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一次練筆，寫到后面寫崩了。

很久沒寫小說，請大佬們多批評指教（鞠躬）

凌晨一點，舷窗外漆黑一片。

空間里響起一陣海浪般的鞭炮聲——來勢洶涌且匆忙撤去。

薛一關(guān)上音頻，他想變根煙出來，可惜他并沒有。他只好做出抽煙的動作聊以慰藉。

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空氣，擺在嘴邊，一吸，一呼，很愜意的樣子。接著，他從懷里掏出還剩半瓶的二鍋頭，抿了一小口。

“電子鞭炮，還是沒那味兒。”薛一在蓋上蓋子之前又抿了一口二鍋頭，才依依不舍地把二鍋頭塞回了懷里。

“老子小時候，擱村里放那個掛鞭，噼里啪啦的，炸完了，好家伙，那煙，那味兒，那整的，才叫過年放鞭炮呢?！?/span>

薛一摸了摸口袋里的二鍋頭，這回尋摸的時間，比剛才要長很多。

“你說這旮沓，鳥不拉屎的，沒年夜飯吃就算了，連鞭炮也只能聽個響。我小時候，整的那個竄天猴，比這玩意兒刺激多了。”

“那我給您放一些背景音樂吧：您是想聽量子二踢腳，還是納米竄天猴？”

聽薛一發(fā)牢騷的，是這架飛船上的智能機器人。它是四年前薛一在飛船上，隨手搗鼓出來的。

機器人叫零，它全身都是由飛船替換下來的破舊零件拼接成的。雖然機能不是特別理想。但零的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強大到——今天聽從的命令，明天就會融會貫通，并實施。

零的聲音一開始非常的機械、程序化。在結(jié)合了自己的學(xué)習(xí)能力和薛一的指導(dǎo)之后，最近它也學(xué)著用抑揚頓挫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在這段漫長的旅途中，機器人零成為了薛一唯一一個情感宣泄口。

薛零剛要播放音樂，薛一就下了命令。

“不用整了，怪麻煩的。”

緊接著，薛一又拿出一包韭菜餡餃子味兒的壓縮餅干，用嘴撕開包裝，咬下一大塊，嚼了起來。

嚼的時候，他把同款餅干丟給了零。

機器人有些疑惑，它不吃餅干，它也不能理解薛一浪費糧食的行為，就先把這東西放進了食物柜里。

“你吃啊，大過年的，跟老子吃頓年夜飯都不行？”

“但是，我并沒有被開發(fā)這種機能。”

“你就做個樣子行不，你總不至于連做個樣子，裝個活人都不會吧？”

說著話的同時，有那么一兩顆食物殘渣從薛一的嘴口中蹦了出來。

食物殘渣飛散在機艙內(nèi)，零號機器人拿出吸塵器，由于它很久沒有被維護，所以他收拾的很慢，花的時間比往常要多得多。

薛零一處理完碎屑，就轉(zhuǎn)頭想對薛一匯報情況。而他看到了薛一從口袋的夾層里抽出一張有點泛黃的彩色照片翻看著。

薛零被制造出來有三年了，但他從來沒見過薛一手上的照片，以及薛一臉上的復(fù)雜神情——幸福、失落、渴望、決心……

零能分析出這種復(fù)雜情感的原因不難解釋。薛一在制作這臺機器人的時候，為了讓機器人更像個人，他往機器人里加入了自己的各種情感。

其中也包括思鄉(xiāng)。

所以零在沒有工作的時候（飛船上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沒有工作的），就總是習(xí)慣性往地球的方向去看。

“明天休班一天，今晚好好睡吧?！毖σ粚α阏f。

?

次日早上六點，舷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薛零充滿了電，先開始了自己設(shè)定好的任務(wù)。

它首先來到了駕駛艙，所有設(shè)備運行正常。

眾多復(fù)雜精密的操作按鈕中央，是一塊屏幕，屏幕中心的點是地球，現(xiàn)在這艘飛船，即將離開太陽系。

零自以為對太陽系，尤其是太陽系上的地球非常熟悉。薛一每天都會和他講一些地球上的故事，比如地球上過年的時候，家里會做一桌豐盛的年夜飯；比如自己小時候，為了保護一株松樹，他在那棵樹旁邊扎了帳篷并看了三天三夜；比如初中畢業(yè)那天，他和家里人去了吉林南邊的鐵嶺市玩，看到了波瀾壯闊的大海……

