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32章 草蕓
雖然實際顯示的微博內(nèi)容沒有改變,可是十一點的時候她看過一次的,當時全部微博的條數(shù)是205條。現(xiàn)在剛剛零點十五分,微博條數(shù)206。
王曉佳在這樣巧合的時間點又發(fā)了一條僅自己可見的微博。
會是和她相關(guān)的嗎?
會是給她的生日祝福嗎?
蔣蕓凝視著那一行字,喉嚨動了動,無奈地舒了一口氣。至少,可以是的吧。
一顆心,大起大落,反復無常。蔣蕓自嘲,自己越來越多這樣自欺欺人、多愁善感的時候。這一點都不像她。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是這樣,理智常常不起作用,情緒完全不受自控,總是隨著對方的反應起起伏伏。
有點難受??删尤簧怀雠懦?甚至慢慢開始習慣了。
她撫摸著手邊的星空儀,眸色漸柔。也許佳佳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了。
示好這種事情她不擅長,再三被拒還再三腆著臉湊上去示好的事情她更是從來沒有做過。不是不知道可以怎么做。只是太害怕自己成為王曉佳眼中滑稽可笑、糾纏不休人了。
蔣蕓又戳亮屏幕看了一眼王曉佳的微博,心里有了決斷。
當面再試探一次。只要王曉佳給她一點點肯定的暗示,她就拋下所有的自尊與矜持,向她告白,與她糾纏到底。
她鎖定屏幕,把星空儀放回遠處,回房摟著兔子,努力入睡,等待天明。
天亮以后,是雙周早上暫時沒有課的周五。熬過心神不寧的一個早上,她終于等到了下午一周一次的體育課。
這節(jié)課又是一年一度的立定跳遠和800米體測。
體育老師正在按著學號一個接一個地點人跳遠,王曉佳被她的排球搭檔張清雨拉著站在了最前排等待的地方,蔣蕓不動聲色地站在了距離她不遠的右后方。
簡鹿和等待中隨口打趣蔣蕓:“好快啊,一年就這么過去了。哈哈哈,我還記得你去年跑完要歇菜了的樣子。怎么樣呀,你今天沒問題吧?我要提早做好心理準備嗎?”
蔣蕓用余光定位王曉佳的位置,不知道王曉佳能不能聽見。她忍著不自然,把戲做全套,語氣不確定地回:“應該沒問題?!?/p>
簡鹿和驚訝,隨即緊張兮兮道:“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嗎?”正常的話,蔣蕓應該是對自己這種玩笑話不以為然,反唇相譏的。
她的聲音不算小聲,旁邊關(guān)系比較好的同學都有回頭用眼神關(guān)心了,可王曉佳卻完全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場內(nèi)在跳遠的同學,根本沒有一絲波動。
蔣蕓失落,斂眸淡道:“沒事,一點感冒?!?/p>
很快,跳遠全部測試完畢。十五分鐘的休息后,體育老師宣布轉(zhuǎn)入800米測試。
和去年一樣,800米測試分成四組,每組九個人。王曉佳和搭檔站在放東西的裁判臺旁,沒有第一組就要上的意思。
蔣蕓蹲下身子系鞋帶,平復心里莫名的緊張。系好鞋帶,她站起身,神色端肅地和簡鹿和一起走向剛剛站了幾個人的跑道起點。
九個人齊了,體育老師一聲口哨吹響,大家整齊劃一地提起了腿,沖出了起點。
簡鹿和跑在第二,蔣蕓跟在她的身后。這次她沒有發(fā)燒,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睡好了,跑起來居然也沒有比去年輕松多少。她視線落在前方簡鹿和的背影上,心思全完全纏繞在王曉佳的身上。
拐過彎道,她狀若自然地朝裁判臺旁看去,王曉佳果然還站在那里。太遠了,她看不清王曉佳的表情,只看得到她一張秀美的小臉是對著自己這個方向的。
呼吸本就急促,心臟更突然忐忑得像在打鼓。跑動的路線有些歪了,她收回視線,穩(wěn)住心神,在心底里反復演練,一會兒她要怎么自然地裝出頭暈、難受站不住的樣子。
太做作了。她想想都臊得不行。
可第二圈跑上了彎道,她還是身隨意動,調(diào)整了表情,準備開始進入虛弱狀態(tài)了。
轉(zhuǎn)過彎道,她偏過頭,再次望向剛剛王曉佳站定的位置。
王曉佳背對著她跑動的方向,朝右側(cè)方的室內(nèi)跑道離去了。
呼吸驀地一滯,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蔣蕓心涼了大半——佳佳根本就不在意她跑得怎么樣了。
她胸腔悶得發(fā)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根本無力沖刺,踉踉蹌蹌,勉勉強強,落到了小組倒三,堪堪踩著及格時間過線。
她是真的難受了,想吐的感覺再次涌到喉嚨口??商撊跻呀?jīng)無法得到想要的那個人的心疼了,她便一丁點也不愿意表現(xiàn)出來了。她拒絕別的同學的好意,緊咬著后槽牙,蒼白著臉,自己艱難地挪到終點線旁的看臺欄桿邊上。她右手緊緊握著欄桿,支撐住身體,站得筆直,呼吸粗沉,臉色難看得厲害。
簡鹿和站在她旁邊,喘著粗氣擔心:“你……還好吧?”
