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主

先主卒，劉禪即位。未葬，亦未逾月而改元為建興，此言之不從也。習(xí)鑿齒曰：“禮，國君即位逾年而后改元者，緣臣子之心不忍一年而有二君也。今可謂亟而不知禮矣！君子是以知蜀之不能東遷也?！?/p>

建興三年，亮在南中，所在戰(zhàn)捷。聞孟獲者，為夷、漢并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觀于營陣之間，問曰：“此軍何如？”獲對曰：“向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看營陳，若只如此，既定易勝耳?！绷列Γv使更戰(zhàn)，七縱七擒，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fù)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諫亮，亮曰：“若留外人，則當(dāng)留兵，兵留則無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傷破，父兄死喪，留外人而無兵者，必成禍患，二不易也；又吏累有廢殺之罪，自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jì)粗定，夷漢粗安，故耳。

建興六年，街亭之?dāng)?，馬謖下獄物故。習(xí)鑿齒曰：諸葛亮之不能兼上國也，豈不宜哉！夫晉人規(guī)林父之后濟(jì)，故廢法而收功；楚成喑得臣之益已，故殺之以重敗。今蜀僻陋一方，才少上國，而殺其俊杰，退收駑下之用，明法勝才，不師三敗之道，將以成業(yè)，不亦難乎！且先主誡謖之才不可大用，豈不謂其非才也亮受誡而不獲奉承，明謖之難廢也。為天下宰匠，欲大收物之力，而不量才節(jié)任，隨器付業(yè)；知之太過，則違明主之誡，裁之失中，即殺有益之人，難乎其可與言智者也。

或勸亮更增兵者，亮曰：“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滅兵損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于將來；若不能然者，雖兵多何益！自今以后，諸有忠慮于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死，功可??足而待矣?！庇谑强嘉?，甄烈壯，引咎責(zé)躬，布所失于天下，厲兵講武，以為后圖，戎兵簡練，民忘其敗矣。亮聞孫權(quán)破曹休，魏兵東下，關(guān)中虛弱。十一月，上言曰：“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yè)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qiáng)也；然不伐賊，王業(yè)亦亡，惟坐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伐，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yè)不可得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于西，又務(wù)于東，兵法乘勞，此進(jìn)趨之時也。謹(jǐn)陳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chuàng)，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jù)州郡，論安言計，動引圣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zhàn)，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于南陽，險于烏巢，危于祁連，逼于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guān)，然后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閑期年耳，然喪趙云、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部曲屯將七十馀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馀人，此皆數(shù)十年之內(nèi)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fù)數(shù)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dāng)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虛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于楚，當(dāng)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后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后吳更違盟，關(guān)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后已。至于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庇谑怯猩㈥P(guān)之役。

曹休與吳戰(zhàn)，敗，賈逵救之，乃振。初，逵與休不善，休猶欲以后期罪之。習(xí)鑿齒曰：“夫賢人者，外身虛已，內(nèi)以下物，嫌忌之名，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必與物為對，存勝負(fù)于己身者也。若以其私憾敗國殄民，彼雖傾覆，于我何利我茍無利，乘之曷為以是為說，臧獲之心耳。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憂，冒難犯危而免之于害，使功顯于明君，惠施于百姓，身登于君子之涂，義愧于敵人之心，雖豺虎猶將不覺所復(fù)，而況于曹休乎然則濟(jì)彼之危，所以成我之勝，不計宿憾，所以服彼之心。公義既成，私利亦弘，可謂善爭矣。在于未能忘勝之流，不由于此而能濟(jì)勝者，未之有也?！?/p>

建興七年，是歲，孫權(quán)稱尊號，其群臣以并尊二帝來告。議者咸以為交之無益，而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亮曰：“權(quán)有僭逆之心久矣，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求犄角之援也。今若加顯絕，仇我必深，便當(dāng)移兵東戍，與之角力，須并其士，乃議中原。彼賢才尚多，將相緝穆，未可一朝定也。頓兵相持，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辭匈奴，先帝優(yōu)與吳盟，皆應(yīng)權(quán)通變，宏思遠(yuǎn)益，非匹夫之為分者比。今議者咸以權(quán)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以滿，無上進(jìn)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權(quán)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若大軍致討，彼上當(dāng)分裂其地，以為后規(guī)，下當(dāng)略民廣境，示武于內(nèi)，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動而睦于我，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河南之眾不得盡西，此之為利亦已深矣。權(quán)僭之罪，未宜明也。乃遣衛(wèi)尉陳震慶權(quán)正號。

建興九年二月伐魏。亮圍祁山，招鮮卑軻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yīng)亮。于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若可付者。”乃使西屯長安，都督張郃，費耀、戴陵、郭淮等。宣王使耀、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馀眾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駐雍、郿，宣王曰：“料前軍能獨當(dāng)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dāng)而分為前后，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彼熳?。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費耀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宣王遇于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兵而還，宣王尋亮至于鹵城。張郃曰：“彼遠(yuǎn)來逆我，我請戰(zhàn)不得，謂我利在不戰(zhàn)，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進(jìn)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懸軍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zhàn)。賈詡、魏平數(shù)請戰(zhàn)，因曰：“公畏蜀如畏虎，柰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諸將咸請戰(zhàn)。五月辛已，乃使張郃攻無當(dāng)監(jiān)何平于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衣鎧五千領(lǐng)，角弩三千一百張，宣王還保營。

