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錯過了就診的時間。 消毒水的味道洶涌而來。那是一種人造的異味，用于掩蓋血液、爛肉與藥水的氣味。永琳醫(yī)生看到自己會不會嘆氣呢？我不知道。這已經(jīng)是我這個月第三次來這間診所里了。 護士看見我，略帶好笑的踮著腳尖，半走半跳地走到那竹板制的門前，把門推開，頭探進去。 我似乎能聽見她調(diào)侃的語氣，“醫(yī)師，您猜猜看誰又來了？“ 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又是骨痛！?。　庇懒胀屏送扑墙鸾z邊的單面眼鏡，看著我的檢查報告，“我說你啊，莉格露，我們已經(jīng)用了最新的科技，最頂尖的醫(yī)療手段來檢查過你的身體了。你根本沒什么問題。讓我看看，你就是很明顯的睡眠不足，半夜的胡思妄想而已！” 我怏怏地站著，她放下文件和單邊眼鏡，擺在桌面上。 “你很正常，你就是個正常的健康人?！?“可是我的骨頭為什么會痛？”我問。 “正常的肌肉酸痛而已，神經(jīng)過度緊張，你又不斷刺激，情況當然會越來越糟糕。你該忘記它，這種幻痛就會消失不見。”永琳對我像哄小孩一樣“你要知道，大部分疼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該自己克服它?！? 夜幕低垂，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攥著一份X光體檢報告。 肌肉組織淡若星云，光影中懸浮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斑，頭骨，脊髓，骨盆，灰質(zhì)，鈣質(zhì)。 “這就是一種偏執(zhí)的妄想心理！”永琳醫(yī)師的話在我耳邊浮動。 我從這個街區(qū)潮濕的路上走過，停頓了一下，決定先去喝點什么。也許這會讓自己消去些煩惱，就會忘記這回事了吧。 酒吧里只有寥寥的幾位客人，兩三個年輕女生正在靠近門口的那一桌上打著牌，喝酒猜拳，算是這里為數(shù)不多的熱鬧聲音。 “一份清酒” “好嘞，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一疊芥末章魚吧” 米斯蒂亞是這家店的老板娘，她總能像跳舞一樣拿著層層疊疊幾乎要滿溢出來的菜盤，輕盈曼妙地走到客人的座位上，快要飛起來的腳底幾乎不觸碰地毯上的絨毛。所有的動作都是那么協(xié)調(diào)有序，我看得幾乎入迷。 “客人你總是點這么幾樣” 我用竹筷將小碗內(nèi)的章魚粒舉起，這是老饕們最常點的下酒菜，最棒的搭配無疑是地芋燒酒和點上檸檬汁的烤青刀魚，但我決意不點這些。它秋葵似的粘液在酒館的燈光下反射出透明的光，和其中山蟄菜脆爽的口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富有某種動態(tài)的層次。 章魚是軟體動物，它退化了自己的外骨骼，只用一層柔軟的外套膜包裹自己的器官。沒有骨頭，隨波浮動，受到的傷害只會隨著水流化去而自己卻能全身而退，毫發(fā)無傷。這樣子多好啊，我想。 米斯琪給我額外點了一份炒雞蛋，色澤金黃，點綴有蔥粒，我滿懷感激地吃下了它。 “是有什么事嗎？我看你一天天消瘦下去了，真的沒事嗎？”老板娘移出椅子，在我旁邊坐了下來“說說吧，反正現(xiàn)在無事?！?我想告訴她我身體里那不存在的幻痛，骨骼在內(nèi)臟間吱吱作響，但思考再三，忍住了。 “不，沒什么” 盯著隔壁桌盤里那圓筒形的魚脊椎骨出神。 第二天起床，全身充斥了數(shù)不清的疼痛。一些是舊有的，一些是新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面對著鏡子，對照著X光，我檢查起了自己。沿脊柱慢慢向下，那是種陌生而可怕的感覺，那些小小的圓形的椎骨。 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都沒有想到呢？我和一些其他東西共同居住在這副身體里，總以為這些事物都是理所當然的，如同這副骨骼，它這時候是那么的陌生，就像另一種生物一樣。為什么我們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的身體和存在呢？ 我口腔一陣刺痛，吐出一抹略帶渾濁，夾雜著結(jié)塊的淤血。 似乎是牙齦出了問題，也許是這些天的酒，還有那些芥末章魚，把自己的口腔都給整潰瘍了吧。 我感覺自己身體里有什么東西。 我又去看了醫(yī)生。 