蔣蕓斂眸,很輕地回了一句:“沒事?!?/p>
簡鹿和從來沒有聽過她這么無力的語氣,越發(fā)不放心了。兩人在欄桿旁緩了幾分鐘,簡鹿和稍微恢復過來了,建議蔣蕓:”還難受嗎?能走嗎?不然我們進去里面吧,你別在這里吹風了。”
話音剛落,蔣蕓的余光掃見王曉佳從室內(nèi)跑道里出來了。她走向張清雨,應該是準備下一組上場了。
十一月末,申城白日的風并不大,可王曉佳單薄的身影卻讓蔣蕓覺得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眉頭緊蹙,抗拒不了自己的內(nèi)心,還是吐出了一句:“沒事,我在這里再休息會兒。”
她反過了身子,面朝著操場,眼神放空。
兩分鐘后,體育老師再次吹響了口哨聲,王曉佳的身影如她預料般地晃過她的眼簾,朝著跑道的前方移動去。
蔣蕓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鎖定在她的身上。
從這個方向,她只看得到王曉佳側(cè)影的輪廓。王曉佳跑過了她的眼前,只剩下一個背影對著她,馬尾晃動,脖頸白皙修長,每一下跑動,馬尾的每一下?lián)u晃,都像是蝴蝶在她心上的振翅。
忽然,王曉佳搖晃了一下,腳步緩了下來。
蔣蕓心咯噔一聲,抬起腳就要向她跑去,王曉佳踉蹌了一下,整個人在她的視線里倒了下去。
蔣蕓腿一軟,險些跟著跌倒。她平衡住身子,快步地朝王曉佳跑去。
王曉佳已經(jīng)被更近的同學扶起來了。
她坐在跑道上,臉色白得像紙,冷汗布滿了秀挺的鼻尖,似乎正試圖站起身子。
蔣蕓來不及多想,單腿跪下,一手扶住她瘦削的肩頭,一手抓起她明明還在流血卻還撐在地面上的右手,低啞道:“別動?!?/p>
王曉佳怔怔地看著她,烏黑的雙眸暗暗的,雙唇顫動,近乎呢喃地叫了一聲:“蔣蕓……”
仿佛帶著含著委屈,又仿佛含著柔情。聽的蔣蕓心都顫了。她張了張口,剛要回答,簡鹿和跟著趕到了:“佳佳沒事吧?”
王曉佳眼神恢復了清明,虛弱地搖頭。
明明蔣蕓就在她眼前,可她卻還是從蔣蕓手中抽回了手,轉(zhuǎn)而側(cè)頭請求旁邊的女同學:“能麻煩你稍微借我扶一下嗎?”
抗拒的姿態(tài)那樣明顯,剛剛察覺到的那一絲絲眷戀宛如是自己的錯覺。蔣蕓握緊空了的手心,眼眸沉了下去。
王曉佳被女同學和簡鹿和扶著站起來了,蔣蕓望著她柔弱卻冷淡的面容,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殷勤的姿態(tài)太過可笑了。
她直起了跪著的那條腿,也跟著站起來了。她垂著眼睫,視線落在王曉佳泛著血絲的兩掌上,還是心疼,“我車就在門口,手套箱里酒精和創(chuàng)可貼,我給你拿過來?”
