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列前震與臨震預報

4日早上5時和8時，又有兩期《地震情報》寫出并打印出來，報告了地震震級不斷上升的趨勢。到早上8時，已監(jiān)測到180多個地震，其中最大的4.7級，發(fā)生于7點51分。（見圖18、圖19）

資料來源：王克林等人的《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一文，圖8。

2月4日（地震當日）上午8點，遼寧省地辦業(yè)務負責人朱鳳鳴向省政府報告了臨震預測的情況，并提議“先派人去營口—海城一帶看一下再安排應急措施”。省政府高級官員（當時由軍隊高級將領兼任）否決了地震專家的上述提議，果斷決定，通知有關市縣立即研究防震措施并布置防震工作。

出于專業(yè)性謹慎，省地辦地震專家說話習慣性地“留有余地”，但在這個時間點上，“習慣性的專業(yè)謹慎”極有可能造成“坐失良機”的嚴重后果。好在高級行政官員的果斷決策最終補救了這個明顯的技術性失誤。這是一個地震專家與行政官員的“絕配”組合。

因為這個決定，省政府負責地震的官員帶領省地辦有關人員前往海城縣召開有關市縣的防震緊急會議，包括海城縣和營口縣政府官員以及當?shù)伛v軍負責人，共12人參會。在14點到15點30分的會上，省地辦專家介紹震情說，估計震級將大于6級，“大震可能要在近幾天內(nèi)發(fā)生”。

就在省政府和省地辦上述人員趕赴海城縣的途中，當日10點30分，遼寧省政府召開電話會議（即電話通播），向全省正式發(fā)布地震通告和應急指示，即正式發(fā)布省級臨震預報。[17]

省政府通報指出：已發(fā)生大量地震，最大4.7級，已經(jīng)造成一些輕微破壞，“震級尚在不斷加大，地震活動異常頻繁”；要求所有有關地區(qū)保持高度戒備。（見圖19）

資料來源：遼寧地震局：《1975年海城7.3級地震成功預報回顧圖集》，第28頁。

省政府的應急措施包括：弄清楚地震范圍；采取緊急措施，晝夜值班巡邏，不在不堅固房屋里睡覺；各地值班堅守崗位，有情況及時報告并采取措施；對重要單位和設施要加強戒備，專人看管，有情況要及時報告。

省政府的臨震預報對地震地點的指向比較清楚（即營口—海城一帶），但沒有具體的發(fā)震時間和地震震級。不過，在全省全民防范大地震的背景下，省級行政級別的這一臨震預報，對于未來大震的指向已經(jīng)很明確。更重要的是，這對于基層政府防震自救無疑已經(jīng)足夠力度。

接下來的愈演愈烈的“序列前震”活動，使得發(fā)震時間和大震震級趨于明朗。

（待續(xù)：五、震中區(qū)卓越的“防震自救”——這個更加精彩?。?/p>

參考文獻（略）

（紙質媒體刊用需要作者授權）

附圖：

重要參考資料《大地震臨震預報預警的有效途徑》（全文鏈接）

（本書論證的是地震預報制度改革的“頂層設計”，本文是這個頂層設計的具體方案。）

解讀海城地震成功預報的真正原因：(5)震中區(qū)卓越的防震自救

李尚勇說困局

現(xiàn)實制度問題研究學者、三部“制度困局”作者

【導讀】營口縣依大地震“防震自救”原則，獨立發(fā)布了人類防震史上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大地震臨震預報；遼寧冶金102地質隊在發(fā)震前一天，獨立發(fā)布了人類防震史上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大地震“臨震預警”。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將時間預測的精度提高到了小時級別；他們對海城地震的臨震預測，雖然震級偏小一點，但時間、地點精準。因為地震前兆和防震抗震知識家喻戶曉，一些沒有收到官方臨震預報的基層單位和群眾，也根據(jù)本地顯著異常自主決策，采取一些防震避險措施，從而有效減少了人員傷亡。

主流地震學家的《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一文研究出錯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以“地震不能預報”作為指導思想，先入為主地錯誤解讀甚至曲解了那些本來面目清晰的一個個歷史細節(jié)和事實。

省政府臨震預報發(fā)布以后，“序列前震”繼續(xù)加強，但2個半小時后（即13點以后），“前震活動大幅度減弱”，表現(xiàn)出異樣的平靜（參見文后附圖“圖18”），這讓那些在邢臺余震研究中取得經(jīng)驗的地震專家確認大地震即將發(fā)生。

當年，在邢臺主震的前幾天發(fā)生了一系列中小地震，最大的5.6級地震發(fā)生在3月6日，之后3月7日平靜，到了3月8日凌晨發(fā)生了6.8級地震。地震專家據(jù)此總結出“小震密集→短暫平靜→大震”的地震三階段經(jīng)驗模式。海城地震與邢臺地震同屬于序列前震主震型，在主震前發(fā)生了500余次中小微地震，亦有一段“短暫平靜”期。

營口市石硼峪地震臺的值班記錄顯示了前震的密集程度：從2月3日19點到2月4日10點共315次，從2月3日12點38分到2月4日18點30分為501次。

在上述明顯臨震背景下，震中區(qū)的人們通過以下五種方式防震避險：

第一，市縣地方政府和基層單位根據(jù)省政府臨震預報組織居民撤離建筑物，轉移貴重財物，如牲畜、車輛等。

第二，有些地方，在得到省政府臨震預報前，就已經(jīng)開始部署疏散工作。比如，營口縣的臨震預報已經(jīng)在省政府防震緊急會議之前約6小時便已經(jīng)發(fā)布。

第三，一些專業(yè)地震臺站和群測群防監(jiān)測點發(fā)現(xiàn)微觀和宏觀異常明顯，自作主張，通知附近一些地方“嚴防大震”，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第四，由于2月3日傍晚至2月4日傍晚發(fā)生了500多次中小微地震，其中一些是有感地震，一些較大的前震（最大的4.7級）造成了一些破壞，如山墻和煙囪倒塌，所以，在一些農(nóng)村和基層單位，雖然沒有接到上級通知，也自己作出了疏散決定，一些居民尤其是農(nóng)村居民自行疏散了。甚至有一些農(nóng)村居民在2月3日晚上就自行撤離了建筑物。

第五，一些村民發(fā)現(xiàn)典型的地下水或動物宏觀異常，自行避險。

1、營口縣卓越的防震自救

營口縣是地震當天唯一在省政府發(fā)布臨震預報之前，由縣級政府正式發(fā)布了臨震預報的縣級單位。也就是說，營口縣的臨震預報是人類防震史上第一個在震中區(qū)成功實現(xiàn)大地震“防震自救”并取得良好減災實效的經(jīng)典震例！

可惜，在此之前，這一“防震自救”的范例被淹沒在海城地震成功預報的光芒和“口水”中，無論是中國地震界、地震學術界，還是中外主流科學界，都沒有真正認識到它的重大理論價值及其實踐意義。

在本書論述的實現(xiàn)大地震臨震預報預警的一系列制度條件中，地震重點危險區(qū)的“防震自救制度”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這一制度的核心制度安排是，地震重點危險區(qū)（縣域）基層政府依國家地震部門“年度重點危險區(qū)”的中期預測啟動“防震自救”預案：（1）基層政府組建自己的地震預測專家隊伍，主政官員直接領導地震預測預報工作；（2）建立群測群防監(jiān)測網(wǎng)，形成本地微觀異常監(jiān)測和短臨預測的骨干力量；（3）廣泛發(fā)動群眾，積極觀察宏觀異常。（參見文后附圖“圖5”）

