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宇宙是公平的嗎？”

將軍又想到兩萬個地球年之前，某個瓦爾哈拉元首質(zhì)問他的一句話。當(dāng)時他們即將要出發(fā)去另一個星球，這樣不痛不癢的問題并不是戰(zhàn)略指令，所以并沒有人認(rèn)真去思考，只有他注意到了。

“我回答‘公平’或‘不公平’，好像都不太合適，或者是不順您的意?！?/p>

“沒有的事，隨便一提而已?！?/p>

“但元首，您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元首明顯是被問住了，腦中只剩下一些雜亂的電波。把電波重新整理成型后，他只“說”了一句話。

“行了！艦隊馬上起航，你到下層幫忙運輸物資?！?/p>

還不是“將軍”的將軍便頭也不回地去執(zhí)行命令了。兩萬年以后的現(xiàn)在讓他回答這個問題，他可能會自信地說“一點都不公平”，因為他們夢寐以求的穩(wěn)定的生存環(huán)境，對一些星球來說卻是家常便飯，更有甚者，文明未誕生就被毀滅，毀滅后再無法重生。

因為“提爾鋒”的能量級過大，必須要在遠(yuǎn)離地球的地方進行發(fā)射，否則輻射的余波將蔓延到地表。于是艦隊即刻啟航離開，他們自始至終沒有被人類的任何探測器捕捉到，就像從未來過一般。

這樣也好，畢竟以后很難有機會再見。將軍目視著窗外那顆藍(lán)色星球，并沒有任何不舍，或者說，僅僅對這個雛鳥般在幸運的環(huán)境中摸爬滾打，掙扎著發(fā)展出的文明，從心底產(chǎn)生了一絲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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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艦在移動，我能感覺到。是將軍的全體指令嗎？”

斯雷自言自語道?？ㄓ商嵋惨庾R到了，發(fā)出一聲竊笑：

“將軍……果然還是想殺了你。”

“說什么瘋話？如果他要殺我，你也得死。”

“哼，我無所謂，活著沒什么好事發(fā)生，不如死了。”

二人其實明白，當(dāng)“死亡”這個詞的概念在他們腦海中成型，就代表他們已經(jīng)不再身為一個普通的瓦爾哈拉人。毫無情感的生物，怎會去談?wù)撋溃?/p>

“我記得在離開瓦爾哈拉之前，見過一項還未研發(fā)完畢的技術(shù)，就是在戰(zhàn)艦上裝載能將物質(zhì)裂解為分子態(tài)的艦炮，也是用以太能量驅(qū)動的，原理跟通過‘斯庫爾’和‘哈提’讓你湮滅差不多。如果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投入實戰(zhàn)并且要被用來消滅我們，那還真是以毒攻毒了?！?/p>

“你說的沒錯，就是它……提爾鋒，將軍已經(jīng)告訴我了。”

“所以，我是很快要死了嗎？真遺憾，早知道這樣就跟阿琳正式地道個別了?！?/p>

斯雷臉上仍然帶著似是而非的笑容，目睹過無數(shù)人類的死亡，今天終于輪到自己親身體驗一次，比起恐懼，更多的是好奇，死后意識真的就完全消失了嗎？會不會有那么一丁點還漂浮在宇宙中，見證著地球的輪回？

但是這樣的話，為什么自己的手在顫抖呢？

就在忽然間他意識到，死亡，也許是永遠(yuǎn)被困在黑洞中的另一種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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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地球93個自然日后，將軍確認(rèn)這個位置足夠遠(yuǎn)了，便減緩艦隊航行的速度，同時讓艦炮開始充能，只需數(shù)分鐘，便可執(zhí)行發(fā)射。周圍的護衛(wèi)艦早已在很久前減緩速度，跟在兩艘艦船后面，等待這場盛大儀式的來臨。

主艦上也有能夠看到斯雷情況的顯示屏，只是將軍一直沒有打開過它，因為他覺得被囚禁在牢房里的犯人沒什么好看的。等待充能時，他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又開啟了電子屏，結(jié)果發(fā)現(xiàn)——

“卡由提！為什么你也在那？”

斯雷背后的屏幕突然亮起，那是將軍打開了控制權(quán)限。卡由提面對將軍突然的質(zhì)問，不緊不慢地回答：“是跟著列維狄上來的?！?/p>

“你……明知道我要處決他！你想死嗎？”

“那又怎么樣？瓦爾哈拉人對死亡都很漠然，有可能不知道什么時候，隨隨便便就死了，這不是很正常嗎？人類雖然弱小又煩人，但他們死的時候都會有一場巨大的葬禮，被活著的人隆重紀(jì)念呢！我殺了他們以后，他們的家人還會哭泣，我就在想，反正怎么都比不明不白地死在宇宙里變成太空垃圾要好吧？”

“你沒救了，卡由提?！?/p>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有救還是沒救，反正我活夠了，不是還有‘狼之子’嗎？讓他們代替我去消滅一切吧！”

卡由提一直笑著，看起來心情格外地好，除了濫殺人類，再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這樣高興了。

將軍的手指停在發(fā)射按鈕上，充能完成了，他本應(yīng)該立刻就按下去的，卻還是沒有。

“列維狄、卡由提，我想問你們一句?！?/p>

“問什么？”斯雷疑惑道。

“你們覺得宇宙是公平的嗎？”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給出了同一個答案。

“當(dāng)然不公平。”

“是的……”

將軍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復(fù)，下一秒，他便按下了按鈕。

“這份不公平會毀滅你們，也會毀滅我自己。所有人都無法逃脫，這是宇宙的殘酷，更是它的慈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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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天，地球上的許多天文臺都能觀測到提爾鋒所發(fā)出的巨大能量波動，但它被混雜在宇宙的無數(shù)噪音之間隱去，最終成為宇宙的一部分消失在茫茫黑暗。只有幾秒鐘，或許更快，一艘巨大的戰(zhàn)艦就徹底地從將軍面前消失，比人類所說的“化作齏粉”還要細(xì)，畢竟那是可以抹消一切物質(zhì)的巨炮。他們沒有留下一點存在的痕跡，就像未曾來過這個世界。

“走吧?！睂④娹D(zhuǎn)身離開主控室，“由于我們無法在天啟預(yù)言指定的日期之前返回瓦爾哈拉母星，因此將目的地指定為擁有實驗基地的最近坐標(biāo)JH5150！全艦隊，繼續(xù)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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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幾乎同一時刻，阿琳仍然在NASA執(zhí)行她的檢查工作。人類已經(jīng)準(zhǔn)備向火星發(fā)射小型探測器，探索這顆未來有可能成為第二家園的行星鄰居。

寫好報告后，她抱起旁邊桌上的一摞資料準(zhǔn)備送到樓下去，做完這些就可以下班了。資料不算太重，只是疊得高了一些很影響視線，在走廊上她得時常左右看看，以免撞到別人。

阿琳忙里偷閑般地開始想，晚飯要吃什么好呢？不能與斯雷聊天的日子，生活變得無聊很多，帕里斯先生也不一定隨時都有空。重建ESCB這個目標(biāo)，好像又變得遙遙無期，但是，但是——

“咣當(dāng)！”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閉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是半空中散落的資料，以及走廊上帶著焦急的表情跑過來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