“謝謝你,不用麻煩了。”女孩的聲音很輕、很客氣,“我去衛(wèi)生間用水沖一沖就好?!?/p>
“我扶你過去吧?!焙喡购鸵妱莶粚Γo蔣蕓打了個眼色,自告奮勇。
蔣蕓卻根本沒有力氣再去分辨簡鹿和的意思了。
她沒有再說話,只看著王曉佳對著簡鹿和露出笑臉,沒有拒絕簡鹿和,由著簡鹿和扶著走遠。一點一點,徹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喉嚨哽塞,心灰意冷。
蔣蕓提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了最高處、最角落的看臺上,獨自靜坐著,一直坐到了天黑。圍墻外路燈亮了,熟悉的暖光暈染了進來,照亮了操場跑道上稀疏跑步的人影。
多希望還能發(fā)現(xiàn)女孩那張臉,遇見那雙跑過時羞怯偷看自己的杏眼。
再也不會有了。
蔣蕓閉上眼,臉上癢癢的。她嘗到了自己眼淚的味道。
沒有誰會在原地等你的。不要再打擾她了。她徹底說服了自己。
*
時間進入十二月后就仿佛不再是用一日日過的了,新年的腳步不經(jīng)意之間就逼到了眼前。
簡鹿和試探性地邀請蔣蕓:“跨年夜一起去參加校的室外跨年晚會吧??赐晖頃?,正好一起回宿舍給佳佳慶生?”她偶爾還是想幫忙緩和她們倆人的關(guān)系,但蔣蕓明顯已經(jīng)失了興致。
果然,蔣蕓拒絕了。
簡鹿和雖然遺憾,但摸不清兩人之間具體的糾葛,也不敢多勸了。
12月31日當晚,王曉佳拖著疲憊的身體與陳熙竹、尹繁露、簡鹿和一起去??缒晖頃駳g。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歡笑聲中、熱鬧聲中,王曉佳合群地笑著。
千人齊喊倒計時,新年鐘聲響起的第一瞬間,所有人都在喊“新年快樂!”,陳熙竹、尹繁露和簡鹿和卻在她的耳邊對著她高呼:“佳佳,生日快樂!”
她們怕她聽不見,肆無忌憚,喊了一遍又一遍,笑臉真摯又可愛,喊聲回蕩在逐漸安靜了的廣場上,帶得臺上的主持人也驚喜地附和:“我好像聽到有同學剛好生日?”
簡鹿和舉起王曉佳的手歡呼:“這里,壽星在這邊?!?/p>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
王曉佳臉紅成一片。
主持人笑了起來,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把話筒對著臺下,臺下就響起了同學們生日快樂的祝福聲:“生日快樂!”
祝福聲響徹云霄,王曉佳咬著唇,眼底漸漸有水汽氤氳上來。從來沒有人這樣熱鬧地為她慶祝過,更不用說是這樣多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了。
她以為她會知足,會無比快樂的。
可望著這千張祝福的笑臉,她笑著笑著,心里卻有一塊地方越來越空,越來越疼,很疼很疼。
這一聲聲祝福,一張張笑臉里,沒有蔣蕓。
19歲,由著蔣蕓一聲溫柔的“生日快樂”開啟的人生結(jié)束了。
20歲、21歲……從此以后的每一歲,都沒有星光,沒有蔣蕓了。
蔣蕓在哪里?又同誰在一起?
那塊地方,像生瘡腐爛、永遠無法真正愈合的空口。無意中戳到,便是痛徹心扉。
*
元旦當天晚上,簡鹿和回家了,尹繁露被雷伊琳她們宿舍叫去玩狼人殺了,宿舍只剩下王曉佳一人。
零點零分,1月1號宣告結(jié)束,蔣蕓靠坐在床邊,扶額苦笑一聲,反手把看了一整天,根本不會送出去的禮物塞進了床頭抽屜的最里面。
她躺下身子,嘗試入睡,零點三十分,還是認命地抓過了手機,完成每晚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看一遍王曉佳的小號的動態(tài)。
熟門熟路地戳進主頁,滑到全部微博頁面。微博條數(shù)顯示又增加了一條。習以為常地往下拖動想看看有沒有點贊的動態(tài),突然,她指尖僵住,整個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1月1日23點58分,王曉佳發(fā)了一條微博,可見的。
她說:
lh說,愿望說出來就不會實現(xiàn)了。
101,那我能許愿,
以后可以不喜歡你了嗎?