建興九年冬十月，江陽至江州有鳥從江南飛渡江北，不能達(dá)，墮水死者以千數(shù)。

建興十一年，吳拜公孫淵為燕王，張昭諫，不從，因不朝，后屢謝，昭不起，乃燒門以恐之，昭更閉戶。習(xí)鑿齒曰：“張昭于是乎不臣矣！夫臣人者，三諫不從，則奉身而退；身茍不絕，何忿懟之有且秦穆違諫，卒霸西戎，晉文暫怒，終成大業(yè)，遺誓以悔過見錄，狐偃無怨絕之辭，君臣道泰，上下俱榮。今權(quán)悔往之非而求昭，后益回慮降心，不遠(yuǎn)而復(fù)，是其善也。昭為人臣，不度權(quán)得道，匡其后失，夙夜匪懈，以延來譽(yù)，乃追忿不用，歸罪于君，閉戶拒命，坐待焚滅。豈不悖哉！”

建興十二年二月伐魏，亮自至，數(shù)挑戰(zhàn)。宣王亦表固請戰(zhàn)，使辛毗持節(jié)以制之。姜維謂亮曰：“辛佐治仗節(jié)而至，賊不復(fù)出矣?！绷猎唬骸氨吮緹o戰(zhàn)情，所以固請戰(zhàn)者，以示武于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zhàn)邪！”

秋八月，亮卒于郭氏塢。楊儀等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向宣王者，宣王不敢逼。于是儀結(jié)陣而去，入谷然后發(fā)喪。宣王之退也，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dá)?！被蛞愿嫘?，宣王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也。”

魏延作亂，楊儀擊斬之。初，董恢字休緒，襄陽人。入蜀，以宣信中郎副費祎使吳。孫權(quán)嘗大醉問祎曰：“楊儀、魏延，牧豎小人也，雖嘗有鳴吠之益，于時務(wù)，然既已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為禍亂矣。諸君憒憒，曾不知防慮于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祎憮然四顧視，不能即答?；帜康t曰：“儀、延之不協(xié)起于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方今掃除強(qiáng)賊，混一區(qū)夏。功以才成，業(yè)由才廣，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猶備有風(fēng)波而逆廢舟楫，非長計也?！睓?quán)大笑樂。諸葛亮聞之，以為知言。還未滿三日，辟為丞相府屬，遷巴郡太守。

初，廖立以怨謗廢。及亮薨，垂泣曰：“吾終為左衽矣！”又李平前以罪廢，冀復(fù)收己，聞之，亦發(fā)病卒。習(xí)鑿齒曰：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圣人以為難。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嚴(yán)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鑒至明而丑者忘怒，水鏡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鏡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于不可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諸葛亮于是可謂能用刑矣！自秦漢以來未之有也。

建興十三年，魏青龍三年，郭后崩。初，甄后之誅，由郭后之寵。及殯，令被發(fā)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養(yǎng)明帝。帝知之，心嘗懷忿，數(shù)泣問甄后死狀。郭后曰：“先帝自殺，何以責(zé)問我且汝為人子，可追仇死父，為前母枉殺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殺之，敕殯者使如甄后故事。

氏池縣大柳谷日夜激波涌溢，其聲如雷，曉而有蒼石立水中，長一丈六尺，高八尺，白石畫之，為十三馬，一牛，一鳥，八卦玉玦之象，皆隆起，其文曰：“大討曹，適水中，甲寅?！钡蹛浩洹坝憽币?，使鑿去為“計”。以蒼石窒之，宿昔而白石滿焉。至?xí)x初，其文愈明，馬象皆煥徹如玉焉。

青龍三年七月，曹睿崇華殿災(zāi)。時郡國有龍，九見，故改曰九龍殿。

或言金狄泣，故留之。

建興十五年，魏景初元年，魏帝徙盤，盤折，聲聞數(shù)十里。金狄或泣，因留于霸城。

高堂隆卒。習(xí)鑿齒曰：“高堂隆，可謂忠臣矣。君侈每思諫其惡，將死不忘憂社稷，正辭動于昏主，明戒驗于身后，蹇諤足以勵物，德音沒而彌彰，可不謂忠且智乎！詩云：‘聽用我謀，庶無大悔?！衷唬骸悄?，大命以傾?！涓咛寐≈^也?！?/p>

延熙元年，魏景初二年，公孫淵自立，稱紹漢元年。聞魏人將討，復(fù)稱臣于吳，乞兵北伐以自救。吳人欲戮其使，羊■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淵不克，而我軍遠(yuǎn)赴，是恩結(jié)遐夷，義蓋萬里；若兵連不解，首尾離隔，則我虜其旁郡，驅(qū)民而歸，亦足以致天之罰，報雪曩事矣?！睔g曰：“善”，乃勒兵大出。謂淵使曰：“請俟后問，當(dāng)從簡書，必與弟同休戚，共存亡，雖隕于中原，吾所甘心也?！庇衷唬骸八抉R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也。”

