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茲中國》摘錄6-第五章:想象的和實際的:誰認同“亞洲”?

《宅茲中國——重建有關(guān)“中國”的歷史論述》
葛兆光著,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2月1版? 2013年7月5印

第五章
想象的和實際的:誰認同“亞洲”?
——關(guān)于晚清至民初日本與中國的“亞洲主義”言說
從歷史上看,亞洲何以能夠成為,或什么時候成為過一個可以互相認同、有共同歷史淵源、擁有共同的“他者”的文化、只是和歷史甚至是政治共同體?? ?
一? ? 關(guān)于日本近代的亞洲主義
18世紀初,西川如見《地球萬國一覽之圖》凸顯了“亞洲眼光”,新井白石《西洋紀聞》中區(qū)分了“西洋”“東洋”,其實已經(jīng)改變了中國為中心的“天下觀”。
“興亞論”:
以“東洋——西洋”為認同的基礎(chǔ),強調(diào)地緣性的作用。
“脫亞論”:
以“文明——非文明”為認同的基礎(chǔ),強調(diào)近代性的意義。
明治維新到1884年,無論藩閥還是民間,日本都已經(jīng)開始確立了自己東亞盟主的意識。
1885年到1894年甲午戰(zhàn)爭,日本深感歐洲列強特別是英國和俄國在東亞的滲透,產(chǎn)生了“過?!钡木渲?,二中日戰(zhàn)爭日方的勝利,則強化了亞洲盟主的觀念。
1904年日俄戰(zhàn)爭之后,這種盟主的意識就膨脹成了霸主的野心。
明治維新的成功,一方面使日本從根本上拜托了以中國為中心的朝貢體制的羈絆,擺脫了中國文化的籠罩,重新確立了日本的自我和他者。
一方面也使日本產(chǎn)生了擺脫西方,從西方邊緣的尷尬地位中解脫出來的愿望,希望再度確立一個地緣與政治、經(jīng)濟、文化重疊的“自我”。
“亞洲”突然成了具有天然親和感的遠親。
二? ? 晚清至民初中國對“亞洲主義”的復雜反應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快速膨脹的日本似乎確實有一種“提攜支那”的熱情和“同文同種”的想象。
與日本方面一致的說法,出現(xiàn)的語境,常常是因為對西方列強侵略的警惕,或是處于困境時對日本支持的感銘,或是出于反滿的漢族民族主義,或出于反觀中國時的痛心疾首。
另一方面,這也只是處于積貧積弱狀態(tài)下的中國知識人,對日本迅速“富強”與“文明”的艷羨,這種艷羨的價值基礎(chǔ)恰恰是對西洋文明以及近代性的認同。
三? ? 世界圖像的各自想象:中日之間的差異
特別是當日本人要進一步進入中國甚至干預中國內(nèi)政時,這種鄙夷和悲憤就演變成了激烈的反抗和拒絕。
1917年,李大釗在《甲寅》發(fā)表《大亞細亞主義》:“若乃假大亞細亞主義之旗幟,以顏飾其帝國主義……嫁禍于全亞之同胞”。
1919年元旦,李大釗在《國民》上發(fā)表文章。他察覺“亞洲主義”背后一是“并吞中國主義的隱語”,二是“大日本主義的別名”。
四? ? 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或者傳統(tǒng)性與近代性
日本:
“亞洲主義”言說背后,潛藏著日本的民族主義(“大日本主義”),它相當強地體現(xiàn)著日本迅速近代化以后,希望確立自我以及確立“他者”的意識,而在“托亞入歐”之類的口號背后,才更多地體現(xiàn)著日本進入世界,追求近代性的心情。
中國:
并不多的“亞洲主義”言說背后,表現(xiàn)著強烈的現(xiàn)代性追求,看上去“全盤西化”之類激烈世界主義的口號背后,才隱藏著更多凸顯民族與國家的心情。(試圖擺脫日本“轉(zhuǎn)手西學”。擺脫日本文化、政治、精神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