”解禍：
胡家愁云慘淡時，突然有人扣響大門。開門后，一位拿著羅盤的道士大步走進來，問：“胡老還認得我嗎？”
胡父見到道士之后大驚，連忙吩咐下人上茶。道士看著胡六娘說：“把你的生辰八字給我?！?/p>
六娘在紙上寫下生辰交給道士，道士看了說：“好。雖然人狐有別，但是陰陽調(diào)和，的確能成一對?！?/p>
六娘知道眼前的人來歷不凡，追問道：“真的不會招來禍事嗎？”道士回答：“典籍里記載的事是用來作為參考，勸誡后人的。如果像妲己一樣惑人殃民，那當(dāng)然天理不容；但如果你們能恩愛和睦，即使種族不同，天機又有什么理由降下懲罰？這樣的疑慮應(yīng)該放下了！”
胡弟·其二：
兩家各自商定好之后，湯直又送去磁石當(dāng)做信物。湯家準備聘禮，胡家準備嫁妝。這時沈白托人帶話，那邊已經(jīng)和淺娘訂下婚約。湯直很高興，說：“我也該去送聘禮了。”于是湯直帶著聘禮前往胡家，半路上遇見一只小狐貍叉腰攔路。
狐貍說：“上次雖然沒嚇到你，但我始終都不服你。你有什么資格娶阿姐呢？她一定是被你騙了?！睖眴枺骸澳憧次矣惺裁促Y格呢？”狐貍就說：“起碼得有一技之長?！闭f完就取出紙筆和刀劍，問：“要想下聘禮，你得文武過關(guān)才行?！?br>
湯直問：“文要怎么過關(guān)？”狐貍回答：“在這一張紙上寫完《論語》，就算過了?！睖庇謫枺骸拔湟趺催^關(guān)？”狐貍答：“將遠處的山劈成兩半就過關(guān)。”
湯直說：“那我先試試文吧。”于是在紙上寫：某年某月某日，湯直在路上遇到胡弟刁難，因此耽誤了時間。
狐貍問：“你寫這個干什么？”湯直收起紙說：“六娘等不到我一定很生氣，到時我就把這張紙給她看?！?/p>
狐貍聽完立馬抱住湯直的大腿說：“湯哥！我仰慕你很久了！我來給你帶路！”福禍：
胡家在深山中。湯直即將抵達時，看到道士和龍站在山口等待。
湯直下馬問：“請問有什么要指教的呢？”道士說：“時間已經(jīng)到了。天命流轉(zhuǎn)，機栝開合。借這個機會，正好向你們夫妻傳達祝福?！彪S后取出一紙罪狀。天上的黑牛恰好經(jīng)過，一道閃電從黑牛嘴里噴出來，擊中罪狀，將紙燒成了灰。
龍抱著一壇酒，說：“他消除了災(zāi)禍，那我就給你送一些歡樂吧！”說完揭開酒蓋，酒水化作云霧飄上天空，黑牛看見，就伸頭去吃。吃掉這片云后，就像喝醉了一樣，搖頭晃腦地跑掉了。胡巧：
湯直來到胡家，見到胡家宅邸廣闊，金碧輝煌。還有許多亭臺樓閣，山水園林。再仔細一看，這些都是虛像，真正的宅邸是個山洞。
胡父說：“我知道賢婿的眼睛能看破幻象，胡家?guī)r居穴處，沒讓你失望吧？”湯直回答：“當(dāng)然沒有。君子不能只看外表就直接評判?！焙负芨吲d，招待湯直坐下，兩人聊得很投機。隨后又說到白龍說媒，道士問卦的情景，胡父起身說：“賢婿為人正直，我可以安心地將女兒交付給你。成婚之前，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訴你?！?br>
湯直問：“是什么事呢？”胡父就領(lǐng)湯直來到密室，取出一本冊子交給湯直，說：“在我還年輕時，曾經(jīng)遇到大雪封山，天上飄下來一團灰燼，落到地上變成了這本冊子。我知道這是天書，于是潛心鉆研，不久就修煉成人。當(dāng)時我年少輕狂，拿著冊子四處炫耀，后來那位拿著羅盤的道士找上門，斥責(zé)我泄露天機，要懲罰我?！?br>
