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因為思緒混亂，我沒能睡著。直到后半夜，在倦意與我自己催眠自己“明天還有好多事”的雙重壓迫下，我才勉強入眠。饒是如此我也沒睡一兩個時辰，在黎明的光射在臉上的第一秒，我就醒了。 甫一睜眼，錢穆的面孔進入視線。我下意識地向后一仰，才發(fā)現(xiàn)他的雙臂緊緊圈著我的腰。身體與稍顯硌硬的龍鱗接觸，帶來一種奇特的感覺。 我?guī)状螄L試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從他的懷里鉆出來無果，索性放棄自救，自暴自棄地重又趴下，無所事事地盯著他的臉看。 錢穆的身上散發(fā)著藥皂淡淡的香味，混合著被褥的布味鉆入鼻腔。我仔細打量著錢穆的臉，最后雙頰竟有些發(fā)燙起來。 老實說，錢穆的容貌很耐看。無論是眼角一層細密的青色龍鱗，或是下頦緊繃的弧度……都不偏不倚地直擊入心。 我煩躁地吞了口口水。 謝天謝地錢穆在此時“唔”了一聲，醒轉(zhuǎn)過來，他的眼神起初稍有渙散，不過很快恢復(fù)了正常。 他一扭頭看見我正盯著他，打開雙臂：“……早安，小晟?！?“早安阿木?！鄙眢w解放，我從他懷里起身，下了床去挑今天的衣服，“你把我的衣服放哪了？” “右邊衣櫥里?！卞X穆也起了身，對著窗戶伸了個懶腰，從衣櫥里隨意挑了幾件衣服穿上。 “今天你要去見誰?。俊?“嗯……吳家的吳榆和陸家的陸柒?！蔽译[去了后面兩個名字沒有說。 “吳家，陸家……小晟，我建議你穿這套衣服去?！彼_衣櫥，指著一套灰色的三件式，“吳家和陸家不是什么商會家族，你最好不用穿那么正式?！?我低頭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燕尾服，心中訝然。白狐不在，我已經(jīng)忘了穿什么套裝去面見什么家族，不過這套灰色三件式確是我見陸家的常用裝束，設(shè)想到錢穆能一語破的。 “現(xiàn)在幾點了？”我咬著領(lǐng)帶，合糊不清地問錢穆。 “六點三刻?！板X穆回答完問話猛反應(yīng)過來，“你是不是七點要出發(fā)了？早餐來不及做了嗚……” 宅院的門外響起敲門聲：“少爺，您醒了嗎？我?guī)Я嗽绮蛠??！? 最終我們還是接受了白狐帶來的早餐。 我問白狐：“不是說好不用你帶早餐來的嗎？” “我六點一刻的時候在門前等，六點三十還沒見屋內(nèi)點燈，猜你們還沒起床，就擅作主張買了來。”白狐咳了一聲，“這件事是我私自違約，還請少爺和錢少爺見諒?！?“不用不用，我還得謝謝白狐叔呢?！板X穆看上去十分不好意思。 “昨天夜里還好吧？”在車里目送著錢穆消失在視野里，白狐出聲問道。 “還好。——他們昨氣催促著結(jié)婚。”我溫習(xí)看文件內(nèi)容，信口回答，“他們已經(jīng)遮掩一下都不愿意了。叔，柳家和翟家是干什么的？” 過了約十秒，白狐嘗試平靜但夾雜看緊張的聲音傳來。 “不用知道，你只需要坐在那兒，一切有我?！? 會見吳家與陸家的流程一如往常。我在文件上簽下“江晟”的名字，然而第一次，這兩個字讓我生出了一絲罪惡感，我連忙合起文件遞給陸柒。 陸柒接過，又好奇地打量著我的臉：“江哥今天氣色挺好的啊，比前幾天好多了?！?陸家是豹族，與家族一直關(guān)系匪淺，陸柒也成了唯一一個敢在“江晟”面前造次的。 “聽說江哥入主錢家了啊。”陸柒笑嘻嘻地來摟我的頭，“錢穆哥可算是心想事成了?！?“……再胡說，割了你舌頭。”我撂下一句狠話，慌不擇路地奪門而逃。 “少爺，錢穆可以深交的?！遍_車去往柳家的路上，白狐非常嚴肅地對我說，“您最好把錢穆當(dāng)成自己真正的伴侶。錢家現(xiàn)在是您唯一的后盾，交惡或者暴露對您百害而無一利。” “免了吧?！蔽铱嘈Γ耙幌氲剿俏腋绲奈炊ò閭H我就心慌。雖然他確實很對我的眼……總不能指望著我能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他，或是他喜歡上我吧？” “那可保不準(zhǔn)。”