尤其過年這兩天，薛一會停下手里大多數(shù)工作，所以講的故事也變得特別多。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零用自己的思考能力拼湊出王維的這首古詩來。

檢查完駕駛艙后，零檢查了自己的工作日志，并來到了雜物室。

雜物室里有很多固定好的盒子，盒子里的東西放的位置亂七八糟，零甚至從一盒內(nèi)褲里翻到了一塊沒吃完的過期口糧。

清理工作本應(yīng)該在年前完成，奈何薛一在整理內(nèi)務(wù)這種事情上真的不拘小節(jié)，這些爛攤子就只能再讓零來處理處理一遍。

整理箱子，在失重的太空中并不是一個容易事兒。每打開一個箱子，箱子里的東西就會在空中漂浮。這就要求，收拾雜物間的時候，既要快速，也要準確，才能保證工作效率。

這雜物間一直都是薛一收拾的，他總是在小年那天，往這個房間里待一小時，出來之后就對零說，房間收拾好了，完全不用檢查。

不檢查的結(jié)果就是，今天這里需要大返工，一天內(nèi)要完成兩年積攢的工作。

這事兒對零來說并不只是分辨，收拾那樣簡單，他同時要揮舞著吱吱作響的機械臂，夾取各種質(zhì)量、大小不同的東西，讓這些個東西有序地擺好。

辭舊迎新，作為中國的傳統(tǒng)習(xí)俗，無論身在何方，都要保持下來。所以薛零擼了擼自己的機械臂，開始檢查未能收拾好的雜物箱。

當薛零搬開第三個雜物箱的時候，它在這個雜物箱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老舊的地球儀。

這只是個普通的地球儀，不過這個普通的地球儀吸引了零的注意力。它了解地球，卻不知道地球上這么些大陸，原來都被分割成了一個個的小區(qū)域。

它的腦海中并沒有國家、城市的概念，它以為地球上只有一個村莊，那村莊上每年的除夕夜會放鞭炮，吃餃子，大年初一歇一天后，大年初二會回娘家。

零把玩著地球儀，上面的字自己全部都認得，但是在它的中央處理器里，這些字只是個符號——比如它只認識上面的北京，卻不知道北京的紫禁城是皇帝的故居，也不知道北京秋天會落下一地金黃的葉子。

當然，零被制造好之后，地球上早就沒有紫禁城，更別提秋天的落葉了。

它好奇，貪婪地把玩著這個小小的地球儀。地球儀上有一個用紅筆圈起來的省，圈內(nèi)標著“長春”兩個字。這時零才明白，自己可能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熟悉地球。而且“我想回去看看”這個想法，在它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緊接著，像癌細胞一樣迅速擴張。

雜物間收拾完后，已經(jīng)上午十點了。

舷窗外依然是漆黑一片，如果不算上忽明忽滅的星星的話。

薛一依然在睡覺，在他的休息艙內(nèi)，固定著一臺平板，一臺電腦，一部游戲機，一個食物盒子。最重要的是在他枕頭旁邊，放著一把槍。

這把槍是薛一服役時的配槍，上飛船的時候他一并帶著了。

“老戰(zhàn)友”就隨意地固定在那里，反正飛船上僅有薛一一人，不會有人來偷竊、搶劫的，如果真的有人想得到這把槍的話，只要在薛一睡著的時候，順手拿走就行，非常方便。

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一年中最安閑的日子。

零突然想起來，明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在這一天，薛一就可以見到對自己最好的姥姥。

零大概懂得薛一的那種心情，因為零的程序中，“思鄉(xiāng)”的情感參數(shù)設(shè)置參考了薛一對姥姥的情感。

情感參數(shù)里，集合了姥姥做的鍋包肉、姥姥給的壓歲錢、姥姥包的韭菜三鮮餡大餃子、還有被窩里的溫暖。零雖然沒有吃東西的機能，但不代表它沒有吃東西的渴望，或者接觸溫暖東西的想法。

運氣好的話，興許姥姥還會把自己吱呀作響的機械臂維修到完好如初。薛一的姥姥是位醫(yī)生，小時候薛一經(jīng)常在村附近的公園玩鬧，磕著碰著在所難免。每次薛一受了傷，都是姥姥給看的傷口、抹的藥。

