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講主題及精粹，分4期發(fā)布，本期為第4期。訂閱課程詳見知無知公眾號內(nèi)小鵝通平臺或喜馬拉雅。

【61】好人造成的傷害，是最具傷害力的

人類未來的最大危險就潛伏在好人和正義者身上，比起惡人和誹謗者造成的損害，好人造成的損害最為嚴(yán)重。他們最痛恨的是創(chuàng)造者。那砸爛陳舊標(biāo)牌和價值的破壞者，被他們稱之為罪犯。他們作為善人，不能夠創(chuàng)造，只充當(dāng)終結(jié)者。他們?yōu)榱俗约憾鵂奚?，犧牲未來，把?chuàng)造新價值的人釘在十字架上，進(jìn)而把所有人類未來都釘上十字架。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有這么多的好人和正義的人，其實他們也是最渺小的人，最后的人。

【62】從深淵般的思想贏回生活的光明

查拉圖斯特拉堅持言辭是分隔者之間的彩虹和橋梁，但這種橋梁是表象之橋，它要連接的是每個特殊的靈魂，靈魂看上去極為相似，卻最難架橋，因為靈魂彼此認(rèn)為對方是彼岸世界。所以，言辭表象的連接如同行騙。那為什么要用言辭行騙呢？這是因為，對于言說的這個我來說，怎么可能有一個外在于我的我呢？事物都是我的事物，與我有關(guān)的事物，世界也是我的世界，因此，說話是一種美麗的愚蠢，一切言語，一切聲音的欺騙，都是可愛的，這是生活的藝術(shù)。通過言說，事物被贈給了名號和聲音，人一面說話，一面在萬物之上舞蹈，這是彩虹之橋的舞蹈，包含著我們對事物的愛。這樣，人就在被命名的事物中恢復(fù)活力，言說實現(xiàn)了人對萬物的統(tǒng)治，不過以前的統(tǒng)治是以理性邏各斯的方式，現(xiàn)在則是以舞蹈藝術(shù)的方式。

【63】我說我的語言，我也因這語言而粉碎

人類期待某個時候發(fā)現(xiàn)終極的理想秩序，然后幸福就將以永遠(yuǎn)相同的光芒，就像熱帶的太陽一樣，曬烤著和睦有序的人們。查拉圖斯特拉與這樣的信念毫不相干，他不是烏托邦主義者，他的務(wù)實而又高飛的理性保護(hù)我們免受這種信念的誘惑。高貴者完全擺脫低劣者而獲得自由，這樣的未來并不存在。永恒輪回排除了瘋狂理性的千年迷夢。僅僅把未來作為一種祝福，這是自欺欺人的。查拉圖斯特拉的思想仍然是有選擇的，他肯定生活，而又否定那種對生活的否定方式。他許諾一個明智的未來。

【64】給予者不是要感謝接受者的接受么？

查拉圖斯特拉的不信神，如同蘇格拉底的不信神，并不是真的不信，而是信什么樣的神，允許哪些神的故事被講述。他講述的酒神所代表的悲劇精神，拒絕悲觀主義和虛無主義，也不抱持毫無希望的樂觀主義，悲劇解放了人，是讓人更加熱愛大地的意義，不會讓大地變成大地之外的某種東西。悲劇從人的必死和輪回中，打開了可能，讓每個人在最小的瞬間，在他的生活歷程的最短暫的原子狀態(tài)中，遇到某種神圣的東西，這大大補償了一切斗爭和一切困頓，并抵制了人生的幻滅。酒神狄奧尼索斯是神靈中的孤獨者、異鄉(xiāng)人，他終結(jié)了神話，卻創(chuàng)造了人的奇跡。

【65】快樂是深沉的痛苦，生活是永恒的瞬間

夜晚未知的深沉是深沉的痛苦，但是它能轉(zhuǎn)化為更加深沉的快樂。它的痛苦要求生活離開，它的快樂卻要求生活永恒輪回。痛苦會讓人渴望另一種不同的生活，快樂則會愛生活本身之所是。迄今為止，所有最智慧的人都是痛苦的代言人，都命令生活離開，只有查拉圖斯特拉是快樂的代言人，要求生活成為永恒。在這里，快樂和痛苦，生活和永恒，具有辯證的關(guān)聯(lián)?？鞓肥巧畛恋耐纯嗟纳畛恋某恋砗途`放；而生活成為永恒則意味著，真正永恒的就是生活的一個個瞬間本身，永恒是熱愛生活者最配得的名稱。