湯直很驚訝，說：“我也遇到過相似的事。”胡父連忙問：“賢婿受到的懲罰是什么呢？”湯直就將進京趕考的事說出來。胡父聽了嘆息著說：“還好你的過錯并不重。我就不一樣了，聽到我泄密的人太多，罪行已經(jīng)連累到了家人。只要是我的兒女，都只能取一些諢名，不然被天機知道是我的后代，他們就永遠不能修煉成人了。六娘就是我受罰后出生的。”
湯直想到剛剛道士拿的罪狀，突然明白了。于是問：“六娘的本命是什么？”胡父在手里寫了一個“巧”字給湯直看，然后連忙擦去。湯直笑了起來，直接翻開天書最后一頁，第一眼就看到“指甲”兩個字。再從頭瀏覽一遍，居然就是喝醉之后寫下的文章。
湯直嘴里念念自語：“天命流轉(zhuǎn)，機栝開合。機栝幽深，天命莫測。果然是巧?。 彪S后拿著天書跑出去，把冊子扔到火盆里，大聲喊道：“阿巧！我們真是命中注定啊！”
胡家人都被湯直驚動，胡父嚇得臉色蒼白，喊道：“賢婿！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绷锫牭綔苯泻?，也跑出來。狐貍們一看，六娘居然還保持著人形。
湯直拱手祝賀胡父說：“以后胡家可以安心取名了！”將前因后果解釋清楚后，胡家人大喜，當(dāng)天就訂下了湯直和胡巧成婚的日期。洞房：
湯直敲定了婚事，立刻回家準備婚禮喜宴。剛剛到家門，看見沈白雇了一些腳夫挑著行李前來。
湯直問：“沈兄怎么到這來了？”沈白說：“之前我說愿意與湯兄共享良辰，這并不是空話。咱們定的婚期是同一天，我特意搬到你家對門，這樣就是喜上加喜了?！睖备吲d地握住沈白的手，說：“沈兄真是我一生的摯友??！”
當(dāng)晚，湯直買了酒菜去沈白家共飲。兩人在房間里喝到深夜，湯直就住在了沈白家中。
貓在家里等了半天不見湯直回來，說：“壞了，這兩個人先洞房了?！?/p>直白·其二：
湯直和沈白一起籌劃婚禮。
湯直家里經(jīng)商，知道沈白清貧，對沈白說：“沈兄，我家有余資，你的喜宴我一同包辦了吧?！鄙虬兹暗?，轟動鄉(xiāng)里，就說：“多謝湯兄好意，我?guī)湍銓懻執(zhí)?，多請一些文人雅士道賀。”
于是湯直出去安排宴席，沈白在房間里寫帖。過了一會，湯直進來說：“沈兄，我家院子大一些，足夠容納兩家。不如都到我家來吧。”沈白說：“我這邊請?zhí)麑懙靡膊蛔栽?，這樣只用寫一份，正合我心?！?br>
貓說：“你們也太直白了?！?/p>非福：
湯直婚禮前一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
沈白擔(dān)憂地問：“湯兄，你對這些事比較了解。迎親前遇到暴雨，這是福還是禍呢？”湯直看到黑牛在天空中奔跑，想到龍當(dāng)時抱酒化云，回答道：“一定是福?！?br>
沈白問：“湯兄為什么這么肯定呢？”湯直反問：“如果這是禍事，沈兄還打算迎娶淺娘嗎？”沈白回答：“我當(dāng)然要娶?！睖闭f：“那這就是福了。”
這時，天上的黑牛張開嘴，龍的聲音傳了出來：“湯直明日大婚，所以廣播甘露。喝下露水，陰間的人可以白日行走，修煉沒完成的一日之內(nèi)可以變成人?！彪S后許多聲音回應(yīng)道：“多謝湯君！明日定當(dāng)?shù)情T道喜！”聲音此起彼伏，漫山遍野。
湯直一算喜宴的桌子，說：“糟了，可能真是禍事?！?/p>上刑：
第二天，天還沒亮，湯直就趕緊叫來管事庖廚和一應(yīng)家丁丫鬟，對他們一一行禮，說：“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來的賓客會多一些，請你們多準備一些桌椅和菜品?！睖移鸵蹅冋f：“少爺以前在湯宅從沒欺侮過我們，我們當(dāng)然應(yīng)該賣力。多一些賓客不過是多幾張桌子，添幾把筷子的事嘛！請問要添多少？”