一剎那間,蔣蕓心臟像是被什么擊中了,又疼又軟。像是有悶雷打在她的耳邊,又像是有煙花綻飯在她的心中。無法抑制的心疼、歡喜、愛戀壓過了一切理智。ЬìqūGéΧx.℃OM
她翻起了身子下床,甚至忘記穿上拖鞋,急切地套了條褲子,穿了件長羽絨服,去客廳抓了車鑰匙就出門了。
一路下到車庫都沒有碰到人。上了車,腳踩油門,開出一段路,漸漸覺得腳感不對。她低下頭,看見自己光著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怎樣的蠢事。
可不想回頭。一刻都不想再多浪費。
一刻都舍不得王曉佳再多受煎熬。
天寒地凍,夜深人靜,她飆車到校園門口,停下車,甩上車門,赤著腳,披散著發(fā),像瘋子一樣在午夜的校園里狂奔。
氣喘吁吁,迎著宿管阿姨驚愕的眼光,她跑進宿舍樓、跑進電梯、跑到1510的宿舍門口。
宿舍門竟是虛掩著的。
蔣蕓心跳狂亂,一貫沉穩(wěn)淡然的面容上是無法掩飾的緊張。
她顫抖著手推開了門,鐵門發(fā)出沉重的吱呀聲,滿室清輝中,有窸窣的床簾翻動聲,隨即,王曉佳那張她朝思暮想的小臉探了出來。
像是根本沒有預料過會是蔣蕓,王曉佳明顯怔住了。
蔣蕓心驀地定了下來,唇角不自覺就有笑露了出來。她在女孩懵然的注視下踏進了這間承載過她們最痛苦記憶的宿舍。
女孩囁嚅提醒:“繁露和鹿和都不在宿舍?!?/p>
蔣蕓反手推上門,溫聲道:“我找你?!?/p>
她凝視著她,步步走近。王曉佳在她隱含灼熱的視線下,呼吸徹底亂了,死去已久的心臟仿佛頃刻之間在胸腔里復活了。
她不自覺地揪緊了被單,抖著聲問:“有……什么事嗎?”
蔣蕓走到她的床頭,仰著頭望著她,目光比星辰還要亮,比湖水還要柔。她伸手拾了王曉佳落在被子上的左手,帶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嗓音低柔:
“我來找你許一個新年愿望?!?/p>
她的臉好冰好冰,可是她貼著手心落下的吻,好燙好燙。
“不要不喜歡我,一直一直,喜歡著我好不好?”
像烙在靈魂上的熱吻,沸騰了王曉佳渾身的血液。王曉佳大腦充血般眩暈,一剎那間分不清楚自己是又做夢了還是真實發(fā)生著。
上一次也是這樣,像夢一樣,黑暗中,蔣蕓站在宿舍里,用很溫柔很溫柔的眼光注視過自己,而后用很傷人很傷人的話,把自己推入了深淵。那樣的痛太過刻骨銘心了,從那以后,連夢中她都很克制,不敢有一絲逾越。
狂喜只有一瞬,而后便是清醒的慌張。下意識地,她想要抽回手。
蔣蕓卻用更大的力道握住了她,不讓她掙脫。
王曉佳一下子就亂了,腦袋無法運轉(zhuǎn),心臟完全失序,“蔣蕓……”她顫著聲像是想問什么:“你……”
蔣蕓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水眸里隱隱透著哀求。
王曉佳的疑問消失在喉嚨里。她眼底露出哀傷,忽然苦笑一聲,仰起頭,閉起了眼睛,頹然自語:“我一定是瘋了……”
否則怎么會出現(xiàn)幻覺。
細弱的聲音含著哭腔。蔣蕓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女孩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地從下巴滑落,擊穿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王曉佳為什么這樣說??伤僖膊幌肟匆娡鯐约芽?、再也不想王曉佳這樣委屈和痛苦了。她濕了眼眶,松開王曉佳的手,握著梯子扶手往上爬,站到了比王曉佳矮了一個頭的高度上,伸出手,用掌心托住了王曉佳的下巴,極盡愛憐地為王曉佳擦拭著眼淚。
臉頰上指腹的冰涼太過真實,溫柔也太過真實。王曉佳落在被單上的指尖狠狠地掐著指腹。
痛到麻木,這一場虛妄也沒有結(jié)束。王曉佳睜開淚眼,望著這張她魂牽夢繞,想愛不能、想忘不得的容顏,徹底崩潰了?!笆Y蕓……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嗎?我是不是瘋了?”