帝問蔣濟(jì)：“孫權(quán)其救遼東乎？”濟(jì)曰：“彼知官備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則非力所能，淺入則勞而無獲。權(quán)雖子弟在危，猶將不動，況以異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揚此聲者，譎其行人疑于我，我之不克，冀折后事已耳。然遝渚之間，去淵尚遠(yuǎn)，若大軍相持，事不速決，則權(quán)之淺規(guī)，或能輕兵掩襲，未可測也。”

秋有彗星見張宿。史官言于帝曰：“此周之分野也，洛邑惡之。”于是大修禳禱之術(shù)以厭焉。

十二月，帝以燕王宇為大將軍，使與領(lǐng)軍將軍夏侯獻(xiàn)、武衛(wèi)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中書監(jiān)劉放、令孫資久專權(quán)寵，為朗等素所不善，懼有后害，因圖間之，而宇常在帝側(cè)，故未得有言。甲申，帝氣微，宇下殿呼曹肇有所議，未還，而帝少閑，惟曹爽獨在。放知之，呼資與謀。資曰：“不可動也。”放曰：“俱入鼎鑊，何不可之有？”乃突前見帝，垂泣曰：“陛下氣微，若有不諱，將以天下付誰？”帝曰：“卿不聞用燕王邪！”放曰：“陛下忘先帝詔敕，藩王不得輔政。且陛下方病，而曹肇、秦朗等便與才人侍疾者言戲。燕王擁兵南面，不聽臣等入，此即豎刁、趙高也。今皇太子幼弱，未能統(tǒng)政，外有強(qiáng)暴之寇，內(nèi)有勞怨之民，陛下不遠(yuǎn)慮存亡，而近系恩舊。委祖宗之業(yè)，付二三閹寺，寢疾數(shù)日，內(nèi)外壅隔，社稷危殆，而己不知，此臣等所以痛心也?！钡鄣梅叛?，大怒曰：“誰可任者？”放、資乃舉爽代宇，又白“宜詔司馬宣王使相參”，帝從之。放、資出，曹肇入，涕泣固諫，帝使肇敕停，肇出戶，放、資趨而往，復(fù)說止帝，帝又從其言。放曰：“宜為手詔。”帝曰：“我困篤，不能?！狈偶瓷洗?，執(zhí)帝手強(qiáng)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詔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庇谑怯?、肇、獻(xiàn)、朗相與泣而歸第。

延熙四年，魏正始二年，吳赤烏四年，零陵太守殷禮言于權(quán)曰：“今天棄曹氏，喪誅累見?；幹H而幼童蒞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亂侮亡，宜滌荊、楊之地，舉強(qiáng)羸之?dāng)?shù)，使強(qiáng)者執(zhí)戟，羸者轉(zhuǎn)運，西命益州軍于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眾，指事襄陽，陸遜、朱桓別征壽春，大駕入淮陽，歷青、徐。襄陽、壽春困于受敵，長安以西務(wù)對蜀軍，許、洛之眾勢必分離；掎角瓦解，民必內(nèi)應(yīng)，將帥對向，或失便益；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dāng)秣馬脂車，陵陷城邑，乘勝逐北，以定華夏。若不悉軍動眾，循前輕舉，則不足大用，易于屢退。民疲威消，時往力竭，非出兵之策也?！睓?quán)弗能用之。

延熙七年，魏正始五年，曹爽至長安，與夏侯玄入漢中。司馬宣王謂夏侯玄曰：“春秋責(zé)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平路勢至險，蜀已先據(jù)；若進(jìn)不獲戰(zhàn)，退見徼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zé)！”玄懼，言于爽，引軍退。費祎進(jìn)兵據(jù)三嶺以截爽，爽爭險苦戰(zhàn)，僅乃得過。所發(fā)牛馬運轉(zhuǎn)者，死失略盡，羌、胡怨嘆，而關(guān)右悉虛耗矣。

玄名知人。陳蹇兄丕有名于世，與夏侯玄親交，玄拜其母。蹇時為中領(lǐng)軍，聞玄曾于其家，悅而歸，既入戶，玄曰：“相與未至于此?！卞慨?dāng)戶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趨而出，意氣自若，玄大以此知之。

