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平客

和小說屬于書面文學(xué)不同，評書是徹頭徹尾的視聽藝術(shù)，說書人的口頭表述和身段表演轉(zhuǎn)瞬即逝，這就對敘述角度提出了特定的嚴(yán)格要求。尤其是在書館里，演員始終不敢有絲毫放松，勢必要使盡渾身解數(shù)，只有在“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的極短瞬間，做到共同理解和充分溝通，才能牢牢地抓住觀眾，否則就會失去觀眾。因此，演員時刻要揣摩探詢觀眾的生活情況、興趣愛好、欣賞習(xí)慣，讓自己的藝術(shù)最大限度地“諧于里耳”——適應(yīng)觀眾的審美需求， 形成自成體系的敘事方法和剪裁手段。

關(guān)于敘事方法，北京評書有一套專門的筆法。根據(jù)品正三、陳蔭榮師徒的分類，北京評書講究敘、明、暗、驚、捂、伏、縫、倒、插、栽、原(攢)、蹬、補共13種筆法。通過這些筆法的交錯運用，組織情節(jié)，刻畫人物，描繪環(huán)境，從而達到令觀眾百聽不厭的藝術(shù)效果。

敘筆

敘筆，指演員以第三人稱口吻敘述書情。從廣義上講，除去書中人物的說話和演員的分析評論以外，凡是交代人物出場、“開臉兒”“擺切末兒” 等，都屬于敘筆。從狹義上講，敘筆是說書的起頭，交代說的是什么書，哪朝哪代，什么場合發(fā)生了什么事，必須鋪平墊穩(wěn)。有道是“評書好說頭兒難起”，開頭敘出枝兒，中段再長葉子，之后才好開花結(jié)果。

敘筆中最難的是從這一段書向下一段書過渡的“過溝”，這對演員的功力水平是絕對的考驗。比如《隋唐》中從十八路反王屯兵四平山到瓦崗山重整人馬南下五關(guān)，這之間就是“過溝”，前面的書“扣子”都解開了，觀眾已然全明白了，如果平鋪直敘地說下去，觀眾肯定不愛聽。這時就要用精練的敘筆，言簡意賅地把內(nèi)容說清楚，趕緊“跑"到虎牢關(guān)，進人秦瓊大戰(zhàn)尚師徒的精彩故事中。

明筆、暗筆

明筆、暗筆，顧名思義，明筆是講說故事中現(xiàn)場發(fā)生的事情，暗筆是指描述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這兩種筆法經(jīng)常結(jié)合使用。比如《隋唐》中“伍建章罵殿”一段，伍建章上殿大罵楊廣弒父奪權(quán)、欺娘戲妹、鴆兄圖嫂六款大罪，楊廣惱羞成怒，以及宇文化及進讒言等，都是明筆:而楊廣怕殺死伍建章引發(fā)眾大臣起兵造反，伍建章只求一死并寄希望于兒子伍云召南陽關(guān)興兵反隋，他二人的心理活動就是暗筆。

此外，還有兩種暗筆，一種是通常所說的“書中暗表”。比如《東漢演義》中“武科場”一段，劉秀撞到一位官員的大轎，被其帶回府中審問，官員當(dāng)即說出劉秀手腕上所戴鐲子的來歷，劉秀大吃一驚。觀眾也會愕然:鐲子是劉秀東宮太子身份的證明，這個官員怎么會知道呢?他是誰呢?此時，明筆中斷，插入暗筆，“書中暗表， 這個官員姓竇名融，官拜吏部天官....”。另一種是通常所說的“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評書中這樣的橋段很多。比如某大帥傳令，內(nèi)容機密，“法不傳六耳”，命接令之人附耳上來，“如此這般， 這般如此”。一語帶過，暗藏其中，既增強了懸念，又節(jié)省了筆墨，一舉兩得。

評書一般是根據(jù)時間順序來展開故事，使情節(jié)連貫，線索清晰，但有時容易造成節(jié)奏單調(diào)、遲緩，且因為受到時空限制，有的人物出場和事件的發(fā)生如果不作交代，難免突兀生硬，若一一詳敘， 又會顯得累贅冗長。因此，在采用明筆敘述故事的同時，巧用暗筆，插入說明性的成分，這種穿插和變化使情節(jié)游而不離，分而不斷，且在渲染環(huán)境氛圍、揣摩人情世態(tài)和構(gòu)成懸念方面有其獨到之處，可以看作是明筆的補充和豐富。

驚筆

驚筆，又叫驚人筆，指敘述令人驚嘆的情節(jié)或細節(jié)。評書情節(jié)忌平淡，常以驚人取勝，即講求險情的突發(fā)性和事件的意外性。驚筆的陡然出現(xiàn)，往往能夠產(chǎn)生情節(jié)更為跌宕、故事更為生動，“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的效果。文書、武書都有驚筆。文書常有問官三推六問，問不出實情，忽然靈機一動，想出辦法，使真相大白的情節(jié)，如《楊家將》之“假松陰曹夜審潘洪 ”。武書里常有雙方比武，一方驟使殺招，另一方招架躲閃不及，把眼一閉，“我命休矣”;或是法場上“三聲追魂炮響，鬼頭刀刀光一閃，鮮血迸濺”等情節(jié)，令人提心吊膽。舉凡驚天動地的英雄行為、出奇制勝的突襲伏擊、英雄人物的落難與被擒(又稱“倒座子”)都屬于驚筆，且一般常用于故事轉(zhuǎn)折處或一回書的結(jié)尾，與懸念相結(jié)合，使驚人之勢更為凸顯。

捂筆

捂筆，又叫掩筆，指演員故意把書中人物、情節(jié)若干重要的真實情況先掩蓋起來，拴成扣子，到適當(dāng)?shù)臅r候再解開。比如(龍?zhí)鄂U駱》中說駱宏勛被擒，在四杰村被仇匡用鑌鐵盤龍棍打死，連人頭都打飛了，觀眾以為駱宏勛必死無疑。等說到花碧蓮為丈夫駱宏勛招魂時，駱宏勛又活了，演員這才交代死的不是真駱宏勛。這就是捂筆的運用。

伏筆、縫筆

伏筆、縫筆，指前面把一條線索埋伏下來，暫不再表，后面到了適當(dāng)?shù)臅r候再交代補充，把這條線索縫上，做到交代清楚，有始有終——前為伏筆，后為縫筆，二者需相連使用。比如《三國》中“長坂坡"一段，趙云救主闖出重圍，曹操緊追不舍，至當(dāng)陽橋前，張飛趕到，一聲斷喝，阻住曹軍。曹操聽說是張飛，想起一件事:昔日白馬坡關(guān)云長斬顏良后曾對自己言講，他有一結(jié)拜三弟張飛,能于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反掌觀紋。當(dāng)時自己還命人記于袍襟之上。想到此處，曹操趕忙撩袍觀瞧，果然上寫“今后與張翼德相逢，不可輕敵”。由此看來，白馬坡關(guān)羽對曹操說的那番話就是伏筆，而長坂坡曹操撩袍則為縫筆。

還有一種伏筆是通過“擺切末兒”的方式伏下線索。比如《水滸》中“醉打蔣門神”一段，武松進快活林酒樓時，演員必須細致描述酒樓環(huán)境，講清楚酒樓擺設(shè)，尤其要說明酒缸的位置，給觀眾留下印象。之后說到武松把蔣門神愛妾扔進酒缸(縫筆)，才能讓人不覺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