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節(jié) 不速之客
“我們回來了?!?/span>
急匆匆地趕回我們住的那棟房屋,神谷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在看到屋里的一切都一如既往時,我們緊張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來。夏洛蒂正坐在餐桌前接聽電話,同時拿著筆正在記錄些什么——不過她說的是法語,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聽上去她與對方的通話似乎準(zhǔn)備結(jié)束,開始了掛斷電話前的短句交流,在我們換好室內(nèi)鞋,同樣來到餐桌前時,夏洛蒂與對方道了別,掛上了聽筒。
“啊,抱歉,我也是回來沒多久,路上遇上了些事情,耽誤了一會兒。剛剛我已經(jīng)打電話叫了外賣,大概半個小時就會送來。你們那邊回來的時候還順利么?”
我看了身邊的神谷一眼,搖了搖頭:
“我們……也遇上了點麻煩,不過好在神谷小姐沒用多久就擺平了。你那邊怎么樣?情況也很嚴(yán)重么?”
夏洛蒂掏出手機,調(diào)出一張照片,遞給我們??吹贸鰜碚掌撬齻}促之間拍攝的,從駕駛位上拍攝后視鏡,上面是一輛黑色轎車,然而我光從外形來看,無法確認這輛車的型號。
“跟蹤?”
“并不只是想要跟蹤,這輛車好幾次想要逼停我,被我躲開了幾次之后,他們甚至還準(zhǔn)備來撞我的車,還好我躲避及時,沒讓他們剮蹭上。不過甩掉他們花了我不少時間,我甚至圍著卡斯?fàn)柕浅堑某菂^(qū)公路繞了一圈,最后終于在一個十字路口擺脫了他們的追蹤。”
“那車牌呢?有看到車牌么?”
夏洛蒂把面前的紙張推到我們面前,上面除了外賣菜單的菜式之外,還有一串字母與數(shù)字:VD 012168。
“在回來的路上,我讓線人去查了一下,但是他們調(diào)查之后說,這個車牌對應(yīng)的車,并不是黑色的,似乎外型也和跟蹤我的不一樣……看樣子今天晚上是找不出這群莫名其妙的襲擊者了。你們那邊是什么情況?也是被跟蹤了么?”
神谷拿出了她的銀質(zhì)短劍,輕輕地放在桌上:
“回來的路上被人堵在了巷子里,不過都被我們擺平了。他們說我們妨礙了他們的計劃,所以要解決我們,還派來了一個吸血鬼,不過到最后也沒有抓到真身……我問剩下的人,是誰派他們來做什么,只問出來他們的上峰是一個叫魏薩普的人,而且他們和那個吸血鬼在行動之前互相并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多方的行動是割裂的,很奇怪?!?/p>
“還有這個,神谷小姐,下次一定要注意身后,不然你這會兒得在醫(yī)院里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從大衣口袋里把手槍和消音器都拿了出來。
“行吧,那還是謝謝你了?!?/p>
神谷看起來有些不甘心地道了謝,然后指了指樓上的方向:
“夏洛蒂小姐,我和秋洋回來的路上商量了一下,準(zhǔn)備去看一看閣樓上到底有什么東西,你能找到打開閣樓房門的鑰匙么?”
