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江山業(yè)(14.愿予君天下,雨夜探敵營)
? ? ? ? 玉陽城今年的中秋節(jié),是伴隨著秋雨過去的。
在玉陽百姓的一片埋怨聲中,中秋燈會雖然開了,可昨夜的燈會,在玉陽大街上卻沒有幾人,大多都是躲入市坊之中尋歡作樂去了!
秋雨整整下了一天,慕梓也就在飛羽山莊悶了整整一天。
這場雨從十三日晚就開始下,直到昨夜子時過后才開始慢慢停了下來。所以慕梓晨早起來時,難得地見到了從宜蘭軒東邊,透過翠竹照射過來房中的日光。
因為連著幾日暴雨,宜蘭軒一早被日光照射后,院中泛起了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水霧白煙。也讓慕梓一開窗,就看到了“秋露凝珠映翠色,滿園清桂暗飄香”的美景。
慕梓難得地來了興致,把雪含煙前幾日差人送過來的云天山茶,“云天玉雪”沖泡起來。
這茶產(chǎn)自晉北云天山西山脈。因云天江從云天山流出后,河水變紅,云天江便更名喚作了紅河。
又因這茶長于云天江和紅河河谷當中的山北,山北山南氣候不同,這茶葉一年之中,便只有開春二月和三月上旬才有得摘采。過早過遲都會失了“云天玉雪”的風味。
之所以喚作“云天玉雪”,乃是因其生長之地處于山北,常常在二月茶葉抽芽時,還會有幾場細雪下來。據(jù)說趁著細雪未融時采下的茶葉,才是“云天玉雪”最佳的茶葉上品。
正當慕梓的茶快好之時,門外卻傳來了楊朔的聲音,問她是否已起,說是有要事通報。
慕梓出門迎他,問是何事,楊朔卻只說雪含煙和楚玉已在西院會客長亭中等候,待她去了就知道了。
慕梓想了想,點點頭,隨著楊朔往西院而去。
到了西院,只見雪含煙和楚玉已經(jīng)促膝端坐等著她了。
待走到兩人面前時,慕梓掃了一眼兩人面前的桌案,只見上面擺著煮茶的器具,還有一道帖子。
“不知雪公子這么早喚楊朔叫我過來,是有何要事???”慕梓行到兩人身邊,撩衣促膝坐下后,開口問道。
雪含煙和楚玉對視了一眼,都用目光看向了案上的那道帖子。
慕梓順著兩人的目光看下去,是一道拜帖。
“慕姑娘打開看看便知道了!”楚玉說道。
慕梓眸子一轉,笑道:“不必了,這道拜帖這般早便送了過來,又勞楚公子和雪公子這么早便差人喚我過來,還需我親自過目的,怕也只有葉玄的拜帖了?!?/p>
雪含煙和楚玉聞言,臉上皆染上了笑意,慕梓看了眼兩人的神情,便知自己不曾料錯。
“如何,拜帖之中,葉玄說了他何時過來?”慕梓問道。
“說是巳時便會登門,這拜帖卯時末便送到了,是一個自稱姓蕭的女子送過來的。看她的樣子,應該是葉玄的心腹?!毖┖瑹煷鸬?。
慕梓抬頭看了看日頭,道:“現(xiàn)下,應還有半個時辰吧!”
“不錯,慕姑娘可有想好,如何試探一下這位未來的天下之主?!毖┖瑹熜χ鴨?。
“怕是,需勞煩一下二位,幫我先試試這位楚國三皇子,是個怎么樣的人了!”慕梓左右看了一眼二人說道。
雪含煙和楚玉相覷一眼,神色中透著些不解。
慕梓眼簾一垂,繼而正色道:“葉玄此人,我曾于月前起過一卦,關于他的卦辭,我卻尚未看清,或是說朦朦朧朧,難以言明。雖然他有很大可能,就是我要輔佐之人,但,于他,我總覺得,此人給我一種,控制不了的感覺!”
