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續(xù)(偽)若曦x四爺 | 現(xiàn)代向

“這是太和殿,是皇帝加冕的地方,最后一個在這里登基的,是清朝宣統(tǒng)皇帝愛新覺羅·溥儀,他當時只有3歲,1967年他在北京去世……”
電影的謝幕,來自導(dǎo)游的解說。
“1967年,其實清朝距離我們并不遠是嗎?”
“是呀,還有很多人說溥儀回紫禁城自己的家還要買票?!?/span>
“你看他剛剛偷著進禁區(qū)違者罰款的樣子,佝僂著腰,左右打量,真的很像賊?!?/span>
“家也好,牢籠也好,他當時一定不知道,自己原來會這么懷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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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已經(jīng)醒來好久了。
可不知為何,卻總也忘不掉初醒時的窒息。
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周圍冰冷的器械,耳邊滴滴答答的聲音,我有些恍惚,這,是哪里呢。
“小姐,你醒了。”
耳邊傳來陌生人的歡喜聲,可我,真的好難過。
我明白了,我回來了,回到21世紀,回到三百年之后了。
可過去那些時日,究竟該怎么算呢?回來,那是比死去還要難過的結(jié)局。

“小姐,你車禍昏迷許久,再不醒來,醫(yī)生怕是要下病危通知書了?!?/span>
一旁的小護士很是為我開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原來,原來沒有人知道,我離開過,離開了好久。
“小姐,你怎么哭了?哦,我知道了,這叫喜極而泣,你放心吧,醫(yī)生說了,你醒來就是脫離危險了,很快就能出院……”小護士的嘴巴根本停不下來。
我哭了嗎?伸手摸了一把臉,低頭想看手上是否真的如那小護士所說,卻發(fā)現(xiàn)我看不清楚。
是了,我是張曉了,我不再是馬爾泰若曦。
過去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果真如我所說,大夢一場。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是上網(wǎng)搜索康熙雍正朝代的所有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查證些什么,卻總想找到一些與我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我是否真的存在過,那二十一年的每一天是真的,還是不過是我的一場夢。我搜索不到任何記錄,查證不到任何馬爾泰若曦的事情。
我不存在嗎?卻又并不甘心。
我不敢承認,哪怕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我也不敢去想,四爺,我曾經(jīng)愛的那樣深刻的人,不過是夢里捏造出來的而已,我舍不得。
這幾日,我最常去逛的地方就是故宮,只有那里是離我最近的地方,我一遍又一遍走過曾經(jīng)走了無數(shù)遍的宮墻,這座歷史的見證,沒有留下一點歷史的痕跡。可我卻莫名安心,這似乎是唯一的證據(jù)了。
證明我和你真的相愛過。
如今我在三百年后走過我們曾經(jīng)攜手的每一寸土地,我摸過每一道欄桿,撫過每一道磚瓦,恨不得躺在地上,那里或許有你曾經(jīng)留下的氣息。
我真的好想你,可是你怎么能一點痕跡都不留給我去懷念呢。
我后悔了,后悔自己這么快醒來,后悔當初沒有和你把話說清楚,后悔最后的那段時日沒有留在你身邊與你一起相守,原來歷史留給我的,是余生無盡的想念。
上天真的跟我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隨意擺弄我的人生??墒撬臓?,我才二十五歲,你要我如何憑借思念度過余下漫漫長生。
大約是愧疚吧,我醒來后,黃棣還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來的那日,我真的辨認了許久才將他認出,他于我而言早已像是上輩子的人了,在宮中的許多年,我除了初去的時候,真的從來沒有憶起過,他的面容早已在我記憶中模糊了。
“曉曉,曉曉,曉曉!”