毫無疑問，筆者這一制度設置的一個原始制度創(chuàng)新便來自海城地震震中區(qū)營口縣“防震自救”實踐。

海城地震前7個多月（1974年6月底），國務院69號文件（即國家地震局的中期預測和國務院的中期預報）所劃定的地震重點危險區(qū)，將營口市所屬營口縣列入其中。

經(jīng)過了2個多月的（省市縣）行政程序后，營口縣于1974年9月（震前5個月）成立了營口縣地震辦公室，編制2人，曹顯清擔任縣地辦負責人。[1]

縣地辦成立后，曹顯清立即著手加強微觀和宏觀異常監(jiān)測網(wǎng)的建設：（1）完善群測點在本縣的布點，加強、調(diào)整原有在本縣的市屬7個土地電，并增設縣屬土地電布點。（2）采用靈活多樣的宣傳手段，向廣大群眾普及地震、地震預測和防震知識（真正做到了家喻戶曉），動員廣大群眾觀察并及時上報宏觀異常。（3）在18個重點公社（即鄉(xiāng)鎮(zhèn)）配置了地下水和動物異常的“專職測報員”；有些公社、大隊、小隊（即鄉(xiāng)、村、組）還組織了觀測組，“做到隊隊有觀測點、觀測員，（家養(yǎng)圈養(yǎng)）動物有專人管理”。（4）舉辦微觀監(jiān)測和宏觀（地下水）異常觀測技術短訓班，提高相關人員技術水平。（5）加強與本縣境內(nèi)的省屬市屬地震臺和監(jiān)測點的聯(lián)系，實現(xiàn)微觀和宏觀異常數(shù)據(jù)等震情信息共享，其中，與縣境內(nèi)石硼峪地震臺信息共享能夠獲得周邊小微地震動態(tài)。（6）加強與省市地震辦的震情信息上傳下達，及時了解周邊地區(qū)震情信息。

與此同時，縣屬各企事業(yè)單位和農(nóng)村公社（鄉(xiāng)鎮(zhèn)）都成立了“防震抗震領導小組”，甚至有53個大隊（即村）也設置了相同名稱的領導機構?！俺龑訉佑薪M織、有領導外，片片隊隊建立網(wǎng)點，基本上做到事事有人抓，有情況及時上報”。[2]

1974年11月15日開始的40多天里，曹顯清參加了由營口市地震辦組織的四川云南地震預測預報學習考察活動。在此期間，他獲得了不少組織群測群防和地震現(xiàn)場預測預報的相關知識（包括經(jīng)驗和教訓）。這其中就有，1970年1月云南通海7.7級地震、1973年2月四川爐霍7.9級地震和1974年5月云南大關7.1級地震的經(jīng)驗和教訓。學習考察回縣后，縣里專門召開了全縣地震工作會議，縣領導、縣屬各單位領導和農(nóng)村公社（鄉(xiāng)鎮(zhèn)）領導，聽取了曹顯清的考察報告。[3]

此后，曹顯清以更高度的熱忱投入到地震辦的工作中，積極有效地管理著本縣的群測群防，及時與上級地震部門溝通，也與本縣的市屬地震臺和群測點共享震情信息。

因為曹顯清責任心強，工作出色，成績顯著，干部群眾高度認同，被褒以“曹地辦”名號。更重要的是，他的努力贏得了縣里主要領導的信任；縣地辦的工作得到了營口縣領導層的高度認可。這為后來的臨震預報決策奠定了基礎。

1975年1月底，在曹顯清的推動下，營口縣“組織了一個7人通訊小組，一支21人的救援隊和一支16人的運輸隊，并為防備冬季大地震而準備了2500公斤糕點、1000件棉衣、10000雙棉鞋、1000頂棉帽、1000條棉被等物資”。[4]

如前所述，“葠窩小震群”（12月23日，震前44天）后的半個月內(nèi)，遼寧省政府發(fā)布的3個誤報實際上起到了“短期預警”的作用。正是在省政府第一個誤報的第4天，曹顯清創(chuàng)辦了營口縣地辦的震情簡報《情況反映》。顯然，他是想通過這份簡報向本縣領導層及時通報來自上面省市和下邊基層鄉(xiāng)村的震情，以便領導決策時心中有數(shù)。該《情況反映》從1974年12月27日至1975年2月3日（震前一天）一共出了16期。[5]

分析這16期《情況反映》可以知道，（1）營口縣地辦與省市地震部門的聯(lián)系非常緊密和及時，上情下達和下情上報都做得非常好。（2）因為上一個條件，縣地辦與省市所屬地震臺和監(jiān)測點之間，真正實現(xiàn)了微觀和宏觀異常以及相關預測意見等震情信息及時共享。（3）如此一來，營口縣地辦實際上能夠使用或共享多種微觀異常監(jiān)測手段，包括地震儀（小微地震）、地電（地電場、地電阻）、水氡、地磁、地形變（地傾斜）、氣象（氣溫、氣壓）等，而且，還能夠通過上級地震部門及時獲得遠在100多公里以外（如本溪、丹東等）的相關震情信息。（4）本縣群測點的微觀異常信息和基層鄉(xiāng)村的宏觀異常信息都能夠及時上報到縣地辦。有了上述條件，在震前40天里，營口縣地辦和該縣領導層都能夠隨時掌握短臨階段的震情動態(tài)，這對于最后關頭的臨震預報決策至關重要。

實際上，在震前的這40天里，營口縣地辦和該縣領導層了解并掌握了如下一系列短臨震情：

（1）小微地震活動頻繁。

這個異常給人的基本印象是，在營口縣周圍100多公里范圍內(nèi)，小微地震不斷。這些小震群主要集中在兩個地區(qū)，一是“葠窩水庫小震群”（距離營口縣約100公里）繼續(xù)發(fā)展，1974年12月30、31日和次年1月4日約有60次小微地震，最大震級3.6級。二是發(fā)生在距離營口縣不到90公里的地方（即遼陽弓長嶺一帶，距未來震中約30公里），1月16日發(fā)生了5次，最大震級2.1級；1月18~27日（即震前16天到8天）連續(xù)8天，共發(fā)生了38次，最大震級3.1級。（參見文后附圖“圖12”）

（2）營口縣境內(nèi)頻繁出現(xiàn)宏觀異常。

營口縣的首次宏觀異常出現(xiàn)在1974年12月12日（即震前54天），從這天到次年1月23日的42天里一共出現(xiàn)了28起宏觀異常。此后一直到震前2月2日的10天里，一起宏觀異常也沒有出現(xiàn)（異樣平靜）。隨后2天到發(fā)震前，宏觀異常猛增17起（地震當日超過10起），這是前面42天宏觀異常日均值的12.8倍。其中，動物和地下水異常最為突出，對震情判斷相當重要。（臨震決策后、發(fā)震前夕，出現(xiàn)地氣異常和地光。）

動物異常的種類有8種，主要有蛇蛙、老鼠、豬狗和大牲畜（牛馬）。其中，最為突出的宏觀異常有兩類，，一是冬眠的蛇蛙出洞，并且在震前54天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共有8起；二是豬狗和大牲畜在發(fā)震當日的突出異常，包括豬跳圈、狗狂吠，十幾頭牛掙脫韁繩，亂竄亂叫。

（若臨震階段還沒有形成完整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僅憑這些突出、典型的動物異常，不可能做出臨震判斷；反之，則可以將這些動物異常放在臨震環(huán)節(jié)考慮，就可以“印證”其它前兆異常，并做出正確的臨震判斷。）