“不在慕姑娘的控制之中?”楚玉蹙眉,沉吟了一下。
而旁邊的雪含煙聽了慕梓此言,微微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或許,這正是他,異于常人之處!”
慕梓聽罷猛然抬眸:“雪公子你的意思是?”
是了,有些人命格,是看不清的,因為他們的身世之后,跟著的,是天命。
雪含煙點點頭,說道:“如此,既然此人如此特別,我們便先幫慕姑娘,會會這位楚國的三皇子殿下吧。”
慕梓微微頷首:“慕梓在此,先謝過雪公子楚公子了!”
巳時。
飛羽山莊門外,一輛馬車踩著巳時這個點,準時出現(xiàn)在了這里。
葉玄掀開車簾下去后,受命等在門口的韓翼便迎了上來。兩人寒暄幾句后,韓翼便把葉玄和跟著他的蕭冰月迎了進去。
依舊是西院的會客長亭,韓翼把人帶到后,便差候在一邊的婢女們奉上了茶,同時告知葉玄,他家公子即刻便到。
葉玄坐下后,環(huán)視了一眼周圍,是一處清幽的清池荷院,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入秋,不再得見荷花了,池邊的曲廊,池中的石橋,倒是都隔出了尺寬的地方栽種菊花。
只是這幾天的雨,把這菊花打得七零八落,看著甚是慘淡。
會客長亭周圍也有種植清桂,不過也和那菊花一般,飽受這幾日的秋雨摧殘。
正當葉玄等得有些不耐煩之際,旁邊的冰月卻半跪俯身對他道:“公子,他們到了!”
葉玄順著冰月的目光看去,只見東面的曲廊中,行過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他見過的救命恩人楚玉,還有一個……
葉玄上下打量了楚玉身邊的那個人,只見此人著一身銀線穿繡暗紋的廣袖流云藍衣,長發(fā)未曾束冠,只以銀色發(fā)扣挽起一半,整一副江湖中人無拘無束的打扮。
偏生此打扮讓人一眼看過去,又讓人覺得他極為舒心悅目,清雅無比??烧摷叭菝?,卻是遜了旁邊的楚玉幾分,但若把兩人放在一起看時,你的目光卻只會停留在他的身上。
葉玄游歷九州時,曾于魏國聽說過一個關于美人的傳說。
說是三百年前,魏國有位相國家的公子,長得極為清俊好看,雖不是極盡俊朗,但卻若仙人下凡。
當時的魏國國主第一次見了這位相國公子后,就開口稱贊道:“好一個‘清容雅骨,溫潤如玉’的公子?!?/p>
最后便把這位相國公子招作了駙馬。
如今葉玄看這雪含煙,便也覺得此人是那“清容雅骨”之人。若是那位相國公子在世,與雪含煙站一塊,那位公子多的是“溫潤如玉”,而雪含煙則是“清雅絕塵”吧。
果然,能身為江湖四公子中的首名,絕不是空有虛名的。
楚玉和雪含煙行到長亭時,葉玄便已起身相迎。今日他放下了身段,用的是江湖中人的身份,朝兩人端正一揖后,說道:“在下葉玄,雪公子,久仰大名。”
因楚玉與葉玄早已認識,葉玄又指名道姓地向雪含煙施了禮,楚玉便只站在一邊,而雪含煙則笑著,撩衣恭敬地朝葉玄行了一個頓首之禮。
一旁的冰月見了,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楚玉,想起上次他對于公子行的禮,再與今日的雪含煙一比,還是雪含煙比較遵循禮制啊。
“草民雪含煙,見過三皇子殿下!”雪含煙恭敬道。
而葉玄見狀,只覺得這雪含煙這個人,都不按常規(guī)做法來的。按理來說,這種在江湖中,實力與威望并存的人,不應該和楚玉一般,自持身份,藐視權貴的嗎?