白狐作神秘兮兮狀。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約定的地點。門口有幾名犬獸人戍衛(wèi)，大概是柳家的守衛(wèi)。見車想向內(nèi)駛進，為首的守衛(wèi)攔下去路：“抱歉，主人吩咐說今天只能讓江晟公子獨自進去?！?白狐在車里狠狠皺起眉頭。 我看著白狐憂慮的表情，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怎么？” 白狐在嘗試理請前因后果：“嘖……可能風(fēng)聲透露了，他們可能知道了大少爺死亡的消息了。他們在試探你是不是他們所認識的‘江晟’?！闭Z畢他打開車門，向車旁的守衛(wèi)欠身：“實在是不好意思，麻煩轉(zhuǎn)告一下柳弈先生，少爺今天身體抱恙，還需白狐在一旁照看?！?我會意，闔上眼眸裝出無力的樣子，只留一縫視線觀察著車外的動況。 守衛(wèi)面露難色，白孤則是不慍不火地據(jù)理力爭。很快一名守衛(wèi)跑進院內(nèi)，不消片刻又跑出來點了點頭。 白狐謝了柳家的好意，坐回車內(nèi)發(fā)動車輛：“少爺，您都聽見了吧。勞煩少爺裝個病了。” “柳弈是士佐門第，但身材不壯?！卑缀穆晫ξ艺f，“進門第一件事是先去握他的手?！?守衛(wèi)拉開門。我一眼尋找到了白狐說的目標(biāo)，徑直上前去握他的手：“柳先生，久別?！?柳弈的聲音很尖細，與他的士佐門第全然不符，但至少也與他瘦削的身材相匹配：“聽聞江少爺最近身體不適，在家休養(yǎng)啊，吾還以為江少爺?shù)昧耸裁粗夭∧?。沒事就好?！?“可不么。”我磨了磨喉管，盡力發(fā)出較為沙啞的嗓音，“到現(xiàn)在還沒能痊愈呢?！?“今天由我來替少爺確定‘訂單’。當(dāng)然，最后的訂單還是少爺簽字。”白狐接過話頭。 柳弈的目光在我臉上轉(zhuǎn)了很久：“今天的‘藥’誰來試？” “我。”白狐沒有猶豫，“‘藥‘會加重少爺?shù)纳眢w負擔(dān)，今天由我來試藥?！?“訂單”？“藥”？ 白狐輕輕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別太緊張，有他在。 “再減？柳先生，我們江家對您，對柳家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及夠的誠意了，您還想要什么？”白狐一目十行地看完柳弈遞過來的文件，佯裝出很惱火的樣子，“從二百支減到一百五十支的時候，我們江家也沒有說什么，現(xiàn)在為什么還要再減到一百支？柳先生，恕我直言，這個道上沒有你們這么倨傲的。倨傲做不成買賣?！?柳弈點上一根煙，但沒有動它，任憑煙在空氣中徐徐散開：“……白先生，你們江家是不是搞錯了什么？吾是你們的客戶，是你們的供貨商。你們雖然是地頭蛇，說明白點就是個倒貨的，沒了供貨源你們還怎么在道上混？嘿——翟家能給你們多少？軒轅家才多少？你們江家的命脈現(xiàn)在在吾手上，這點你和江少爺應(yīng)該很清楚吧？諒你也是白家出身，這點關(guān)系都把持不清？” ——白狐全名白翎，本是和錢家在政界分庭抗禮的白家的二把手，一次出門在外時遭到暗算，承蒙兄長相救保住一條命，于是放棄族務(wù)，當(dāng)了“江晟”的管家。聞言，白狐瞇起狹長的眼，流露出一絲冷笑，語氣卻仍很平淡：“軒轅家在上個月的‘洗禮’中敗了，資產(chǎn)全歸翟家所有柳先生不會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柳弈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柳先生不想與江家合作就請直說，沒有必要如此拐彎抹角。畢竟江家首要客戶不是你們柳家?！卑缀鹕磙D(zhuǎn)向我，眼里閃爍著“坐那兒別動”的光，“少爺，我們回去吧?！?我收到訊號，非常自信地給柳弈甩了一個自認為很輕蔑的笑容，做出起身要走的姿勢。 “……白先生留步！”