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體之死三
【第二章,帝皇之傲
每次進行傳送,當基里曼懸于那種既非生又非死的玄妙狀態(tài)時,他總是醍醐灌頂般的感覺。
那一刻他的靈魂跨越亞空間和現實世界,基里曼知道自己并非只存在于物質世界,而是同時存在于這兩個世界。那一瞬間,他相信——不,他清楚地知道——他是由兩個世界的原材料混合而成的。到達目的地,這種感覺就消散了,甚至變得有點荒謬:但在那一刻,這種感覺深入骨髓,仿佛他只要拿出勇氣接受自己的天性,朝更深暗處眺望,就能理解造物的終極奧秘。
基里曼不缺乏勇氣,但從未去眺望。他知道那是一條帶有詛咒的邪路。】
“這就是我們的本質?”福根尖利的喊叫劃破了寂靜。
“閉嘴吧,鳳凰!我們聽得到!”佩特拉圖臉上的肌肉抽()動著。
“一半兄弟的反叛,我軍團的墮落,都是因為我們注定如此?倘若我們生來不潔,那我們與人類之敵的抗爭,我們對至臻至美境界的追求又有什么意義?”
+你的掙扎娛樂了我們……+“
你像個懦夫一樣不知反省,幼稚到將過錯推諉給命運,軟弱到不敢對自己的靈魂宣誓主權?!变撹F之主的眼睛冷如霜雪,“你的榮譽、你的桂冠、你所能支配的一切,你難道以為這些是贈與孩童的玩具?父親的考驗是嚴酷的,你證明了你配不上這份饋贈?!?/span>
“你怎敢?”福根躍起的動作帶倒了椅子,試圖拔劍的手被費努斯按住。他身體前傾,眼白迸出的血絲如蛛網般包裹瞳孔,“小礦工,你也配指責我?”
“你覺得我會畏懼你?”佩圖拉博站起來,毫不相讓。
“哦,兄弟。”科茲的低語恰好能讓所有人聽見,“別忘了,地獄里一個位置被占了,還有八個留下?!?/span>
+是的……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像我們曾經約定的那樣+
在天使站起來之前,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兩人壓回座位。
“我懷疑在這場讀書會結束之前,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瘪R卡多嘆著氣揉了揉太陽穴。
“我們被玷污了,被推向另一邊。”福根顫抖著,悲傷逐漸吞沒了他的憤怒,“既然父親想要對抗這種邪惡,為什么又要將災厄的種子放進我們的身體?”
“因為我們不過是工具?!卑哺衤∨で奈⑿]有驅逐常駐于臉上的狂怒,而是與它深深結合,“用以殺戮、征服、統(tǒng)治的武器?!?/span>
“沒有任何有理智的人會使用無法操控的武器?!焙婶斔拐f,“父親不會犯這種錯誤?!?/span>
+他的辯護軟弱無力……+
如果他以為自己能夠承受這種結果呢?如果他準備在武器徹底崩壞之前廢棄它們呢?
鬼魂般的思緒纏繞著他,基里曼聽到那個空洞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那么一會兒,基里曼恍惚覺得自己已經迷失了,被拋到了遙遠的亞空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副描繪出死寂噩夢的畫面。在大異端結束以來的一百年里,基里曼曾經和惡魔戰(zhàn)斗過,他踏上過被混沌的不潔之物所腐化的世界的地表,也曾經在巫師邪術制造的血肉裂隙之間瞥見萬丈深淵。帝皇之的內部與其極為相似。
希爾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凱旋大道,”他說,“它的樣子發(fā)生了變化。”
“一個世紀的時間足夠讓惡魔們干完這些活?!被锫f。
“帝皇之子墮落得太深了?!卑驳铝_斯說。】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軍團的驕傲!我們榮譽的承載!”
“只有灰燼能挽回她一點昔日的榮光?!笔ゼ兴箛@息。
“一個世紀仍不能祛除的邪惡?!倍喽鞣路鹗艿搅宋耆瑁拔覀冊诿τ谑裁??”