正當葉玄要俯身扶起雪含煙時,卻與抬頭的雪含煙對上了眼神。
雪含煙一個抬眸,直直與葉玄對視,葉玄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一顫,腦子里想要說什么,現(xiàn)在要做什么,都在一瞬之間忘了。
待葉玄回過神來時,再看向雪含煙的眼睛,只覺得雪含煙的眼神溫和無比,已全然沒有先前強烈的侵略感!讓他不禁懷疑是否是自己看錯了。
葉玄怔愣著把雪含煙扶起來,只覺得雪含煙此人,比之楚玉,其深不可測,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到坐下了,雪含煙還親自給他倒了杯茶,葉玄都還未完全收攝好心神。
“殿下,可是等了許久了?”雪含煙收回幫葉玄倒茶的手,淡聲問道。
“哦,并未等許久!”葉玄被雪含煙這一問,這才完全回神。
“并未等許久,那就是等了有小段時間了吧!”雪含煙笑道。
呃……
“殿下不嘗嘗這茶,有何不同嗎?”雪含煙又把話題一轉。
“哦,”葉玄一蹙眉,“好?!比~玄端起茶淺抿了一口。
好奇怪的感覺,像被雪含煙引著走一般。葉玄心中如此想。
“如何?”雪含煙說話時嘴角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好茶!”葉玄放下茶杯,繼續(xù)看向雪含煙的眼睛。
這雙眼睛,真會藏東西啊。
“看來,殿下還是未用心啊!”聽了葉玄回答的雪含煙搖搖頭笑道。
而一旁的楚玉則端起自己的茶,淺淺嘗著,不言語。似早已對雪含煙這種說話做事的方法司空見慣一般。
“雪公子何出此言?”葉玄問道。
“殿下可知此茶產(chǎn)自何處?”
葉玄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后,又點了點頭!
“可是產(chǎn)自晉北云天山的云天玉雪?九州中原最出名的春茶!”葉玄試探著問。
雪含煙點了點頭:“殿下說得不錯,正是云天玉雪,可方才,殿下為何搖頭?”
為何搖頭?葉玄一愣,他又不是沒喝過“云天玉雪”,為何搖頭?
“我猜!”這時,一旁的楚玉微笑著開了口。“殿下是心有所思,所以才品不出這云天玉雪,可這云天玉雪,可是慕姑娘親自沏的??!”
慕姑娘!葉玄猛然抬眸,玲瓏天女嗎?
“還有,殿下在我們未過來前等的那一小會兒,想的定是,含煙和天女怎么還不過來。而含煙過來后,想的又定是,含煙為何會問你這些不著邊的問題了!心有所思,又如何能品出這云天玉雪的滋味?!背窭^續(xù)道。
聽楚玉說到這,葉玄這才幡然醒悟過來,原來,不是雪含煙引著他,而是他,失了心神。
葉玄蹙著的眉頭一展,看著案上的茶一笑:“原來這茶,竟是慕姑娘要試我一試嗎?”
雪含煙和楚玉聽罷,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難怪,天女至今尚未出來,那不知,天女要試我的,是什么?”葉玄疑惑不解。
“其實,慕姑娘讓我等,先問殿下幾個問題,若殿下答得對慕姑娘的心思了,她自然會出來見殿下?!毖┖瑹熁氐?。
“什么問題?”葉玄此刻的眼神已經(jīng)凌厲起來?!岸坏珕枱o妨。”
“好,那殿下可要聽清楚了,這第一個問題便是,你,想要這個天下嗎?”雪含煙直直看向葉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被問及的葉玄眉頭一擰,微微垂下眼簾。
想要嗎?自是想要的,但凡是九州皇室中的兒女,誰人不想一統(tǒng)九州中原,只不過,如今各國并立,想要統(tǒng)一,談何容易!