柳弈出聲攔下，“我……我去和家族商量一下?！? 見室內(nèi)室外的柳家眼線都消失了，白狐脫下左側(cè)的衣服，從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少爺，麻煩用小刀在我肩上開一個口子，動作快一點，原因容我推后解釋?！?白狐的口氣不容拒絕。我只得接過，用刀劃開他的肩膀。 “再深一點。太快結(jié)疤就不好了?！?我狠心向里戳了戳，幾乎觸及骨骼。 白狐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藥瓶，扒開傷口，面不 改色地塞了進去，隨后他輕輕拍了拍因劇痛而抽搐的肌肉，用手帕擦去滲出的血珠，又用繃帶緊緊纏住傷口，穿好衣服，恢復(fù)了平靜沉穩(wěn)的表情。 我看著都疼，有一團異物卡在肌肉里的滋味……噫。 “難免需要一些必要的犧牲?！卑缀创┝宋业男氖?，“不用在意我。白狐自知分寸?！?我還想再問些什么，柳家的獸回來了，我只得作罷，轉(zhuǎn)而去看從門外垂頭喪氣走進來的柳弈。不消說，他肯定被家族訓(xùn)斥得挺慘。大概是“怎么連江家都搞不定”之類的話，我猜想。 “一百二十支?！绷某镣吹亻_口，“這是柳家可以給的最大限度了。” “一百五十支。”白狐冷漠地回答，“不然就是零?！?“一百三十支?！绷囊а狼旋X。 “一百五十支。” “一百四十支！” “一百五十支?！卑缀毖劭此耙恢Ф疾荒苌?。” “一百四十支！這是吾的底限！”柳奔咆哮出聲，“姓白的你別不識好歹！” “我確實不識好歹。”白狐輕笑，再次開口，“兩百支?！?“一百五十支，成交！“柳弈看上去像是要犯心病了。 “成交?！卑缀至诉肿?，“感謝柳家深明大義?！? 門外走進來一名犬獸人，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只有一支針劑，針管里盛裝著淡黃色的液體，在室內(nèi)的燈光映射下透射著幽幽的熒光。直覺告訴我，那應(yīng)該就是“藥”了。 果不其然，柳弈示意犬獸人將針劑遞給白狐：“白翎先生請試一下吧?！?白狐接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針頭刺入左肩，指尖輕推，注射了一點“藥液”，然后停了下來，拔出針頭。 柳弈臉上變色：“怎么？白先生為何突然停下了？有什么問題？” 白狐沒有回答，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什么，半晌之后呼出一口長氣：“抱歉，柳先生，今天只能試這么多，我還需要照顧少爺，不過……”他描述方才的感受，“‘藥’的效果不錯，新配方很好?！?只有坐在他背后的我才看見了他左側(cè)身體爆出的青筋與冷汗。 柳弈狠狠剜了我一眼，遞過來一份文件：“那就請江少爺簽字吧?！?我抓過筆，歪歪扭扭簽下病書體“江晟”，在一眾犬獸人的怒目相向中全身而退。 車堪堪開過一個拐角，白狐就在路旁緊急停了車。他臉上的毛發(fā)已經(jīng)被汗濡得盡濕，左肩的衣服上滲出點點血跡。他扒下衣領(lǐng)，用手指向兩側(cè)擴開傷口：“麻煩少爺幫我把藥瓶取出來……別碰到藥液，少爺務(wù)必小心?！?方才注射的藥液全都蓄積在藥瓶里。我屏住呼吸，用指尖勾住藥瓶的外沿，將藥瓶緩緩抽了出來。白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擠壓出傷口的淤血，重又繃帶固定好。 他從我手中接過小藥瓶，用繃帶里三層外三層地密封好，收在一旁：“少爺，到了翟家，還要再劃一次右臂。萬事小心?！?我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叔你沒事吧？那個藥瓶里裝的是……什么？” 白狐沒有回答我，他的目光寫得很清楚，“少爺您最好還是不要知道”。 他不回答，我就只能開始猜測了：“叔，你先告訴我那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 敵不過我的胡攪蠻纏，白狐終于開了尊口：“等捱過翟家這關(guān)，你自然會知道的?！? 