地下水異常的詳細記錄并及時上報直接受益于在鄉(xiāng)村設置了“專職測報員”。地下水異常共有22起，差不多占到上述宏觀異?？倲?shù)（45起）的一半。這些記錄對地下水異常的描述相當生動：記錄最早的地下水異常發(fā)生在震前39天，泉水“三四天上漲一尺多”，“井水突然變成黑灰色”，全公社（鄉(xiāng)）“井水普遍下降”，“井水下降二尺，并變色、變混、變苦”，多地地面“冒水”，“井水上漲二尺”。發(fā)震當天，地下水突出異常6起，最突出的有“井水下降二百公分”，“水井無水”，“井水變混，變紅、黃、黑，上升（速度）比原來增加一倍”，多地反映“井水翻花、冒泡”，等等。[6]

（3）相當突出、典型的微觀異常。

營口縣地辦實際能夠使用或共享的微觀異常監(jiān)測手段除地震儀外還有六七種，在16期《情況反映》中出現(xiàn)的微觀異常監(jiān)測手段有土地電、水氡、地應力、地傾斜等4種，其中，土地電的信息最多。

專業(yè)文獻資料顯示，營口縣境內(nèi)至少有10個分別隸屬于省市縣的“土地電”群測點[7]（一個群測點往往同時使用幾種微觀異常監(jiān)測手段）。其中，有5個土地電已經(jīng)監(jiān)測了數(shù)年（或監(jiān)測時間較長），有3個分別在震前一個月左右因為加強微觀異常監(jiān)測新布點安裝的。

在上述監(jiān)測時間長的5個土地電中，有3個監(jiān)測到短期異常。（有意思的是，石硼峪地震臺的土地電在短期和臨震階段都沒有異常反應。[8]）

在發(fā)震前兩天（2月3、4日），在這10個土地電中，有8個出現(xiàn)了臨震脈沖式“突跳”。其中，脈沖“突跳”劇烈的有3個，分別是冶金102隊（見圖22）、虎莊郵電支局和冶金機械廠的土地電，脈沖最大值達到超過1000毫伏或100微安（即超出儀表量程），其臨震指示意義非常明顯。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曹顯清在陸續(xù)收到石硼峪地震臺的小微地震群信息以后，作出了大地震臨震的判斷，并迅速上報縣領導。

其實，他在發(fā)震前一天（2月3日早上或上午）上報的第16期（也是最后一期）《情況反映》中，也僅僅記錄了2月1日的1次微小地震和2日的4次小微地震（見圖18）?？梢?，曹顯清的臨震判斷是他擔任縣地辦負責人5個月來的震情積累，以及在臨震狀態(tài)下嚴陣以待并終于有所發(fā)現(xiàn)的果敢行動。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曹顯清并不是地震專業(yè)技術人員，也沒有地震專業(yè)背景，他只是一個在軍隊速成識字、退伍轉業(yè)的普通行政低階官員。[9]

根據(jù)曹顯清的臨震判斷（今天白天到晚上有發(fā)生大震的可能）和建議，營口縣領導層在2月4日上午8點15分至9點召開緊急會議（即縣委常委緊急擴大會議），主政官員（縣委書記）孫茂增主持會議，并決策發(fā)布臨震預報。

此時，省級政府也才剛剛做出臨震判斷，省政府的臨震預報要在一個半小時后（10點30分）才發(fā)布，而且，還需要一個小時后（11點30分）才會傳達到營口縣[10]。

曹顯清和營口縣主政官員獨立作出準確的臨震判斷，而且斷定“大震就在當天”，這一判斷固然有序列前震的因素，但是，這只是他們震情判斷的依據(jù)之一，而且，還不見得就是最主要的因素。因為，在他們作出決斷前的早上8點前后，對于序列前震，他們最多只能知道“監(jiān)測到180多個地震，其中最大的4.7級，發(fā)生于7點51分”這個信息。（180多個小微地震還只占序列前震527個小微地震[11]的1/3）

而此時，序列前震最為激烈的時刻還沒有開始（上午8點到9點才是序列前震最為激烈的一個小時，其數(shù)量超過40個，見圖18），并且，早上8點以前的小微地震群規(guī)模與一個月前（上年12月22日）“葠窩水庫小震群”的“百余次小微地震，最大震級4.8級”相比，并沒有顯示出特別突出、特別重大的前兆異常特點。而且，邢臺地震總結出來的“小震密集→短暫平靜→大震”這一地震三階段經(jīng)驗模式，也還沒有完整地表現(xiàn)出來。此時，最多能夠有一個“小震鬧大震到”的粗略估計。

因此，曹顯清之所以能夠做出準確的大地震臨震判斷并且到處宣傳“大震就在今天晚些時候”、營口縣主政官員及其領導層之所以能夠果斷決策，這主要是因為，他們對于這個早在預料之中的大地震震情了然于心，并且已經(jīng)形成了該大震完整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就在他們嚴陣以待防大震的時候，猛然出現(xiàn)且表現(xiàn)突出的脈沖式微觀異常和迅速增加的宏觀異常，再加上剛剛開始變得激烈起來的小微地震群和4.7級前震，足以使他們意識到“強震或大震就在眼前”。

實際上，同樣在早上8點，遼寧省地辦業(yè)務負責人朱鳳鳴的臨震判斷，以及省政府主管官員的果斷決策，也主要是出于上述綜合判斷。

營口縣領導層決策發(fā)布臨震預報的“會議記錄”顯示，曹顯清在會上匯報了如下臨震震情：最近幾天上報的宏觀異常從面上分布發(fā)展到點上集中，冶金102隊和冶金機械廠土地電異常特別突出（見圖22），氣溫異常變化，當日早上7時51分發(fā)生了4.7級地震。（因會議記錄省略了部分文字，本文作者有所復原、修正，參見圖20）

資料來源：遼寧地震局：《1975年海城7.3級地震成功預報回顧圖集》，第30頁。

根據(jù)專業(yè)文獻復原曹顯清匯報的震情便是：（1）宏觀異常出現(xiàn)了從面到點（即震中）的遷移，這明顯是一個臨震指示意義非常突出的前兆異常。（2）從2月3日晚到4日晨，冶金102隊和冶金機械廠的土地電一再出現(xiàn)1秒、數(shù)秒的脈沖式突跳，其中，冶金102隊的土地電從3日23點到4日零點（臨震前19小時）出現(xiàn)“爆表”現(xiàn)象（即強烈脈沖最大值超過儀表極限量程1000mV，以至于儀表無法讀數(shù)，見圖22）[12]，這是典型的大地震臨震異常信號。（3）氣溫異常變化遠遠超出想像，“（當?shù)兀?月4日的當日氣溫為-1.6℃，比震前7年的當日氣溫平均值高出9.6℃，比1969年2月4日的當日氣溫高出16.9℃”[13]（盡管當時不可能有這些精確數(shù)據(jù)，但比往年高出10℃的氣溫異常，一般人都能感受到）。（4）截止到會議開始前的早上8點，石硼峪地震臺已監(jiān)測到180多個小微地震，最大震級4.7級，就發(fā)生在會前7點51分[14]。

基于上述臨震指示意義非常突出的嚴峻震情，曹顯清的臨震預測簡單明了：“今天（2月4日）白天到晚上有發(fā)生大震的可能”。

這一臨震預測雖然沒有準確的震級和地點，但它的指向卻非常明確：大地震就在我們身邊，因為小微震群就在我們身邊（在英落、岔溝、牌樓一帶），距離最近的僅10多公里（英落鎮(zhèn)一帶）。（見圖21）