許久我才反應(yīng)過來,他叫的是我,我不是若曦了,我的名字是張曉。
“你不舒服嗎?從你醒過來,好幾天了,一直不說話?!彼娢矣辛嘶貞?yīng),向我詢問。
“我一直都話不多啊?!?/span>
“噗—”
我被他嚇了一跳,看向他不解。
“曉曉,你病糊涂了吧,你還話少呢,我和人家出去吃頓飯,你都恨不得鬧到我們公司去!”他笑著說。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說的事情,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了,我記不得了。
他總是來找我,我有些煩躁,我不想任何人進到我的世界來打擾我,屬于我的世界里的人,即便他們活在三百年前。
可是站在他的角度,我們倆甚至還保持著戀人關(guān)系,我的一覺是二十一年是非,可對他,不過是匆匆一瞬。
“我們除夕夜去故宮吧,曉曉,聽說今年過年會開放故宮,還有煙花展,你最近這么愛逛故宮,一定別錯過,我們也去感受一下古代皇帝的感覺!”他笑著邊說邊戳我,儼然還是一副小情侶的模樣。
要過年了。
我抬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沒有我的第一個新年,你可還會習慣地派人去向我送一聲祝福?肯定不會了。我笑了笑,你登基后我就一直住在養(yǎng)心殿,你總會等我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對我說“新年快樂”,這是我教你的。
“曉曉,你笑了!”
旁邊傳來黃棣的驚吼,徹底打斷了我的思路,我皺了皺眉頭,以前我怎么會喜歡這么一個聒噪之人。
除夕夜。
黃棣還是如約同我一起早早來到了故宮。
我原本是打算甩了他獨自一人前來的,可偏偏他料準了我的心思,一早就蹲在我家門前,“曉曉,不要拋棄人家嘛!”他委屈。
我無奈,只好允了他。
“曉曉,我們?nèi)e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嘛,除夕的門票老貴了,你老是在這個養(yǎng)心殿站著做什么啊,錢都浪費了,走嘛走嘛!”
“你自己去轉(zhuǎn)吧,這里我轉(zhuǎn)了許多遍,早就熟記于心了,我就在這等煙花,你去吧?!?/span>
他嘟嘟囔囔了半天,最后還是去了,臨走還喊道:“曉曉我很快就回來啊,你在這里等我!”
我笑了,這座皇宮那么大,里面那么多宮殿城宇,從養(yǎng)心殿走到正午門就要好些個時辰,如何能去去便回。
我抬手看了看表,這個時辰他大約已經(jīng)從皇后的永壽宮回來了,他說他要陪我守夜,新年的第一天看到的第一個人必須是我,所以把陪皇后的日子提前了一晚。
行吧,我來的遲,假裝不知道你去了皇后處,原諒你了。

順著養(yǎng)心殿來到了乾清宮,他雖今日不必上朝,卻仍是會去批大半日的折子,這個時候,我往往會泡了茶替他放置桌上,然后尋一本書在他旁邊看,他有時批累了,便會抬頭看看我在做什么。
“你手里的書莫不是比我還好看些?”他偶爾會吃起小醋。
“我看你,你還能認真地批下去?”
“十三弟說你剛來的時候字都不識半個,如今卻是要成個大文豪!”
“十三爺也說你一向不茍言笑,冰塊臉?!?/span>
“嗯?”
“后面三個字是我說的!”
他聽的生氣,抬手便會敲我一下腦袋。
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仿佛那里真的有被他敲過酥酥麻麻的疼痛感,“本來就是嘛,還不許說?!?/span>
我向前走了幾步,以前宴會開始前,他都會親自去請?zhí)笕胂缃裉笕ナ?,他便不必再去請安。太后與他之間,他雖不曾與我細細說起過,可是日日相處,還有其他人的閑言碎語中,我也是能感受到片刻的,太后的偏心,無疑是造成這場悲劇的開端,罷了,斯人已逝,不該再議論她的是非。
不過,少了請安這一步,他倒是與我有了更多相處的時間,晚間的宴席過于油膩,我和他一向不喜歡,總是偷偷在小廚房做些清淡小菜提前墊一墊,到了宴席上,他便假裝食兩口,總是和大家舉杯同慶,眾人皆說雍正爺酒量好,殊不知我在他的酒中偷偷做了手腳,總是兌上大半的水,喝不醉的。
“你真的沒喝醉過嗎?”
“沒有?!?/span>
“不信!”
“當真。”
“怎么可能,十三爺酒量那么好,我一個喝洋酒的人都喝不過他,你怎么可能會不醉!”
“他見我喝的差不多便不會再讓我喝了。”
“無恥!”