延熙九年，魏正始七年，吳赤烏九年，是年，吳將朱然入柤中，斬獲數(shù)千；柤中民吏萬馀家渡沔。司馬宣王謂曹爽曰：“若便令還，必復(fù)致寇，宜權(quán)留之。”爽曰：“今不修守沔南，留民沔北，非長策也?！毙踉唬骸安蝗?。凡物置之安地則安，危地則危，故兵書云，成敗，形也；安危，勢也，形勢御眾之要，不可不審。設(shè)令賊二萬人斷沔水，三萬人與沔南諸軍相持，萬人陸鈔柤中，君將何以救之爽不聽，卒令還。然后襲破之。袁淮言于爽曰：“吳楚之民脆弱寡能，英賢大才不出其地，比技量力，不足與中國相抗，然自上世以來嘗為中國患者，蓋以江漢為池，舟楫為用，利則陸鈔，不利則入水，攻之道遠(yuǎn)，中國之長技無所用之也。孫權(quán)自十?dāng)?shù)年以來，大畋江北，繕治甲兵，精其守御，數(shù)出盜竊，敢遠(yuǎn)其水，陸次平士，此中國所愿聞也。夫用兵者，貴以飽待饑，以逸擊勞，師不欲久，行不欲遠(yuǎn)，守少則固，力專則強(qiáng)，當(dāng)今宜捐淮、漢以南，退卻避之。若賊能入居中央，來侵邊境，則隨其所短，中國之長技得用矣。若不敢來，則邊境得安，無鈔盜之憂矣。使我國富兵強(qiáng)，政修民一，陵其國不足為遠(yuǎn)矣。今襄陽孤在漢南，賊循漢而上，則斷而不通，一戰(zhàn)而勝，則不攻而自服，故置之無益于國，亡之不足為辱。自江夏已東，淮南諸郡，三后已來，其所亡幾何，非以近賊疆界易鈔掠之故哉！若徙之淮北，遠(yuǎn)絕其間，則民人安樂，何鳴吠之驚呼？”遂不徙。

延熙十二年，魏嘉平元年，曹芳謁曹睿墓于大石山，曹爽兄弟皆從。于是司馬懿閉四城，遂與太尉蔣濟(jì)俱屯洛水南浮橋，奏罷爽兄弟。不知所為，芳還，宿伊水南，發(fā)屯田數(shù)千人，樹鹿角為營。

懿收爽等誅之。安定皇甫謐以九年冬夢至洛陽，自廟出，見車騎甚眾，以物呈廟云：“誅大將軍曹爽?！卞欢愿嫫湟厝?，邑人曰：“君欲作曹人之夢乎！朝無公孫強(qiáng)何如且爽兄弟典重兵，又權(quán)尚書事，誰敢謀之？”謐曰：“爽無叔振鐸之請，茍失天機(jī)則離矣，何恃于強(qiáng)昔漢之閻顯，倚母后之尊，權(quán)國威命，可謂至重矣，閹人十九人一旦尸之，況爽兄弟乎？”

延熙十二年，姜維出西平，不克，每欲大舉。費祎謂維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遠(yuǎn)矣，丞相猶不能定中夏，況吾等乎！且不如保國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業(yè)，以俟能者，無以為希冀徼幸而決成敗于一舉，若不如志，悔之無及?！?/p>

延熙十四年，懿殺王凌及曹彪。初，凌、愚謀，以帝幼制于強(qiáng)臣，不堪為主，楚王彪長而才，欲迎立之，以興曹氏。凌使人告（其子）廣，廣曰：“凡舉大事，應(yīng)本人情。今曹爽以驕奢失民，何平叔虛而不治，丁、畢、桓、鄧雖并有宿望，皆專競于世。加變易朝典，政令數(shù)改，所存雖高而事不下接，民習(xí)于舊，眾莫之從。故雖勢傾四海，聲震天下，同日斬戮，名士減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樹聲色，修先朝之政令，副眾心之所求。爽之所以為惡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绷璨粡?。

延熙十五年，魏嘉平四年，吳建興元年，吳修東興堤。初，孫權(quán)筑東興堤以遏巢湖。后征淮南，壤不復(fù)修。是歲諸葛恪率軍吏更于堤左右結(jié)山挾筑兩城，使全端、留略守之，引軍而還。諸葛誕言于司馬景王曰：“致人而不致于人者，此之謂也。今因其內(nèi)侵，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羈吳之上流，然后簡精卒攻兩城，比救至，可大獲也?！本巴鯊闹?。

帥使王昶攻南郡，毌丘儉向武昌，胡遵，諸葛誕攻東興，恪救東興，使丁奉等為前部，奉遂據(jù)徐塘，破遵，大獲而歸。毌丘儉、王昶聞樂軍敗，各燒屯走。朝議欲貶黜諸將，景王曰：“我不聽公休，以至于此。此我過也，諸將何罪？”悉原之。時司馬文王為監(jiān)軍，統(tǒng)諸軍，唯削文王爵而已。是歲，雍州刺史陳泰求敕并州并力討胡，景王從之。未集而雁門、新興二郡以為將遠(yuǎn)役，遂驚反。景王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元伯之責(zé)?！庇谑俏喝死偅怂计鋱?。

習(xí)鑿齒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過消而業(yè)隆，可謂智矣，夫民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不康，其可得邪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常執(zhí)其功而隱其喪，則上下離心，賢愚解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也，謬之甚矣！君人者，茍統(tǒng)斯理而以御國，則朝無秕政，身靡留愆，行失而名揚，兵挫而戰(zhàn)勝，雖百敗可也，況于再乎！

延熙十六年春，諸葛恪使司馬李衡往蜀說姜維，令同舉，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為時，時至亦不可失也。今敵政在私門，外內(nèi)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內(nèi)，自曹操以來，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舉伐之，使吳攻其東，漢入其西，彼救西則東虛，重東則西輕，以練實之軍，乘虛輕之?dāng)?，破之必矣?！本S從之。