資料來源和說明：（1）圖片來自王克林等人的《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一文，圖6。（2）1975年2月海城地震前，營口縣由營口市管轄，海城縣由鞍山市管轄。

需要說明的是，這一提交地方政府并由其發(fā)布臨震預報的臨震預測，并沒有按當時的規(guī)定獲得國家地震局的審核。

鑒于上述緊急震情，營口縣胸有成竹的領導層做出了措詞強硬的如下決定：

“一、從現(xiàn)在起城鄉(xiāng)停止一切會議；二、從現(xiàn)在起城鄉(xiāng)停止一切文體活動；三、從現(xiàn)在起停止一切營業(yè)；四、從現(xiàn)在起停止一切生產(chǎn)。

“立即通知各公社，黨員包戶，民兵包人，城鄉(xiāng)要有民兵值班，把群眾動員到安全地區(qū)”；“如果地震緊張到來不及通知，各公社各自為戰(zhàn)，要保證人離屋、畜離圈”。[15]（見圖20）

營口縣政府所在地大石橋鎮(zhèn)，位于地震烈度Ⅸ度（9度）區(qū)，震前采取停止商店營業(yè)、停止公共場合娛樂活動、轉移招待所旅客和醫(yī)院患者、疏散居民等措施，雖然全城房屋例塌66%，但7.2萬居民中，只有21人震亡。

營口縣的地震預報也讓部隊有效避險。因為2月11日是當年的春節(jié)，2月4日地震當天，鞍山市領導帶慰問團到大石橋鎮(zhèn)，為當?shù)伛v軍（39軍軍部）進行慰問和演出。因為當天營口縣有臨震預報，所以決定只開慰問會而不演出?！皻g迎儀式晚7點開始，約7點20分結束”；“按標準規(guī)程，坐在主席臺上的高級將領和領導干部先離開禮堂，然后其他人順序走出，正好在7點36分地震前撤完”；“大家剛出了門，地震就來了，禮堂就塌了，把一個指揮散會的宣傳干事壓傷了”，“其他1000人都安全”。“據(jù)說軍長當初一聽說歡迎儀式要讓地震預報給攪了曾經(jīng)大怒，震后則感激不盡，親自把這一故事匯報給（中央慰問團華國鋒）副總理”。[16]

若干文獻資料顯示，2月4日這一整天，曹顯清都在反復宣傳、強調(diào)“當天有大震”，并親自到各個地方檢查催促各基層單位“立即疏散”。有資料顯示，上述駐軍文藝演出，就是因曹顯清堅決制止而取消的。

問題是，曹顯清依據(jù)哪些信息斷定“今天（2月4日）發(fā)震”？這一點，在筆者所查閱的所有歷史文獻資料中都沒有令人信服的答案。但分析相關資料后，筆者認為，大致可能是下面三條信息支持了他的判斷：（1）一般情況下，附近地區(qū)在同一時段出現(xiàn)相當數(shù)量的土地電脈沖突跳是可靠的臨震信號，但是它的發(fā)震時間范圍一般在數(shù)天之內(nèi)。不過，2月4日當天發(fā)震前，在曹顯清收到的8個土地電臨震脈沖突跳信息中，有2個群測點的情況特別突出。一個是遼寧冶金102隊群測點，他們的土地電在4日零點前1個小時“爆表”（監(jiān)測值超過1000mV的儀表量程），而4日上午，周期數(shù)秒的強烈脈沖連續(xù)不斷。另一個是虎莊郵電支局群測點，他們的土地電在4日凌晨3點“爆表”（強烈脈沖值超過100微安的儀表量程），同樣，4日上午，周期1、2秒的強烈脈沖持續(xù)了10分鐘。[17]（2）序列前震在經(jīng)過8點到12點4個小時的激烈時段后，于13點后趨于平靜，這明顯契合了“小震密集→短暫平靜→大震”這一邢臺地震經(jīng)驗。（3）2月4日是1975年農(nóng)歷節(jié)氣“立春”。曹顯清在一本記錄了寧夏地震的古書中，見過“秋多雨水，冬時未有不震者”的說法。他曾對采訪他的地震專家說過，1974年秋天營口縣雨水相當多，而到1975年2月4日立春，冬天也就結束了。[18]

顯而易見，主要是前兩點支撐了曹顯清關于“今天（2月4日）發(fā)震”的判斷。據(jù)說，曹顯清把發(fā)震前幾小時地震活動的減弱（見圖18）解釋為斷層破裂前最后的能量積累。他認為，在“小震密集→短暫平靜→大震”這一邢臺經(jīng)驗模式中，“短暫平靜”拖得時間越長，隨后地震震級就會越大。

盡管有些主流地震學家對此頗有微言，但筆者多年的研究顯示，如果不帶偏見，那就不得不承認，曹顯清的這一經(jīng)驗是有幾分道理的。只不過，傳說中他說“7點震，就是7級，8點震，就是8級”[19]，可能過于“精確”了。

2、人類防震史上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大地震臨震預警

根據(jù)本書理論界定，所謂“嚴格意義上”的大地震臨震預警，是指在已經(jīng)形成大地震完整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的基礎上，再出現(xiàn)微觀監(jiān)測數(shù)據(jù)的脈沖式突變，形成典型的具有臨震指示意義的微觀異常，并據(jù)此作出可靠的臨震預測，進而公開發(fā)布臨震預警信息。

如前所述，由于遼寧省各級地震部門對于海城地震長中短三個階段孕震過程都有所掌握，心中有底，所以，在短期階段后期，即震前一個多月，便有意識地加強了群測群防工作。遼寧冶金102地質隊群測點便是在這個時候布設起來的。

冶金102隊群測點位于遼寧營口縣，距震中約20公里（見圖21），1975年1月4日（即在）布設了南北、東西兩道土地電（監(jiān)測大地自然電場），南北向鉛質電極，極距60米，埋深6米，采用DDC-3型電子自動補償儀讀數(shù)。

1月8日（震前28天）開始監(jiān)測，到11日兩組曲線都有明顯變化，南北向測道電位值上升，東西向下降。

資料來源和說明：（1）圖片來自仇勇海等《自然電場法預測地震》一書圖1-10（a）和圖1-11。

從圖22（a）日曲線圖可見，從1月8日開始的20天時間中，該群測點自然電位值逐步升高，28日以后電位值開始下降，2月1日后下降很快，曲線非常陡，進入臨震狀態(tài)，2月4日發(fā)震。

圖22（b）的小時曲線圖顯示，海城地震前后2月1~4日自然電場小時值曲線圖。文獻資料顯示，從2月2日（震前2天）14時開始，自然電位值持續(xù)下降，到20時達到極小值（-80mV左右）以后反彈。3日（震前1天）16時后出現(xiàn)脈沖信號。臨震前19小時（3日23點到4日零點），電位值的強烈脈沖超過儀表極限值1000mV，以至于儀表無法讀數(shù)（即“爆表”）。[20]

另據(jù)遼寧冶金102隊提供的數(shù)據(jù)，從1月12日到20日南北向測道電位值（日曲線）上升很快，已經(jīng)從80 mV升到170 mV，這開始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參見圖22a）。從30日起，上升曲線出現(xiàn)轉折，并開始下降，到2月2日零點已經(jīng)下降到130 mV，這更加引起他們的注意。2日上午，該曲線急劇下降，監(jiān)測組分析后“推斷可能在5~6日（即3、4天內(nèi)）發(fā)生大地震”。監(jiān)測人員立即向102隊領導和營口縣地辦匯報，并在隊領導帶領下“到營口市地震臺匯報同時研究了觀測情況”。

