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一些博物遺址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夾雜在縫隙內的頁碼，因為與當今語言差距太大，于是公開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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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可以的，但現(xiàn)在我只是沒法愛上所有有魅力的人。那名橙色的男子卻沖出逃難的人群，緊抓住我的手，客客氣氣地告訴我：“原諒我失禮了，不過我愛上你了。”

??“我甚至都不認識你。”我回答他，但并沒有想要將手抽開。

??人群中有些人難以置信地回頭打量著我和橙色男子，他似乎感到差異，隨后是憤怒：“你有許多時間可以了解我?！?/p>

??“這是你對人冷漠的理由嗎！”經過我身旁的逃難的幾隊人指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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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Y在救生塔內招呼著我，邁過平躺著人的頭顱。所有人幾乎都已經睡熟了，我卻震撼到無法入睡，“咱們到玻璃窗去?！?/p>

??我已經壓抑地透不過氣來，于是跟著Y穿過熟睡的人群，到了一面正方形的大玻璃窗面前，夜色在我們眼前展開，這個地方離星星很近，但深夜中的天空也只是漆黑一片。

??“我想要呼吸，我快要悶死了?！?/p>

??Y沒有聽清我說的話，他并不打算追問。

??“你們到底在逃離什么？“我終于提出了這個問題。

??“清除記憶，“Y懊惱地坐了下來，前額貼著玻璃窗，”這間救生塔上大多數(shù)人都是和你情況一樣的，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們有著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對于同類有著充足的信任。這種可信度也是我們定義同類的標準，這其實有些矛盾?！?/p>

??“我們會找到門的，”我承諾他，“我們只需要在明天穿過山巒，路上一個救生塔都不會遇到。明天下午，最快是晚上，我們就能找到那扇門?！?/p>

??這是我第一次到達救生塔，救生塔的符號像是名字的反義，我不能很好的描述它對我?guī)淼目謶?，這只是一根金屬桿子支撐起來的圓形空心金屬球。

??他看著我，但并不是打量，沒有傲慢的神態(tài)在內：“像你這種記憶被清楚的徹底的情況也并不多見，你下次就會多多少少有些記憶了?！?/p>

??我真想不到他會提及下次，像是這是命中注定我會被進行記憶清洗一樣，這讓我感到恐慌，我和這個時代人的差距就變得越來越小了。

??我問Y：“你曾經被記憶清洗過嗎？“

??“這間屋子的人都會遭受這一步的，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天，總是快了，我們都是逃不掉的。我都無法記憶自己被記憶清洗的次數(shù)了，但上次我留下來的記憶還很充足，這是記憶清洗裝置的一大漏洞。當人們通電以后，連接到第50人過后幾秒就會將他們都放出來的，最后幾個加入這一組的人就會留存下來許多重要的記憶。“

? Y與我的手相扣，從玻璃窗向一堵墻平移了幾步，用另一只手在墻上滑動，找到了一個很細的暗格——或者只是建筑本身因為偷工減料而產生的縫隙，作為暗格實在是太狹窄了。里面有一個幾頁紙做成的薄薄的本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幾頁紙被這樣正式的縫合在一起。那些邊角被涂成黑色的，放到那個縫隙里顯得也滿滿當當。

??“這是一個重要信息的記錄本，在這種沒有記憶，人們都無法理解自己是誰的情況下?！彼砷_我的手，隨便翻動著本子，第一頁上半部分的字跡褪色了，這里面的字跡都不相同，看起來像是不同的人寫的，每次也只是簡單地記錄一兩行。似乎這是一件很久遠的物品了，可還是有一半的空白頁碼。