【66】七個印章之歌：把極惡澆鑄成至善

在白晝的智慧、夜晚的智慧之外，還有飛鳥的智慧。飛鳥智慧說，“沒有上，沒有下，把自己向四處拋投，拋出去，拋回來。”這種智慧充分肯定了生活本身就值得渴求，生活并沒有比它自身更高的根基。生活沒有中心，中心就是生活，也因如此，生活才處處是中心。飛鳥一樣的人，不受固定的重力約束，所以能把自己向四處拋投，可以來回自如。不過，輕盈者必然會與沉重者相遇。輕盈者的輕盈，并不是失重，輕盈者的無根基，也不是懸空。輕盈者能夠飛得高，飛得快，飛得穩(wěn)，全賴于輕盈者尊重生活的重量。

【67】永恒輪回的科學(xué)：神秘游戲和必要預(yù)設(shè)

永恒輪回不是反科學(xué)的神話，也不是有益的謊言，永恒輪回?zé)釔壑切缘恼\實，喜歡開放的探究。因為它以對現(xiàn)象的肯定為根基。對尼采來說，人類身上烙下的偶然歷史的印記，根本沒有清除的可能，但也不是普遍必然的枷鎖。歷史無所謂悔恨，也無所謂遺憾，但我們卻要看清歷史背后的譜系學(xué)的奧秘。永恒輪回的科學(xué)不再為想要改變的意志所促動，它欣喜于萬千形態(tài)、新意盎然和細(xì)微差別，對既有事物，它心懷感激，同時又拒絕那些習(xí)以為常的固定化的見解。

【68】最惡的漁夫，才能釣到最美的人魚

偉大的事業(yè)不能屈從于時代幸福的誘惑，我必須耐心地等候自己的時間。我不是不忍耐的人，也不是忍耐的人，而是一個忘記了忍耐的人，因為我不再“忍耐”。不再忍耐的意思，是不再把忍耐當(dāng)忍耐，忍耐是必要的，但忍耐不是負(fù)擔(dān)。我嘲笑那些因等待而變得暴躁憤怒的人。該來的自然會來，躲也躲不過去，不該來的，再怎么想也來不來，來了也與我無關(guān)。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自己的雙腳緊緊站在這塊土地上，站在永恒的、堅硬的原始山脈上，所有的風(fēng)都吹向這里，猶如天氣的分界線，風(fēng)兒問道，在何方？從何來？向何去？

【69】當(dāng)國王趕著毛驢，當(dāng)智者被水蛭吸血

我們寧可與隱士和牧羊人為伴，也不愿生活在我們那些金玉其外、虛偽矯飾、過度表演的群氓之中，盡管他們自稱為貴族或公民，自以為擁有良好的社會，但一切都是浮華腐敗。群氓是個大雜燴：一切混雜，包括各種人，而且任何一種人，不管是農(nóng)夫，還是查拉圖斯特拉，還是蘇格拉底，一旦融入眾人之中，就可能成為了群氓。人間最有權(quán)力的人從來并非第一等人，所有人類命運中，最嚴(yán)酷的不幸莫過于此。于是，一切皆變得虛偽、歪曲、可怕。群氓是最后的人，可他們的渺小者的價值卻在上升，群氓的道德說，只有我是道德。他們完全自我膨脹了。

【70】你的不信比你的相信更純粹、更虔誠

教皇說，我曾是最愛上帝的人，如今卻對他最為失落。我遭受上帝之死的苦楚，痛徹體會到被上帝拋棄的絕望。所以我比你更不信神。上帝不僅因為偉大的同情而死，更是因為他放棄了統(tǒng)治的意志。而你呢，你表面肆意攻擊上帝，但你以這種不相信的方式，比你所相信的還要虔誠。你那過于偉大的誠實，把你引向善惡的彼岸。在信仰上，你比任何人都更純粹。