“維持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顯而易見。”雙胞胎之一說。
【原體還記得凱旋大道昔日的景象,那時它堪稱人類藝術盡善盡美的展館?,F在,這條寬廣道路兩側林立的青銅英雄雕像已不復存在,懸掛在它們之間的由第28遠征艦隊的藝術家們描繪的杰作也已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觸目驚心的憎惡之物——表現出丑惡本性的扭曲雕塑和描繪褻瀆和淫穢的畫作。后者的涂料顯然來源于某種不潔液體,畫作上已層疊滋生出厚厚的霉斑。
這些新的陳設并未得到細心安置,甚至舊時代的遺留物也沒有被清理掉。破碎的畫框像朽木般堆放著。散落在地上的青銅碎片,被凝結的污垢所掩蓋,大理石墻面坑坑洼洼,烏黑的黏液從寬大的裂隙中緩緩滲出。扭曲破裂的瑪瑙柱倒在地上,柱身鐫刻著的紀念過往勝利的文字錯亂成了一堆不堪辨識的字母。石板路面多處開裂,裂開處本該顯露出金屬甲板,卻只能看見深不見底的黑暗坑洞。】
“不……他們對她做了什么……他詛咒了我的軍團……他活該哀嚎著悲慘死去……”
“他們如此輕易地毀壞對過往的紀念,好像不在乎當下歡愉外的任何東西一樣。”多恩說。
【基里曼曾經目睹過混沌奴仆制造的更駭人的景象。然而,凱旋大道上似乎正孕育著比他曾見過的最血腥的景象還要更邪惡的災異,令他心神不寧。】
“邪惡不值得畏懼,但不被了解的邪惡是另一碼事。”萊昂說。
【“前進!”基里曼下達命令。衛(wèi)隊的警戒陣形立刻解散,和他一同以敏捷的身手,進入帝皇之傲的暗夜當中。
“這里沒有敵人的蹤跡”
“他們不可能沒有發(fā)現我們,這是另一個陷阱?!卑驳铝_斯說。
“我的兄弟正在試探我?!被锫f,“福根瑞姆總是醉心于營造戲劇性?!?/span>
“我們必須警惕埋伏。”安德羅斯說。
“別太擔心,兄弟?!毕栒f,“這個陰森的長廊不適合福根瑞姆,他只會待在最華麗的舞臺上。我們應該能在赫利奧波利斯大廳找到他。”】
“看來我們兄弟的性格并沒有變化?!彪p胞胎其一說。
“而且變本加厲?!绷硪粋€說。
“……我希望他能因此落敗?!?/span>
“不?!焙婶斔沟纳袂閲谰案8倘或湴敛酚诒憩F出來,但任何因此輕視他的人將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一直到現在,未來的基里曼都在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
“愿他的自大毒害他,忠勇的戰(zhàn)士應當死在與仇敵搏殺的戰(zhàn)場上,而不是在叛徒的算計中殞命。兄弟,你的兒子很出色?!?/span>
“謝謝,黎曼。我很高興他們在殘酷的歲月中活了下來?!?/span>
【曾經只有福根瑞姆的軍團被允許使用帝皇的個人紋章。如今這份殊榮的諷刺意味沉重地壓在基里曼的心頭。福根瑞姆曾經是那樣的浮華奢侈、自以為是、自吹自擂且狂妄自大,但他有足以蓋過這些缺陷的更優(yōu)秀的品質。
目睹鳳凰之門所遭受的褻瀆后,基里曼心如鐵石。】
“不……我不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我辜負了父親……如此可恥,他們究竟允諾了什么……”
【“他應該就在里面,等著我。”基里曼說,再次凝視這一褻瀆藝術的丑惡事物,隨后轉身面對希爾和安德羅斯,“在這里等我回來。”】
多恩深深吸了口氣,轉過頭看著基里曼:“恕我直言,兄弟。你們在一個原體被褻瀆得不成樣子的旗艦上,完全不知曉對方的兵力部署和戰(zhàn)斗計劃,然后你要主動分散力量,獨身一人進入對方為你準備好的場地面對福根瑞姆?”