??“這種裝置竟然也有漏洞啊，不過只是給人通電就能清洗記憶嗎？“

??Y像是嚇了一跳：“你甚至不記得腦中的芯片了嗎？你可真夠倒霉的?！?/p>

??這算是這段時間里最大的慰藉了，幾百年后的世界，這種操縱在我的時代至少沒有留下這么明顯的證據(jù)。我是不會被清除記憶的，因為我腦子里沒有芯片，我本身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們共同眺望著黑夜，厚重的黑色掩蓋了目之所及的地方。我們沉默著，我想象著遠方的山巒，在山巒的盡頭是海，是另一個世界。一些驛站，一些收費虛高的娛樂項目，人們排著沒有盡頭的隊伍。以及，我來時的門。Y疲憊地躺在地上，正當我打算離開時，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蘇，你能想象和平年代嗎，我們不用驚慌失措地逃命，我們該有多少自由的時間??！現(xiàn)在我們連想象這些時代的時間也被剝奪了，我覺得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我覺得和平年代也不一定自由啊。“我從前從未經歷過四處奔波的逃命，但人的善良面卻在和平中被淡化了，像是沒有什么矛盾沖突能刺激它出現(xiàn)一樣。大家倒是也認為賺錢是好事，工作很無聊，總之沒有什么意義地生活著，對他人的感情也小心翼翼，甚至沒有機會去憎恨對方。

??曾經我想要憎恨，或者相戀的人，早在幾個世紀之前就死去了。他們根本無法做到永恒，現(xiàn)在的人根本沒有聽過幾個世紀前的人名，他們在忙著記錄自己的生活習慣和過往，被這些實則無關緊要的事弄的忙碌。

??“我以前從沒有遇到絕配的戀人，在這里卻遇到了。”我對Y說，盡管他不能理解。

??“蘇，在和平年代，我們也許有時間相愛了吧。“

??我試圖不去看Y，到那個時候，風氣會阻斷你熱情的本性的。我們也許根本無法認識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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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Y躺在我的身邊，與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聲音并沒有讓人覺察出一絲虛弱，“你覺得，如果我們生活在和平年代，我們會相愛嗎？”這樣的對話不知道出現(xiàn)了多少次，可Y總會被回收記憶，他無法記住這些場景了。只是他這次所說的話比起前幾次少了許多重要的部分，例如他所設想的和平年代——他并沒有真正的經歷過，就是躺在這樣的，與世隔絕的山坡上，稀疏的草地。遠遠地望著荒無人煙的村莊，發(fā)電的裝置破舊地，矗立在人群中。大家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抬頭就能望見正在下墜的太陽，紅色的一片朦朧的天空。

??我什么都沒說，只是打量著他，我猜測他并不能看出我與他的一層隔絕，在我們那個年代，這是最正常不過的表現(xiàn)了。只有這一刻，我才能從奔波逃命的疲乏中脫身，我們那個時代算是一個過渡，所有人都無意義地活著，享受著冷戰(zhàn)后的余波。忙碌確實能讓我們忘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或者是不重要的東西。

??也就只有這一刻，我才能細細地對比我與幾百年后人類的異同，Y的瞳孔比我大許多，像是受驚的樣子，眼睛也比我渾濁許多，這種差異十分地明顯。Y與我對視著，他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只是沒有情感地，麻木地注視著我：“你能告訴我是怎么死的嗎？“

??我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從他的橙色眼睛中感受到了不真實。

??“求你了。”他哀求著，聲音接近正常了，變得沙啞起來?！?/p>

? 我坐在他身旁：“我們勝利了，我們最后會逃到山巒盡頭的一扇門后。”

??他只是滿意地點點頭，我撫摸著他的頭發(fā)，依舊暗暗地體會我們的異同，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特征，幸虧有自身這個活化石，歷史資料確實非常的脆弱。

??Y的呼吸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我繼續(xù)撫摸著他的頭發(fā)，他感覺很安詳：你會歸于平靜。“我說著，將他的雙眼合上。斷斷續(xù)續(xù)地呼吸聲像是進入了睡夢一樣，持續(xù)了不多久就變得極其微弱，最后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