永琳醫(yī)生檢查了我的血液樣本報告，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覺得自己得了什么寄生蟲病是吧，可你沒有發(fā)燒，嗜酸粒細胞也沒有顯著增長的跡象。你要知道，寄生蟲這種東西，對你的身體來說就是吸收營養(yǎng)，破壞原定秩序的異物。免疫系統(tǒng)絕對不可能像我現(xiàn)在手里的報告一樣，毫無反應(yīng)措施的?！?“但是醫(yī)生，我真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蔽已例X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我們也對此沒有任何可以應(yīng)對的治療方案”永琳站起身，往后方的藥柜里摸索了一會，掏出來一盒藥瓶。 “給，驅(qū)蛔蟲的。它的副作用最小。” 面對房間的鏡子，我咽下了那幾粒淺黃色的小藥片。 甜的，像街頭小販賣給孩子們的金平糖一樣。 我看著自己的喉頭的皮膚上下顫動，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像好幾天沒有入眠過一樣。也難怪，不僅我懷疑自己患上了寄生蟲病，連永琳這時也懷疑是不是真是她診斷出錯了。 自己身體中有著其他人，這種想法令我恐懼，就連睡夢中似乎也能聽到從內(nèi)而外傳出的細細簌簌聲，啃嚙著內(nèi)臟與器官。 我自己的所思所想，真的是我自己嗎？ 她正支撐著自己的手臂，自己的雙腿，自己的腦袋。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陌生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每走一步，每說一句話都能體會到自己對她，對這個外來者是多么的依賴。 這樣的情況是何時開始的呢？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我之前是個喜歡爬山的人，我走在森林松脆棕黃的落葉地上，雙腳感受著那被一天的陽光曬到溫暖松軟的苔蘚中?；蚴菍⒆约喊肷斫肭宄旱南?，青綠透明的水流從自己身邊經(jīng)過，帶來清涼溫柔的感受。我不喜歡參與人際間的活動，事實上，與這些帶有永恒性質(zhì)的東西一比，一切都顯得是那么短暫以至于不值得為此付出精力，因為它們必將消亡。 我經(jīng)常站在山崖上，在河流的巨石處，感受著風，將自己作為了永恒與須臾之間的一處中轉(zhuǎn)站，一個平衡點?？恐约旱纳眢w，完全打開感受外界對自己的反饋。 就在那時，有什么東西進到我身體里來了。 也許是自己在無意間喝下了被感染的水源，山林間的果實沾染了腐敗的物質(zhì)，一口咬下。又也許，只是單純啤酒喝多引發(fā)的痛風，長時間的勞累讓身體的肌肉和關(guān)節(jié)不堪重負。那時候我知道，我也不過是肉體之軀。 我在洗手間里蹲了很久很久，痛苦不堪，有什么東西從我的身體內(nèi)部溜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陌生的，外表溫暖卻內(nèi)里冰涼的什么東西。 一種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卻毫無所知的東西。 一種在外人看來毫無異常，卻讓自己格外痛苦的東西。 自那日爬山歸來，我的骨頭便開始了劇痛。日日夜夜。 我的夢境被暈染成了毫無景深的灰黑色，一種什么都滿足不了的饑餓感。讓我在現(xiàn)實世界也變得毫無精神，有氣無力。躺在床上，看著頭頂被不知何處而來的無名飛蛾包裹著的壁燈，空虛感充斥了全身。 那種怪異的感覺沒有消失，反而增長了起來。 表皮，頭發(fā)，胸部，所有的這些，血肉的附著物都變得奇怪起來。 “我想要變得更好?！蔽覍︾R中的自己喃喃自語，愁容不展，但似乎有另一種東西隱藏在皮肉后面，呲牙咧嘴地笑。 這樣的皮囊，油膩而憂慮，普通而呆板。 “我覺得你真的已經(jīng)很帥氣了，這不是很厲害嗎?！泵姿沟賮喣弥呀?jīng)空掉的啤酒杯對我說。 “你沒什么問題，這就是疑心病。”永琳戴著金絲邊眼鏡，連頭也不抬。 所有人圍在皮囊的身邊說著， “你要自愛?！?但是這毫無作用。 我的內(nèi)心和身體就像蠱罐一樣關(guān)押著可怕的囚犯，蜈蚣般陰狠毒辣的我，蟑螂般惡心下作的我，飛蛾般迷茫彷徨的我，鼠婦般孤獨膽小的我。它們聚在一起，一會拉扯這個，一會抑制那個，無論哪個品性想要出頭，都會被其他的惡意所制止。 就這樣一個看似溫良和善的皮囊，在大庭廣眾下隱藏著真實的惡毒，這就是所謂的善良道德的本性，無非是所有惡俗品性在利益權(quán)衡后的結(jié)果。如此卑劣。 所以我無比痛恨著這樣的自己。 