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急診，只能說是風平浪靜。

　　除了兩臺車禍搶救、三臺急性闌尾炎、一臺爆發(fā)性心肌炎搶救和兩臺胃穿孔以外，這一夜還是挺閑的。

　　“哈嘍，我來接班了?！苯K于，早晨6點，刻晴推開了急診的大門。

　　“給你買的?！闭f著，刻晴將一杯咖啡放到甘雨桌上。

　　“謝謝，終于來了?！备视甏蛄藗€哈欠，用力的揉了揉臉。

　　“怎么不給我也買一杯？”空放下手機，笑道。

　　刻晴哼了一聲：“行啊，我給你買你敢喝嗎？”

　　空下意識的看向甘雨，發(fā)現(xiàn)甘雨也在看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還是算了?！备尚σ宦?，空取下門口的衣架上的外套。

　　“空老板，你可不能這樣啊?！笨糖缭谝慌陨匡L點火，“你看你看，她連同事間正常的友好交流都要管，你要好好的反抗一下讓她看看誰才是一家之主?。　?br>
　　“皮癢了是吧，挑撥我們夫妻感情?！笨沼昧椓艘幌驴糖绲哪X門。

　　“你喝吧，我回頭還要睡覺呢?！笨粗毜膬扇?，甘雨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謝謝老婆大人。”空狗腿子一般的陪笑道。

　　刻晴咂咂嘴。

　　“你忙吧，我先回去了。”又打了個哈欠，甘雨也脫下白服。

　　“嗯?！?br>
　　早晨六點，天已經亮了大半。紅彤彤的朝陽掛在破曉的東方，將遠處的云彩染成一片浪漫的粉色。

　　“你上午的課就別去上了吧，我?guī)湍阏埣??！笨戳艘谎圩诟瘪{駛上面呵欠連天的甘雨，空問道。

　　“沒事，十點鐘才上課呢?！备视晏统鍪謾C看了一眼，“你到時候叫我?！?br>
　　“那你先睡會兒吧?！笨粗约依掀陪俱驳哪樱沼悬c心疼。

　　“嗯?！备视暌矝]多說什么，將副駕駛的座位往后調了調便躺下來閉上了眼。

　　沒過兩分鐘，副駕駛上就傳來悠長的呼吸聲。

　　民間有句話，璃月的家長給孩子報大學選專業(yè)的時候最看好的幾個職業(yè)：醫(yī)生、教師、律師、公務員。

　　空一直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舍得讓自家孩子去學醫(yī)，學業(yè)重培養(yǎng)周期長不說，出來以后賺的工資還少，還要每天冒著可能被感染的風險接觸各種各樣的病人，忍受病人和他們家屬的各種閑言碎語。人人都在抱怨的996，是像空這樣的醫(yī)生一直以來的夢寐所求。

　　為了讓甘雨多休息一會兒，空故意繞了點路。一大清早街上沒什么車，為了開的平穩(wěn)一點，空將車子開的很慢。

　　原本五分鐘的路程，硬是讓空開了20分鐘。

　　“好了，到家了，醒醒再睡?！苯K于，車停到了樓下。

　　“唔~”甘雨睡得很沉，似乎沒聽到空在叫她。

　　看著如同一直小羊的妻子，空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先替甘雨松開了安全帶，空將雙臂伸到甘雨的身下。運了運氣，空輕喝一聲，將甘雨整個人公主抱起來。

　　似乎是感覺到重力的變化，甘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匆娧矍笆煜さ慕鸢l(fā)，蜷縮著的甘雨下意識的往空的身上蹭了蹭，隨后又迷迷糊糊的閉上眼。

　　感受著懷中柔軟的慵懶，空小心翼翼的踏在樓梯的臺面上。對于如何在不吵醒甘雨的情況下將她抱回家這一點，空還是很有經驗的，畢竟甘雨的幾次夜班都是他從醫(yī)院的門診將熟睡的她一路悄悄的帶回家。次數(shù)多了，以至于醫(yī)院上下都有了默契?？匆娍毡е视甑臅r候，碰到他們的醫(yī)護都是面帶微笑的視而不見。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到了多少歲的時候就抱不動甘雨了，但至少在他能抱得動甘雨的時候，他想這樣抱著她。

　　從一樓到三樓的距離不長，空慢悠悠的爬也就三分鐘左右。從一樓到三樓的距離很長，需要他爬整整一生。

　　很多年前，是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黑暗的甬道。而現(xiàn)在，樓梯間的燈換了，他也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因為一夜都沒有通風，家里面的空氣有點悶。