平復(fù)了些許心情的夏洛蒂摸了摸口袋,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又起身走到客廳的五斗柜前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串鑰匙,然后回到餐桌前,輕輕放在神谷的手上:
“我暫時還沒有分開所有的鑰匙與門,你們可能得多試幾次才能打開。我就在樓下等晚飯送來吧,順便再整理一下今天收到的線報和郵件,樓上就拜托你們兩位了。”
拿到鑰匙的神谷感受了一下它們的分量,點點頭站起身來:
“那這邊就辛苦夏洛蒂小姐了,如果我們找到了什么有用的東西,還請你轉(zhuǎn)告李維先生,看看他那邊能不能再挖掘出新的什么線索出來。走吧,秋洋,我們?nèi)ラw樓。”
燒完水泡好一壺咖啡的我從廚房里走出來,把放著咖啡壺和咖啡杯的托盤輕輕放在餐桌上,剛準(zhǔn)備開口問大家要不要先喝上一杯的時候,夏洛蒂看向我,指了指離開餐桌,正在往樓梯上走的神谷:
“林先生,你先跟著羽音小姐去閣樓吧,咖啡的話,稍微放涼一點之后,我給你們端上來就好?!?/p>
我“哦”了一聲,也趕緊跟了上去。神谷小姐這次居然沒有等我,感覺有些怪怪的——然而在有了這個想法的下一秒,我就意識到自己會產(chǎn)生這個想法,本身就有些奇怪。
樓梯間的燈光亮著,斜長的影子順著木制的階梯綿延到最下一層臺階,我順著影子向上望去,神谷正站在兩層樓之間的平臺,倚在樓梯的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向上拋著鑰匙串。銀白色的頭發(fā)在日光燈管的照射之下,愈發(fā)顯得潔白與耀眼,在修身毛衣之下勾勒出曲線的身軀則顯得愈發(fā)勻稱,仿佛山脈一般,流露出一種古典的美感。
“喂,你又在發(fā)什么呆呢?”
神谷的聲音把我從妄想中拉回現(xiàn)實,我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臺階,來到她面前,低聲向她道歉。
“你這家伙,又在想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情了吧?算了,我也懶得去追究,有那種想法也不是什么罪無可恕的事情……吶,鑰匙給你,去開門吧,你來開路?!?/p>
說著,她把手中的鑰匙串向我拋來,我雙手接住之后,向她微微鞠躬,又說了聲抱歉,然后繼續(xù)朝著樓上走去。她則是跟在我的身后,不緊不慢地邁上一級級階梯,大概是在看手機上的信息吧。我忽然覺得,雖然神谷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展現(xiàn)著干練與灑脫,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有女人味,如果說不被她吸引,那肯定是騙人的。不說是愛慕,至少也會有些許憧憬——不過就算是如此,我也沒有再回過頭去看她,如果真讓她知道了我內(nèi)心的某些想法,恐怕等待著我的就是如寒冬般的悲慘結(jié)局了吧。
懷著這種有些矛盾的想法,不知不覺中我就來到了閣樓儲物間的門前,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鑰匙串,可能有十幾片,真要一片一片試,雖然不需要費多大功夫,但總感覺依舊很麻煩,于是我擺出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望向了神谷。
“嗯?秋洋,有什么問題么?”
“不是,沒有什么問題……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讓神谷小姐來選的話,你會選哪一片?”
我把手中的鑰匙攤開在手掌上,遞到她的面前,她捏著下巴思索片刻:
“這些鑰匙都長得差不多,我哪里看得出來哪把鑰匙能開這扇門……那就這一把好了,反正只是試一試而已……”
神谷像是在和自己賭氣似的,纖細的手指隨意點中了其中一把鑰匙。我握著由她直覺所產(chǎn)生的選擇,不抱任何希望地把鑰匙插進鎖孔里,然后輕輕地轉(zhuǎn)動,只聽見“喀噠”一聲,門內(nèi)傳來了鎖舌移位的響動,再扭動門把手,隨著儲物室的門緩緩打開,樓道里的燈光照進了塵封多時的房間。
“神谷小姐,不得不說,你的直覺真準(zhǔn)?!?/p>
“運氣好而已,不要在意?!?/p>
她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推開門走進房間,在墻上摸索一陣,然后打開了儲物間的頂燈。在我目所能及之處,儲物間被一個個在架子上堆放整齊的紙箱占據(jù)了大部分的空間,就像是儲存卷宗的檔案館一樣。我吸了吸鼻子,感覺到了房間里彌漫著的一股霉菌氣味,四處處都積著灰,我輕輕地摸了一下身邊的一個木制支架,手指劃過的軌跡立刻清晰地顯露了出來——看樣子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打掃清理過了。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之后,我捂著鼻子來到懸窗邊,用力地推開窗戶,讓流動的空氣涌入這個長期通風(fēng)不暢的房間里。
“我很好奇這個房間到底有多久沒有打掃過了,灰塵積累了這么多,墻壁上也有不少霉斑,估計整棟樓翻新整修的時候,這里也被略過了……是有意被遺忘的么?”