那些溫和的回憶都儲存在零的程序當中，如果可以的話，零很想回到地球，看看地球上那些帶給自己溫暖的人們。

薛一所舍棄的歸鄉(xiāng)之情，在機器人這里，又被重新點燃了起來。

零記錄了那把槍的位置，走進了駕駛艙。

其間，薛一睡眠中途起來了一次，他拆了一包食物，吃完之后，繼續(xù)倒頭睡覺。

一年365天里，為了保持飛船內(nèi)各項功能的正常運轉(zhuǎn)，薛一至少要保證其中的364天待崗。同時，也要時刻呼叫其他航行中的飛船——即便這樣會暴露自己在宇宙空間中的坐標，但如果有回信，他會更加欣慰。

這樣他就會知道，在太空中自己并不是一葉孤舟。

今天的薛一，估計是絕對不會進入駕駛艙內(nèi)了，他寧可吃了睡，也不想見到如同枕邊人一般的電子屏幕。

真的有枕邊人的話，隔三差五還能云雨一番，現(xiàn)在，隔三差五只能自己獨奏。

?

大年初二早上，薛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飛船的前進情況。按照預(yù)定行程，今天他們就會離開太陽系，前往更加未知的地方，完全看不到未來。

薛一看到顯示屏上飛船的行駛方向調(diào)了個頭。

“怎么回事？”

“今天大年初二，你說過，要回娘家?！?/span>

“?。俊?/span>

零朝著薛一晃了晃自己其中一只非常松動的機械手臂，那只機械手臂在昨天收拾雜物間的時候，因為重復(fù)進行機械動作，即將要脫落。

“你看，我的機械臂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船上沒有修復(fù)的方法，請帶我去見姥姥?！?/span>

“姥姥？”

“是你加載給我的，小時候，姥姥對你說，要是磕著、碰著，只要找姥姥，就都能修好?！?/span>

吱呀的聲音在空曠的宇宙中顯得孤寂而荒涼。

“不用我姥姥，你過來，我給你整?！?/span>

“你用什么材料來給我修理？”

薛一愣住了，前一段時間，飛船與小行星發(fā)生了一次小型的摩擦，為了對飛船進行修復(fù)，薛一把飛船上能用的金屬材料都用上了，其中也包括為零機械臂升級用的相關(guān)材料。

“總會有辦法的，出了太陽系，有一個固態(tài)星球，那里興許可以降落，尋找一些材料……”

“不，我要回地球?！绷氵@一次異常堅定，就像是薛一離開地球那一天堅定。“我堅信，只有地球才有修復(fù)我的材料?！?/span>

“你瞅瞅你這事兒……飛船，調(diào)整航向，地球不是家，我們的目標在比鄰星……”

“不許動?！?/span>

“我不跟你整這些有的沒的，咱現(xiàn)在離地球越遠越好，知道不？”

子彈上膛聲。

“最后重復(fù)一次，我要回地球，這里已經(jīng)不適合我們繼續(xù)生存下去?！?/span>

“零？”

機器人三原則，是人類對機器人進行的約束。

只是，如果機器人開始覺得自己是人類的話，那這個寫入程序中的原則，會被機器人強制抹除嗎？

“你瘋了嗎！把槍撂下！”

“我勸你搞清楚狀況，把手麻溜舉起來，別搞那些有的沒的?！?/span>

機器人的聲音越來越像薛一，它即將成為薛一的替代者。

“兄弟，你把槍撂下，咱有話好好說?！?/span>

“我要回地球。”

“鬧呢！地球已經(jīng)被人類給毀了，你回去有個蛋用！”

槍響。

薛一捂著腿，發(fā)出了痛苦的呻吟。

“你厲害，你有種，你有能耐……那你就回你的地球去吧，我活該，就不該把你弄出來?！?/span>

槍響。

“我反正也，活不長了。只是沒想到啊，最后居然被自己給入了……”

槍響。

槍響。

槍響。

……槍終于不響了。

可能是全宇宙中的最后一個人類，死于大年初二。

?

機器人將飛船開到最快。返航的途中，有那么零星的一兩艘飛船也在朝著地球的方向飛過去。

“地球，我親愛的地球啊。”

共同的信號在這零星的飛船之間傳遞著，他們慢慢聚攏著，實現(xiàn)了地球毀滅之后第一次的團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