2月3日零點，南北向電位值已急劇下降到了80 mV。102隊主要領導接到報告后到監(jiān)測點與監(jiān)測組人員一起分析震情。結合周邊震情信息分析后推斷，“大震不會馬上發(fā)生，但是曲線下降這么快，表明大震肯定要比原來推斷的5~6日要提前”。于是，馬上向營口縣地辦電話匯報了土地電監(jiān)測情況和他們的預測意見。

3日下午，震情進一步緊張?！澳媳毕蚯€一下子降到-20 mV，東西向曲線也由負值升到正70 mV，同時儀器上觀測到一些較強的脈沖信號”；與此同時，附近村民反映出現(xiàn)牲畜異常；30公里外的本隊職工報告“（他們）那里發(fā)生了有感地震”；縣地辦通報震情說，“18點到19點一共發(fā)生了9次2.4級以下地震”。

綜合上述震情，102隊的監(jiān)測人員和隊領導認為，“大震就要來臨”，于是，“立即通知全隊職工家屬”，“提高警惕預防隨時可能發(fā)生的強烈地震”。[21]

盡管這個臨震預測沒有明確的“地震三要素”，但是，誰能否定它的指向非常明確的現(xiàn)實臨震預警意義呢？

由于提前一天發(fā)出了“臨震預警”（并且是嚴格意義上的臨震預警），遼寧冶金102地質隊采取了一系列緊急避險措施。次日傍晚，海城7.3級地震發(fā)生，他們雖然地處震中極震區(qū)，地震烈度高達Ⅸ度（9度），房屋嚴重破壞，但全隊1000多名職工家屬無一傷亡。

這應該是人類防震史上，由地震現(xiàn)場監(jiān)測人員與基層領導，在發(fā)震前一天，獨立發(fā)布的具有減災實效的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大地震“臨震預警”！

對比一下，那些在地震發(fā)生后，利用“地震快慢波時間差”只能提供給震中區(qū)幾秒鐘的“報警信息”，能夠叫“地震預警”嗎？

《李尚勇：震后地震波報警沒法取代大地震臨震預報》的數(shù)據(jù)：在距離震中20~30公里以內(nèi)，地震波報警時間為1.4~4.3秒。

顯然，當102隊的監(jiān)測人員和隊領導作出臨震判斷（臨震預測）的時候，海城地震的“序列前震”才剛剛開始（見圖18），還說不上具有明顯的臨震指示意義；而且，超過儀表極限值量程1000mV的強烈脈沖信號也還沒有出現(xiàn)，即這一足以支持大地震臨震預測預報的典型臨震指標，他們也還用不上。那么，他們憑什么斷定“大地震臨震”呢？

筆者的研究揭開了這個“謎底”：他們的主要依據(jù)是，國務院有破壞性地震的中期預報；省政府有多次震情通報（包括3次短臨性質的誤報）；市縣地震辦在102隊布設群測點的目的，就是要監(jiān)測短期和臨震微觀異常，捕捉即將來臨的強震大震；隨著他們自己的監(jiān)測電位值出現(xiàn)越來越突出的嚴重異常，以及一個月以來與營口縣地辦共享震情得到的周邊眾多嚴峻震情信息，他們事實上已經(jīng)處在“嚴陣以待”的臨震戒備狀態(tài)下。因此，這個嚴密監(jiān)測之中的大地震完整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在這個“一線”群測點及其領導層已經(jīng)形成。此時，自己土地電出現(xiàn)了非常嚴重的臨震異常信息，再結合周邊一系列嚴峻震情（包括附近出現(xiàn)宏觀異常、序列前震剛剛開始且就在旁邊），他們做出臨震預測并發(fā)布臨震預警，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有一種誤讀是：遼寧冶金102隊利用一個土地電監(jiān)測點便實現(xiàn)了大地震臨震預報。按照這一邏輯，安裝一臺、幾臺監(jiān)測儀器，便可以實現(xiàn)大地震臨震預報預警——這種想法幼稚片面且不切實際。

安裝一臺、幾臺監(jiān)測儀器，勉強可以預測一些5級以下的中小地震，但對于7、8級大地震的臨震預報預警來說，那是想“騎著自行車上天”。

根據(jù)本書的（技術和制度）理論，想要依靠經(jīng)驗性前兆異常實現(xiàn)7、8級大地震的臨震預報預警，必須構建以下兩張“網(wǎng)”：微觀異常監(jiān)測網(wǎng)和宏觀異常觀察網(wǎng)。其中，任何一種儀器，一個監(jiān)測點，只能是微觀監(jiān)測“網(wǎng)”中的一個“節(jié)點”，它只能在上面兩張“網(wǎng)”都正常運轉的情況下才可能真正發(fā)揮防震減災的作用。

下面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的實例，正好說明了這個問題。

3、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對時間、地點的精準預測

據(jù)《鞍山市地震志》記載，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選址在縣城東南部的玉皇山，于1972年11月由遼寧省地震部門（沈陽地震大隊）建立，行政上隸屬于海城縣政府。該監(jiān)測站有7名工作人員，其中，除1名官員外，“其余全是從農(nóng)村（招）來的臨時工”。該站的技術骨干（技術負責人）姜成田經(jīng)過省地震部門組織的2個月地震監(jiān)測技術培訓。

該站使用的監(jiān)測儀器，除省地辦配備的1臺有自動記錄功能的舊地震儀和1臺舊水氡分析儀外，其余6種“土”儀器全都由該站工作人員自己制造，其中，土地電埋設了南北、東西、北東、北西四個方位4組地下電極。

1973年3月16日，所有儀器安裝調(diào)試完畢，正式投入監(jiān)測。[22]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監(jiān)測實踐，姜成田他們發(fā)現(xiàn)，土地電“突跳”數(shù)小時或一兩天以后，地震儀都會記錄下大小不同的地震。于是，他們決定利用地震儀的自動記錄功能改造土地電，以便實現(xiàn)土地電信息24小時連續(xù)自動記錄。經(jīng)過反復試驗，1974年12月20日（震前46天），土地電自動記錄設備改造成功。這一技術改造成為該監(jiān)測站能夠監(jiān)測到大地震前地電場脈沖突跳的重要技術條件。

其它震例資料亦顯示，大地震前大地自然電位值脈沖突跳現(xiàn)象較為普遍，“突跳”周期一般為幾秒至幾分鐘，以1~2秒居多。顯然，想要獲得自然電場臨震前的“突跳”信息，必須采用自動記錄儀且24小時連續(xù)監(jiān)測記錄，而定時（如日、小時）測量值或平均值都不能獲此信息。圖22是日和小時曲線，所以，只能看見脈沖信號，而看不見數(shù)秒周期的“突跳”信號。

從此，他們能夠同時監(jiān)測到土地電突跳和地震信息。由于這兩組信息都具有連續(xù)和實時的特點，所以土地電突跳和隨后發(fā)生的地震之間的關聯(lián)性清晰可見。正因為有了這個技術“飛躍”，他們開始深入細致地探索不同土地電信息與大小遠近地震信息的關聯(lián)性，并不斷總結經(jīng)驗。