呈諸葛恪圍新城。是時，姜維亦出圍狄道。司馬景王問虞松曰：“今東西有事，二方皆急，而諸將意沮，若之何？”松曰：“昔周亞夫堅壁昌邑而吳楚自敗，事有似弱而強(qiáng)，或似強(qiáng)而弱，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銳眾，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戰(zhàn)耳。若攻城不拔，請戰(zhàn)不得，師老眾疲，勢將自走，諸將之不徑進(jìn)，乃公之利也。姜維有重兵而懸軍應(yīng)恪，投食我麥，非深根之寇也。且謂我并力于東，西方必虛，是以徑進(jìn)。今若使關(guān)中諸軍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將走矣?！本巴踉唬骸吧?！”乃使郭淮、陳泰悉關(guān)中之眾，解狄道之圍；敕毌丘儉等案兵自守，以新城委吳。姜維聞淮進(jìn)兵，軍食少，乃退屯隴西界。

延熙十八年，魏正元二年，毌丘儉反。傅嘏固勸景王行，景王未從。嘏重言曰：“淮、楚兵勁而儉等負(fù)力遠(yuǎn)斗，其鋒未易當(dāng)也。若諸將戰(zhàn)有利鈍，大勢一失，則公事敗矣?！笔菚r景王新割目瘤，創(chuàng)甚，聞嘏言，蹶然而起曰：“我請輿疾而東?！?/p>

儉敗被誅。習(xí)鑿齒曰：毌丘儉感明帝之顧命，故為此役。君子謂毌丘儉事雖不成，可謂忠臣矣！夫竭節(jié)而赴義者，我也，成之與敗，時也。我茍無時，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為忠也。古人有言：‘死者復(fù)生，生者不愧。’若毌丘儉可謂能不愧也。

延熙二十年，魏甘露二年，諸葛誕起兵。蔣班、焦彝言于諸葛誕曰：“朱異等以大眾來而不能進(jìn)，孫琳殺異而歸江東，外以發(fā)兵為名，而內(nèi)實坐須成敗，其歸可見矣。今宜及眾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決死，攻其一面，雖不能盡克，猶有可全者?！蔽臍J曰：“江東乘戰(zhàn)勝之威久矣，未有難北方者也。況公今舉十馀萬之眾內(nèi)附，而欽與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盡在江表，就孫??不欲，主上及其親戚豈肯聽乎且中國無歲無事，軍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勢力已困，異圖生心，變故將起，以往準(zhǔn)今，可計日而望也。”班、彝固勸之，欽怒，而誕欲殺班。二人懼，且知誕之必敗也，十一月，乃相攜而降。

景耀元年，魏甘露三年，昭拔壽春，殺誕。文欽曰：“蔣班、焦彝謂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懌又率眾逆降，此敵無備之時也，可以戰(zhàn)矣?！闭Q及唐咨等皆以為然，遂共悉眾出攻。

三叛既平，聽收葬欽。習(xí)鑿齒曰：自是天下畏威懷德矣。君子謂司馬大將軍于是役也，可謂能以德懷矣。夫建業(yè)者異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窮武之雄斃于不仁，存義之國喪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虜吳眾，席卷淮浦，俘馘十萬，可謂壯矣。而未及安坐，喪王基之功，種惠吳人，結(jié)異類之情，寵鴦葬欽，忘疇昔之隙，不咎誕眾，使揚士懷愧，功高而人樂其成，業(yè)廣而敵懷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當(dāng)之哉。

八月，髦養(yǎng)老于大學(xué)。帝乞言于王祥，祥對曰：“昔者明王禮樂既備，加之以忠誠，忠誠之發(fā)，形于言行。夫大人者，行動乎天地，天且弗違，況于人乎？”

九月，吳孫??廢其主亮，桓彝弗肯署名，??殺之。彝，魏尚書令階之弟。

景耀二年，魏甘露四年，正月，先是魏地井中屢有龍見。是時龍仍見，咸以為吉祥。帝曰：“龍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數(shù)屈于并，非嘉兆也。乃作潛龍之詩以自諷，司馬文王見而惡之。

景耀三年，魏景元元年，昭殺其主髦及王經(jīng)。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徹宿衛(wèi)，無復(fù)鎧甲，諸門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見威權(quán)日去，不勝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jīng)、常侍王業(yè)，謂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dāng)與卿自出討之?！蓖踅?jīng)諫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quán)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順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wèi)空闕，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钡鄄宦?，乃出懷中板令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所恨況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業(yè)奔走告文王，文王為之備。髦遂帥僮仆數(shù)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騎校尉伷入，遇髦于東正車門，左右訶之，伷眾奔走。中獲軍賈充又逆髦，戰(zhàn)于南闕下，髦自用劍，揮眾欲退，太子舍人成濟(jì)問充曰：“事急矣，當(dāng)云何？”充曰：“公畜養(yǎng)汝等，正為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睗?jì)即抽戈犯躍，前刺髦，刃出于背。文王聞之大驚，自投于地，曰：“天下其謂我何！”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哀甚曰：“殺陛下者，臣之罪也。”