他雖立志要一統(tǒng)天下,但路漫漫且所圖何其大,豈是自己一句“想要”,便可以實現(xiàn)的。
良久,葉玄才開口:“在早年間,我曾游歷九州十地,見過許多因戰(zhàn)爭而失去家園的人,他們無家可歸,生存艱難,究其因,不過于如今各國之間的利益沖突,如若我能成為這天下之主,便定使天下一統(tǒng),再無戰(zhàn)亂。”
“若如此,你便是為了天下百姓而想要一統(tǒng)天下。那么我問你,天下之主是靠天下人供起來的,可享福的,是他們供起來的人,受累的,卻是底下蕓蕓眾生。你難道真的以為,沒有戰(zhàn)爭,百姓就可以過上平安康樂的日子?沒有戰(zhàn)爭,百姓便不用流離失所?為君者,為天地立心,為百姓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你自問,你可能做到?”雪含煙問得咄咄逼人。
“為君者,與天地和,與百姓諧,定天地平,守百姓樂,這些我都知道。我雖非圣人,但我能立誓,若是我在的皇朝,便政興人明,我守的天下,便力求海晏河清?!比~玄這次答得肯定。
“如此說來,即便沒有玲瓏天女,你也會奪這天下,是這個意思嗎?”楚玉也開口問道。
“申之以天地命,即使沒有玲瓏天女,也決然不悔。”
“可你欲奪天下,必將起八方戰(zhàn)亂,豈不與你為百姓立命的信念相悖?”楚玉駁了回去。
“歷朝歷代,凡皇朝欲立,便難免會有戰(zhàn)爭,但我葉玄在此立誓,我楚國的軍隊所過之處,必將以扶民救命為旨,只要有楚國軍隊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必然安泰無憂。我會以最小的代價,平當世亂世,終多世戰(zhàn)火,開萬世太平?!?/p>
葉玄此話一出,竟讓雪含煙和楚玉心中都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 ? ? ?如今的九州天下,各國雖各據(jù)一方,但戰(zhàn)禍四百年從未停止過,有國內的叛亂,有國與國之間的爭斗。
除了近百年來,居于南隅的楚國憑著天塹嵐江的守護,慢慢繁榮起來,其余六國的戰(zhàn)爭就不曾停過。
如今東勝自持國力強盛,竟只于兩年內便攻下了衛(wèi)國,如今的衛(wèi)國民不聊生,降兵被奴役,百姓家中余糧被征收殆盡,全部投入到攻往晉國晉北的戰(zhàn)爭中來。
東勝,十地之狼,是沒有仁義可言的!若葉玄真的能做到他所說的,往后的天下,便不會那么不堪了吧。
“看來殿下確有為君者的風度與胸懷,”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道悠揚的女聲,“凡事皆以天下為先,以百姓為先。但若將這天下?lián)Q做你葉家皇朝,你還會以寬仁之心,對待你葉家皇朝,欲與你作對之人嗎?我可是聽說,殿下與自家兩位皇兄的關系,并不怎么融洽??!”
話說完時,慕梓已經(jīng)走到會客長亭前,負手而立,含笑看著眾人。
葉玄轉頭看著眼前的姑娘,一身鴉青道袍,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比自己,要小上五六歲吧!容顏清麗,素凈之美。
她,就是玲瓏天女?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
“殿下,這位便是慕梓慕姑娘,你一直要見的,玲瓏天女!”雪含煙向葉玄介紹道。
說是介紹,不過是為了肯定葉玄心中的想法。
葉玄聽罷連忙起身,走到慕梓面前,躬身作揖行禮:“原來姑娘便是天女,葉玄在此有禮了!”
慕梓微微頷首,直接掠過葉玄,到雪含煙和楚玉身邊坐了下來。
旁邊的冰月看著眉頭直蹙,眼角直抽,這人與楚玉一般,都這般目中無人嗎?
“殿下,你還未曾回答我的問題呢!若是換作你葉家皇朝,你會如何?”慕梓斜斜看著葉玄,等著他回答。
“這,”葉玄微微低了低頭,“天女所說不錯,我與自家兩位皇兄的關系,的確不太融洽。所以……”
? ? ? ? “所以什么?”慕梓逼問。
? ? ????“所以,若日后我做了這天下之主,他們想當個自在王爺也就罷了,我定會尊重他們??伤麄內粝胱钃嫌谖遥参鸸治?,不念兄弟之情!”