我站在窗口吹著風(fēng),轉(zhuǎn)過身去看著站在門邊的神谷,又指了指那些放著紙箱的支架。
神谷也皺了皺眉,用手扇著鼻子周邊的空氣,走到距離她最近的一個儲物間,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中一個紙箱的蓋子,從里面拿出一本有些厚度的黑色封皮筆記本,看上去已經(jīng)存放了很長時間:
“估計這里面就是一些文件或者手稿什么的吧……不過這一本筆記用的語言我看不懂,用的不是拉丁字母,看上面的插圖和十字架,感覺應(yīng)該是和基督教有關(guān)的東西——只是瞎猜的而已,你不要被我誤導(dǎo)了?!?/p>
我湊了上去,從她手中接過那本沉甸甸的手稿,翻到了正文的第一頁,勉強辨認出了第一句話:In principio creavit Deus caelum et terram ——在起初天主創(chuàng)造了天地。
“這些筆記有些難辨認,比如第一句話是用拉丁文寫的,是圣經(jīng)上的第一句話。但是接下去,我就不認識了,我對拉丁文也不太熟悉,不過你猜的可能沒錯,估計是研究圣經(jīng)的筆記什么的……”
神谷揉了揉太陽穴,走到另一個書架前,隨手從紙箱中又抽出一本筆記攤開翻看:
“這一本大概是實驗記錄吧,不過里面有很多簡寫,還畫著一些盧恩符文和魔法陣什么的,是在嘗試進行某項儀式的記錄?這棟房屋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不過這樣看來,這里被改造成魔法陣地,也合情合理了……啊,這么多的箱子,等我們研究完,真木智雪的事情早就被其他人查明了,我可算知道為什么要忽略這里了……”
她有些氣餒地把筆記放回紙箱里,合上蓋子回到門前,看著滿屋子的紙箱,扶著額頭,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我打開另一個箱子,里面只是一些雜七雜八的信件,有些信封上還罕見地寫著漢字,比如說寄件方的落款寫著“陸(りく)笛深(ふえみ)”或者“唐澤(からさわ)誠(あきら)?”什么的……這個儲物間里的東西雖然看上去有不少,但要找到對我們有幫助的內(nèi)容卻如同大海撈針。我一言不發(fā)地把信件放回原位,走到神谷的身邊,學(xué)著她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神谷小姐以前不是做研究的么?查閱文獻這種事情難道不應(yīng)該得心應(yīng)手?”
“查閱文獻比這個要簡單得多好么?把數(shù)據(jù)庫打開,輸入關(guān)鍵詞,就能找到一大堆你想要的文獻,還能給你按年份排序,瀏覽的時候一目了然。這個房間里的筆記哪里有數(shù)據(jù)庫那么便利,看著這么多紙質(zhì)文件,我就傷腦筋,唉……”
神谷一聲嘆息,從口袋中掏出了手機,打開記事簿:
“一共六個架子,每個架子三層,每一層有四個箱子,地上還有一些其他箱子,先把它們都打開看一看里面有什么,我給每個箱子編個號,然后記錄一下,到時候逐一查閱的時候會方便很多……就從面前這個架子開始吧。”
她輕輕踢了踢我們前方腳下的那個紙箱,我彎下腰,拿著在窗邊找到的一把刷子,拂去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將它拖出儲物架,輕輕地打開。在打開紙箱的蓋子,看到里面存放的物件的那一刻,我聽到背后的神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大概一個小時后,我們已經(jīng)把所有能夠打開的箱子都查看了一遍,神谷舒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對照著筆記上的記錄再次清點了一遍所有的紙箱與它們的位置,而我則是在她的指示下,把每個箱子歸放到它們原本的位置。
“一共八十個箱子,一半以上是研究筆記,十幾個是書信往來,還有十幾個是實驗器材和一些遺留下來的魔法原料,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原來住在這里的人到底在研究些什么……那就這樣吧,我今天也不太想繼續(xù)查閱這些東西了。走吧,去客廳喝杯咖啡歇會兒,順便把整理好的清單給夏洛蒂?!?/p>
“大晚上還喝咖啡,你不怕睡不著覺?”