　　將甘雨抱回房間，空熟練的替甘雨換好衣服。冰藍色的長發(fā)散落在枕頭上，甘雨蒼白的臉上滿是沉靜。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還以為是哪位藝術大師傾盡畢生心血雕刻的作品。

　　看著妻子熟睡的容顏，空突然想起了他小時候看到的一個故事。心里一動，他俯下身，在妻子的唇上輕輕一吻。

　　甘雨的唇有點涼，但帶著點潤唇膏的甜味，吻上去很舒服。

　　“唔~”或許是心有靈犀，或者是真的夢見了什么不能說的事情，甘雨原本略顯蒼白的小臉漸漸紅潤起來。

　　空看了看墻上的鐘表，現(xiàn)在距離甘雨的課還有大概三個小時。

　　“算了?！睙o奈的搖了搖頭，空輕輕將被腳塞好，隨后關上了房間的大門。

　　達達利亞被調到附院當院長以后，空便接管了達達利亞的工作?？紤]到主任的工作比一般醫(yī)生重得多，鐘離便沒給他再安排教學的任務了。

　　回到許久沒回來的母校，空居然還有些迷路了。兜兜轉轉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上課的教室。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大學生活就是用溫水泡腳，最后一個月就是把泡腳水喝掉”。課即便是這樣，對于很多人來說，大學基本都是一路擺過來的。

　　但總有那么個別幾個人，來的特別早，總喜歡搶最前面幾排，甚至不惜與對方發(fā)生沖突。

　　至于這類人是多是少，要取決于大學的質量。

　　快到了上課的時間，越來越多的學生涌入教室。背書包的沒背書包的、帶書的沒帶書的，一窩蜂填滿了原本空曠的視野。

　　最前排的一群學生看見換了一個老師，這會兒也在下面竊竊私語。

　　感覺和自己當年差不多呢?？粗旅鏀€動的人群，空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

　　打開甘雨平時上課時帶的包，除了一本看上去已經很久很久的課本以外，還有一本已經有點泛黃的筆記本。

　　隨手翻開一頁，略顯稚嫩的筆記和端正的字體向空證明這時當時甘雨上學時的筆記。

　　肝圓韌帶的分布、膽囊三角的構成、第一肝門的位置···透過清秀的字體，空似乎看見了那個還在大學時候的她，面對著如同天書一般的課本，咬牙切齒的記著筆記的樣子。

　　嘴角彎起一絲笑容，空抬起頭。

　　“好了格外同學，現(xiàn)在開始上課。”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空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們和很好奇為什么甘雨老師沒來上課?！币娕_下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空淡淡道，“她今天有點其他的事情，我代她上一節(jié)課?！?br>
　　“誰告訴我，你們現(xiàn)在學到哪了？”空掃了一眼下面的人群，“你來說說?！?br>
　　“我？”被點到女生微微一愣。

　　“對，就是你?！笨疹h首。

　　“額，上次課把呼吸系統(tǒng)結了，現(xiàn)在應該講消化了。”女同學歪著腦袋回憶著。

　　“好，我知道了?！笨帐疽饽敲瑢W坐下。

　　“既然如此，我們就直接往下面講好了?！敝v課本推到一邊，空拿起一只粉筆。

　　空的這一舉動引起了下面的一陣騷亂，不知是誰的一句話穿過噪音，清晰的傳入了空的耳朵。

　　“這個老師，上課都不看書嗎？”

　　空眉毛一挑，慢悠悠的轉過身。

　　“我知道你們中一些人此刻內心的想法?！笨沾蜷_書隨意的翻開來看了兩眼。

　　“你們用的這本書就是我寫的?！笨沼米钇届o的語氣說出了最不得了的話，“要不是看著報酬還不錯，我是不會花這么多時間去寫這本書?！?br>
　　原本還聒噪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一瞬，隨機巨大的討論聲如同火山噴發(fā)一般爆發(fā)出來。

　　“我去真的假的。”

　　“這本書是他寫的？不可能吧···”

　　“是啊，他還這么年輕···”

　　“不用驚訝，你們現(xiàn)在可以去百度上查查我的資料?！笨盏恼f道，“我叫空，天空的空，現(xiàn)群玉閣普外科主任。”