葉玄說完,抬頭看向慕梓,目光里是慕梓不曾見過的狠厲,但還有堅定不移的信念。
慕梓看著葉玄的眼神,長吸一口氣后道:“雖至親亦忍絕……欲做至高無上者,不可能再毫無心術,看來殿下也懂得這個道理。可殿下,卻也不失懷柔之心……我相信殿下,將來會做好一位好皇帝的。”
“將來之事葉玄不敢妄言,天意如何安排我的命數(shù),也只有天知道。但我現(xiàn)在所言,與我日后所做,必求無愧于心!”葉玄答道。
慕梓聞言一笑:“好一個必求無愧于心!殿下有作為一位帝王須有的,睥睨天下的氣魄,更有一攬九州的壯志。但至高無上者,需舍棄的更多,殿下可已心有準備!”
葉玄聽完慕梓的話,微一低頭思考過后,便朝慕梓重重點了點頭。
“即便是失去友情,親情,愛情,乃至生命,”慕梓看著對面的葉玄,神情凝重,“殿下,也當真不悔嗎?”
“我今日出現(xiàn)在此,天女便當知我的答案!”
“好,”慕梓重重地落下話音,“還愿殿下記住今日所言?!?/p>
慕梓說到這,轉身回到案前跪坐下來,繼而從手中取出三枚銅錢,遞給葉玄道:“那請殿下現(xiàn)在為自己起上一卦,我為殿下解卦,看看殿下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葉玄亦隨著坐下在慕梓面前,看著慕梓遞過來的那三枚銅錢,又看了一眼三人,心神有些不寧??呻S即,他深吸一口氣,便瞬間沉住了氣息,回復了心神。
是想著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后而從心底升起來的底氣。
“哐啷”,銅錢落于案上,慕梓定眼一看,居然與她當初在天玄觀起的那一卦,一模一樣!
慕梓嘴角微微一揚,看了一眼對面的葉玄,便忽然起了身,在三人的注視下,折到葉玄的面前,“咚”地一聲跪了下去。
慕梓伏身鄭重拜下:“屬下慕梓,日后愿效忠殿下左右,無論生死,絕不背叛,若違此誓,定叫慕梓生生受盡天懲,不得好活,不得,好死!”
慕梓狠毒的誓言震撼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只覺有一陣寒風呼呼刮過心頭。好在巳時的陽光,透過長亭的屋檐照射進來,幾天大雨過去的八月十六,是個好日子!
? ? ? ?秋日的玉陽城天氣有多反常,只有來過這里的人才能知道!
本來十六一早,太陽都出來了,可到了下午申時左右,天空之中又重新倒騰起烏云來,到了酉時,便又重新下起了滂沱大雨。
按照古書中的說法,這種反常的天像又叫翻陽雨或歸龍雨。
翻陽雨指幾天大雨過后,若有天開日出六個時辰后,重新下一場大雨才徹底放晴,意為翻陽。
而歸龍雨,則是人們發(fā)現(xiàn),幾天之內,綿延幾百里大地域的暴雨過后,這幾百里都雨過天晴,偏有一個地方放晴不久后,又重新下雨。人們會把這片地方,認為是施雨龍神安居之地,意為歸龍。
不過這翻陽雨下起來倒也不會拖上許久,最多兩三個時辰便會停了。
今早葉玄離開后,慕梓便把自己悶在了宜蘭軒。
在她下跪認主之后,便與葉玄談起了當日燕華山謠言的事,問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如果刺殺她和葉玄的人,用的都是來自十地的同一種毒,那么當初在燕州造謠她和葉玄的,很有可能與刺殺下毒的,是同一批人。
可令慕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是如何,在她未言明任何關于輔佐之人的消息時,那一批刺客就已經(jīng)開始對付他們這對未來的主仆!
