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獲麟 第三章【遺扇番外】
綠竹靜靜地聽小麒麟講著自己的故事,每到他哽咽時,便輕輕撫著他的后背。麒麟雖然是長壽的生物,但在綠竹看來,它還只是個孩子。孤單地熬過那蠻長的歲月,又沒人教它應該做些什么,確實是一種煎熬。
小麒麟斷斷續(xù)續(xù)地講完這一切,禪房外面已是一片昏沉,綠竹見小麒麟也困乏了,便輕輕一揮手,禪房內(nèi)一陣清風吹過,床鋪上的灰塵立刻被吹得干干凈凈,把小麒麟抱起來準備放到床上,但小麒麟竟然緊緊摟著綠竹的脖子不放,綠竹微微一笑,便由它抱著,在床鋪上盤腿打坐起來,不一會,小麒麟睡著了,松開了前蹄,仰面落在綠竹盤起的腿彎上,竟然沒有醒,似乎還在做什么夢,蹬了幾下小蹄子。綠竹把袈裟脫下,給它好好包裹起來,輕輕地擺在一邊,就繼續(xù)入定了。
?
清晨的陽光穿過破敗的窗戶,老僧醒來了,他沒有叫醒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麒麟,取出小刀,離開了禪房。他雙腿如飛,一瞬之間就到了竹林,見幾顆肥碩的竹筍已經(jīng)冒尖,他用刀利落地挖了幾顆,在山泉里洗了洗,打算給小麒麟做頓早餐。
回到寺門口,他突然聽到寺內(nèi)小麒麟正帶著哭腔地叫著“爺爺”,于是推門進去,正看見急速沖過來的小麒麟,小麒麟見此連忙駐蹄,差點一跤摔倒。
老僧見此,把懷中的東西放下,蹲下身撫了撫小麒麟的背:“我去給你找些吃的去了,不要擔心,我不會走的?!毙△梓脒@才放心下來,用頭蹭了蹭老僧的手。
老僧又抱起懷里的東西,那是一顆顆白白的竹筍,外面的竹皮已經(jīng)全數(shù)剝?nèi)?,這些筍各個飽滿,散發(fā)著竹子的香氣。老僧走進禪房,小麒麟也跟著,只見老僧從地上撿了塊碎磚,使了個法訣,那碎磚碧光一閃,霎時變成一個小石鍋,老僧又出僧房打了一桶井水,撿了些門口那株古樹殘敗的樹枝,架起鍋,倒上水,蹲下用火燧一擦,火便升騰起來,老僧利落地從竹笈中取出缽盂和幾個小瓶,還有一把小刀,他以手為案將筍切做小塊,一并放入已有些微熱的鍋中,幾個小瓶也依次倒了些粉末進去,一股香味就從鍋中升騰起來。
小麒麟看老僧做食如此利落,似乎也期待起鍋中的東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口鍋里冒出的泡泡,但下一刻老僧就拿起缽盂蓋了上去,搖頭道:“時候未到,時候未到?!蹦潜砬閯幼魇钟腥?,逗得小麒麟直樂。老僧見此臉上也掛上了笑容,伸出手懸在缽盂上方,仿佛在試溫度,麒麟也耐下心等待著,但是一個勁兒甩著的尾巴證明,它被這香味給勾住了。
老僧等了一會,突然收回手撫掌一笑:“好也!”也不怕燙,雙手舉起缽盂,打開的一剎那,一股香氣伴著熱流噴散開來,讓只見石鍋里的正是一鍋煮好的筍湯,老僧用袖子扇了扇缽盂讓它冷卻,舉起鍋倒出一半,推給了小麒麟,自己卻抱起石鍋,深深地喝了一口,一臉的享受。
小麒麟也伸出舌頭嘗了嘗這湯,又吃了一塊筍,仿佛很受用,吃得滋咂有聲。
一人一麟風卷殘云般的吃完了這一鍋筍湯,都露出滿足的笑容。老僧一拍肚子,把取出的東西一件一件又放回竹笈之中。
“說起來,你我倒算是同鄉(xiāng)?!崩仙贿吺帐爸途?,一邊對小麒麟說道,“我也是出生就在這梁園之中,只不過那時的梁園還未荒廢?!?/p>
小麒麟好奇地問:“這梁園也曾有很多人來么?”