湯直不好意思地說：“姑且先添一百張桌子吧?！逼鸵蹅円宦?，齊刷刷地跪下，顫抖著說：“少爺，我們犯了什么錯，您該說就說，該罰就罰，為什么要這樣呢？”湯直趕緊解釋：“你們沒有犯錯，這些桌椅實在是必須要增加的?。 ?br>
沈白震驚地看著湯直說：“你如果入朝為官，一定能做個刑部尚書?！?/p>烏合：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湯直還沒安排完，就到了迎娶新娘的時間了。
湯直在前面騎馬，家丁在后面抬轎，一路放鞭炮前往胡家，一路上吸引了很多人來看。那些人問：“我們早聽說有個湯直能看鬼神，現(xiàn)在你娶妻了，我們?nèi)绻S份子，能去蹭杯酒喝嗎？”湯直對他們道歉說：“我很想邀請你們，但是只怕家里的桌椅不夠用了?！蹦切┤苏f：“沒關(guān)系，我們自己帶著去就是！”于是就在花轎后面跟著。
又走了一段，樹林里跑出一些精怪，對湯直拱手道謝：“多虧了湯君，我們這些小妖小怪才能體驗一天做人的感覺?！睖睉?yīng)付了幾句，那些精怪也在后面跟著。
到了胡家，胡父和其他狐貍早就站在門口等待。胡父拉過湯直小聲問：“賢婿，昨晚是怎么回事？”湯直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說：“事發(fā)突然，我實在是焦頭爛額啊！”胡父說：“既然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顧不上男女親家的規(guī)矩了。我們胡家去幫忙?！庇谑堑葴鄙舷慵雷妫龊缮限I后，拄著拐杖，帶著胡家老小也在后面跟著。
回去的時候，湯直遇到迎完親的沈白，后面也跟著一大幫人。胡巧趁著人多，悄悄從轎子里探出頭問：“相公，今天人怎么這么多？咱們家的院子夠大嗎？”湯直痛苦地回答道：“娘子，咱們還是擔(dān)心縣城夠不夠大吧?！?/p>巧變：
胡巧聽湯直解釋了來龍去脈，就掀開蓋頭，說：“既然是這樣，相公可以先回去打點，我拖住這邊的人?！睖闭f：“這怎么能行呢？迎親是不能中途離開的??！”胡巧說：“你的心意如同作為信物的磁石一樣，我早就知道了。迎不迎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說完，捧著湯直的臉，輕輕吹了一口氣。
湯直被吹得閉上眼睛，睜開眼時，胡巧已經(jīng)變成湯直的樣子坐在馬上，悄悄對湯直說：“我已經(jīng)將相公變成路人的樣子，相公請快點回去安排?！睖被卮穑骸岸嘀x娘子?！壁s緊離開人群抄近路回家。
回到家里，湯直看到自己家門口已經(jīng)有許多賓客在等待，心里更加焦急。這時一個書童把湯直拉到屋子里，問：“恩公，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湯直一看，滿屋精怪居然都變成了人。
湯直說：“時間倉促，請各位幫幫我。”眾精怪都說：“這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事。”于是老鼠醋壇去后廚幫忙，燕子蛐蛐去招待賓客，樹木和玉石拔下頭發(fā)，變成筷子和酒杯。
湯直看貓無所事事，問：“你要做什么呢？”貓說：“我就做個總管吧。”作樂：