翟家的流程與柳家太抵無異，只是少了喜聞樂見的討價還價情節(jié)。翟厲和白狐很爽快地簽了兩百支的文件，在“試藥”前白狐又找借口支開翟家眾獸，在右肩膀處放了一只藥瓶，將“藥“注射了進去。 “從明天開始，就暫時不會有什么事了。家族已經(jīng)內(nèi)定了新的領(lǐng)袖。只消你和錢穆給為伴侶，第二天就會易主?！卑缀穆曇糁械谝淮纬霈F(xiàn)了疲態(tài)，“明天我不一定能來見您，您保護好自己?！?我看著手提箱里的兩個藥瓶：“叔，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嗎？” “先讓我找個地方帶您用一下午膳……找一個清靜一點的地方?！卑缀傠x主道，拐上小路。 白狐領(lǐng)著我進了一家設(shè)在街角的餐廳：“請問杜峯先生在嗎？” “杜先生近日在忙，找他有什么事？”柜臺后一名看上去很干練的女性貓獸人回答道，白狐敲了敲柜臺，略帶遺憾地嘆道：“那算了吧本想來嘗當(dāng)他的‘江淮國色’的。小姐，還有包廂嗎？” 貓獸人起身，輕聲向身后的侍應(yīng)生吩咐了幾句，走到臺前：“有的，稍等，我領(lǐng)你們過去。” “今天要飲酒?！卑缀a充道，貓獸人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邁開步子。 三獸一路進入餐館二樓，狹長的走廊一路無法望到頭，貓獸人腳步如飛，我和白狐緊緊跟著。 走到臨近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貓獸人四下望了一圈，擰開門把：“進門右手第一個櫥柜。” 白狐閃身而入，把我拉進室內(nèi)，推開右邊第一個櫥柜的門。他伸手進去掏了掏，似乎是摸住了卡扣一類的事物，用力一拉，櫥柜的內(nèi)板向兩側(cè)滑開，露出另一個空間。 我們剛進去不超過二十秒，貓獸人也躥進室內(nèi)，關(guān)上櫥柜：“怎么今個兒有空來了？” 白狐向她介紹：“這位是江家的江晟少爺?！?貓獸人很疑惑：“為什么重又介紹一遍……哦我懂了！另一個小帥哥！” 她知道“江晟”有替身？我向白狐投去問詢的目光。 白狐轉(zhuǎn)過身來。 “少爺，這位是杜家的杜遙小姐，也是這家餐館的擁有人。這里是我們幾個家族的秘密聚集地，私下有什么重要的事都可以來這里說。您只要像我剛剛一樣與杜小姐對一下暗號就行了。” “所以‘江淮國色’是江家的暗號？” “以前是，現(xiàn)在廢棄了，改用‘江河千里’了，‘江淮國色’只有我在用。以后您也可以用。‘今日要飲酒’就是防止他獸打擾，也就是開暗門的意思，“了。白狐耐心解釋。 杜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依稀覺得這個笑臉有些眼熟：“你是陸柒的女朋友吧？” 杜遙收起笑，瞥了白狐一眼，“真是小帥哥啊，大帥哥不知道這事兒，哎，白翎，大帥哥呢？” 我和白狐同時沉默。 “怎么了？受重傷了？被發(fā)現(xiàn)了？總不會……”杜遙說到一半，看見白狐臉上的黯然神情，捂位嘴，瞳孔縮成一條豎縫。 我的鼻頭有點泛酸，一扭頭看見白狐也是這個表情：“……嗯?！?杜遙從口袋里掏出手帕瘋狂抹眼睛：“暴露了？” 白狐搖了搖頭。杜遙一驚：“沒有？沒有他怎么會？” 白狐用眼神止住了她，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胚b，近幾日可有江家獸來？” “沒有?！倍胚b思考了一下，視線重又落到我身上：“所以現(xiàn)在他是“江晟”？” “杜遙姐，你就這么把這種私密消息告訴白狐叔？”我狐疑，“‘暴露’‘被發(fā)現(xiàn)’又是什么意思？” “白翎和我是至交。而且……你只需要知道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不會害你們。”