　　雖然這這沒能阻止他們的竊竊私語，但已經有不少學生真的掏出手機去查找資料了。

　　“門診費1000塊錢？！”不知是誰爆發(fā)出一陣驚呼。

　　“啊，那個是我到外面看病時候收取的費用?！笨战忉尩?，“在群玉閣的時候我的掛號費沒這么貴?！?br>
　　“所以你們這節(jié)課好好聽?！弊旖峭蝗粡澠鹨唤z奇怪的弧度，空老神在在道，“一節(jié)課1000塊錢，還是有價無市的?！?br>
　　原本很多學生都是以混日子的心態(tài)來上課的，聽了這么一說也紛紛稍微坐直了腰板。

　　還有不少人已經打開筆記本了。

　　但很快，那些打算認真聽課記筆記的人都“duang”了。

　　“現(xiàn)在我們將肝臟沿冠狀面切開?！笨論Q了一只粉筆，在黑板上簡單而又精確的花了一個肝臟的輪廓。

　　“這里是下腔靜脈?！笨論Q了一只藍色的粉筆，在肝臟的上端畫了一根**的血管。

　　“這里是門靜脈?！笨沼謸Q了一個方向，“門靜脈包括肝門靜脈和垂體門靜脈，肝門靜脈由脾靜脈、腸系膜上靜脈匯合而成，回收來自腹腔臟器的血液?！?br>
　　“現(xiàn)在，我們再將門靜脈切開。”空換了一個地方，寥寥幾筆就勾勒出靜脈被切開的樣子，“大家會發(fā)現(xiàn)，門靜脈內是沒有瓣膜的。因此當門靜脈高壓時，血液則可經屬支逆流。”

　　“這里是一個?？键c，大家可以做一下筆記?！笨辙D過身，面對生無可戀的學生們。

　　筆記，我們倒是想做筆記??！一群學生在臺下絕望的怒吼。上課前空就說過這節(jié)課不需要看課本，而從上課到現(xiàn)在空也確實沒碰過課本。

　　因為人家直接在黑板上花了一個肝臟，然后像頭戴CT機一樣將肝臟內的每一個結構都無比準確的畫了出來。

　　和書上簡直一模一樣。

　　雖然順著空的思路學生們都能很快的理清各部分的組成和關系，但這讓那些喜歡記筆記的同學卻犯了難。

　　這怎么記？且不談書上有沒有地方給你畫這么大一個肝臟，就算你找到了也跟不上人家畫的速度啊。

　　于是乎，空一節(jié)課沒看書一眼，連帶著下面的學生也顧不上看書。

　　“都記好了是吧?！币娤旅娴膶W生沒了動靜，空重新轉過頭，“好，我們來看看門靜脈的主要屬支···”

　　我沒記好?。。?！臺下的學生在底下悲鳴。

　　就在空準備繼續(xù)講課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不好意思各位同學，我遲到了···”猛地推開門，甘雨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

　　甘雨是一路跑過來的，等她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10：30了。眼看著自己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驚慌失措的甘雨也顧不上吃點什么東西，急匆匆的就往學校趕。

　　“甘雨同學，你遲到了，找個地方坐下來吧。”空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繼續(xù)在黑板上作畫。

　　“唉？”看見臺上熟悉的身影，甘雨一愣。

　　“甘雨同學，請回到位置上。”空慢悠悠的說道，“這是哪個班的？學委給記一下，上課遲到?！?br>
　　“哈哈哈哈哈哈···”臺下的學生爆發(fā)出一陣大笑，隨后都是山呼海嘯的掌聲。他們現(xiàn)在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年紀，看著這位陌生的老師居然敢這么調戲他們原本的老師，一群人心里的八卦之魂便開始蠢蠢欲動。

　　甘雨瞪著臺上的空，似乎不認識他一樣。空聳聳肩，報以一個輕佻的微笑。

　　甘雨的嘴角抽搐一下，隨后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大腿翹起，甘雨右手托腮瞪著臺上那個金發(fā)身影，很有點賭氣的味道。

　　學生們也不是傻子，看著甘雨明顯一副鬧別扭的樣子，他們就更加好奇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了。

　　“好，我們繼續(xù)?！笨漳闷鸱酃P，在肝的左上方花了一個胃，“門靜脈的主要屬支有這么幾條，首先是胃左靜脈，也叫做胃冠狀靜脈···”

　　甘雨坐在下面，看著臺上的空。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白服上，反射出的不只是白色還是金色的光彩。長發(fā)自然的垂下，在日光的渲染下很有幾分出塵的味道?？找皇植逶诎追目诖?，一只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平靜的側顏沒有任何表情，目光里滿是平靜與理性。