湯直到處打點安排，但是賓客太多，家丁太少，怎么也沒辦法做完。正在著急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許多狐貍翻過墻進入院子，問：“湯兄，情況怎么樣了？”湯直看破了那人的障眼法，認出是沈白，問道：“沈兄怎么也回來了？”沈白回答：“我看賓客實在太多，讓淺娘也變化頂替，帶著兩家的狐貍先回來?！?br>
湯直對狐貍們行禮，說：“多謝各位今日相助！”狐貍們回禮答道：“既然都是一家人，就應(yīng)該竭力相助?！彪S后紛紛化成人形去各處幫忙。
湯直和沈白也挽起袖子去搬桌子，湯直歉疚地說：“沒想到婚禮當(dāng)天居然還要勞累沈兄。”沈白說：“湯兄不必自責(zé)。有了今天的經(jīng)歷，就算日后被罷官，我也能去御膳房找點事做?！?/p>厚禮：
客人太多，湯老父和湯兄也很著急。湯兄一邊應(yīng)付來客，一邊叫來管事問：“現(xiàn)在還缺什么？”管事為難地回答：“現(xiàn)在什么都缺。”
貓在門口收份子，一邊收一邊念。這時縣令來隨份子，貓看了份子錢，念道：“鐘縣令送銀十兩，鐲一對?！睖细负蜏中δ樝嘤穆曊f：“可惜這些不能吃。”
這時縣郊的農(nóng)戶湊上來，說：“湯公子幫我家看過鬼，可我實在沒什么寶貴禮物，只能帶些菜來?！必堈f：“沒關(guān)系，這是稀世珍寶?！彪S后高聲念：“王農(nóng)戶送翡翠白菜一車，玉石青蔥三摞！”
湯老父和湯兄聽到了，連忙去迎接，說：“多謝隨禮！多謝厚禮?。 ?。湯直和沈白也扔下桌子，跑過來千恩萬謝。王農(nóng)戶很是感嘆：“你們湯家從老爺?shù)较氯硕歼@么重感情，難怪湯公子這么正直??！”
多助：
湯直沈白正在搬桌子，突然聽到有人念道：“焦頭爛額如湯煮，煙熏火燎不太白?！碧ь^一看，黃公子和胡姬正笑著看這邊。黃公子取笑說：“直白之交怎么淪落到這種地步了？”湯直苦笑說：“黃公子請別再取笑我了，我確實是焦頭爛額了?！鄙虬渍f：“我也是煙熏火燎啊！”
胡姬說：“孟子曾經(jīng)說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們兩個都是正人君子，我們夫婦就是來相助的?！痹捯魟偮?，黃公子拍拍手，許多黃鼬搬著桌子，拖著木椅，浩浩蕩蕩地跑來幫忙。黃公子問：“我們送你檀木桌椅千張，這份子錢的誠意夠嗎？”湯直大喜，說：“多謝！這些足夠解燃眉之急了！”
這時遠處又傳來佛歌聲，許多胖和尚笑瞇瞇地端著砂壺泥杯走來，最前面的麻子和尚對兩人行過佛禮，問：“佛歌一曲，淡茶一杯。湯施主可曾記得？”湯直激動地說：“當(dāng)然記得！大師真是雪中送炭啊！”
還沒等湯直招待來客，又有一個老乞丐從人群之中穿梭出來，念：“酸甜苦辣百味，美饌佳肴一桌。湯公子，梅子已經(jīng)成熟，為什么不叫上老饕我?。俊睖本拖褚姷骄刃且粯?，道謝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個煩惱看來要解決了！”
老饕大笑說：“千百種食材都在這里，但只缺少了梅子。新郎新娘怎么還不來？”湯直和沈白連連道謝，放下餐桌就往縣城外跑去。路上看見黃鼬狐貍彼此協(xié)助，人和非人相談甚歡，湯直心里泛起波瀾，又不知怎么表達，就說：“孟軻先生的言論果然準確??！”
歡寂：
湯直和沈白返回迎親隊，胡巧胡淺見到他們回來，知道事情已經(jīng)辦妥，都放下心回轎子了。
胡巧悄悄問：“怎么去了這么久？”湯直笑著回答：“遇到許多故人?！眱申犛H合成一隊，一路燃鞭放炮，遇到想湊熱鬧的人也再不阻攔了。