杜遙選擇性無視了第二個問題，接上剛剛的話題：“你帶他來干什么？” “我需要一個不被打擾和監(jiān)聽的地方?！卑缀鬼?，脫下上衣，“把‘馭六家’的真相告訴他——另外，拿點藥膏?！?我心頭一緊。杜遙看著白狐肩膀上的傷口，閉口不言，轉(zhuǎn)身出了密室。 “馭六家”，指的是“盈三家”的江家，柳家，翟家，“統(tǒng)一家”的錢家，“戍一家”的陸家，與“兼一家”的白家?！坝摇钡娜齻€家族是商界的核心，“統(tǒng)一家”的錢家一心從政，“戍一家”的陸家專供軍火，以及從“統(tǒng)二家”中退出的白家兼職商業(yè)。六家各有建樹，幾乎覆蓋了社會的絕大部分商業(yè)，政治，安全的方面。相比之下，吳家，杜家等家族聊勝于無。 “少爺，您做好心里準(zhǔn)備，”白狐死死地盯著我看，看得我內(nèi)心發(fā)慌，“畢竟接下來我說的內(nèi)容，可能會徹底改變您對家族的……以及對大少爺?shù)挠∠??！?“我準(zhǔn)備好了?！蔽艺{(diào)整好呼吸，準(zhǔn)備迎接暴風(fēng)驟雨般襲來的事實?！伴_始吧?！?盡管我自認心理素質(zhì)強大，但在聽清楚白狐說了什么后，恐懼感仍是“轟”地沖上腦門。 “那瓶‘藥’，在‘盈三家’中被稱為‘極樂泉’，在‘盈三家’以外的地方……”白狐頓了一頓，“稱為致幻劑?！?我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是從另一只獸的身體里傳來的：“毒……” “嗯?！卑缀鼪]有猶豫，一口氣將剩下的內(nèi)容全都說了出來。 “盈三家”與“兼一家”，他們之中的獸，幾乎都是癮君子。 “‘盈三家’真正的利益鏈，正是‘極樂泉’?！?我感覺有一股冰冷濕黏的濁液劈頭向我潑來，從頭頂至尾尖都被惡臭覆蓋。 “那……哥哥他……？”我嘗試抓住最后一點光亮。 “……大少爺，是其中，最嚴重的。”白狐抬頭看我，“最?！?整個世界開始失去色彩。眼前的場景崩解成碎片，轟擊著我的意識。 不，不可能。怎么會？他是癮君子？他是癮君子？！他是我的手足！ 我無聲地跌坐在地上。 杜遙利落地給白狐的傷口敷上藥膏。白狐赤著上身，胸前一道陳年的刀疤看上去很可怖。 “白狐叔……杜遙姐，你們也……是？”我從牙關(guān)里擠出幾個詞。 “我們？我們都不是?！倍胚b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屑和鄙夷，“誰愿意成為那種低賤玩意?！?“在我所認識的獸中，除‘盈三家’與‘兼一家’之外，很少有使用致幻劑的?！卑缀Z速很快，“‘盈三家’與‘兼一家’中，應(yīng)該只剩我們倆沒有……了。” “錢家不知道這件事？”我有些難以置信，“錢穆可是哥哥的……” 白狐“噓”了一聲：“錢家說不準(zhǔn)，但錢穆應(yīng)該知道。” “他既然知道，為什么不阻止？！”我有了怒意。 杜遙輕輕嘆一聲：“小子，別犯傻，你哥在認識錢穆之前，就已經(jīng)接管江家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啊，在認識錢穆之前，兄長就已經(jīng)接觸這種東西了。 “錢穆沒有碰過？” “沒有，大少爺身邊的獸都沒有，除了他自己?！?我還欲再問，白狐起身披上外衣：“該走了，少爺，已經(jīng)過了晌午一個時辰了?！?“所以我的午餐呢？”注意到時間，我的肚子發(fā)出抗議。 “……對不起少爺，是我的失職，請少爺原諒?！?“無所謂了。把我送回去吧。”我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錢穆可能會急的?！?白狐的腳步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停滯。而他身后的杜遙，表情變得精彩萬分。 “少爺……” “面色陰沉的“江晟”把自己埋在車后座，一聲不吭。 “錢穆可以深交的……” “叔，你專心開車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