老僧眼底透出些向往:“很多,那時的清涼臺憑欄遠眺的盡是風云人物,只不過一切都戰(zhàn)勝不了時間,大家也早都不在了。”
小麒麟聽了這話也沉默了。
老僧它面色陰沉,仿佛明白了它想起了牛家的二人,于是立即停下手中的事,蹲下摸摸小麒麟的頭,把它抱到桌上,然后瞇起眼笑了笑,看著小麒麟的雙眼問道:“今后,我叫你小龍怎么樣?”
小麒麟聽到后兩眼一亮,感激地喊了一聲:“爺爺!”
?
或許逝去的東西并沒有真正的消失,也許它仍以某種形態(tài)傳承了下來呢?
?
突然,小麒麟的身上毫無預兆地發(fā)出明亮的金光,老僧也被嚇了一跳,正想要施咒救助,卻發(fā)現(xiàn)自己行動受限無法動彈,只見一股充沛的靈氣籠罩在小麒麟的身上,不知所欲為何。
老僧想要用本源之力硬拼一下,卻有一股意念毫無阻礙地潛入了他的識海,那意念溫柔而又磅礴,不容置疑地把老僧的意圖制止住了。老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麒麟身上的變化,心中卻驚駭無比。以老僧的閱歷,這股力量絕不弱于它見過的最強者,甚至隱隱還要更高些,這樣的強者想對小龍做什么,自己壓根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麒麟的身上也在產(chǎn)生著巨變,事后聽它說,當時它感到身體中一些粘稠的東西正在從身體中分離出來,這感覺說不上有多痛苦,但這滋味也仍然很不好受,仿佛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了似的。
它的身上時不時有一層金鱗泛出,又變回透明,一對漆黑的牛角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仿佛文字的印記,整個身體也似乎大了一圈,但又時不時縮小回去。
突然,金光爆發(fā)開來,老僧也止不住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眼時,小麒麟不見了,面前卻站了一個孩子。
他頭扎雙髻,約莫七八歲大小,雙瞳卻是金色的,身上什么都沒穿。
老僧正開口想問些什么,孩子卻張口叫了一聲:“爺爺!”一下子撲在老僧的懷里。
原來,他就是小麒麟。
老僧慈愛地摸了摸孩子的頭頂,心中卻是巨震。
倒不是因為小龍突然化成人形,也不是因為剛才那神秘的意念。
而是他的命劫,竟在不知不覺中渡過了。
?
存世千余年,老僧還是第一次如此平安的渡過命劫,曾經(jīng)的命劫中,有次他被卷入到兩名頂級物靈的斗法中,好險直接隕落;有次他貪杯大醉,差點在凡人眼前現(xiàn)出原型,而突然天劫降臨,幾道驚雷批下,他硬挨了一道后一路狂奔,仍收了不小的波及,養(yǎng)傷養(yǎng)了數(shù)十年;而最倒霉的就是某一次,那時他孤身修煉沒有人告訴他命劫會突然引發(fā)明明已經(jīng)扛過去的衰劫,而用以抵御的丹藥早已在之前用光了,也正因如此,他如今幻術(shù)如此厲害,他自己也只能變成古稀老人,且陽壽幾乎耗盡,若不是后面修煉得法加上頗有機緣,恐怕早就道死魂消了。這些事兒他倒很少去回想,而這次如此輕易的渡劫卻反而令他有點毛骨悚然。
他猜測也許是小龍身為麒麟,在化形時產(chǎn)生的磅礴靈氣替他抵御了命劫;或者是那個神秘的意念不知為何幫了他一把,因為他救了小龍?……
但不論是如何猜想,自己此番輕易渡過命劫,定然跟這小龍有關(guān)。
他倒是沒有覺得多慶幸,反而有點擔心自己的命劫是不是影響了小龍的修煉,他從竹笈中取出一套備用的僧衣,給他穿上,發(fā)現(xiàn)大了許多,便用小刀臨時割短了袖子和褲腳,好歹算是能穿了。
小龍第一次有了人的身體,也第一次穿上衣服,不免好奇,在自己身上打量來打量去,一會兒伸伸胳膊一會兒踢踢腿,忙得不亦樂乎。
老僧也擔心地看著小龍,他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但是命劫玄奧無比,他于命數(shù)之學又不甚了解,很害怕自己給他留下什么隱疾。
想了一想最終下定決心,他要帶這小龍一起去尋那位人物,在他所知的修士中,也只有他對命術(shù)研究精深,說不定還能懂得如何讓小龍變成真正天麟的法門,對這孩子必然有大裨益。
“小龍,”老僧輕喚一聲,“咱們?nèi)タ纯戳簣@以外的世界好不好?”
