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姬》-李翰祥《三十年細說從頭》摘抄-只有我傻*呆立一旁
特約演員的酬金,不只因人而異,還因片而異,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數(shù)目,一直到長城公司沈天蔭廠長召集開會議價之前都沒有。自從那次會議之后,每個特約演員就有了定價了:頭流的是日薪五十元,姜南、劉恩甲、趙國起都是五十元;二流的四十元;三流的是三十元;四流的二十元。那年頭袁秋楓是四流,我是二流。據(jù)說給我四十元是長城廠長沈天蔭的意思 (那時候拍黑白片,廠長的名字叫天蔭,好嘛,別出外景了,改期吧)。與會的其他編導(dǎo)制片都說給我五十元,“整天蔭”獨排眾議,說我只值四十元,他當(dāng)時在會上的對白我還記得:“李翰祥這個赤佬,戲是會演的,不錯的,在《花街》里演瞎子還真像,值五十元,不過《一代妖姬》的家丁演得太壞了,白光在大廳里唱 《禿子尿炕》,這個小赤佬站在走廊上木雕泥塑,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照我看他二十塊都不值,拉扯下來給他四十元算好大面子了?!?/p>
沈天蔭先生說我在《一代妖姬》里演得不好,我絕對承認,不過錯不在我。在戲里我演大帥府的一個傭人,我記得清清楚楚,只有一句對白,大概的意思是—白光慌慌張張地進入大帥府,問我大帥在不在,我說:“和幾個朋友出去了?!北緛碓噾虻臅r候蠻好,正式拍的時候,忽然王引先生和幾個朋友來看拍戲,他還直朝管道具的屠梅卿打聽我,雖然是低聲耳語,可我還是聽得蠻真切:“這就是永華訓(xùn)練班的高才生??!”
“對,就是他,李翰祥!”接著兩個人一邊用眼瞄著我,一邊又嘀咕又笑。你看看,我能不走心嘛!等正式拍的時候,白姐由門外匆匆走入,大明星就是大明星,只見她嬌喘噓噓地行入,頭戴水獺帽,身披黑斗篷,婀娜多姿地朝廳里望了望:“怎么,大帥不在?"
我馬上滿臉帶笑地:“跟王先生出去了?!痹?,我一心想著王引哪!
“卡?!崩钇假幌壬纳らT兒還真不小,“啥個王先生???再來過,再來過。”
我用眼瞟瞟王引,他還朝我直樂。
還好NG 了一次就OK了。除了這一句口吐人言之外,以后幾天演的都是啞木頭,不是在人群里斟茶倒水,就是鞠躬哈腰地跟出跟進,不然就是等在化裝間,跟大伙兒閑聊,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個鏡頭輪到我了,好嘛,沒兩下子能唱壓軸嗎???
攝影機擺在走廊上,導(dǎo)演叫我站在門口,也沒說什么,連試都沒試就要正式,我可真忍不住了:“導(dǎo)演,我怎么著?”
“站著!”
“什么表情??!”
“操那去了,站著有什么表情啊,來,正式?!?/p>
就那么著李導(dǎo)演的一聲 “開麥拉”就開始拍了。一拍還足有半分鐘,四十多尺。我一想大帥府的傭人,一定要規(guī)矩一點,也許大廳里正在舉行什么嚴重機密的軍事會議,所以我的面目表情應(yīng)該嚴肅一點:側(cè)背著手,目不斜視地盯著前面。拍的時候,導(dǎo)演大概看都沒看,差不多的時候喊了聲收工就算完事大吉了。
等片子接出來一看,我的天!若不是我臉皮厚,真得像谷名倫一樣地跳了樓!原來大廳里紳士淑女,人人衣履鮮明,個個珠光寶氣地齊集一堂,或坐或立地圍著一角鋼琴旁邊,聽著白光邊彈邊唱《禿子尿炕》,她一哎喲,大伙兒就跟著隨聲附和,人人興高采烈得好不熱鬧。然后把我站在走廊上的鏡頭接個四五尺,再一聲哎喲,又是一陣附和,又是我傻B(大帥府四個傭人以 ABCD 排行,我排第二)似的站在走廊上,你看看:
白光:扁豆花開麥梢子黃啊!哎喲!
群眾:哎喲!
傻B:(呆立。)
白光:手指著媒人我罵一場?。“眩?/p>
群眾:哎喲!
傻B:(呆立。)
白光:只說那女婿呀比奴強,
誰知他又是禿子又是尿炕啊,
啊咿嗬呀呼嘿!
群眾:啊咿嗬呀呼嘿!
傻B:(呆立。)
其實我只拍了一個鏡頭,剪接師還真關(guān)照我,替我分成十段兒,每段四尺,平均在聲帶的“哎喲”上一插,接起來一看,哎喲我的媽呀,我成了木乃伊了!還好廳里是禿子尿炕,要是大娘們上炕,或者老媽兒上炕的,那我就不是傻*了,成了上海人嘴里不折不扣的“呆卵”了!還好李萍倩先生拍的是《一代妖姬》,要是拍《鐵公雞》,配上了大鑼大鼓的音樂,加上喊殺連聲的叫嘯,我也老僧人定地站在走廊上,你也別找我拍戲了,送我到青山瘋?cè)嗽旱昧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