【71】請尊重我的丑陋，不要同情地看我

一位偉大的愛者，也是一位偉大的蔑視者。愛和蔑視并不矛盾。愛的對立面是仇恨。當(dāng)把愛和蔑視放在一起，就給我們指明了如何更好地去愛的途徑。蔑視恰好意味著重視。與蔑視真正構(gòu)成對立的其實是同情。同情貶低、矮化了人的尊嚴(yán)，讓人無法成為其所是。一個不會蔑視的人，一定是一個濫用同情的人，而愛不需要同情。同情敗壞了愛的品質(zhì)。

【72】我要繼續(xù)奔跑，讓周圍明亮起來

你原本是個熱心追隨自由的人，為什么卻厭倦了自由？因為你累了。你只知道自由在路上，卻不知道自由還有超越的根基。所以，你這類漂泊無定者，最終會以為有座監(jiān)牢也是有福的，囚犯在監(jiān)牢里睡得很安穩(wěn)，享受著新的安全。所以請當(dāng)心，別讓一種狹隘的信仰和嚴(yán)酷的幻想，最后將你俘獲。因為現(xiàn)在任何一個狹隘和固定的東西都在蠱惑你、試探你。至于我，我還要單獨一個人奔跑，長期快樂地奔跑，好讓我的周圍重新明亮起來。

【73】絕望者來到你的洞穴，就不再絕望

即使在這自身完滿和世界完滿的時刻，查拉圖斯特拉也沒有把自己裝扮成靈魂和精神的高度統(tǒng)一，更說不上實現(xiàn)各個部分的完美無瑕的和諧。世界的完滿指向?qū)λ劳龅钠诖?，對終有一死的承認(rèn)。即使在最狂喜的正午意象里，正午的深淵也在啜飲著靈魂，讓它憂郁地回歸自身的有限性。他的完滿包括著不完美。一個享受甜蜜睡眠的人，只要他活著，就必須醒來前行；一個體驗了疏離和孤獨的人，還得繼續(xù)投入到他并不完全滿意的人世生活之中；而一個終有一死的人，也必須懷著對死亡的終極絕望的敬畏而不是恐懼，不斷地嘗試超越自我。

【74】用鷹眼注視深淵，用鷹爪抓緊懸崖

誰在大地上沒有找到歡笑的理由，只能說明他沒有很好地尋找。人若不愛，就當(dāng)立刻詛咒么？這是一種糟糕的品味。愛得不夠的人才會詛咒，他詛咒一切他無能力去愛的事物。病態(tài)的人心懷惡意注視生命，用邪惡的目光看待大地。他們雙腳沉重，內(nèi)心沉悶，不懂得跳舞，怎么會讓大地變得輕松呢？忘記那些悲愁的說教和群氓的感傷吧。愛得多的人，別人不愛他時，也不會有憤怒。所有好的事物無不歡笑。大地的確存在沼澤和濃濃的悲愁，但誰的雙腳輕捷，誰就能奔過泥淖，仿佛在清掃過的冰面舞蹈。

【75】自己是自己的面具，自己是自己的獵物

你們的老上帝已死，新上帝又不知何在，我的邪惡精神喜歡你們。我也喜愛這個惡魔查拉圖斯特拉，他戴著圣者的漂亮面具，在虛假的舞臺上表演，令我這個憂郁的魔鬼也心生愛意。魔法師把查拉圖斯特拉看作敵人，表面上卻又把查拉圖斯特拉視為同類。魔法師對查拉圖斯特拉的一切反對，以及他對其他人的所有蠱惑，甚至于他對自我的全部認(rèn)知，其要害都在于他只停留于表面，把表象當(dāng)作實質(zhì)，把面具當(dāng)作真實。他諷刺查拉圖斯特拉這個真理追求者，說他只是個詩人罷了，魔法師暗示只有詩歌存在，只有魔法存在，而查拉圖斯特拉這個詩人自己便是自己的面具，自己便是自己的獵物，他被自己的謊言欺騙和迷惑，還以為自己在追求和傳播真理，所以，查拉圖斯特拉只不過是一個拙劣的魔法師而已。