小龍聽聞此言停下了動作,看著老僧的慈祥笑容,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嗯!爺爺去哪兒我去哪兒!”
老僧聽到此言心中也覺得溫暖,他心中確也把這個這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孫子一般,這千年的生命中他從未感受過的親情,原來竟如此令人歡喜。
自此,行腳僧身后多了一個扎著雙髻的小沙彌。
他們沒有選擇人少的道路疾行,而是取道經(jīng)過各種各樣的城鎮(zhèn),有破敗的,有繁盛的,有荒涼的,有鼎沸的,老僧一邊帶著小龍到處走,一邊給他講著沿途的風俗與歷史,品嘗著世間百味,小龍好像很喜歡聽這些,也喜歡發(fā)問,他是一個好學的孩子,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偶爾突發(fā)一語,竟也能與一些精深的事理暗合,也常常令老僧感到意外。
但也有令老僧擔憂的情況存在,小龍的化形似乎并不完全,他偶爾會不受控制的變回原形,而且變回后會失去意識,不知是血統(tǒng)不純的問題,還是化形時出了什么問題,老僧很怕這是自己的命劫的所致,只希望找到那位高人以后,能夠得以解惑。
?
“所以,你就想讓我收這孩子為徒?”聽完老僧的故事,紅葉沉思了一會兒后問道。
綠竹老僧點了點頭:“我認識的人中,能幫到他的只有你了,這麒麟的生態(tài),我有一多半都是從你這里聽說的。”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紅葉。
紅葉輕輕的抿了一口酒,也放下了杯,道:“這個故事很好,我很滿意。收他為徒倒是沒什么問題。不過,麒麟這種生物存世極少,你可知為何?”
綠竹聽到紅葉明確地答應了收徒的請求,松了一口氣,但聽到后半句,心中也升起疑惑,道:“不知。我只知道麒麟是龍種,有龍的血脈,只不過混雜了其他動物的雜血,所以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貌。至于為何世間少有,便不得而知了。望紅葉兄告知一二?!?/p>
紅葉擺擺手:“告知倒談不上,只是我活得夠久,知道一些關(guān)竅罷了?!?/p>
自盤古開天辟地后,整個世界充滿了各種不同的能量,統(tǒng)稱謂之為氣,其中至清者上聲,至濁著下降,形成了天清之氣與地濁之氣,但是中間地帶則混雜著二氣形成的混沌之氣,這三種氣在復雜的分割、流動與轉(zhuǎn)化中衍生萬物,演化出各種生態(tài)迥異的生靈,而生靈本身之所以會有天地命三魂,也是因此,天魂即清,地魂即濁,而命魂則是清與濁交感所生的混沌,這種混沌難以把握,本質(zhì)相近同時又非常多變,所以世間萬物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產(chǎn)生了無數(shù)的變化。
但是由于這種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的特點,大體相近的產(chǎn)生吸引形成了部族,差別較遠的之間則產(chǎn)生了矛盾,于是大體分化成了仙、靈、人、鬼、魔等各種不同的分化,個中細節(jié)如今早已無從查考了,但最終爆發(fā)了一場幾乎把全部生靈都卷入其中的混戰(zhàn),直戰(zhàn)得天柱傾頹,差一點就毀掉了整個太初世界,直到伏羲和女媧站出來劃分了諸界并訂立了許多規(guī)則,世界才平衡安穩(wěn)下來。
也正因如此,被分配到上界的生靈也從此在人界無法出現(xiàn),而如果出現(xiàn)了不適合這一界的生靈,則會被降下諸劫,通不過就會滅亡,而修為超出一定界限的,則會失去這一界的軀殼,成為上界的新生命,從此不在此世出現(xiàn),這也是在約束各界之間的交通,同時也是在減少混沌的產(chǎn)生,維護一界的平衡。而這諸劫,本身也與三氣是一一對應的,與其說是規(guī)則決定,不如說是三界劃定后的一種自然現(xiàn)象。