“嗯?”
“他灌我的時候可絲毫不留情面!”
“我記得,他說第一次與你見面便把你擄到郊外喝了一宿的酒。如此,便滿足你一個愿望,把他叫來灌醉?!?/span>
“好!”我開心的應(yīng)著,心下想,你可是著了我的道了,待會兒必讓你醉酒,冰塊臉保不住了!
雖然算盤敲的“啪啪”響,最后倒下的卻是我。果然,在十三爺那里,和四爺?shù)腜K我就從來沒贏過。
天本就陰沉沉的,很快便暗了下來,我站上了城墻邊,眺望著遠處的夕陽,高樓林立,只剩夾縫中的一團黃暈。
落日余暉,黃昏漸定,我總是會和他站在這里看太陽的東升西落,這里本是全紫禁城看得最清楚的地方。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span>
“你推了我的折子,騙高無庸我想休憩,拉著我出來看落日,就是為了在這兒傷春悲秋?”
“呃,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微微試探。
他挑了一下眉,盯著我,我有些汗顏,不是我傷感啊,關(guān)于日落,九年義務(wù)教育真的只教了我這兩句印象最深刻的。
“其他的……不怎么出名,我記不太得了……”我討好般的沖他笑笑。
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他接著批折子,而我坐一旁摘錄唐詩宋詞中全部關(guān)于贊美夕陽的詩句。
“我討厭落日!”
“我倒覺得還不錯,像是回到了你剛來的時候,這幾年還真以為你滿腹經(jīng)綸,原是經(jīng)不得推敲?!?/span>
想到這兒,我不禁笑了下,“現(xiàn)在我這兒可沒有落日,你欺負不了我了!”
突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順勢看向身后。
“曉曉,你笑什么呢,誰欺負你了?”
果然,怎么可能會是他呢,他還在三百年前,不知道如今同誰看著日落,又與誰共談詩賦,他那里的天空,想必是“夕陽蒼翠忽成嵐”的。
“你不是說你在那里等我的嗎,怎么就走到這里了,讓我一頓好找?!?/span>
黃棣還在一邊不停地嘟嘟囔囔,我低頭整理了一下情緒,打起精神,“走吧,待會兒天黑就放煙花了,我們先去占個位子?!?/span>
“行行行,曉曉你太機智了,我們一定要站在最中間的位子,就站在以前皇帝站的地方,那里肯定是最佳觀景區(qū)?!?/span>
我原是不知道他是這么多話的一個人,不過,黃棣想要當一回皇帝的愿望還是落空了。
“曉曉,那里都沒有人過去,我們來這么早,干嘛站的這么偏嘛!”黃棣指著那最中間的位子,心里滿是不情愿。
“相信我,這里才是看得最清楚的地方?!?/span>
他想了想,還是忍住呆在了我身邊,雖然滿臉的不肯信。
“咻!”一道道煙花飛上天,在漫漫的黑幕中綻開了花。
我仰頭,“也沒有比三百年前的美上許多。”
周圍滿是隨著煙花飛起的聲聲歡呼,沒有人聽見我的話,黃棣滿是興奮地拉住我,“曉曉,真的神了,沒想到煙花全是繞著這半邊放的哎!”
當然。
他登基之后,我一直沒有名分,雖說平日都跟在他的身邊,可這種時候,我不過一介宮女,如何能站在嬪妃圍繞的他的身邊呢。
他原說讓我除夕夜的宴席就不必出來了??善艺f自己想看漫天的煙花。
其實我也明白,自己是在使小性子,可是我就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像從前那樣在院子里自己喝酒,而他與自己的妻妾過著熱鬧的一個又一個年,我知道自己不該如此的,但話到嘴邊又做不得主。
然后我就有些后悔,自己站在一旁,親眼看著他與那些人,還不如自己在院子里喝酒呢!
“咻!”
我抬頭,放煙花了。只是這煙花的方位似是偏了幾分,我回頭看他,他剛好在看著我笑,似是在問“焰火如何?”