若說是巧合,可按如今種種他們遇到的情況來看,未免巧合過頭。
誰知她問題問出,葉玄卻說他自己也不曾想得明白,而且還是在來了飛羽山莊后,才得知慕梓她也被人刺殺。
不過葉玄想了許久之后,又對她說,當初在燕州的時候,冰月曾上報他說見到了寒青崖夜寒宮的人的蹤跡,不知這算不算是異樣的地方。
寒青崖夜寒宮。
? ? ? 當時一邊的雪含煙和楚玉聽了,相覷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了驚詫。
據(jù)雪含煙所說,寒青崖夜寒宮,是位于極北十地的一個江湖邪派,有名的暗殺組織。他們的生意,九州中原有求者,盡攬!
聽說現(xiàn)任宮主名喚燕靈柔,是江湖中有名的女魔頭。
燕靈柔此人,早年間本是投在鄭國中一個臭名昭著的千毒門之下的,那千毒門在北鄭做盡了喪盡天良的暗殺生意,尤以血燕子燕靈柔殺人時手段很辣,江湖中人聞名喪膽,故江湖中人送了其血燕子的名號。
后千毒門因做多了一些鄭國中權貴之人的生意,近三年前,在鄭國左丞相劉景被千毒門暗殺了后,鄭國太子衛(wèi)長風震怒,派兵徹底鏟除了千毒門。
據(jù)說千毒門上下幾百號人,被一把大火全部燒死門中,唯有一個燕靈柔外出執(zhí)行任務逾期未歸,得以逃得一命。
因江湖中她仇人眾多,無奈之下,只能投入了東勝國寒青崖夜寒宮中。后一年后,寒青崖夜寒宮宮主逝去,這位燕靈柔,便接手了夜寒宮宮主之位。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江湖中有一個傳言,說寒青崖,本就是為東勝皇室效力的一個江湖組織。
在夜寒宮之下,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分支,他們分布在九州中原各地,居于暗處,無孔不入。
據(jù)說當初衛(wèi)國之所以一被進攻便兵敗如山倒,便有夜寒宮中人潛入衛(wèi)國軍中偷取的情報。
九州覓不得,寒夜處處近!這是九州中原江湖中人給他們的判詞。
寒青崖,夜寒宮。
慕梓于紙上寫下這六個字,低頭沉思。
葉玄說,若夜寒宮真的依附于東勝皇室,那他與慕梓為何都會被人刺殺,就有理由說得通了。
的確,如今天下七國,除了東勝國是極北十地狼族外,其余各國皆為當初梁朝漢室之后。所以,只有東勝國,由皇室到市井百姓,都是狠辣乖戾之輩!
或者,狠辣乖戾不對,他們十地一族,自古以來與天斗多過與人斗,艱難的生活環(huán)境,造就了他們與九州中原人不一樣的心性。
他們就像十地雪漠中的狼,十地之狼,兇狠嗜血,只要是于狼群不利的一切,它們都會不顧一切沖上去,用鋒利的獠牙狠狠撕碎。
而對于如今的東勝來說,楚國,和不能得其輔佐的玲瓏天女,都是對他們來說,最為不利的一切。
景窗外雨聲不斷,慕梓放下手中的筆,看向了景窗外的天空。
一只白雀在院中的廊下避雨,一會兒又跳到了樹叢中,最后冒雨展翅,飛向了天空……
聽風院。
楊朔冒雨回到飛羽山莊后,急匆匆就往聽風院趕。待到了聽風院后,雪含煙正在書案前,翻看著由各國分堂今日急送過來的總賬本。
“公子,你前幾日交代我要去查的“冥夜”,所有的信息都已經(jīng)查到了!”楊朔低頭雙手奉上手中的錦盒。
“嗯,說來聽聽!”雪含煙的眼光不曾離開案上的賬本,只讓楊朔直接回報。
“冥夜,就是歸屬于夜寒宮下的一個分堂,夜寒宮下除了冥夜庭,還有一個寒宵殿!江湖中人合稱他們?yōu)椤摆ひ购?,由孟家姐妹統(tǒng)領。而夜寒宮,就是……”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雪含煙合上面前的賬本,抬頭看了看楊朔?!皷|西留下,把這些賬本數(shù)目,給韓叔送過去吧!”