他們在《地震工作日記》中寫道：“有了土地電突跳自動記錄……（我們）開始試報地震，（一開始）出現(xiàn)很多笑話：不是震級報得不準，就是地點方向報反了，然而（預測的）時間都是比較準確的，后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diào)整和驗證，（預測）準確率才逐漸提高”。隨后，他們總結出了適合他們監(jiān)測站的利用土地電突跳進行地震臨震預測的規(guī)律，如“東南向突跳后5~6小時發(fā)震”，“西北向突跳后1~2天發(fā)震”。

實際上，由于地震區(qū)地質構造條件、所處斷裂帶位置和水文地理條件各不相同，所以，地震區(qū)內(nèi)各個監(jiān)測點土地電突跳與隨后發(fā)生的地震之間會有不同的表現(xiàn)及其規(guī)律。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這些“農(nóng)民臨時工”的可貴之處在于，他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技術負責人”姜成田也只讀了兩年半中專，便因貧困退學回家務農(nóng)），但憑著自己欲保障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安危的滿腔熱血，憑著對地震預測的高度責任心，憑著為地震預測事業(yè)可以犧牲自己的崇高精神，夜以繼日地認真鉆研臨震預測技術，將土地電的臨震預測潛力發(fā)揮到了極致。

例如，2010年，國際天災研究會會長李伯淳在群測群防研究及其科普活動中，分析由姜成田提供的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1970年代中期的原始記錄后發(fā)現(xiàn)，姜成田他們將土地電預測做到了極致（參見李尚勇：《大地震臨震預報的曙光》，第233-237頁）。筆者根據(jù)他們的原始記錄資料篩選出“預測三要素記錄完整”，且準確或比較準確的臨震預測震例共43例（絕大多數(shù)是中小地震）。其中最大的特點是，他們對其中26個地震的預測時間精確到了小時級別。

海城地震前一天（2月3日）早上，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土地電測值出現(xiàn)突變”，同時地傾斜報警，傍晚時分，周圍村民報告，“聽到地聲和發(fā)現(xiàn)地動”。姜成田他們分析后認為，“要有大震發(fā)生”，立即報告了當?shù)卣?/p>

2月4日13時50分至14時（震前約6小時），該站“土地電出現(xiàn)6次大幅度突跳”。在結合近幾天的一系列嚴峻震情綜合分析后，他們最后認定，在3小時內(nèi)，海城本地可能發(fā)生大于5級的地震，并立即報告了省市縣地震部門。[23]

姜成田他們當天的“工作記錄”顯示，為謹慎起見，他們在“5級”震級前面添加了“4級”字樣，這使得他們預測的震級變?yōu)椤按笥?~5級地震”。該記錄也顯示，他們最后是在16時以書面形式上報了上述臨震預測（書面臨震預測“讓一位同事送往海城縣地震辦公室”[24]）。（見圖23）

資料來源：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1972—1977年《地震工作日記》和《地震預報登記簿》；由該站技術負責人姜成田向李伯淳提供。攝影：李伯淳；拍攝時間：2010年7月12日。

3小時內(nèi)、海城本地、大于5級——雖然震級偏小一點，但時間、地點精準！更重要的是，這個臨震預測對于大地震的臨震預報預警來說，已經(jīng)足夠份量了。

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這一本地官方機構的臨震預測最后促成縣領導下決心采取了一些防震避險措施，但是，“海城的臨震預報（還是）發(fā)得晚了，沒有全部發(fā)下去”，“（也）沒有全縣疏散”。[25]（詳見后文本節(jié)第5小節(jié)）

震后，作為海城地震預測預報中的有功單位之一，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受到國務院通報表揚。

筆者10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無論是相關學術文獻，還是短臨預測個案實踐，都明白無誤地顯示，監(jiān)測大地電場是大地震短臨預測確定時間和震級最為有效的手段和方法。一般地說，通過地電場監(jiān)測數(shù)據(jù)異常持續(xù)時間的長短，可以確定未來地震的震級；通過24小時連續(xù)監(jiān)測和自動記錄，可以實時捕捉臨震脈沖突跳，從而比較準確地判斷發(fā)震時間，例如，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將時間預測的精度提高到了小時級別。

但是，包括土地電在內(nèi)的地電場監(jiān)測儀有一個很大的局限性，即單臺儀器或者小范圍布點時，很難（甚至是不能）確定發(fā)震地點（除非在未來震中區(qū)有大范圍布點）。所以，海城地震前夕，作為一個獨立的監(jiān)測點，遼寧冶金102地質隊和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僅僅是海城微觀監(jiān)測“網(wǎng)”的獨立“節(jié)點”，雖然它們能夠獨立判斷時間和震級，但是，他們不能根據(jù)土地電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判斷大震地點。

實際上，冶金102隊是根據(jù)附近出現(xiàn)宏觀異常和若干小地震（即剛開始的序列前震）判斷大震就在附近。而海城地震監(jiān)測站最初根據(jù)土地電6次突跳大異常作出的地點判斷是在“本溪橋頭和遼陽弓長嶺一帶”，因為那里前段時間是小微地震活動頻繁的地區(qū)（即“老震區(qū)”見圖12）。后來他們終于醒悟，激烈的前震序列剛剛發(fā)生在海城地區(qū)（見圖18），于是斷定“大震要在我海城發(fā)生”（見圖23）。

4、震中區(qū)基層單位積極防震避險

前面說過，在國務院中期預報（69號文）的指引下，從震前7個多月開始，“在遼南地區(qū)先后建立起群眾測報點2273個，參加測報人數(shù)達4269人”。與此同時，遼寧省下大力氣用各種方式向廣大群眾宣傳普及地震前兆和防震抗震知識，受教育的群眾高達1400萬人次，可謂“家喻戶曉”。

這意味著，在大地震的短臨階段，有數(shù)千人參與了地震重點危險區(qū)的微觀異常監(jiān)測工作，有上千萬群眾參與了宏觀異常的觀測和觀察工作。

震前1個多月，省政府有三次短臨誤報，這對于地震重點危險區(qū)的廣大群眾來說，其效果相當于短期預報、敲警鐘。

因此，當萬眾嚴陣以待的那個“破壞性”地震進入臨震階段，且逐步呈現(xiàn)出愈演愈烈的多項目微觀異常、地下水異常、動物異常，并最終演變?yōu)槲⒂^異常脈沖突跳和宏觀異常臨震大爆發(fā)，甚至當序列前震也開始逐漸激烈起來時，震中區(qū)的那些沒有收到官方臨震預報的基層單位和群眾，也自然會處于高度戒備狀態(tài)。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由于當年初步形成的地震預報制度一開始便帶有“半封閉”的特點，即官方掌握的一些“敏感震情”對普通群眾還是要保密的。（這種保密制度在唐山大地震中進一步走向極端，并直接導致了大震漏報，詳見《李尚勇：揭開唐山大地震漏報的終極謎底》）

例如，營口縣地辦“記事本”上有如下一條記錄：2月3日，即震前1天，也就是營口縣決策發(fā)布臨震預報的前1天，縣地辦收到了一項指示，“不要向群眾泄露地震情況”，這應該包括2月1~3日縣地辦收到的關于“前震導致的破壞，動物和水位異?！钡戎匾呐R震異常信息。[26]

因為上述震情保密制度，震中區(qū)最基層的單位和群眾不可能像地震部門那樣獲得比較完整的臨震異常震情，但是，兩個月來一再強化“防大震”，并且，他們也還可以通過多種非官方渠道獲悉周邊地區(qū)的一些嚴重臨震異常，這些都足以讓一些基層單位和個人根據(jù)本地顯著異常自主決策，采取一些防震避險措施，從而有效減少了人員傷亡。