“稍安勿躁,羅格?!笔ゼ兴拐f,“讓我們繼續(xù)往下聽,也許羅伯特有什么計劃?!?/span>
【“大人,”希爾說,“福根瑞姆毫無疑問是在等您——他一向如此。這些浮夸的演技雖然很幼稚,但他依然非常危險。我還記得他的所作所為。您只要進去,就會被玩弄在鼓掌之中。我們不該跟他玩這可笑的游戲。我們應該一起沖進去宰了他。”
“我自己進去?!被锫鼒詻Q地說,“如果我們一擁而上,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應對,我們就會在其他兄弟完成任務前被擊退或者消滅。讓我先牽制住他,他那自負的性格會讓他沾沾自喜一陣子。當他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表演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勢必會從其他地方移開,我們或許就有機會使這條船癱瘓?!?/span>】
“他的確有計劃,畢竟不明智的計劃也是計劃。”雙胞胎之一說。
“附議,兄弟。”另一個說,“老實說,我欣賞這個侄子,他充當了他父親不安分靈魂的剎車?!?/span>
基里曼忍不住瞪了他們一眼,被回以友善的微笑。
萊昂微微搖頭:“你在把勝利寄托在對方的傲慢上,我恐怕這正遂他心意?!?/span>
【“他會殺了您,大人。請不要這樣做?!毕栒f。
基里曼瞪了回去,他的表情隱藏在頭盔面甲背后。
“我必須與他戰(zhàn)斗?!?/span>
“您確信自己能夠擊敗他?”希爾追問。
“不知道”基里曼沉默了片刻。】
“我喜歡這小子。”黎曼大聲說,笑聲猶如悶雷。
【希爾移開視線,嘆了口氣。他的聲音從頭盔的通信發(fā)生器下傳來,聽起來像是一陣低沉的咆哮?!拔覔牡氖?,您實際上更渴望和您的兄弟面對面一戰(zhàn),大人?!?/strong>】
“誰不愿手刃叛徒?哦,不必如此,荷魯斯,我們都知道那還沒發(fā)生?!?/span>
“在你會被叛徒手刃的時候最好別這樣?!?/span>
黎曼轉向阿爾法瑞斯兄弟,咧開的嘴唇間露出尖牙。
“你們今天有點太過活躍了,小兄弟們?!?/span>
【你這是什么意思?
“驕傲毀滅了您的兄弟?!毕栔苯亓水數卣f,“驕傲毀掉了最強大的原體。請勿驕傲,大人?!?/span>
基里曼在他的頭盔下露出了笑容?!澳氵€是沒有變,艾恩尼德。別害怕——我不會讓驕傲毀滅我。你暫時在一旁等待片刻,保護我的背后。如果我不能在單挑中勝過福根瑞姆,我會立刻召喚你們,給他帶去應得的可恥的死亡。”】
也許是阿爾達瑞斯的人揚起眉毛:“后備計劃?”
“缺乏理性?!倍喽鼽c評道。
“你失去了以往的冷靜。”科拉克斯說。
“帶你的兒子們沖進去砍掉他的頭?!濒斔菇ㄗh。
“我擔心這并不明智?!笔ゼ兴箲n心忡忡,“我熟悉的你不會在戰(zhàn)斗中急躁。”
“可能是我的能力對于帝國來說還是太過微弱了?!被锫聊似?。
“我很抱歉……羅伯特?!?/span>
“還有我,兄弟?!?/span>
“就像圣吉列斯說的,未來并非定局。”基里曼搖了搖頭,看向他的兄弟,“未來的我有一點沒說錯,你們有遠比可能的缺陷崇高得多的美德。不必致歉,我無法忽視已經知道的事,但也不愿將你們當做叛徒看待?!?/span>
+你相信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