“這個……其實咖啡對我來說能夠助眠,晚上喝一杯的話,睡眠質(zhì)量會好不少?!?/p>
“那神谷小姐這種體質(zhì)太奇怪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喝咖啡安眠的人。”
“我還以為你在看到我滿頭白發(fā)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意識到我的體質(zhì)很奇怪了呢,秋洋你在某些方面還真是有些遲鈍?!?/p>
走在我前面的神谷回過頭來,望著我微微一笑,這種不明所以的親近行為仿佛是突然襲擊,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往常一臉嚴(yán)肅的神谷,此刻的微笑竟然如此自然而又充滿幸福感。不知為何,我頗為感慨地說道:
“不得不說,你還真是可以給人安心的感覺……”
“嗯?為什么你會這么覺得?”
她歪了歪腦袋,左手抓住樓梯的扶手,放慢了腳步。
“唔……說不出為什么,但是總覺得,跟著神谷小姐的話,很多原本我自己一個人并不想去做的事情,現(xiàn)在也會努力去做好,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也沒有了下意識想要逃走的想法……大概就是一些十分主觀的認知——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吧?!?/p>
神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能夠想出這么多理由,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也這么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那家伙……他說并沒有什么理由,所以讓當(dāng)時的我十分火大。”
的確,如果說了些莫名其妙而且容易被誤會的話語,然后又說不出理由,這的確會讓傾聽的一方感到反感,這也是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與神谷說話的原因,不過好在她并未發(fā)現(xiàn)我的如履薄冰——這也是一個有可能會讓對方產(chǎn)生反感的舉動。
就這樣沒來由地胡思亂想著,我與神谷并著肩走下樓梯,回到客廳。然而就當(dāng)我在走廊的拐角處,準(zhǔn)備伸個懶腰,宣告一天的操勞到此結(jié)束的時候,卻聽到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和夏洛蒂交談著。我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手槍的握把,隨時準(zhǔn)備拔槍瞄準(zhǔn),不過身后的神谷拍了拍我的手臂,在我即將沖出去的瞬間,把我拉了回來。
“別緊張,只是客人來訪而已,之前在閣樓的時候,她給我發(fā)了消息,但是我當(dāng)時忘記告訴你了,那位也是諭佳的朋友,似乎是因為聽說了我也在卡斯?fàn)柕浅?,所以來登門拜訪?!?/p>
她一邊解釋著,一邊順手拉開了一旁儲物柜的抽屜,讓我把手槍和消音器放在里面。在做完這些之后,她又走到我的前面,回到了客廳??蛷d的沙發(fā)上坐著夏洛蒂和另一位女人,她看上去比神谷的真實年齡大個五六歲,穿著牛仔褲與白色高領(lǐng)毛衣,烏黑的長發(fā)梳成低馬尾,自然低垂落在肩膀上,端莊的舉止之中又隱隱流露出一絲開朗的活力——和神谷一樣,這位女士也十分美麗,而且更多了一份成熟的氣質(zhì)。
看到那位女士正在望著茶杯,神谷于是走到沙發(fā)跟前,向著她打了一個響指,女人抬起頭來,在看到神谷的那一刻,喜悅充滿了她的雙眸:
“好久不見啊,Miss Haneka(はねか),最近過得還好嗎?這位是你的男朋友?看起來真是年青!”