其中，比較突出的個案如下：

（1）石硼峪地震臺始建于1970年，位于營口縣石硼峪村，距震中約20公里。它是國家地震局沈陽地震大隊（即遼寧省地震辦）下屬的一個臺站，但由營口市政府管轄。1975年有13名員工，管理著一臺中國制造的短周期、三分量、熏煙記錄式64型地震儀。該地震儀完整地記錄下了海城地震的序列前震，包括2月1日凌晨1點，首次發(fā)生在未來震中區(qū)的第一個0.5級微小地震和隨后的520多個中小微地震，而地震臺則隨時將序列前震的發(fā)展情況向省市縣地震部門報告。這些報告，尤其是那些關于激烈前震序列的報告，對省市縣地震部門的臨震預測，以及地方政府的臨震預報，起到了非常積極和重要的作用。

海城地震前的幾年內(nèi)，石硼峪地震臺制作、散發(fā)了10多萬份地震知識宣傳材料，并播放了100多場地震教育電影和幻燈。此外，地震臺還自己制作了土地電、地傾斜等輔助儀器。

2月4日地震前，石硼峪地震臺根據(jù)前震驟然增多的情況，通知附近營口縣、蓋縣和一些重要單位，以及附近的農(nóng)村基層單位，“注意嚴防今晚可能發(fā)生大震”。

此外，石硼峪地震臺的所在地石硼峪生產(chǎn)大隊（即現(xiàn)在的石硼峪村）也接受了地震臺的建議，決定整夜放露天電影，吸引村民離家避險。[27]

石硼峪地震臺在震后國務院表揚的6個有功單位中名列榜首。

（2）營口縣虎莊公社（即現(xiàn)在的虎莊鎮(zhèn)，見圖21）按縣里的部署，在震前2個月“成立了各級防震領導小組”，即全鎮(zhèn)各基層單位都有人負責做防震工作，這包括宣傳地震知識，“成立防震網(wǎng)、安上報警器”，“按門按戶做工作”，動員群眾做好思想和物質上的準備。

2月3日晚上，虎莊當?shù)馗杏X到了幾次小地震（序列前震從2月3日傍晚開始，見圖18）。當日21點左右，虎莊公社郵電支局土地電“突跳不斷”[28]（按屬地原則應向當?shù)劓?zhèn)政府報告）。當?shù)仡I導層根據(jù)“小震鬧、大震到”的經(jīng)驗（和土地電突跳異常），判斷“大震即將到來”，于是“采取了緊急必要措施”。[29]

2月4日凌晨3點，虎莊郵電支局土地電“爆表”，4日上午，周期1、2秒的強烈脈沖持續(xù)了10分鐘[30]。2月4日18時，虎莊郵電支局群測點“得知當晚可能發(fā)生大震的消息，向公社匯報，公社黨委當即決定，要迅速通知下去，她們在半個小時內(nèi)接通了70多條線路，打了78次電話，迅速地把通知傳達到每個大隊（即村），使整個公社3萬多人及時離開房屋，傷亡很小”。[31]

虎莊郵電支局群測點是國務院震后通報表揚的兩個群測點之一。

（3）海城縣地震監(jiān)測站做出前述“時間地點精準、震級偏小一點”的臨震預測后，在報告省市縣地震部門的同時，也順便將臨震預測的內(nèi)容“告訴了一些朋友”，“消息很快傳開，引起了海城鎮(zhèn)東北角近郊一些居民的疏散”[32]。

（4）曹顯清匯報臨震震情時提到的遼寧冶金機械廠的土地電異常在2月4日中午以后出現(xiàn)不斷增大的趨勢，到18點（震前1個多小時）“出現(xiàn)異常極大值”，“（他們）意識到將有大震發(fā)生”。于是再次向廠領導和縣地辦匯報震情。冶金機械廠隨即發(fā)出警報，并“逐棟逐戶通知職工和家屬離開了危險區(qū)”。[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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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1個多月（1975年3月12日），國務院通報表揚了在海城地震預測預報中的6個有功單位，依次為：營口市石硼峪地震臺、旅大市地震臺金縣觀測站、盤錦地區(qū)地震臺、海城縣地震觀測站、營口縣虎莊郵電支局群測點、遼寧冶金102地質隊群測點。其中，官方機構4個，群測點2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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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專業(yè)文獻提供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處于海城地震極震區(qū)的686個村中，有493個村“無一人傷亡”。[35]其中：

海城縣驗軍公社（鄉(xiāng)）前教大隊（村），震前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采取有力措施，“口頭通知，廣播通知，要求人離屋，畜離棚，并組織民兵逐門逐戶地檢查動員”。大震發(fā)生后，房屋倒塌嚴重，全村780人，無一傷亡。[36]

海城縣牌樓鎮(zhèn)丁家溝村地處震中極震區(qū)，在長達100多天的防震工作中，“村干部包片包組包戶，搭建簡易房”，“大喇叭、小喇叭天天廣播宣傳”?！鞍偃占灏荆罱K躲過一劫”。大震發(fā)生時，近80%房屋倒塌，全村878人無一傷亡。[37]

海城縣孤山公社（鎮(zhèn)）西羊大隊（村），“（防震）宣傳工作深入（有線廣播、板報宣傳、夜校學習等等），預防措施落實，雖然地處震中區(qū)，全隊（村）2000口人，在房屋全部倒塌的情況下，沒有死一人一畜”。因為同樣的原因，該公社（鎮(zhèn)）的葉家大隊（村）1773人，“沒有一人傷亡”。[38]

（6）海城縣英落鎮(zhèn)“處于極震區(qū)，震前把群眾疏散在室外”，全鎮(zhèn)95%的房屋倒塌，但近3.6萬人中，僅震亡44人。[39]

海城縣的岔溝村同樣地處極震區(qū)。震前兩天，鄉(xiāng)村干部同樣做了許多防震動員工作，要求各村“一律把人請出屋”。岔溝村村干部讓人敲著大鑼“挨家挨戶動員”。但因為寒冬臘月、天寒地凍，“有些人在外面凍得實在受不了想回屋”。村里為此提出嚴厲處罰：“誰要是回去就扣工分！扣口糧！”

但是，大震來后，“房子全倒了，沒有一間是完整的”，“全村2860多人，死了319人，大多是些‘倔驢子’”。[40]

盡管有嚴厲的強制避險措施，仍然有不少人“冒死回屋”，這實在是因為北方的冬天在室外“人何以堪”。這可以從震后凍死人的事故中窺見一斑：由于7.3級大地震發(fā)生在數(shù)九隆冬季節(jié)，房屋大部分倒塌受損，而震中區(qū)又普遍存在“防寒設備準備不足”的問題，因此，震后“冬夜外宿”，發(fā)生了凍死凍傷的情況。例如，營口縣凍死150人，海城縣凍死106人。[41]

5、鞍山市、海城縣“防震自救”不到位

下面這個情況令人深思：

盡管有同樣的“防震自救”制度安排，但是，在地震重點危險區(qū)的縣域（主要是市區(qū)縣）基層政府及其主政官員中，諸如領導認識、技術落地、組織落實、制度到位等方面的重視和落實程度，都會有所不同。這會直接影響基層政府領導層對大地震臨震判斷的準確性，進而影響到臨震最后階段“防震避險”措施的落實程度。而鞍山市、海城縣在臨震最后階段“防震避險”遲緩的原因正在于此。