她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淚水,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干。蔣蕓撫摸著王曉佳的臉頰,喉嚨發(fā)堵,聲音很啞,語氣卻柔得像是能擰出水:“不是夢,是真的。佳佳,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p>
“讓你委屈了?!?/p>
昏暗中,王曉佳的呼吸聲卻驀地更沉了?!笆Y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不要她喜歡她又不讓她不喜歡她,為什么她明明已經(jīng)說服自己死心了、已經(jīng)努力習慣在黑暗中過活著了,她卻又要來給她希望、撩撥她,把她推進更深的絕望。
她支撐不住,想忍住哭卻無力為之,哽咽得語不成聲:“你到底想怎么樣,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她咬緊下唇,怕哭聲漏出來,蜷縮起身子,把頭藏進膝蓋里。嗚咽聲憋在喉嚨里,很輕很悶。
聲聲虛弱卻聲聲錐心。蔣蕓的淚水抑制不住地跟著滾落。
她傾身把王曉佳整個人環(huán)抱住。懷抱里,女孩的肩膀抖動著,瘦得硌手。蔣蕓心如刀割,“我不想怎么樣?!彼妙~頭抵著王曉佳的發(fā)頂,嗓音也染上了澀意,“我想和你在一起。想陪你失眠也想陪你安睡,想把星星也想把笑容給你?!?/p>
“佳佳,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王曉佳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腦袋里全是蔣蕓聲音的回響,“佳佳,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歡喜的巨浪裹挾著無盡的悲哀向她襲來,無情地吞沒了她。
她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讓她答應,可她咬破了下唇,含著血卻說:“不可以,蔣蕓?!?/p>
她抬起頭望向蔣蕓,長睫扇動間,淚水簌簌下落,眼底是無盡的愛戀與絕望。
蔣蕓不明白。佳佳……拒絕了她?她腦袋還不愿意反應過來,心痛感卻已經(jīng)席卷了四肢百骸,險些要抓不住扶手穩(wěn)定身子。
“為什么?你不喜歡我了嗎?”蔣蕓失去了一切表情,聲音低平得像死水。
王曉佳搖頭,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哀傷地說:“蔣蕓,你有男朋友了?!?/p>
“你不是說惡心嗎?”
她勸誡蔣蕓,也是勸誡自己:“不要做你爸爸那樣的人?!辈灰詯鄣拿x,傷害無辜的人。
蔣蕓慢慢蹙眉,越蹙越緊,“我有男朋友了?”
“誰?我本人都不知道?”
她臉上的莫名與不悅不似作偽,王曉佳呼吸都忘記了,整個人愣住,腦袋晃過某種可能,心跳一剎那間狂亂了起來。
“你……你不是答應了經(jīng)常和你一起上課的那個男生的追求嗎?”她緊繃著喉嚨說。
蔣蕓打量著她可憐又緊張的神情,忽然明白了過來,痛意淡去,又慶幸又生氣,“你聽誰亂說的?”
她語氣里的否認任誰都聽得出來。
王曉佳的淚止住了,微微張唇,眼底迸出巨大的驚喜。
蔣蕓虛驚一場,忍不住嘆氣。她抬手彈王曉佳的額頭,“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王曉佳像被驚喜砸暈了,動也不動,脈脈水波中倒影的全是她。蔣蕓心又軟了,順著彈她額頭的動作,指節(jié)下滑,輕輕刮她的鼻子,“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人。”
她神色間是讓王曉佳心安的嚴肅:“我承認,我想過逃避,想過和夏軻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我拒絕他了。惡心的不是喜歡本身,是欺騙無辜的第三者?!?/p>
“我永遠不會成為我爸爸那樣的人。”
“佳佳,我為我有過的偏見道歉?!?/p>
王曉佳麻木的軀體全然復活了,她久違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是怎樣雀躍、有力地在自己胸腔內(nèi)跳動著。整個人飄飄欲仙,仿佛劫后余生,明明很想笑,一眨眼,淚水卻又模糊了視線。
偏偏蔣蕓還在給她更多的快樂,刺激著她的淚腺,“所以沒有男朋友,我再問一次。”