神谷倒是反應(yīng)平淡,她搖了搖頭,雙手一攤: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過得也就那樣吧,每天都要處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枯燥得很。哦對了,向你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的助手,他叫林秋洋,按輩分來說,是諭佳的侄子。秋洋,這位是文(ふみ)悠華(はるか)小姐,是諭佳的朋友。還有,悠華姐,你要么叫我神谷,要么叫我羽音,Miss Haneka聽起來太別扭了……”
“好吧好吧,羽音妹妹,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文悠華小姐依舊還是笑著,稍稍變得正經(jīng)了一些,然后把目光從神谷那邊移到了我的身上:
“你好呀,秋洋,很高興認識你!諭佳十多年前的時候,經(jīng)常會來找我,我跟她很熟的,如果你今后遇到什么問題需要我?guī)兔Φ脑挘憔透嬖V小羽,我會盡力幫你們的?!?/p>
在無視了神谷那陣“小羽又是什么奇怪的昵稱”的眼神之后,她站起身向我走來,主動伸出了右手,于是我也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握住,微微鞠躬:
“謝謝您,文小姐?!?/p>
夏洛蒂站起身來,向廚房走去:
“我給你們拿杯子,你們先坐吧?!?/p>
于是神谷走到她經(jīng)常待著的沙發(fā)旁,正襟危坐,而我則是坐到了她的對面。她看了看文悠華手中的茶杯,主動尋找起了話題:
“悠華姐,你怎么會想到要這里?悠納(はるな)姐沒有跟著你一起過來么?”
文悠華放下茶杯,看了看窗外,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
“哎呀,怎么說好呢……我本來是要和我妹妹一起來卡斯?fàn)柕堑?,因為白先生說,科爾米耶教堂發(fā)生了神父被刺殺的事情,而且案情還十分詭異,就把我們差遣過來借著慰問的名義調(diào)查一下。不過中間出了些岔子,我們在敘利亞那邊逗留了一陣,去處理一些事情。眼看著時間越拖越長,于是悠納讓我先到這邊來,她暫時留在那邊。來到這邊之后,我又聽她說,你也在這里,于是我就順著她給的地址,自己找了過來。”
神谷看上去有些失望,她隨手拿過一張紙,又摸來夏洛蒂放在茶幾上的鉛筆,對著手機一邊抄寫著記錄,一邊繼續(xù)著談話: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來專程探望我的呢……說起來,諭佳也是在中東那邊失聯(lián)的,你們準(zhǔn)備去調(diào)查一番么?”
“我們在中東逗留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在迪拜中轉(zhuǎn)的時候,我們得到消息說,有同僚曾經(jīng)在黎凡特地區(qū)見到了疑似小池的行蹤。在向白先生說明了情況之后,他讓我們先往敘利亞和黎巴嫩去,聯(lián)系一下那邊的幾個教會?!?/p>
夏洛蒂從廚房回到了客廳,將兩套茶杯分別擺在我和神谷的面前,然后倒上了咖啡。我微微向她點頭,然后端起杯子嘬了一小口,又十分關(guān)切地看向文悠華:
“那你們有沒有了解到關(guān)于姐姐的一些消息呢?啊不好意思,雖然諭佳在輩份上是我的姑姑,但是她一直都讓我叫她姐姐……”
“啊……這個的話,我和悠納確實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是還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行動,大馬士革就發(fā)生了恐怖襲擊,線索暫時中斷,所以悠納決定去阿勒頗繼續(xù)調(diào)查,讓我先來卡斯?fàn)柕钦倚∮稹?,秋洋,沒有找到你的諭佳?!?/p>
“不敢不敢,謝謝你們費心思了……不過說起來,文小姐既然是來調(diào)查刺殺的,那是不是也算是在協(xié)助我們呢?神谷小姐,那樣?xùn)|西能給她看看么?”
我看向神谷,向她征求著是否把那封信展示給文悠華的意見,然而她只是聳了聳肩,翹起右腿搭在了左腿上,又望向文悠華:
“悠華姐,我先問一下,你看得懂蒼穹文或者德語么?”
文悠華順了順頭發(fā),搖搖頭:
“很不幸,這兩樣我都不懂,但是那個蒼穹文,悠納能夠看懂一些。為什么要問這個?”
