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wǎng)三/燈傘】他問大夢誰先覺(三/含衍明bg)
“如此說來,遲邑該喚你一聲‘蕭世叔’?!?/p>
既然眼前這位是自己父親的朋友,靠那把傘認(rèn)出自己身份也就不足為奇——【山海云涯】原是方遲邑父親的佩傘之一,他小時候頑劣不懂事,沒少拿來當(dāng)玩具在人前炫耀;而在東海一役后方遲邑傘毀雕歿,這神兵就傳到了他手上。
他從短暫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不著痕跡地將額前的碎發(fā)捋了捋,又坐直身子端正了姿態(tài),畢恭畢敬一拱手:“昨夜之事煩請世叔莫怪……遲邑醉后若有失言失儀之舉,你——”
“你越來越像你父親了?!笔拸孛髀龡l斯理地放下茶杯,目光卻沒有落在方遲邑的臉上,而是淡淡地說,“我先前在道宗借讀過一陣,他師承‘縱橫’,劍意凜然,年輕的時候從不這樣拘禮,平常多是言語輕狂,成家后才變了許多?!?/p>
方遲邑一時訝然:按說在自己的印象里,父親仿若生來便是那副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做任何事也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言行更是端莊優(yōu)雅,絕無愧“蓬萊貴公子”的名號,哪有半分如他所形容的孟浪?
“你可娶了妻?”
面對蕭徹明突如其來的提問,臉皮薄的方遲邑礙于情面只得盡力保持微笑,最后半僵著脖子搖搖頭:“這、這種事還是不勞世叔掛憂了……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遲邑還沒到那個年紀(jì)……”
蕭徹明也覺自己不該如此冒犯,便向他道歉:“我多言了?!?/p>
也就是從此刻起再沒有人挑起話頭,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方遲邑壓根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又覺四處張望不合身份,便埋下了臉——他在這時才留意到桌下討寵的幻狐被挼得舒服,正輕搖著尾巴嚶嚶哼哼的。
“世叔似乎極為喜歡這種絨毛小寵?!?/p>
蕭徹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幾分感慨意味地說:“只可惜你們那的海獺不服這里水土,不然我當(dāng)初就向蓬萊醫(yī)宗申請領(lǐng)一只回來養(yǎng)了?!?/p>
“原是如此……”方遲邑訝異于他如此率真的回答,卻聽對方聲音輕飄飄地傳進(jìn)耳朵:“這幻狐是我養(yǎng)的,很親人,你要摸摸他嗎?”
方遲邑不經(jīng)猶豫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幻狐不同于普通玩賞犬,身段優(yōu)雅,額前跟瞼下都生有奇特的花紋,其皮毛柔順而蓬松,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有光澤;他伸出手去摸了兩把,手感不似總泡在海水中的海獺一樣濕漉漉,熱乎乎毛絨絨的,倒是叫人愛不釋手了。
“走吧,隨我一起去膳堂,回來再喂他?!?/p>
……
想來是方遲邑長在蓬萊,口味偏咸鮮,一時有些適應(yīng)不了此地的酸辣菜品。
“不合胃口?”
坐他對面的蕭徹明看得分明——這人本來就沒點(diǎn)多少吃的,手里的筷子拿是拿起來了,可就沒進(jìn)幾次嘴;這眉頭更是不見舒展,像是有所憂慮。
“沒有的事——”
“吃點(diǎn)甜的如何?我要了一些粘糕、糖酥餅還有蜜瓜,若不想在這里食用可以打包帶回去?!笔拸孛鳠o聲地笑了,“若是心情不好……右執(zhí)法在附近有個花圃,他種了些玫瑰,我可以順路帶你去看看?!?/p>
方遲邑不知怎的有些傻愣愣的,然后立即站直了身子回應(yīng):“多謝世叔相告,只是這樣……不會耽誤你的時間么?”
興許是因?yàn)樽谥鞯纳矸?,讓方遲邑有了眼前這位是個一刻不得閑的大忙人的錯覺。
深諳待客之道的蕭徹明神色平靜地望著他,伸出手來,聲線溫潤悅耳:“下午沒有我的課,入夜前倒是需要為推演星圖做些準(zhǔn)備;眼下無事,想著陪你一會兒?!?/p>
“多、多謝……”方遲邑實(shí)是不善拒絕他人好意,瞧了瞧那雙帶著欣慰笑意的眼,接了他遞過來的糖糕,默默送入口中。
這所謂的玫瑰園占地不大,但是身為主人的常渠對此極為上心,平常打理得細(xì)致,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望見一片如火的赤色花海,陽光正好,更是鮮艷到發(fā)亮。
雖然此刻園中多是花苞,二人一走近,霎時便被陣陣幽香縈繞;而這般成色的紅玫瑰在東海也是極為少見的,方遲邑想要看仔細(xì)些,便沿著小徑走上前去,就聽見身后的蕭徹明輕聲提醒道:
“摸的時候要當(dāng)心著點(diǎn)刺。”
“我沒想那樣……”方遲邑的語氣有幾分困惑,但更多的是出乎意外——是自己多想嗎?這位衍天宗宗主似乎對自己格外體諒寬容,幾乎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而眼下的蕭徹明表現(xiàn)得更像是……
在帶孩子!
方遲邑似乎有些踧踖:那一聲聲的“前輩”“世叔”是自己斟酌過后才稱呼的沒錯,可此刻面對著蕭徹明那張不太顯歲數(shù)的臉,這樣的相處方式還是令他愈發(fā)覺得怪異。
“雖然有些冒昧……不知可否請教世叔年歲幾何?”