于是召百官議其事。昭垂涕問陳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輔數(shù)世，功蓋天下，謂當(dāng)并跡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弒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斬賈充，猶可以自明也?！闭言唬骸肮偛豢傻脷⒁?，卿更思馀計?！碧﹨柭曉唬骸耙馕ㄓ羞M(jìn)于此耳，馀無足委者也?！睔w而自殺。

丁卯，葬高貴鄉(xiāng)公于洛陽西北三十里湹澗之濱。下車數(shù)乘，不設(shè)旌旄，百姓相聚而觀之，曰：“是前日所殺天子也。”或掩面而泣，悲不自勝。

初，曹髦將自討司馬昭。王經(jīng)諫曰：“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quán)在其門，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wèi)空闕，寸刃無有，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宜見重詳?！摈植宦?，后殺經(jīng)并及其母。經(jīng)被收，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哉！”

孫休時，薛珝為五官中郎將，遣至蜀求馬。及還，休問蜀政得失，對曰：“主喑而不知其過，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聞?wù)?，?jīng)其野民皆菜色。臣聞燕雀處堂，子母相樂，自以為安也，突決棟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將及，其是之謂乎！”

景耀五年，姜維率眾出狄道，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知不出敵，而力少于寇，用之無厭，何以能立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今日之事也。”

炎興元年，魏景元四年，吳永安六年，魏入寇關(guān)口。蔣舒將出降，乃詭謂傅僉曰：“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非良圖也。”僉曰：“受命保城，惟全為功，今違命出戰(zhàn)，若喪師負(fù)國，死無益矣?！笔嬖唬骸白右员３谦@全為功，我以出戰(zhàn)克敵為功，請各行其志。”遂率眾出。僉謂其戰(zhàn)也，至陰平，以降胡烈。烈乘虛襲城，僉格斗而死，魏人義之。

后主將從譙周之策，北地王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必及，便當(dāng)父子君臣背城一戰(zhàn)，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后主不納，遂送璽綬。是日，諶哭于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后自殺，左右無不為涕泣者。

初，夏侯霸降蜀。姜維問之曰：“司馬懿既得彼政，當(dāng)復(fù)有征伐之意不？”霸曰：“彼方營立家門，未遑外事。有鍾士季者，其人雖少，終為吳蜀之憂。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年，而會果滅蜀。

甲申，魏咸熙元年，以檻車征鄧艾，鍾會謀反伏誅。鍾會陰懷異圖，姜維見而知其心，謂可構(gòu)成擾亂以圖克復(fù)也。乃詭說會曰：“聞君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fù)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而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夫韓信不背漢于擾攘，以見疑于既平，大夫種不從范蠡于五湖，卒伏劍而安死，彼豈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今君大功既立，大德己著，何不法陶朱泛舟絕跡，全功保身，登峨嵋之嶺，而從赤松游乎？”會曰：“君言遠(yuǎn)矣，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于此也?！本S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盡，無煩于老夫矣?！庇墒乔楹脷g甚。

初，鍾毓密啟會不可專任。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及宗矣?！?/p>

衛(wèi)瓘遣田續(xù)襲鄧艾，殺之。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續(xù)不進(jìn)，欲斬，既而舍之，及瓘遣續(xù)，謂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倍蓬A(yù)言于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己高，既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將何以堪其責(zé)乎？”瓘聞之，不俟駕而謝。

向雄字茂伯，河內(nèi)人。為鎮(zhèn)西將軍功曹。鍾會既誅，雄收而葬之。文王聞雄之收葬會也，召而責(zé)之，曰：“往者王經(jīng)之死，卿哭于東市而我不問，今鍾會躬為叛逆而又輒收葬，若復(fù)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dāng)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誅既加，于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于上，教宏于下，以此訓(xùn)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于時。殿下仇對枯骨，捐之中野，百歲之后，為臧獲所笑，豈仁賢所掩哉？”王悅，與宴談而遣之。

習(xí)鑿齒曰：向伯茂可謂勇于蹈義也，哭王經(jīng)而哀感市人，葬鍾會而義動明主，彼皆忠烈奮勁，知死而往，非存生也。況使經(jīng)、會處世，或身在急難，而有不赴者乎故尋其奉死之心，可以見事生之情，覽其忠貞之節(jié)，足以愧背義之士矣。王知禮而遣，可謂明達(dá)也。

三月，晉公既進(jìn)爵為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并詣王。??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皆已盡敬，今日便當(dāng)相率而拜，無所疑也?！毕樵唬骸跋鄧粍荩\為尊貴，然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公、王相去，一階而己，班列大同，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吾不為也?！奔叭耄??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見顧之重！”

禪舉家遷洛陽，霍弋降。初，霍弋聞魏軍來，弋欲赴成都，后主以備敵既定，不聽。及成都不守，素服號哭，大臨三日。諸將咸勸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詳主之安危，大故去就，不可茍也。若主上與魏和，見遇以禮，則保境而降，不晚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邪！”得后主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將守上表曰：“臣聞人生于三，事之如一，惟難所在，則致其命。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zhì)，不敢有貳?！睍x文王善之，拜南中都督，委以本任。