　　好像，有點小帥···臺上的空散發(fā)著濃濃的學者氣息，臺下的甘雨就這么呆呆的看著，不知不覺見小臉居然有些紅了。

　　“···門靜脈血流受阻和血流量增加，門靜脈及其屬支內壓力升高并伴側支循環(huán)形成，在臨床表現(xiàn)為腹水、脾大、食管靜脈曲張、嘔血和臍周表淺靜脈發(fā)現(xiàn)成放射狀?！蓖蝗?，空扭頭看向正在發(fā)呆的甘雨，“甘雨，你說說看tips手術（經頸靜脈肝內門靜脈內支架分流術，臨床上用于治療門靜脈高壓）術后并發(fā)癥和解決方案?！?br>
　　“啊！”可能是因為收到課堂氛圍的感染，也或許真的就是因為腦子一抽，甘雨居然真的想一個學生一樣站起身，“因為肝功能損傷和一些血氨等毒素影響，會有一些病人出現(xiàn)肝性腦病癥狀。除此以外還有可能出現(xiàn)及頸部的血腫、心包填塞、腹腔內出血等?！?br>
　　“一般的解決方案是控制血氨，常見的方法比如利用乳果糖酸化腸道、服用氨芐西林抑制腸道產氨細菌數(shù)量等，在飲食上控制患者蛋白質的攝入，每日分配小餐、睡前服用碳水化合物50g左右。（補充能量，防止夜間因血糖過低而產生蘇木杰效應，同時防止肝臟內的氨基酸轉化為糖提高血氨濃度）?！?br>
　　“很好。”空滿意的點點頭，“你們看，這就是多看書的好處。你們的甘雨老師我問了什么就能答上來什么，一看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醫(yī)生?！?br>
　　“哦~”下面的學生一臉的恍然大悟，故意拉長了聲音起哄。不知道是誰帶頭鼓的掌，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雷鳴般的掌上響徹教室，連路過的學生都忍不住往教室里看了兩眼。

　　甘雨這采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白凈的小臉一下就漲成了可愛的粉紅色。

　　“好了，大家都安靜下來吧。”空笑著做了個噤聲，學生們也很配合的停止了鼓掌。

　　“馬上下課了，我就說幾件事?！笨湛戳丝词謾C，又向甘雨招了招手，“甘雨，來。”

　　甘雨紅著臉惡狠狠的瞪了空一眼，隨后害羞的躲到了空的身后。

　　討厭死了討厭死了討厭死了！揪住空后腰的一小塊肉，甘雨用力的扭著。

　　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隨后清了清嗓子：“你們不必驚訝，因為你們的甘雨老師本來就是我教出來的。作為你們老師的老師，我給她帶一節(jié)課不過分吧？”

　　臺下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

　　“當然了，我相信你們也看出來，我和她的關系自然也不只是師生關系。”強忍著腰間的疼痛，空一把將甘雨從自己的身后拽出來。

　　突然受到一股大力，甘雨一個踉蹌，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還是我的老婆?！睕]等甘雨從懵逼的狀態(tài)中反應過來，空就在甘雨的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

　　臺下的學生瞬間就炸鍋了，尖叫聲、摔書聲、起哄聲和越發(fā)熱烈的掌聲險些將房頂都掀飛。

　　“你要死了?。。　备视甏笮?，抬起拳頭毫不留情的用力砸在空的身上。不是，你在家這樣就算了，怎么在學生面前也這樣啊···

　　你這樣讓我怎么見人···

　　唔唔唔···

　　“咳咳，別鬧?！笨张牧伺母视甑哪X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壞人！”甘雨卻毫不留情，一頭栽倒空的胸口，手上的力氣可謂是絲毫未減。

　　“哦哦哦哦哦！”看著兩人這般“打情罵俏”，臺下的學生更激動了。

　　吃狗糧？瓜還沒吃飽呢，吃狗糧的事情先等等。

　　不過這狗糧確實香，新鮮出爐的···

　　“所以啊，你們也就別找我老婆要什么聯(lián)系方式了?！笨崭杏X自己的肩膀都要被甘雨錘散架了，“她不會給你們的，我也不會允許的?！?br>
　　“不過，如果有女生找我要聯(lián)系方式的話，我還是很樂意的?！痹掍h一轉，空的臉上露出一絲賤笑。

　　“我看誰敢！”甘雨勃然大怒，猛地轉向已經蠢蠢欲動的學生們特別是女學生們，“誰敢要他的聯(lián)系方式期末直接掛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