“于我剛好,只是委屈了皇上和一眾妃嬪?!?/span>
“于我也剛好?!?/span>
其實我心里本還有幾分忐忑,原來,他還留著這個習慣。
“下雪了!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
我伸出手,想接住那漫天的雪花,卻兩手空空,沒有人再愿意與我雪下共飲了。
那日之后,我便與黃棣徹底了斷,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糾纏,似是已經(jīng)料到這結(jié)果,只是臨走給了我一張名片,“這是之前撞你的那個人留下來的,之前他一直同我聯(lián)系,如今我們分手了,就讓他直接找你吧。”
我并不怨他帶給我的那場車禍,甚至有幾分感激,但他總覺得心中有愧疚,我便想著與他見面說清楚。
我隨著名片上的地址來到了一家博物館,他是這里的館長。
大概是還沒正式營業(yè),來的人并不多,我等他的時間進去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是一家清朝的物件展出館,滿屋子都是我最最熟悉的一切,我細細的一件一件打量,像是找到了故居的感覺,每一件都曾與我息息相關(guān),鐘表,畫像,圣旨,甚至還有我記憶中的茶具,他們放錯了位置,那取茶的夾子和聞茶的夾子可不是同一個。
心中暗笑著,轉(zhuǎn)身,眼前毫無征兆地映入一幅畫。
那是康熙爺時期眾阿哥齊聚一堂的畫像。
我細細的看了許久,畫中的每一個人,他們都與我記憶中鮮活的臉一一對應(yīng),我細細撫著他們的每一張臉,感受著他們該有的氣息,想著他們的談笑風生,他們能夠歡聚的時候真的不多,總是夾槍帶棒,可是,這張畫像中,每個人都帶著喜色。
我在里面尋找著他,他就坐在圓桌前喝茶,旁邊還有為他斟茶的宮女,那,是我!
木蘭簪子,手鐲,還有那日我偷偷在他的點心里多加了份鹽,害得他不停地要茶……
那真的是我,我真的存在過,真的存在過。
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我苦苦懷念的那份感情,是真的,不是我臆想出來的,那個人,他真的毫無保留地對我說過“想要”,真的扔掉傘陪我在雨中淋著,真的用自己的背替我擋箭,對我說“你受傷我會更痛。”

耳后傳來腳步聲,我回過頭,那人,與我記憶中的那張臉重合,我日思夜想,朝朝暮暮都想要再見到的臉。
一步,兩步,他向著我走過來。
“我們認識嗎?”
陌生的語氣,熟悉的聲音,我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面對我流著淚水,充斥著熱切目光的臉,他大約有些慌張,本想遞給我手帕拭去眼淚,卻沒有找到,猶豫半晌,只好尷尬離去。
我的目光追隨他的身影,取下眼鏡,他的身形變得模糊,可是我知道,就是他,他來找我了。
我追了出去,我不能,不能再錯過你了。
?
他其實并未走遠,只是去打了個電話,多半是給黃棣的。
我后來才知道,他就是開車撞傷我的那個人。換個說法,是他帶我回到三百年前,遇到了四爺。
我沒有辦法不相信命運。
他擁有一張與四爺相同的臉,一切都是那樣巧合,前世今生,冥冥之中,我就是要遇到他的。
如預(yù)想中,我與他的關(guān)系很快親密起來。
他在這里叫殷正,是這家博物館的館長,車禍那天,博物館正在裝修,他開車來看進程,卻不料撞上了我。
上天悄悄安排好了一切,然后躲起來看戲劇的發(fā)生。
我沒有告訴他那些事,他也只當那日我不過一時感性。誰都沒有再提起那一日發(fā)生的事。
只是我,有了更多的機會去館里參觀。
“你很喜歡清朝歷史嗎?”他在我第五次入館后,終于忍不住問。
“嗯,有奇怪的歸屬感,說不定上輩子我就是那個奉茶女官?!蔽倚χ改钱嬌系奈遥胝姘爰僬f道。
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順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怎么不說自己是皇后?!?/span>
我摸著自己的鼻子,隨意轉(zhuǎn)動手指,點了點旁邊的紫衣,“他不讓啊?!?/span>
“那他可沒眼光,無福消受美人?!?/span>
我的話真真假假,他的回答似有若無。
我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想要試探,可是我知道的,即便前世今生,他也什么都不記得了。
“張曉,今晚來我家吧,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你一定喜歡?!?/span>
他說的神秘,按照正常劇情,這必是表白求婚第一步。
我知道他不是,他也確實不是。
“你喜歡清史就應(yīng)該多看一些這種的紀錄片,這才是最真實的,比你在網(wǎng)上找的那些更能讓你身臨其境,之前你不是喜歡去故宮嗎,只看建筑有什么意思,看看里面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呀?!彼贸龅头庞硻C邊擺弄邊說。
他話很多,總是不停地在耳邊碎碎念。大約是上輩子欠下的,這輩子都補足了吧。
“誰說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生活的,我還知道你博物館里有一幅雍正的字錯了?!蔽乙膊恢罏槭裁?,突然想要和他爭辯起來。
果然,他立刻急了,“不可能,那里每一幅都是我細心挑選的,絕不可能出錯,你說哪一幅?!?/span>
他是行動派,我們沒有看成片子,他直接大半夜帶著我來到了館里。
夜晚的博物館帶著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我看著玻璃柜中懸掛的龍袍,似乎下一秒他就向我走過來,讓我抓他的小辮子。
“快說,哪一幅?”