封禪為安樂公。司馬文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可至于是乎！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而況姜維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彼?，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编A正聞之，求見禪曰：“若王后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zāi)惯h(yuǎn)在隴西，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會王復(fù)問，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郃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弊笥医孕Α?/p>

魏以蜀宮人賜詣將之無妻者，李昭儀曰：“我不能二三屈辱?！蹦俗詺ⅰ?/p>

吳孫皓立。晉文王與皓書曰：“圣人稱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禮義，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獲所。逮至末涂，純德既毀，剿民之命，以爭強(qiáng)于天下，違禮順之至理，則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幬無外，仆備位宰輔，屬當(dāng)國重。惟華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馀載，金革亟動，無年不戰(zhàn)，暴骸喪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將欲止戈興仁，為百姓請命，故今命偏師，平定蜀漢，役未經(jīng)年，全軍獨克。于時猛將謀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時之宜，就既征之軍。藉吞敵之勢，宣遂回旗東指，以臨吳境。舟師泛江，順流而下，陸軍南轅，取徑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漢之粟，然后以中軍整旅，三方云會，未及浹辰，可使江表底平，南夏順軌。然國朝深惟伐蜀之舉，雖有靜難之功，亦悼蜀民獨罹其害，戰(zhàn)于綿竹者，自元帥以下并受斬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猶追恨不忍，況重之于后乎是故旋師按甲，思與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勢，度資量險，遠(yuǎn)考古昔廢興之理，近鑒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順，屈己以寧四海者，仁哲之高致也。履危偷安，隕德履祚，而不稱于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紹、孫彧獻(xiàn)書喻懷，若書御于前，必少留意，回慮革算，結(jié)歡弭兵，共為一家，惠矜吳會，施及中土，豈不泰哉！此昭心之大愿也，敢不承受。若不獲命，則普天率土，期于大同，雖重干戈，固不獲已也?！?/p>

卷三

武帝乙酉泰始元年

泰始二年八月，謁崇陽陵，詔以衰绖行，不果。初，文帝之崩也，羊祜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自天子達(dá)而漢文除之，毀禮傷義，常以為歡。今上天縱至孝，有曾閔之性，雖奪其服而實行喪禮，喪禮實行，除服何為耶若因此革魏之薄而守先王之法，以敦厚風(fēng)俗，垂之百代，不亦美乎！”玄曰：“漢文以來，世乃淺薄，不能復(fù)行國君之喪，故因而除之?dāng)?shù)百年，一旦復(fù)古，恐難行也。”祜曰：“就不能使天下如體，且使主上遂服，不猶為善乎？”玄曰：“若主上不除而臣下除，此為但有父子，無復(fù)君臣，三綱之道虧矣?！本釉唬骸案敌獰o君臣之傷教，而不知兼無父子之為重，豈不蔽惑哉！廢君臣之喪，不降父子之服，故四海黎庶，莫不盡情于其親，三綱之道，二服恒用于私室，而王者獨盡廢之，豈所以孝治天下乎！詩云‘猶之未遠(yuǎn)’，其傅玄之謂也。”

十二月，吳討山賊，施但還都建業(yè)。初，望氣者云荊州有王氣破揚州而建業(yè)宮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發(fā)民掘荊州界大臣名家冢與山岡相連者以厭之。既聞但反，自以為徙土得計也。使數(shù)百人鼓操入建業(yè)，殺但妻子，云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州賊，以厭前氣。

泰始七年，吳復(fù)取交趾，初，霍弋使楊稷、毛炅等戍交趾，與之誓曰：“若賊圍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屬誅；若過百日而城沒者，刺史受其罪?！奔皡翘砧珖?，稷等日未滿而糧盡，乞降于璜。璜不許，而給糧使守。吳人并諫，璜曰：“霍弋已死，無能來者，可須其糧盡，然后乃受，使彼來無罪，而我取有義，內(nèi)訓(xùn)吾民，外懷鄰國，不亦可乎！”稷、炅糧盡，救不至，乃納之。