神谷嘆了口氣,搔了搔臉,拿出手機找到那張信件的照片,放在文悠華的面前:
“科爾米耶教堂的巴夏洛神父被遇刺之后,我們在他的辦公桌上找到了一封這樣的信件,通篇都是這樣的蒼穹文,夏洛蒂小姐把它們轉(zhuǎn)寫成拉丁字母之后,發(fā)現(xiàn)是德語寫成的信,翻譯成英語的話,就是這樣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茶幾下的拿出一個文件夾,從中抽出一張便箋,同樣遞了過去。
“七盞燈,七根柱子的房間,象牙和藍寶石,還有命運之輪的鑰匙什么的,我感覺都像是另有所指,應(yīng)該不只是字面意思。而且接下來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預(yù)警的同時,又在控訴某些罪狀,科爾米耶教堂確實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些丑聞,一些教士在暗中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事后他們卻沒有受到相應(yīng)的處罰?!?/p>
文悠華一邊看著便箋上的翻譯,一邊聽神谷慢慢解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窗外,在神谷把認為能夠說的部分都如實告知之后,她也拿出了手機:
“嗯……情況我大概了解了,而且我這邊也收到了類似的報告,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寄信人的目標(biāo)范圍十分廣闊,而且在醞釀更大的計劃?!?/p>
“悠華姐,你的意思是說,其他地方的教會也收到了類似的信件?”
“是這樣的,悠納不久之前給我發(fā)過郵件,里面恰好提到了有這樣一封信件,當(dāng)時她正好在阿勒頗的天主教會里,估計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你們可以看一看她發(fā)的這封郵件,里面也附上了那封類似的信件,她還特意把翻譯寫了上去?!?/p>
說著,文悠華把手機遞給了神谷。我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看著那封郵件——只不過郵件是日語寫成的,于是夏洛蒂只是粗略地瞟了一眼,就坐回了自己是沙發(fā)上,讀起神谷方才抄寫下來的便箋。雖然是姐妹之間的郵件往來,但也同樣極為正式:
悠華:
辛苦你了,在此寒暄。
我目前在敘利亞的阿勒頗,因為某些原因暫時躲在圣厄里亞主教座堂里暫避風(fēng)頭,還沒有來得及開展調(diào)查,但是我在這里得到了一些與池小姐的事情無關(guān),但是又感覺有些重要的情報。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一種叫蒼穹文的文字,這里的一位神父在不久之前也收到了這樣一封由這種文字寫成的信件,在經(jīng)過轉(zhuǎn)寫與翻譯之后,這封信的內(nèi)容指代性不明,但類似《若望默示錄》中的書信內(nèi)容。翻譯如下,原件的照片也一并附上:
“致提佩喇(Tempera)的信使:
我站在有七根柱子的大廳里,腳下點亮了七盞燈。我的眼睛是藍寶石,我的身體是象牙,我的精神是水晶,但我的心是以太。我從遠方來,取了神的鑰匙,去了耶路撒冷。在城門口,守衛(wèi)們?yōu)槲乙?。在石頭大廳里,有人的聲音,呼喚天使的名字,懇求神聽他們的愿望。圍繞著石頭大廳,我依次點亮七盞燈,大廳從亮變暗,又從暗變亮。七次后,光帶來死亡,并撕裂了天空。我死了,但還活著?,F(xiàn)在,我的手是劍,聲音是號角,轉(zhuǎn)動命運之輪的鑰匙就在我腳下。
我用象牙支持我的身體,你卻只能看到上面的蛀孔,忽略了內(nèi)在的光,你說這令人生厭。當(dāng)枯樹重生后,牧羊人要將你送入監(jiān)獄,使你遭難,這是神賜予你的月桂花環(huán)。在死亡之后你又將重生,循環(huán)往復(fù),而你不可心存怨懟。否則,你的身體會迅速化為塵土。
任何在高呼人子的名字時低頭的人,都將化作月桂花環(huán)的葉子,不會受到第二次死亡的懲戒。”
落款轉(zhuǎn)寫則是Chiyuki Sanaki,尚不清楚其漢字寫法。若有別的發(fā)現(xiàn),我會繼續(xù)給你發(fā)郵件。
祝好,
悠納
拋去翻譯時的用語習(xí)慣,這兩封信的前半部分極其相似,后半部分的行文模式也大同小異,應(yīng)證了神谷先前的判斷……而且這其中有規(guī)律可循的話,類似的書信應(yīng)該還有五封。而單看這封信件的內(nèi)容,刨去那些難以理解的比喻,剩下的部分看上去就像是死亡預(yù)告一樣,這讓我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神谷小姐,我們是不是要提醒一下那邊的教士們,讓他們最近注意安全?”