她抓過王曉佳的手,十指相扣,眉目沉靜,噙著笑,聲音里卻有難以掩飾的緊張,“佳佳,你還喜歡我嗎?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那一刻,王曉佳確信自己在蔣蕓眼底看見了屬于自己的璀璨星空。
她再也忍不住,低下身子,摟住蔣蕓的脖子把無數(shù)次想要殺死、以為再也沒有見不得光的念頭宣之于口:“我喜歡你,蔣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p>
淚水順著脖子淌進蔣蕓的心口。
蔣蕓緊緊地回抱住她,鼻子通不過氣,眼底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剛想說話,宿舍門忽然“吱呀”地響了一聲。
她聽見了,王曉佳也聽見了。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的,王曉佳迅速地松開了蔣蕓,坐正了身子;蔣蕓被她的反應帶得莫名心虛,也連忙跳下了梯子,站到了地面上。
慌得不行,一氣呵成,一切只在轉(zhuǎn)瞬之間。
門“吱呀”聲消失了,好幾秒過去了,想象中的腳步聲并沒有響起。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門與門框之間出現(xiàn)了一條細縫,走道里的燈光在墻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亮。
應該是風吹的……
蔣蕓機械地轉(zhuǎn)回頭看王曉佳,王曉佳也紅著一張小臉在看她。四目相對,蔣蕓忽然情不自禁地勾了唇角,笑出了聲。
她今晚干的這都是什么蠢事啊。
王曉佳被她的笑感染得也彎了眉眼,長睫還掛著淚,破涕為笑。
誰也沒舍得挪開眼,互相看著對方的笑幾秒,兩人心底里甜甜的,又有點尷尬。
笑收住了,空氣安靜了兩秒,王曉佳垂下眼很輕地問:“你是開車來的嗎?”
蔣蕓干著喉嚨,“嗯?!?/p>
“那……你要回去嗎?”王曉佳指頭不自覺擰著被角,飛快地瞥蔣蕓一眼,又垂下頭。
蔣蕓覺得她這樣太可愛了。心滿得像是有什么要溢出來了。
她走近了,故意抬頭找著王曉佳的眼睛,問:“那我可以不回去嗎?”
王曉佳眼波漾了漾,咬著唇不說話,支著手臂,往后退了退身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蔣蕓滿足地發(fā)出一聲笑氣音。困了她已久的桎梏感全然消失了。
“拖鞋借我,我去洗個腳好嗎?”
“好?!蓖鯐约押芄缘貞?/p>
梯子邊只有一雙素雅的棉拖,蔣蕓彎腰提起,往浴室走,王曉佳忽然緊張地叫她:“蔣蕓,你沒穿鞋子來的嗎?”
蔣蕓身子一僵,藏住不好意思,狀若自然地“嗯”了一聲。
安靜的空間里立時響起了床鋪搖晃的聲音,隨即,王曉佳光著腳落在了她的眼前。
“蔣蕓,你……”她欲言又止,“笨蛋?!?/p>
她嗔她,眼圈又迅速地紅了,搶過蔣蕓手中的拖鞋蹲下|身子,悶聲叮囑她:“你先把鞋穿上,我去開燈,看看有沒有傷到哪里?!?/p>
溫暖的小手不顧臟污地觸上她的腳面,溫熱的液體跟著滴落了下去。ьiQυGéXχ.℃ōM
蔣蕓的心被燙到了。
她伸手扯王曉佳的肩膀,王曉佳不明所以地仰頭看她,清靈靈的眼底滿是心疼。
“我自己穿?!?/p>
王曉佳眨了眨眼,誘人的雙唇微微張合,“好,我去開燈?!?/p>
她站起身,剛要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蔣蕓忽然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護住她的后腦勺,把她抵到了梯子上。
還沒來得及驚愕,蔣蕓的鼻尖蹭著她的鼻尖,柔軟的唇,落了下來。
王曉佳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
像是有電流頃刻間走過了全身,她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渾身上下好像都裝滿了心臟,怦怦怦地跳動著,快到她缺氧。
蔣蕓輕抿她的唇珠,反復碾壓,王曉佳受不住了,整個人燙到發(fā)暈,都要軟下去了。
蔣蕓放開了她。
她抵著她的額頭,輕喘著,眼底還染著未散的灼熱,泛紅的唇慢慢揚起,整個人,像盛放的白玫瑰。
清冷華貴,柔而不媚,攝人心魂。
“佳佳?!彼兴??!拔覄倓倹]來得及說。”
“我也喜歡你?!?/p>
“很喜歡很喜歡你?!?/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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