思緒被打斷,我淡淡一笑,指了最遠處那幅字。
“那是孟浩然的詩,雍正喜歡田園山居,所以他的字多以田園詩為主,但是,他最喜歡的詩人是王維,所以同樣都是田園詩,他一定會寫王維的的詩?!?/span>
他有點狐疑:“這也不能完全確定,誰說那雍正帝就不能換換口味?”
我笑了,歪頭看向他:“還有啊,他的字取自趙孟頫和董其昌二人,行筆文雅遒勁,這幅字看似放達,卻少了幾分揖讓?!蓖A藥酌?,又忍不住吐槽:“還沒我寫的像。”
本是小聲嘀咕,卻沒料到被他聽了去,一定要我寫一寫,我敵不過他,想了想也沒什么,便揮筆寫下—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這是我寫的最好的一幅字。
他大約沒有想過我說的竟然是真的,舉起這幅字仔細觀摩,“張曉,你真人不露相啊,要不是我在一邊親眼看著,真的會以為這是雍正又活過來留下的墨跡?!?/span>
我挑了一下眉沒作聲。當然,我的字是整個大清最像他的。
“張曉,我信你了,你快幫我看看,這里還有沒有其他贗品?!彼袷堑玫搅藢?,抓著我的手不肯放。
“嗯……也沒有了,就是那幅畫,哪個宮人畫的啊,不大合理?!蔽抑傅氖悄欠ㄒ挥形业漠?。
我來看了許多次這幅畫,初時是因為看到我的存在時的震驚,可慢慢的,我就意識到了不對。
康熙爺?shù)膬鹤尤绱撕湍赖臅r候很少,總是見面就劍拔弩張,最后一次,大約是我偷偷在他的點心里加鹽,他不停地要茶喝,可是那時候是沒有太子的,再之前,就是他被小狗嚇到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和他還沒有關(guān)系,不可能帶他送給我的木蘭玉簪,那時候我與八爺應(yīng)該是也要斷了,手上也不應(yīng)該帶那個鐲子,更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把鐲子和玉簪一起帶著過,這幅畫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回想不起這一幕。
“這你可看走眼了,這幅據(jù)說是雍正的親跡,不過很多專家都不明白他為何會作這樣一幅畫,大概在那個心狠手辣的皇帝晚期,也是懷念曾經(jīng)的兄友弟恭的吧!”
懷念兄友弟恭,這絕不可能!他有多恨他們,我不會忘。
那么,若這真的是他畫的,就證明,這幅畫是留給我的!
希望他們兄弟和睦的是我,珍惜木蘭簪子的是我,希望與八爺?shù)倪^去被他原諒的是我。
原來,在我死去后,他原諒了我!
我告訴過他我不是那個時代的人,他就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
四爺!
我滿面淚涕,隔著玻璃想要觸摸他的臉,在他心里,我是站在他那一側(cè)的,我永遠是在他身邊的。
“你怎么了張曉?”