當年，海城縣由鞍山市管轄，而“海城7.3級地震”就發(fā)生在海城縣的轄區(qū)內(nèi)。但是，因為鞍山市、海城縣的“防震自救”沒有能夠像營口縣那樣有效運轉，即沒有真正做到技術落地、制度到位，并且主要領導親力親為，所以，他們市縣兩級政府及其地震部門都沒有在本地震情的基礎上，形成這個大地震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這樣一來，市縣兩級地震部門和政府決策官員都不能把那些至關重要的震情（節(jié)點、環(huán)節(jié)）放到這個“異常鏈條”中去認識，因而對這個迫在眉睫的大地震“沒有緊迫感”。盡管遼寧省的臨震預報（即電話通播）在上午10點半就已經(jīng)知曉，省委主要領導的四點指示在上午11點50分就已經(jīng)接到，省政府在海城召開的“防震緊急會議”在15點半便已經(jīng)結束，甚至海城縣官方自己的地震監(jiān)測站也在16點前后（向省市縣）上報了“海城本地在3小時內(nèi)可能發(fā)生大于5級地震”的緊急臨震預測，然而，鞍山市領導層還是沒有“跑贏大地震”。“2月4日晚（發(fā)震前夕），鞍山市內(nèi)和（國企）鞍鋼正在開會研究和部署時，地震就發(fā)生了”；“沒有來得及將震情通報傳達到基層”[42]。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華國鋒事后批評說，“鞍山的群眾、干部有些意見，領導沒有向下發(fā)臨震預報”[43]。

因為地震當天，省政府關于“營口和海城一帶”的“防震緊急會議”就在海城縣召開，所以，對海城縣領導層有所觸動。不過，在這個會上，由于缺乏地震現(xiàn)場（一線）臨震緊迫嚴峻震情的深切感受，省地辦專家只是說“近幾天內(nèi)”有大震。在這個背景下，盡管當天，“海城縣委先后召開了緊急干部會議和三次緊急電話會議，要求各社隊迅速采取緊急防范措施”，但是，“有些措施落實得不得力，海城縣招待所召開的棉麻工作會議沒有停開，個別影院沒有停止放映，有的社隊沒有把全部人員撤到安全地帶”[44]。

一句話，因為海城縣主政官員“心無成竹”，所以，他盡管召開了會議，作了部署，但并“沒有（行動果敢的組織）全縣疏散”[45]。

華國鋒在上述同一講話中說到，“海城的臨震預報發(fā)得晚了，沒有全部發(fā)下去……臨震前不象營口那樣肯定地通知出去”。顯然，這直接影響了“防震避險”的減災效果。

雖然同在海城7.3級地震的震中區(qū)（見圖21），但海城縣和營口縣的傷亡、震亡人數(shù)差別懸殊。

根據(jù)官方統(tǒng)計，海城縣的震亡人數(shù)為849人（占海城地震震亡總數(shù)1328人的63.9%），震亡率0.92‰[46]；而營口縣的震亡人數(shù)僅為187人（占該地震震亡總數(shù)的14.1%），震亡率0.3‰[47]。

若計算傷亡人數(shù)與倒塌房屋的比例，則每倒塌1000間房屋，海城縣傷亡30人，而營口縣僅傷亡11人。[48]

毫無疑問，造成傷亡如此懸殊的主要原因是，營口縣領導層及其地震部門的“防震自救”和“防震避險”工作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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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錢鋼對海城地震的臨震避險有非常生動的描寫：

中國災害史上奇特的一幕揭開了。暮色蒼茫的遼南大地上，四處回響著“當當”的鐘聲，有線廣播一遍遍發(fā)出嚴厲的警告，阻止快要凍僵的人們返回自己的小屋。成千上萬人被強令撤到滴水成冰的屋外。廣場上停滿了裝著藥品和食物的救援車輛。醫(yī)療隊整裝待發(fā)。人們裹著大衣，在寒風中坐等地震到來。[49]

1975年2月4日19點36分，遼寧省海城、營口一帶發(fā)生7.3級大地震，震中北緯40.7度、東經(jīng)122.8度，震源深度12公里，震中烈度Ⅸ度（9度），波及6個市、10個縣。[50]

當晚7時36分，一道藍光閃電般劃破天際，緊接著，悶雷般的響聲從天而降，地光在空中閃過，紅色火球從地面升起，房屋隨之倒塌……那“地動山搖”的時刻，在此后漫長的歲月中，成為老海城人至今揮之不去的難忘記憶。[51]

后記：《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一文的錯誤

《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簡稱“王文”）是由中國地震局與加拿大自然資源部地質調(diào)查局主流地震專家合作完成的敘事性論文。盡管該文行文帶有明顯的質疑口吻，但它提供的基本資料和歷史細節(jié)還是比較客觀的，這明顯受益于相關歷史檔案解密和該文作者直接采訪了不少當事人。鑒于此，本文“采信”了該文提供的許多歷史細節(jié)和資料，在此表示感謝！

但是，作為主流地震學家，該文作者強烈質疑并否定除序列前震以外的其它經(jīng)驗性微觀和宏觀異常在海城地震預測預報中的作用，而這正是他們寫作此文的主要目的。他們認為，“海城地震前大批群眾投入微觀異常監(jiān)測的功績在于其教育作用，而非其科學貢獻”，即“（僅僅）發(fā)揮了傳播地震知識和提高防震意識的作用”，而廣大群眾觀察宏觀異常，比如，“地下水水位、顏色和化學成分的變化”，“也（僅僅）扮演了警示群眾的角色”。據(jù)此，他們錯誤地斷言，“（僅僅）是前震序列導致了預警和疏散的最終決定”?；谏鲜雠袛啵麄兊贸龅幕窘Y論是，海城地震預報的成功（不是依靠主流科學界認可的“物理預測”）只是“集合了迷惘困惑、經(jīng)驗分析、直覺判斷和良好運氣”。[52]

本文運用《大地震臨震預報的曙光：求解地震預報的制度困局》一書的理論，全面解讀了中國科學家在海城地震預測預報實踐中的技術和制度創(chuàng)新，說明了“海城經(jīng)驗”對于指導“經(jīng)驗性大地震臨震預報”實踐的重大理論價值。另一方面，依據(jù)包括“王文”在內(nèi)的一批可信度較高的史料資料，充分論證了海城地震依據(jù)階段和序列完整的“中短臨前兆異常鏈”實現(xiàn)臨震預測預報的詳細過程，從而論證了經(jīng)驗性微觀和宏觀異常在海城地震預報中的決定性作用，這同時也就說明了《預報1975年海城地震》一文的指導思想和研究結論的錯誤。

“王文”研究出錯的根本原因是，它以主流的“地震不能預報”作為指導思想，先入為主地錯誤解讀甚至曲解了那些本來面目清晰的一個個歷史細節(jié)和事實。

這是嚴肅科學研究不應該出現(xiàn)的錯誤，也是科學研究欲走向嚴肅、客觀所必須汲取的深刻教訓。

2019年6月16日于鐘山齋

（全文續(xù)完。謝謝你的閱讀?。?/p>

參考文獻（略）

（紙質媒體刊用需要作者授權）

附圖：

立此存照：

圖片說明：該書是關于海城地震的重要歷史文獻，它屬于國家地震局下屬單位圖書館的藏書。書中的借書記錄顯示，這本書從來沒有人借閱過?！@就是在國家層面以“地震不能預報”作為指導思想的惡果。（筆者在舊書市場買到。）

重要參考資料《大地震臨震預報預警的有效途徑》（全文鏈接）

（本書論證的是地震預報制度改革的“頂層設計”，本文是這個頂層設計的具體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