泰始八年，吳陸抗拔西陵，羊祜救，不及。羊祜既歸，增修德信，以懷吳人。陸抗每告其邊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zhàn)而自服也。各保分界，無求細(xì)益而已?！庇谑菂恰x之間，馀糧棲畝而不犯，牛馬逸而入境，可宣告而取也。沔上獵，吳獲晉人先傷者，皆送而相還。抗嘗疾，求藥于祜，祜以成合與之，曰：“此上藥也，近始自作，未及服，以君疾急，故相致?！笨沟枚?，諸將或諫，抗不答。孫皓聞二境交和，以詰于抗，抗曰：“夫一邑一鄉(xiāng)，不可以無信義于人，而況大國乎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無傷也?！被蛞造?、抗為失臣節(jié)，兩譏之。習(xí)鑿齒曰：夫理勝者天下之所保，信順者萬人之所宗。雖大猷既喪，義聲久渝，狙詐馳于當(dāng)涂，權(quán)略周乎急務(wù)，負(fù)力從橫之人，臧獲牧豎之智，未有不憑此以創(chuàng)功，舍茲而獨立者也。是故晉文退舍，而原城請命；穆子圍鼓，訓(xùn)之以力；冶夫獻(xiàn)策，而費人斯歸；樂毅緩攻，而風(fēng)烈長流。觀其所以服物制勝者，豈徒威力相詐而已哉！自今三家鼎足四十有馀年矣，吳人不能越淮、沔而進(jìn)取中國，中國不能陵長江以爭利者，力均而智侔，道不足以相傾也。夫殘彼而利我，未若利我而無殘；振武以懼物，未若德廣而民懷。匹夫猶不可以力服，而況一國乎力服猶不如以德來，而況不制乎是以羊祜恢大同之略，思五兵之則，齊其民人，均其施澤，振義綱以羅強(qiáng)吳，明兼愛以革暴俗，易生民之視聽，馳不戰(zhàn)乎江表。故能德音悅暢，而襁負(fù)云集，殊鄰異哉，義讓交弘，自吳之遇敵，未有若此者也?？挂妵≈鞅鴷x德彌昌，人積兼己之善，而己無固本之規(guī)，百姓懷嚴(yán)敵之德，闔境有棄主之慮，思所以鎮(zhèn)定民心，緝寧外內(nèi)，奮其危弱，抗權(quán)上國者，莫若親行斯道，以侔其勝。使彼德靡加吾，而此善流聞，歸重邦國，弘明遠(yuǎn)風(fēng)，折沖于枕席之上，校勝于帷幄之內(nèi)，傾敵而不以甲兵之力，保國而不浚溝池之固，信義感于寇仇，丹懷體于先日。豈設(shè)狙詐以危賢，徇己身之私名，貪外物之重我，暗服之而不備者哉！由是論之，茍守局而保疆，一卒之所能；協(xié)數(shù)以相危，小人之近事；積詐以防物，臧獲之馀慮，威勝以求安，明哲之所賤。賢人君子所以拯世垂范，舍此而取彼者，其道良弘故也。

泰始九年，理鄧艾，以其孫朗為郎中。時樊建為給事中，晉武帝問諸葛亮之治國，建對曰：“聞惡必改，而不矜過，賞罰之信，足感神明。”帝曰：“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輔，豈有今日之勞乎！”建稽首曰：“臣竊聞天下之論，皆謂鄧艾見枉，陛下知而不理，此豈馮唐之所謂雖得頗、牧而不能用者乎？”帝笑曰：“吾方欲明之，卿言起我意。”于是發(fā)詔治艾焉。

泰始十年，以嵇紹為秘書丞。

王裒與濟(jì)南劉兆字延世，俱以不仕顯名。裒以父儀為文王所濫殺，終身不應(yīng)征聘，未嘗西向坐，以示不臣于晉也。

咸寧四年，羊祜卒，初，羊祜攻江陵，以軍法欲斬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敗，不相貴重。天下為之語曰：“二王當(dāng)朝，世人莫敢稱羊公之有德?！?/p>

咸寧五年，吳天紀(jì)三年夏，郭馬反。先是，吳有說識者曰：“吳之?dāng)?，兵起南裔，亡吳者公孫也?！别┞勚奈渎毼恢劣谧湮橛行展珜O者，皆徙于廣州，不令停江邊。及聞馬反，大懼曰：“此天亡也?！?/p>

太康六年，劉毅卒。毅嘗上疏論宜罷中正，除九品，未能改。初，陳群為吏部尚書，制九格，登用皆由于中正，考之簿世，然后授任。

太康八年，太廟殿陷，改營之。武帝改營太廟，南致荊山之木，西采華山之石，鑄銅柱十二，涂以黃金，鏤以百物，填以丹青，綴以珠玉，以麗之也。

惠帝

元康七年，以王戎為司徒。是時，王夷甫為尚書令，樂廣為河南尹。王夷甫、樂廣俱以宅心事外，名重于時，故天下之言風(fēng)流者稱王、樂焉。

永寧元年，齊王冏輔政，齊王冏之方盛也，有婦人詣大司馬門求寄產(chǎn)，吏乃詰之，婦人曰：“待我截齊罷便去耳?！毖杂櫜灰?。有識者聞而惡其言，至二年，而冏被誅。

懷帝

永嘉五年，瑯琊王睿擊華軼，斬之。初，劉琨知軼必敗，謂其自取之也。

湣帝

建興三年，丞相睿加王敦都督江揚等州軍，而敦潛畜異志矣。初，王夷甫言東海王越轉(zhuǎn)王敦為揚州，潘滔初為太傅長史，言于太傅曰：“王處仲蜂目已露，豺聲未發(fā)，今樹之江外，肆其豪強(qiáng)之心，是賊之也。”

建興三年，湣帝在長安，為劉粲所攻。糧盡，太倉有曲數(shù)十餅，屑之為粥，以供奉帝，曲屑盡，遂降。

康帝

翼風(fēng)儀美劭，才能豐贍，少有經(jīng)緯大略。及繼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維內(nèi)外，掃蕩群兇之志。是時杜乂，殷浩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貴也。常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清定，然后議其所仕耳?！逼湟鈿馊绱恕Ｎㄅc桓溫友善，相期以寧濟(jì)宇宙之事。初，翼輒發(fā)所部奴及車馬萬數(shù)，率大軍入沔，將謀伐狄，遂次于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