我有些擔(dān)憂地向神谷征求著建議,但她看起來卻并不是那么關(guān)心這些事情:
“提佩喇,Temperantia,拉丁文中的節(jié)制……搞不好這個教會出過什么收受賄賂的丑聞,如果那個神父真的要被刺殺,我覺得應(yīng)該也是罪有應(yīng)得。況且科爾米耶大教堂的情況也說明了,就算高度戒備,如果行刺的人鐵了心要讓他付出代價,那我們做什么都是徒勞的,特使先生的秘書不就是這樣么?”
“特使的秘書?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文悠華突然坐直了身子,顯得有些驚愕。
“今天早上,科爾米耶大教堂又有人遇刺了,前來調(diào)查上一起刺殺案的教宗特使的秘書在教堂里的走廊上被刺殺,行兇者很可能不是人類。”
“難道是使魔?”
神谷搖了搖頭,然后花了十分鐘時間快速地把今天的來龍去脈向她敘述了一遍。聽完之后,文悠華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許久,她終于抬起頭來:
“說實話,小羽,我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什么深層次的聯(lián)系,不過兩枚戒指上都有馬龍尼禮教會的印記,很難不讓人往那邊去聯(lián)想。有人去調(diào)查這些事情么?沒有人的話,我聯(lián)系悠納,讓她順便去一趟黎巴嫩。”
神谷有氣無力地回應(yīng)她的話:
“還能讓誰去……特使說,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就安排我們下個月去貝魯特。明明在這里只安頓下來不到一個月,就又要去另一個地方,看來我注定是要顛沛流離的吧……搞不好到最后都是過勞死。”
“神谷小姐……”
雖然知道她只是在自我調(diào)侃,但聽到她拿死亡開玩笑,我還是感到有些別扭。文悠華皺了皺眉:
“這樣啊……那你們?nèi)ダ璋湍壑?,這里誰來照看呢?”
“我會留在這里,羽音小姐剛才去閣樓上整理了很多檔案,需要有人留下來分類研究?!?/p>
夏洛蒂輕聲解釋道。得知了閣樓上有一件儲物間之后,文悠華的眼神在某一瞬間亮了起來,她有些迫切地詢問著神谷:
“小羽,在你們?nèi)ツ沁呏?,我能夠每天來你這里幫夏洛蒂小姐整理文件么?”
神谷歪了歪腦袋:
“如果夏洛蒂小姐同意的話,我倒是沒有意見,不過你為什么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啊……其實是因為,悠納她說,她比較關(guān)心你們閣樓儲物間的那個保險箱,她對里面的東西比較感興趣?!?/p>
“保險箱?秋洋,我們剛才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大概是被那些儲物架擋住了吧……不過為什么她會知道我們閣樓上有個保險箱?”
文悠華搖了搖頭:
“這得去問悠納,我也不知道她從哪里搞到的情報,不過她也對這一點諱莫如深……好了,時間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真是久別重逢,說的話可能有些雜亂無章,小羽還請你多多包涵?!?/p>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向我們微微點了點頭。夏洛蒂起身,從衣架上取下她的大衣,輕輕地遞了過去:
“文小姐,歡迎您任何時候到訪這里,很高興您愿意幫我一起清理那些檔案?!?/p>
?
于是第二天,在神谷不厭其煩的催促之下,我又去到了閣樓上,把那些緊靠墻壁的儲物間搬開,尋找著文悠納心心念念的那個保險箱。幸運的是,在耗費了幾個小時的艱苦勞作之后,我終于在其中一個架子的背后,找到了一個嵌入墻內(nèi)的保險柜——更加讓我覺得驚異的是,這個保險柜門上,同樣也有一個莫林十字架徽記。
“這下事情可就變得有意思了……”
站在我身后的神谷輕聲嘀咕著,隨即又和我同時意識到了當(dāng)下的狀況:我們沒有保險柜的鑰匙。
“好吧,看樣子我們在黎巴嫩的行程里,又要多上一項任務(w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