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能說話，卻能聽到別人的心里話。

十四歲時，天真爛漫的妹妹跑過來拉著她的手，笑著說：“姐姐，別坐著了，我?guī)闳ネ?。?/p>

念念看著她，聽到了另一種聲音：“不過是個啞巴，要不是你，相爺府嫡女的位置早就是我的?！?/p>

念念轉過頭看旁邊跟著的貼身婢女，婢女溫順的站在妹妹身旁，偶爾瞥向念念的目光充滿恭敬，她微微凝神，聽到婢女的心聲：

“十一月河水涼，等會大小姐下了水，不死也要去半條命，皇宮盛宴鐵定是去不成了，二小姐這招好極！”

念念柔柔笑了，反握著妹妹的手，點點頭。

而最后落水的人成了相府二小姐，錯失宴會良機的也是相府二小姐。

念念站在河岸，看著侍衛(wèi)爭先恐后進入水中，冷冷一笑。

她準備離去，瞥見河橋上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眸子主人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念念心里咯噔一下，轉瞬而逝的心跳不知是因為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還是因為眼前那人，是她十幾年來唯一聽不見心聲的人。

這個月十五日太子成年，宮內舉行盛宴，盛宴當日，夫人特意早早過來，為念念精心拾掇一番。

念念朱顏玉唇，奢華加身的禮服，驚艷萬分。她卻搖了搖頭，取下玉冠簪子，重新挽發(fā)換衣，退去冷艷后，整個人樸素低調了許多。

大夫人看著重新裝扮過的女兒，說道：“念念，此次去皇宮不可如此素凈。”

“母親，念念不想惹人注目，這樣挺好的?！蹦钅畲蛑謩莼亍?/p>

“念念不想嫁入宮中，成為太子妃嗎？”

“不想?！?/p>

大夫人憐惜地撫摸著念念的頭發(fā)，說道：“也罷，你的性子也不適合宮中?！?/p>

念念轉動著剛剛取下的耳飾，聽見母親心里的真心話，“太子是人中之龍，念念是人中之鳳，可惜了。”

晚上，念念跟隨母親走入殿內，看見高臺處一雙熟悉的眼睛，腳步頓了片刻。原來那日橋上之人便是當朝太子，這世界真小。

在精心打扮、氣度華貴的貴女圈中間，念念一襲素紗單衣，毫不起眼。

坐在旁邊的尚書之女寧茹往遠處挪了挪，心想：相爺之女，氣度格調不過如此，聽說還是啞巴，白瞎了這么好的出身。

夫人席上的尚書夫人牽掛著女兒，看著滿滿的吃食，擔憂：茹兒吃甜食過敏，今日這般多的甜食也不知她是否能留意？輕微嘆了口氣。

念念無視周圍的“竊竊私語”，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忽然感受到有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轉頭對上目光的主人。

太子手中正把玩著酒杯，一雙深邃的眼睛探究地望著她。

念念凝神，周圍傳來很多聲音，獨獨沒有她想聽到的，微微搖頭，他的心里話，她確實聽不到。

即將散宴前，皇后娘娘環(huán)視一圈后，詢問一旁全程興致寥寥的太子，“郅兒，今日參宴之人中可有中意之人？”

眾人皆靜默下來，目光熱切地望向高臺。

上方傳來一聲清朗的輕笑：“皇兒聽聞相府嫡女，傾國傾城，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郅兒甚為中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對太子沒有半分情意，成親之日，她也不得不坐上花轎，嫁給太子。

“東宮，到！”

一雙修長白暫的手扶著念念下了花轎。念念想拉回，卻被人強制按住了，略微不喜的抿唇，旁邊傳來壓抑的低笑。

“夫人不用害羞，孤帶你進去?！?/p>

念念心里俳腹，輕薄。

不知是不是錯覺，握著她的手又緊貼了三分。

成親之后，太子待她極好。

成親第三年，太子卻被查出有疾，不能生子。

……

成親多年，兩人的婚姻生活和諧美滿，但是念念心里很不安，因為太子的不可測始終是一份隱患。

皇帝崩后，太子眾望所歸接任了皇位。從東宮搬入皇宮的第二天，念念便將這種擔憂化作了行動。

她明著向玉郅提出了想入寺廟為百姓祈福的請求，暗地里卻設計了半路意外身亡的戲碼。

她倒是沒想到自己會在半道被他攔截。

念念嘆一口氣，放棄了掙扎，打著手語將所有事情一并交代了：自己讀心的特殊能力，對這段婚姻的疑慮，以及這么多年想離開的念頭。

“你放我走吧?！蹦钅钭詈髴┣蟮?，話是這么說著，念念心里卻陡然升起一絲悵然。

“不要離開?！?/p>

“什么？”

玉郅轉過她的臉，對視著她的眼睛，重復道：“不要離開?！?/p>

“但是我很害怕，我能探知所有人的想法，卻唯獨看不透你，這對我來說是很恐慌的事?！?/p>

玉郅輕輕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滴，緩緩說道：“對不起，或許我早該告知你的?！?/p>

“這世上有兩種讀心之人，一種可窺探所有人的內心，一種，只可窺探一人的內心，此人為他命中注定之人。你是前者，我是后者。在橋上看到你的那一刻，聽到你在心里說‘自作孽不可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等到了。”

“成親后，知道你不喜歡爭權奪勢，我便盡量讓你遠離權貴圈，幫你推掉宴會。知道你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請命，帶你出去游山玩水，看遍風土人情。

知道母后一直不滿你未孕育子嗣，我便攛掇了御醫(yī)，遞交一份隱疾診斷給母后，讓她對你松心。知道這幾年你想離開，我用了各種方法想要留住你?！?/p>

“其實，你想知道什么直接來問我便是，不用窺探我的想法，因為我愿意為你完全敞開。”

“現(xiàn)在一切已經(jīng)告知你，是去是留，念念，你自己決定吧，這次，我不攔你?！?/p>

念念看著他，仔細想想，其實這么多年，自始至終他都在不予余力保護自己，即便沒有讀心能力，又有何妨？有他這顆真心還不夠嗎？

天上開始飄落細雨，念念的心里卻清晰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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