而麒麟這種生物非常特殊,它是龍與地上生靈的子嗣,龍是至純的清氣所生,而地上生靈則歸屬混沌,這種交雜會導致血脈非常復雜,有的更傾向與清,有的則更傾向于濁些,外觀也各不相同,所謂龍生九子,便是因此而來,哪怕混雜的是同一種生物,程度不同也會千差萬別,所以麒麟有的若鹿、有的像麂、有的如牛,有的似蛇,其生態(tài)比起世間生靈更復雜。
而正因為沒有純粹的地濁之氣,又充盈著天清之氣,所以麒麟也非常長壽,只不過,長壽不等于不死,麒麟從上古就被稱為仁獸,因為它們的修煉之途與尋常生靈有著本質(zhì)上的巨大差異。
它們的復雜,導致它們無法將外在的能量轉(zhuǎn)化成自己的,所以無法通過外在手段進行修煉,而強大的清氣本就在身體中,它們也不必去修法,而更多的是靠明悟,靠知理,去激發(fā)清氣洗滌血脈中的雜質(zhì),最終滌清渾濁,飛升成為天麟。
但是所謂明悟知理,本就是非常模糊的說法,可知的是只是單純的教授或者讀書之類是無用的,也正因此,麒麟偶爾會出現(xiàn)在所謂圣人身邊的傳聞。傳說麒麟本身趨向于清,所以非常不習慣渾濁之物,臟污、毒鴆之類自不必說,哪怕邪惡、背叛、陰謀,這些趨向黑暗的東西都可能會讓它們生病甚至消散世間。只有成為天麟才能解決這種問題,但成為天麟的瞬間,就會升到上界去,不復存世。這也是為何地上麒麟很少,也沒有特別強大的麒麟見于史記的原因。
當年孔仲尼聞魯哀公在大澤獲麟,便立刻去尋,但見到時,那麒麟已經(jīng)重傷死去了,他悲傷無比,長嘆“麟出而死,吾道窮也”,從此封筆不再寫《春秋》,也不再教學,三年后郁郁而終??峙履侵击耄緛硎菍ぶ倌釂柕蓝鴣?,卻被魯哀公一箭射死了。麒麟就是這樣一種既強大又弱小的生物。
“而且此子血脈不穩(wěn),恐怕悟道之途更為艱難,我也沒有什么把握,即使此子跟著我,也未必能夠有一個更好的未來,綠竹兄,知道了這些,你還愿意把它交給我么?”紅葉淡淡地道。
綠竹搖搖頭,笑道:“就憑紅葉兄知道這么多關(guān)于麒麟的掌故,我就放心把他交給你,總比跟著我這個不知道下一個甲子還能否通過的老頭子強,而且至少你在為他擔心才會這么說,他跟著你哪怕最終無法成為天麟,至少也能安安全全地活著?!?/p>
紅葉默然,看來綠竹并不是憑一時沖動找到自己的,雖然他沒說,恐怕也是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吧。
想到這里,紅葉也不再多問,點頭應允了,綠竹也開心地舉起不知何時又斟滿的酒杯,笑著一飲而盡。
兩人靜悄悄地走近內(nèi)堂,卻見床上的小龍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蜷縮在一堆衣物中間的小獸,像只小貓一樣縮成一團,頭頂一對牛角,一條牛尾巴在身前微微地顫動著,令人矚目的,是它后腿處竟有些金色的鱗片。
“這鱗片,便是那次化形后產(chǎn)生的變化。”綠竹給紅葉傳音道。
紅葉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點了點頭。這確實是麒麟的鱗片,按照綠竹原先的描述對比,這小麒麟確實在初次化形之時成長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小麒麟耳朵一陣抽動,睜開了睡眼,那一對金瞳看到了站在床邊的二人。他想要爬起來,卻在床上摔了一跤,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變成了原形,忙用四蹄站立。
老僧見此臉上也一陣擔心,實際上,正常的物靈化形以后,除非主動或者受到重創(chuàng),否則不會變成原形的,而小龍在來此的路途中有數(shù)次不受控制的變化,過一段時間才會再變回來,也還好老僧有著不俗的幻術(shù),不會被凡人看到,但是這與物靈不同的情況使綠竹也拿不準究竟怎么解決。