“我的話……”蕭徹明似乎進(jìn)行過短暫的思考,然后才認(rèn)真地回答了他的疑問,“比你父親小十來歲吧——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不得不承認(rèn),“輩分”是種很神奇的存在。
聞言,方遲邑面上表情有些驚訝,心里卻是煩悶:那豈不是也大不了自己多少?喊“哥哥”才差不多吧……不不不!這人再怎么說也是跟父親同輩的,怎么能亂喊呢!也太沒規(guī)矩了!
見他神色有異,蕭徹明還當(dāng)是這人身子不適,正要勸方遲邑回房休息,原是在角落里加固籬笆的常渠探出了腦袋:“誒二位留步,留步!我娘子用玫瑰花瓣做了幾個香囊香丸,可要拿去試試?既能當(dāng)佩飾又能香身,多有妙用……啊還有特意加了蜜餞烏梅和冰糖的玫瑰花茶,可要來家中坐坐,品鑒一二?”
方遲邑想起蕭徹明先前提過花圃主人的身份,便向來人畢恭畢敬一拱手:“右執(zhí)法?!?/p>
常渠對這個有禮貌的年輕人很有好感,又悄悄打量了一下跟在人身后不離寸步的自家宗主,暗定兩人關(guān)系不一般,便笑瞇瞇地擺擺手,說道:“方少主不必拘禮,就當(dāng)在自己家一樣?!?/p>
“啊好……”
為二人準(zhǔn)備花茶的是一名身段曼妙的女子,眉目清秀,神采飛揚(yáng),衣著紋飾像是明教風(fēng)格,想來便是常渠常掛嘴邊的他家夫人。
“薩阿妲蒂。我的名字,意為‘幸運(yùn)’?!边@人綰著棕色長發(fā),身上穿著的是干練的胡服,腰上還掛著根小皮鞭,才摘下掩面的絲綢,就能看見她臉上洋溢著得勝的笑容,像是才跟伙伴們一道打馬球歸來。
西域女子有著不同于中原女子的英姿,豪情但不失溫柔,但方遲邑還是擔(dān)心直呼已婚女子的名字不太妥當(dāng),便規(guī)規(guī)矩矩喊了她一聲“常夫人”,忙不迭地接過杯子低下頭去。
“放開些,你老這樣端著也不好。”坐在他身邊的蕭徹明向人點(diǎn)頭微笑示意,然后呷了一口茶,半是提醒道,“薩阿妲蒂性格外向,很好相處的?!?/p>
一旁的薩阿妲蒂先是沉默著注視了兩人一會兒,然后笑著說:“園里的玫瑰開得很不錯,這位公子可要裁幾支送心上人?”
“啊我、我不……沒……”
不等驚訝之余紅了臉頰的方遲邑開口爭辯,就聽見蕭徹明低聲說了什么,像是西域話,光是語氣判斷不出輕重,但感覺上是替自己解了圍的,他便輕輕地向人道了聲“謝謝”。
薩阿妲蒂極擅炮制香料,不說玫瑰,牡丹、丁香、百合、芍藥經(jīng)過她的悉心調(diào)制后都變得格外雅致,裝在小巧的鏤空金香囊中,也別有一番情趣。
“好香……”方遲邑出于好奇將其放在鼻下輕嗅,竟生出幾絲陶醉之感,若非坐在身旁的蕭徹明輕輕捶打了下他的肩膀,他可能要不可控地陷入幻覺之中。
可沒等他收起窘意,便覺肩頭一沉——胡榻?jīng)]有扶手,睡過去的蕭徹明沒有能倚靠的地方,恰好兩人坐得不算遠(yuǎn),只能往方遲邑的方向倒。
“他、他這是怎么了?”
常渠微微一笑:“沒事,我讓薩阿妲蒂在里面加了些助眠的藥物,宗主他這幾夜都沒合眼,恰好對這些東西不敏感,就當(dāng)是暫作休息了?!?/p>
方遲邑輕輕挪動肩膀調(diào)整了坐姿,屏息靜神地配合常渠將人放平在榻上,這時候誰都不說話,面對著這張安靜的面龐,他心里突然就有了個詭異的念頭——掐一把蕭徹明的臉。
“沒事,你想捏就捏,他的膚質(zhì)很不錯,比一些姑娘還嫩呢!你小摸一下小戳一下,宗主他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常渠壞笑著,這個使勁攛掇自己上手的聲音反叫方遲邑不知所措起來,他難堪得退開數(shù)步,連聲說:“我我我去喂狐貍!狐貍還沒喂呢!”說罷便逃也似的飛了出去。
“他說的不錯,這男孩真的太容易害羞了。”薩阿妲蒂找來一條薄毯給人蓋上防止著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捂著嘴嘿嘿一笑。
……
想來飼喂寵物大多遵循“少食多餐”的原則,方遲邑買了一些堅(jiān)果跟肉脯,才走到蕭徹明的住處,就發(fā)現(xiàn)昨夜的那只小紅狐正臥在門口,一見到“熟人”,就開始嚶嚶叫著在他腳邊兜圈,似乎在暗示著什么。
聽蕭徹明提過,這紅狐曾受過他的救助,方遲邑便蹲下來嫻熟地給她揉了肚子:“你餓了么?”
就在貪玩的小紅狐將要實(shí)施跳他身上的出格行為時,原是守在屋中的幻狐也循聲頂開房門踱出來,毫不見外地叼起這小東西的后頸皮就給拎了進(jìn)去。
“不會是認(rèn)主了吧?”在食盆里放好吃的,方遲邑就盤腿坐到邊上,然后托著腮默默打量了一番,見一大一小兩只狐貍用完飯后懶懶散散地窩在一起睡著了,他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
約莫是午后時光最是愜意,方遲邑不愿打擾,于是克制住自己撫摸毛絨絨的沖動,就這么傻傻地看了一會兒,也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接著……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