臨近縣城時，百鳥從空中飛下，說：“喜鵲報喜，鶴舞吉祥?！弊兓赡心信囌?。路過河流時，魚蝦從水里躍出，念：“錦鯉吐寶，神龜消災(zāi)。”化作人形一路跟隨。
一陣冷風(fēng)吹來，隊伍前面出現(xiàn)兩位一黑一白，穿著官服的人。他們各自領(lǐng)著一隊陰差鬼卒，后面跟著許多鬼魂，祝賀說：“黑白只留白，無常不無常。多謝湯君，這些思家的人終于能回來看上一眼了。
”湯直說：“中秋到了，祝愿你們都能和家人團圓?！闭勗捴g，看到女鬼挎刀站在無常身后，一副捕快的打扮，又叮囑無常一句：“請別讓她惹出禍來。”
又走了一會，一只蜘蛛爬到湯君手上，說：“湯公子，我經(jīng)過了一次輪回，居然又碰到你了?！睖斌@喜地問：“你是織娘嗎？”蜘蛛化作小女孩的樣子回答：“這次不織網(wǎng)，我是跳著的?！?/p>
鬼怪精靈就這樣一撥一撥來，隊伍走走停停，人越來越多。等到抵達湯直家時，湯直發(fā)現(xiàn)宴席從自家院子排到了路上，一直延伸到城門，縣城里家家戶戶都擺著檀木桌椅。貓說：“也不知怎么回事，人越多越來人，回過神時已經(jīng)家家吃席了?！睖焙芨吲d，說：“希望大家能一起分享我的快樂?！?/p>
隨后湯直沈白各自下馬，扶著胡巧胡淺過門檻，跨火盆。三拜之后，湯直拉著胡巧的手進洞房，說：“今天辛苦娘子了，請休息吧。”胡巧笑著說：“我歇到夜里等你就是了?！睖睕]聽出胡巧的意思，以為是自己讓她勞累了，又寬慰了一陣才出去。
剛一出門，貓就起哄說：“肉麻夠了，該開席了吧！”湯直大聲說：“諸位請便！”話剛說完，縣城里就篩鑼擊鼓，大吹大擂，湯直和沈白拿著酒杯，不管是湯家親戚還是沈家朋友，都一樣招待。宴席的景象如何？
只見：
六合同聚，八方一鄉(xiāng)。同賀才女配才子，共贊奇事遇奇人。西邊雨過風(fēng)落戶，東方天晴日攀升。職業(yè)種族，千奇百怪雖各異；心情靈性，歡天喜地卻相同。梜箸落處，金玉餅、雪霞羹、獅子頭、瓊瑤柱，請到麻婆東坡，直引得佛跳墻來；觥籌之間，桂花釀、竹葉青、秋露滴、赤泥印，接來杜康太白，添幾分女兒紅妝。主道上萬靈咸集：或仙、或龍、或鬼、或鳥獸、或蟲魚、或草木，連同和尚道士，都一樣平起平坐，不分貴賤；房檐下百物共處：有筆、有畫、有墨、有樂器、有刀兵、有瓶罐，以及塑像灶臺，皆一起推杯推盞，遑論高低。有那長得好的，比過了桃瓣珠玉，尋花問柳；看這生得兇的，斗罷了猛虎螳螂，舞刀弄槍。黃鸝促織搭絲竹，游龍彩蝶驚鴻舞。漸秋月圓得春露，微處花好現(xiàn)大同。
宴席像流水一樣，有人走有人來。有精怪喝醉了，現(xiàn)出原形睡覺，百姓居然也不害怕，只是指著出丑的說玩笑話。湯直沈白一桌一桌招待過去，沒走幾步被灌得爛醉，那些精怪就各顯神通，給兩人醒酒。過一會兩人又是大醉，精怪就再給他們醒酒。宴席從晌午一直持續(xù)到深夜甘露的時效過去，賓客這才盡了酒興互相攙扶著回家。湯直和沈白又去看家丁仆從，鄭重謝過他們，再和他們飲了幾杯，一場熱鬧這才重歸寂靜。
兩人都是渾身酸痛，頭昏腦漲。沈白說：“今天是大喜之日，咱們怎么和受刑一樣？”湯直說：“那沈兄今天心情怎么樣？”沈白說：“一波三折，但最終還是酒席歡樂?！闭f話之間，湯直見到圓月浮在天空，就說：“沈兄你看，世間雖有種族之分，日月卻不看種族之別?！鄙虬滓残挠兴?，說：“我愿將這作為我一生的志向。”
貓喝醉了酒在屋頂睡覺，這時聽到兩人的話，酒慢慢醒了，就說：“洞房都沒進，現(xiàn)在說累還不是時候。大的還在后面呢！”