紅葉則要淡然許多,他袍袖一揮,紅色的光芒閃過,小麒麟身上泛起金光,慢慢地又變成了人形,紅葉又是一揮,一身皂白的道袍便穿在了小龍的身上?!斑@套衣服可以隨行而化,不會因為變形而脫落,等你法術(shù)有成還可以自行變化其外觀?!?/p>
小龍開心地打量了一下新衣服,但是又撿在床上團成一團的舊僧衣,抱在懷里,眼底帶些抵觸地看著紅葉。
紅葉不以為意,輕輕揮手,那件僧衣泛起奇妙的光華,一下子消失了,小龍正手無足措,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變成了那件僧衣,連袖口被老僧剪破的地方都一樣。
“你既然喜歡這件,那我就先給你變一變,你可在心中默想,就可以變成原先那件的樣子?!?/p>
小龍聽到此言,點了點頭,閉上雙眼皺著眉頭,身上的衣服泛起白光,真的就又變成了道袍,小龍開心的笑起來,睜著眼看著衣服一會兒變成僧衣,一會兒變成道袍,玩得不亦樂乎。
紅葉與綠竹相視一笑,綠竹走過去摸摸小龍的頭,道:“小龍,今后紅葉道長就是你的師父,你一定要好好跟他學習,不可任性,爺爺會時常來看你的?!?/p>
小龍停下衣服的變化,站在床邊一躍抱出綠竹,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要!爺爺不要小龍了么?為什么爺爺不能也住在這里?。 ?/p>
綠竹還沒開口,紅葉則在一旁說:“你爺爺也想住在這里,但是他的體質(zhì)不能呆在一個地方太久,地魂之傷需要循著地脈流向?qū)ふ业貧庾钭愕牡胤讲拍芫徑?,停駐幾日就得繼續(xù)向前,千年來你的爺爺都是這么做的?!?/p>
小龍跟著綠竹幾個月竟然一次都沒聽師父說過這件事,心中突然擔憂起來,他帶點哭腔地說:“那我就跟著爺爺走,爺爺?shù)侥膬何业侥膬?。”隨即抱得更緊了。
綠竹抓住小龍的雙肩,認真地看著小龍的眼睛:“小龍,聽話。爺爺不是不要你,只是如果你跟著爺爺走,不能解決血脈里問題,那么早晚你會遇到非常不好的事情,爺爺沒法救你了怎么辦?那你不是也會離爺爺而去么?你想要讓爺爺傷心么?”
小龍一聽此言,眼淚溢出來,默默地搖搖頭。
綠竹心中一軟,嘆道:“況且你化形之時,很可能因為我導致了一些變數(shù),恐怕我們不能長久地呆在一塊,對你的將來可能有害,但放心,爺爺會常來看你的,說不定有一天,爺爺?shù)鼗曛畟耍↓堃残逕挸晒α?,到時候在一起住在這,豈不是更好?”他把小龍抱起來,轉(zhuǎn)過身,對紅葉眨了眨眼。
紅葉知道,綠竹是想說個謊騙騙小龍,這地魂之傷是不可醫(yī)治只能緩解的,豈會有那一天到來呢?但是紅葉也默不作聲,他不想破壞老朋友善意的謊言。
小龍趴在綠竹的肩膀上,沉默一會兒,然后堅定地道:“好,我一定跟道長好好修煉,爺爺也要好好療傷,小龍沒事的!”他從綠竹身上滑下來,用僧袍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對綠竹露出一個微笑。
綠竹見此點了點頭,又對紅葉行了一禮,道:“那事不宜遲,我就出發(fā)了,小龍就拜托紅葉兄了?!庇谑橇⒓幢称鹬耋?,頭也不回地邁步而出,小龍對著那背影想要說些什么,但終究沒有說話,而是又偷偷低下頭擦了一把眼淚。
綠竹一口氣跑到了山下才停住,明明是不長的行程,卻仿佛他走過最遠的距離似的,他彎下腰長吁幾口氣,抬頭看看那藏在云中的道觀,一絲不舍在他眼中凝結(jié),但隨即轉(zhuǎn)身,取出斗笠戴上,壓低帽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唯有剛才站立之處兩枚深深凹下的腳印,訴說著他沉沉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