楊朔“啊”了一聲,顯然懵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聲,把錦盒給雪含煙放下了,接著把案上的賬本全部抱了起來,道了句“屬下告退”就離開了聽風院。
而雪含煙則拿過那個錦盒,眼中眸子一轉,神色若有所思,最后拿起傘,帶著錦盒往宜蘭軒走去。
到了宜蘭軒,雪含煙入到廳中后,四周環(huán)視了一眼,卻不曾看見慕梓的身影。
這時,一個侍女從內室中走了出來,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奴婢襲月,見過公子!”
雪含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行到了景窗邊的書案前,只見書案上,一張紙上寫著“寒青崖,夜寒宮”的字樣。
“慕姑娘呢,為何不在屋中?”雪含煙轉頭問襲月。
“慕姑娘出門有一刻多鐘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币u月答。
雪含煙聞言,又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只見院中,幾只諜雀正棲息在廊下。
雪含煙眼簾微微一垂,看著書案上的紙張,然后把手里的錦盒放到了書案上。
“若慕姑娘回來了,你告訴她,這里有我送過來給她的重要東西!”雪含煙道。
襲月恭敬地低頭回道:“是?!?/p>
“這宜蘭軒這般大,卻只有你一人在打理嗎?”雪含煙又問。
“回公子,當初莊主把我們分過來的時候,是有十幾個人的,但慕姑娘喜靜,只讓四個人留了下來,今日正逢我服侍姑娘的日子。”
雪含煙聞言,微微頷首,然后撐傘離開了宜蘭軒。
戌時。
玉陽城的西市大街上,慕梓獨自一人撐著傘,走在清清冷冷的街頭?,F(xiàn)在,雨已經(jīng)慢慢停了下來,只下細微的雨絲了。
微微把傘移起,慕梓抬頭看向空中,只見空中一只白雀,騰飛進了一條小巷。慕梓見狀,抬步跟了上去。
到了一處偏僻的街道,慕梓見到了一所較為老舊的莊園,門前檐下沒有掛燈,顯然是一處荒廢的宅院。
這時,空中的諜雀一個撲棱飛了進去。
看來就是這了!諜雀方才就飛回飛羽山莊給她報信,而這段時間,她遣諜雀們尋找的,不過就是那燕州城刺殺過她的那個刺客。
慕梓腳尖輕輕點地,人已經(jīng)躍起翻過圍墻入到了院中。
幾下閃躲漂移,慕梓已運著輕功躲入了一處較為隱蔽黑暗的檐下。
果然,門口檐下不掛燈,可不代表這里面沒人。
慕梓看著發(fā)著微光的窗戶,輕手輕腳地挪到那里,透過已經(jīng)破爛的窗戶紙往里面一看,只見屋中正圍著十幾個人。
只不過慕梓離他們還是有些許過遠,只好運起內力,方才可以聽清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真不明白庭主為什么要這么做,設這么大的一個局,如今不僅要我們舍掉一位姐妹,還要把安插在飛羽山莊那么久的‘釘子’也要用出去?”一個女人的聲音。
“一切不過都是為公子效力罷了,當初設這些,不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用到嗎!按照庭主吩咐去辦就對了?!绷硪粋€女子回道。
“公子公子,殿主的眼里,怕也是只有公子了。”其中一人抱怨道。
“住嘴,公子也是你們能隨便議論的嗎?”一人斥道。
慕梓透過窗戶紙,看到那斥駁別人的女子,看來,她就是這些人的上級了。
不過,他們口中的,飛羽山莊的“釘子”,莫不是說,現(xiàn)在的飛羽山莊,雪含煙的千羽樓中,有他們操控之人?
慕梓想到這,正欲繼續(xù)聽下去,這時屋內卻傳來了一句:“誰?”
慕梓心一驚,糟糕,被發(fā)現(xiàn)了!
果然行內力聽他人說話,氣息想不被發(fā)現(xiàn)都不可能。
“嚓!”
慕梓只聽得一聲極為短暫的,刀出鞘的聲音傳了出來,接著就是疾風掠過衣衫的聲音,很明顯,屋內有人在向她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