【76】以自己的方式康復(fù)，以自己的方式笑

他們向我學(xué)習(xí)笑，可他們學(xué)到的還不是我的笑啊。但這也無妨，何必要求那么嚴(yán)苛呢，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康復(fù)，以自己的方式笑。這就夠了。說不上失望，也說不上希望。我的耳朵已經(jīng)忍受過更惡劣的聲音，所以現(xiàn)在也不會怨怒。然而，這當(dāng)中是不是也有些問題呢？以自己的方式康復(fù)，可很多人一旦擁有自己的方式，就會墮落，濫用自由意志。以自己的方式笑，可這種笑可能是嘲笑，是愚弄。讓事物如其所是，以自己的方式康復(fù)，并不意味著事物都具有同等的價值，否則就談不上康復(fù)的道理。

【77】崇拜驢的形象，總比沒有形象好

一群時代的精英，卻對著一頭驢匍匐敬拜。他們說，寧可以這個形象來崇拜上帝，總比不用形象好。上帝是靈，看不見摸不著，驢卻是親切的、可觸摸的，可以讓古老而虔誠的心重新跳動?？梢哉f，這個形象的上帝最為可信。更何況，上帝的精神太沉重了，雖然上帝死了，但上帝的影子還會籠罩人類幾個世紀(jì)。誰要徹底殺戮，誰就應(yīng)該大笑。為了驅(qū)趕這些可憎的陰影，為了永遠(yuǎn)離開死亡之谷，笑是必須的。當(dāng)他們看透自己需要驢這樣的神明時，他們也看透了自己是怎樣的人，自己何以顯得可笑。

【78】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應(yīng)當(dāng)如此奔騰

世界在沉睡，誰的內(nèi)心足夠強大？誰應(yīng)做大地的主宰？誰想說：大大小小的河流啊，你們就應(yīng)當(dāng)如此奔騰？這個世界的人，被過去埋葬，他們能不能帶著新的意志，與過去共同復(fù)活？這是一個嚴(yán)峻的問題，這個問題大多數(shù)沉睡者并不能聽懂。有些沉睡者愛上了世界；有些沉睡者即便抱怨世界，仍然離不開這個世界；有些沉睡者似乎認(rèn)為自己與世界毫無關(guān)系，他們以為自己是在彼岸沉睡。只有少數(shù)沉睡者，他們愿意傾聽午夜鐘聲的傳言，愿意把不可逆的時間強勁地扭成一個圓環(huán)。

【79】時間與永恒：我的孩子們臨近了

我們?yōu)槭裁匆隙ù蟮?、肯定生活？也許僅僅因為，我們無法真正掌控內(nèi)外的世界。由于我的人生根本上不是我的，所以我只能熱愛命運，我要擁抱它、接受它，肯定它，不管我怎么想，我被我的人生擁有，而不是我擁有我的人生。黑格爾說，對于合理地看待世界的人，世界反過來會合理地看待他。我希望這不是心靈雞湯式的自我安慰?？赡苄院同F(xiàn)實性之間的縫隙，仍然需要具有權(quán)力意志的個體去填補、去裝飾、去完成。當(dāng)我擁有的不是一個瞬間，而是一切瞬間，我的如其所是和我的如其所愿，就將獲得動態(tài)的統(tǒng)一。那就是我的永恒。

【80】成為你所是，以自由彰顯你的必然

人生不需要理由，你做過的事，不可避免地還要再做一次。反過來，如果你的人生再來一次，讓你再次重新選擇，你仍然只能以相同方式行動，你不可能做得更好，在當(dāng)時的處境下，你只能那樣做。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被規(guī)定的，對于被規(guī)定的人而言，行動就是一切，行動背后并沒有一個既定的主體，行動者只是一個附加于行動的虛構(gòu)。尼采常常用閃電的形象來闡述這個看法，閃電閃光，只是一個活動。屬性就是對象，特質(zhì)就是主體，你就是你做的事情。成為其所是，并不是讓一個人達(dá)到一個終極狀態(tài)不再變化，而是讓一個人自身等同于他的行動，確保一個人所作的一切就是這個人所是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