我隔著淚花看向身邊的人,手終于摸到了他的臉,“上天派你來了對不對,他覺得我們太可惜了,所以把你帶來了對不對?!?/span>
我摘下眼鏡,無視他錯愕的臉,緊緊抱住他,冰冷的懷抱,就假裝是他吧。

那晚,我們連夜趕到了京郊。
我不敢確定,所以醒來這么久都沒有嘗試過。
當初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八爺曾來送過我,最后那一抱,他對我說“將紫禁城忘記,將我們都忘記?!?/span>
他想讓我自在過完屬于若曦的后半生,我卻知道,我活不長了,屬于若曦的日子不多了。
我求了他一件事,避著人將我遞給他的東西埋了,就埋在那棵樹下,我約莫算過,三百年后的今天,那棵樹是在的。
可是三百年,這片故土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變革、侵略、重生,我并不敢肯定它還在。
原本是想讓它留做一個念想,即便找不到也不會失落,可是如今,我知道了他的心意,我如何能放棄屬于我們之間的唯一的記憶。
我的手顫抖著,一點一點挖開沉睡了三百年的土地,偷偷在心中祈禱。我甚至安慰自己,當初并沒有親眼見八爺埋下,或許事有變故也是可能的,再說,八爺也不一定就埋在這個位置,找不到不要緊的。
可是,我找到了它。
那個被我珍貴了許多年的盒子,它靜靜地躺在泥土里,被時間侵蝕的不堪。
我小心地取出它,打開,果然玉石的珍貴便在于此,不管多少年,它依然光鮮。
“這不是那枚簪子!”身邊的人驚吼。
是的,這就是那枚玉蘭簪子,最初他送給我后來在浣衣局摔斷了的那枚簪子。
后來的那枚是他又仿照著做出來的,可是他不知道,這一只,我一直好好的留著,它陪了我無數(shù)個想念的日日夜夜。
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只簪子的存在,也并不想任何人打擾。
我只是沉默著,緊緊握著這根簪子沉默著。
許久,他送我回家了。
“殷正,我問你?!彼R走時,我叫住了他。
“游園驚夢,一覺進夢,想要夢醒,卻醒不過來,該怎么辦?”
他看了我許久,才說道:“你累了,張曉,先回去休息吧,我們以后再說。”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了。

這件事后,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聯(lián)系。
我甚至覺得我們之間也許就這樣了的時候,他打來了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不適,似乎我們之間只是隔了一夜沒有見面,第二天他邀請我去他家看我們之前沒有看成的紀錄片。
我應(yīng)約而至,他并沒有給我放紀錄片,而是看了一部電影,意大利導(dǎo)演貝納爾多·貝托魯奇拍攝的《末代皇帝》。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和我看這樣一部充滿灰色調(diào)的電影,只能說,這部電影在一定意義上也是一部紀錄片吧。
“這是太和殿,是皇帝加冕的地方,最后一個在這里登基的,是清朝宣統(tǒng)皇帝愛新覺羅·溥儀,他當時只有3歲,1967年他在北京去世……”
三個小時的電影,講述了末代皇帝的一生。
謝幕,來自導(dǎo)游的解說。
“1967年,其實清朝距離我們并不遠是嗎?”
“是呀,還有很多人說溥儀回紫禁城自己的家還要買票。你看他剛剛偷著進禁區(qū)違者罰款的樣子,佝僂著腰,左右打量,真的很像賊?!?/span>
“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回到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span>
“那半輩子的皇帝生活,也像個牢籠一般束縛了他,做一個沒有自由的傀儡皇帝?!?/span>
“家也好,牢籠也好,他當時一定不知道,自己原來會這么懷念?!?/span>
?
“哥,我出去了?!?/span>
我才意識到,房子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抬眼的瞬間,我的淚水再次漫了上來。
“砰”一聲關(guān)門響,我趁機拭了眼角,不經(jīng)意地問起“你弟弟嗎?”
“嗯,年紀小不大懂事,你別在意?!?/span>
?
—若曦,若有來世,你會記得我嗎?
—我會向孟婆多要幾碗湯,把你們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凈……
原來,喝了孟婆湯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