但在夢境里，我能看到另一個自己，就像是鏡面一樣，但她比我更加完美。比較，比較，比較，我生著悶氣，但那個異物，入侵性質(zhì)的外來者，就像永遠脆弱而莊嚴的哲學(xué)家，平靜地懸掛在體內(nèi)，一言不發(fā)，仿佛在等待著什么。等待著什么呢。 房間里滿是淤積著的生活垃圾，我以身體不適的緣由一天又一天地拖延著必做的工作。油膩的包裝吸引了蟑螂，蚊蟲，就算有人幫忙掃去，噴上殺蟲劑，它們還是頑固地扎根在那里。永遠無法被消滅。 我站在診所門口的體重秤上，紅色的指針一點一點下滑。 仿佛能聽見護士的嘲笑聲，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里。 “你覺得我有變化嗎？”我問米斯琪，她只是在收拾桌上狼藉的餐具。 青花魚，滑蛋，日式叉燒，調(diào)味品，燒烤串，四份小食，三份甜點。沒有胃口，我一樣也吃不下，只覺得反胃，但我不得不吃下。 “我覺得你瘦了，這樣不是更漂亮了些嗎？”老板娘擦著桌板，半干的抹布在光滑的木質(zhì)上留下細密的水珠”我更喜歡你這樣，要健康些比較好?！?“不對，你喜歡的是她，不是我，相對我你更喜歡她，對嗎？“ “她，她是誰？你的臉色不太好，真的沒有什么事情嗎？” “不，沒什么事。“我滑落在座位上，無從解釋這一切。 “別這樣，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你是誰？我又是誰呢？ 那個無名的存在又出現(xiàn)在我的夢境里了?？吹剿哪槙r我一陣惡寒，趕緊醒過來，跑到洗手間漱口。 口腔潰瘍還是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報復(fù)性的飲食所引發(fā)的急性上火使這塊白斑正變得越來越大。我拉開嘴邊的臉頰，露出紅腫的牙齦，面對鏡子檢查著這處傷口。 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那是什么？ 顧不上疼痛，手邊也沒有順手的夾取工具，比如鑷子什么的。我只得用自己的手指掏進去，劇烈的痛楚讓我快要昏過去，近了，更近了。我看到那玩意在里面蠕動著，掙扎著，想要掙脫。我用指甲在牙齦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傳來的酸痛讓我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淌了一漱口池的血水。我將胳膊一點一點舉遠，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創(chuàng)口里扯出的是一條乳白色的線蟲。 我感到自己的下顎骨變輕了，有什么被永遠地失去了，就像一個空洞。 骨骼中的空洞，靈魂中的空洞，風從空中順出，一點一點地帶走活著的溫度。 手臂上全是抓撓的血印，盆中滿是線蟲，我瘋狂般洗著自己的手。 酒吧的柜臺前，一個大塊頭站在吧臺邊接連往嘴里灌上滿滿的生啤，多么一致的身體。所有的一切被包裹在飽滿壯碩的肌肉里，在光潔白皙的皮膚下。 我很想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向她傾訴自己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說到自己體內(nèi)的入侵者，說到自己帶有先天缺陷的皮囊。但我忍住了沒那么做，我清楚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一只孤立無助的夜行小蟲，在陰暗的角落里只能整理自己殘破的翅膀。 我不無嫉妒地走近那個大塊頭，就像一只穿行于巨巖間的飛蟲，點了杯啤酒，喝了一口，才壯著膽對她說：“是因為腺體嗎？” “你在跟我說話？”大塊頭問。 “還是飲食有方？”我打開了話題，“對不起，是這樣的，我最近體重下降，似乎壯不起來?！?“你”她大大咧咧地說，“喝醉了，但是我喜歡醉鬼?！彼衼砹烁嗥【?，其他客人擔心地看著我們兩個?！澳阈枰憻挘枰缶拼笕??！?“我看你文質(zhì)彬彬的，膽小又安分，你是不是很少社交啊。我知道你這種人，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思來想去思前想后，不敢邁出一步，只知道蜷縮在小房間里自我矛盾，自己耗著自己，聽我的，多喝點，這樣才能讓你忘記一切，就是這樣，干啦！”她又干了一滿扎，“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莉格露“雖然不想說，但體內(nèi)似乎有個聲音替我說出來了，微弱地如同秋季的鳴蟲。 “大聲點，沒什么好害羞的，我叫星熊勇儀，你看怪不得肌肉壯得跟頭熊似的“她大聲嚷嚷，我只想趕緊在她摟住的臂膀中溜走“你多喝點嘛，來嘛，干！” 我感覺自己快要緊張地吐出來了。 “倒酒喝！倒酒喝！管喜歡不喜歡，也要喝！”勇儀給所有人點了一輪酒，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呼哧呼哧的消失在夜幕中。 米斯琪在遠處擦著啤酒杯，時不時抬起頭看我一眼，似乎要說什么，又停下了，繼續(xù)坐著自己手頭上的事。 毫無共同話題。 我看向鏡中的自己，眼球鞏膜充血，染出大片暗紅色的瘢痕，這很正常。 拉開襯衫的袖口，手臂上全是自己抓撓的痕跡，碰起來又癢又疼，這很正常。 我感到非常的口渴，擰開水閥，雙手捧起水開始洗臉，一陣搓揉之后，頭發(fā)掉落下來。 這很正常。 脊椎骨在皮膚上高高突起，像是某種外骨骼的生物一樣。 由于現(xiàn)在的外表變化過大，我不止不再出現(xiàn)在大庭廣眾的公共場合，連行為習慣也漸漸晝伏夜出起來，就像夜里陰暗角落里爬行的小蟲。 莉格露的體內(nèi)有另一個莉格露，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腐爛。 夜幕降臨，起風了，一切都寂靜無聲，窗外的鳴蟲開始鳴叫。房間內(nèi)似乎也有不知何處來的鳴蟲，到處都是。 我翻起枕頭，徒勞地移開雜物和桌椅，在家具的縫隙中試圖找到它們的身影，到處都是，到處都是，喧鬧，繁雜的聲音。夜行的蟲子們，和人類無用無趣的活動一樣，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我感覺有風吹過自己下顎骨上的空洞，體內(nèi)傳來了類似鳴蟲那樣微弱的聲響。 在自己體內(nèi)的縫隙里，有個細微的令人難以置信的聲音，敲打，旋動，細微干燥的碾磨和刮擦。我無助地蹲在房間的陰暗角落，頭埋在雙膝，靜靜地感受著自己的身體里傳來的共鳴，被動地參與進這樣如此盛大的交響之中。 全身的骨頭都陷入了難以遏制的劇痛。 “你到底是誰？” “我是莉格露，你也是莉格露?！?“為什么是我？” “因為我是我自己，你不能拒絕承認你自己的存在?！?“我拒絕” 到處都是蟲子，類似某種房間的昏暗的空間里，不知名的飛蛾撲騰飛起，窸窸簌簌的爬滿了蜈蚣，蟑螂，跳蟲。斑斕的蝴蝶翅膀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偶爾有幾枚螢蟲向上升起，像簡陋的星空。 “你還未曾察覺吧，那樣的現(xiàn)實“ “。 。 。 。 。 ?！?“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愛著你，但你感受不到” “我只能感到痛苦無助，那樣的彷徨，所有的熱情都是毒藥，但是失去它我又無所適從” “因為不喜歡那樣的自己，所以在逃避現(xiàn)實嗎” “可我不喜歡這樣的一切” 不知道自己渴望著什么，只是一味地索求，接受著他人對自己的反饋，卻不發(fā)一言。 溫熱的淚水從臉上落下。 “凡事都要去做一做，沒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那里不存在什么重要的事“ 那什么又被稱作為重要的呢？我無所謂，我真的無所謂嗎？ “只是因為，沒有什么想說的事“ 可是欲言又止，或是因為我的軟弱。 “所以所有人都在離你遠去“ 她凝視著我，就像永琳那樣，就像米斯琪那樣，就像勇儀那樣。 “我愛著你，因為我是你自己” “你只是我體內(nèi)的寄生蟲而已”我回答道，“我本能般厭惡著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所以我控制了你的骨骼，你的肌肉，我?guī)湍氵M行著現(xiàn)在的全部社交狀態(tài)” “但我只想離這一切遠去，脫離與所有人的聯(lián)系” “然后又開始后悔，不是嗎？如此反反復(fù)復(fù)” 我無話可說。 “我喜歡你，我愛著你，僅此而已” “但我并不愛著我自己” “所以對不起” 睡夢中的我脊背高聳，隨后突出，皮膚下的肋骨清晰可見。一根根斷裂，卻并不感到疼痛，皮肉如柔軟的紙膜一般劃破。胸腔中有什么本在蜷縮著的身影，現(xiàn)在正在掙脫束縛，重新掌握了這具身體的主導(dǎo)權(quán)。 這一切全在平靜中發(fā)生，沒有凄厲的哀嚎與掙扎，沒有飛濺的肉碎與血液。 莉格露全裸著潔白無瑕的胴體，安靜地坐在床上，看著床下地板躺著的那具已毫無生機的皮囊。 “我曾經(jīng)喜歡過你，但我比你更早成為了人類?！?“所以我要叫自己莉格露·奈特巴格?！? 此刻，唯有平靜，充滿了我的內(n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