腰：
湯直和沈白各自回家，屋里的精怪雖然也都勞累，但還是鉆到臥室里去鬧洞房。湯直強撐精神，好不容易打發(fā)了他們。
胡巧取笑湯直說：“相公喝了多少酒？你眼里有幾個我？還能揭下蓋頭嗎？”湯直醉意沒有消散，說：“今天好像把全天下的酒都嘗了一遍，依翠偎紅，不過眼里還是只有阿巧一個?！焙删湾N湯直胸口說：“我看你是真醉了，還是第一次說這樣輕佻的話。我生你的氣，不給你揭蓋頭了?！弊炖镞@么說，身子卻是一動不動。
湯直笑著問：“我對你表露癡心，你怎么反而生氣了呢？”伸手去揭胡巧的蓋頭。剛剛揭起來一半，看到胡巧眼波流轉(zhuǎn)，脈脈含情，一時間驚為天人，動作也停止了。
胡巧問：“相公怎么不動了？”湯直感嘆：“都說狐仙狐仙，今天一看才知道仙字是什么意思?！?/p>
胡巧追問：“相公覺得仙是什么意思？”湯直回答：“美若天仙的意思?！焙烧f：“興許是飄飄欲仙的意思呢？”
第二天上午，湯直一瘸一拐走到門口，坐在門檻上休息，見到沈白捂著腰，也坐在門檻上，就問：“沈兄醉酒不適嗎？”沈白知道湯直是在取笑，還嘴說：“湯兄腳跛了嗎？”
湯直就坐到沈白身邊，說：“沈兄，你我境遇居然如此相似?。 鄙虬讎@氣搖頭，突然悄悄問：“湯兄，你能看鬼神，你我是不是被妖術(shù)牽制了？”湯直說：“沈兄，按照禮節(jié)，這話我是不應(yīng)該說的。”
沈白說：“這話只有你我知道，絕不外傳?！睖本驼f：“沈兄糊涂啊！我當(dāng)時哪還有眼去看是不是妖術(shù)呢！”
別離：
湯直和胡巧自從成婚之后就一直如膠似漆，沈白夫婦也是這樣。幾周之后，沈白要回京做官，請了人收拾家里大小家具，和胡淺一起啟程。
湯直和胡巧一路相送，到了臨縣還沒停下。分別的那天，秋高氣爽，湯直握住沈白的手，指著天空說：“見日如見沈?！鄙虬滓仓钢鴵u動的樹林說：“遇風(fēng)如遇湯?！?/p>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別離。此后兩家常常有書信來往，親密得就像一家一樣。
志怪
志怪故事，向來難以登上大雅之堂?！墩撜Z》里記載：子不語怪力亂神。為什么呢？因為這些怪異的事大多不能被常理解釋。但又為什么有這么多志怪小說呢？大概也是因為這些怪異的事大多不能被常理解釋吧！
但是在我看來，志怪故事就像陰陽一樣，積極的故事是白，詭異的故事是黑。取出積極的故事，就是童話；取出詭異的故事，就是怪談。但不論是黑或者白，看完之后都會讓人渴望白而遠離黑。教人向善，又兼顧奇幻浪漫，我想這就是我喜歡志怪故事的原因吧！
于是我寫下這些文章，多寫白而少留黑，多言幻而少說詭。以簡言陋語，引他山之石。讀《閱微草堂筆記》，寫了胡淺胡巧；讀《聊齋》，又寫了沈白。其他志怪經(jīng)典，如《子不語》、《消夏錄》、《搜神記》，甚至《山海經(jīng)》《笑林廣記》等，也有幾個靈感被我改寫。想要寓教其中，卻又不想顯得過于強硬；想要只寫笑談，卻又不甘過于無味。更兼強作詩詞，出十分精力而寫不出一絲圖景，因此時而感覺十分苦悶，同時又察覺到先人的偉大。幸運的是諸君并不嫌棄我簡陋的文筆，反而以贊美之詞鼓勵，每每想到，實在讓我感激萬分。
我的文章，大部分以湯直的眼睛去觀察，以湯直和精怪的話去敘說，因此姑且以《直言怪話》為題。白水一盅，梅干半碟；淺說機巧，直推清白。如果能讓諸君聊以遣日，那我就已經(jīng)感覺十分榮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