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怠日記】貓弱電磁

?

To：安德里亞多莉亞

Original by 深水怠Darara?

01

“這是您上個月訂購的書?！?/p>

一摞紙頁泛黃陳舊的磚頭書從柜臺下面被搬出來，頗具氣勢地堆在了我的面前。

“嗯?！?/p>

我略一清點(diǎn)了一下，數(shù)目沒問題。依次翻開內(nèi)頁掃了一眼，內(nèi)容是正確的，也沒有缺失的殘頁。

“辛苦了，埃德羅先生?！?/p>

聽見我這么說，這位胖胖的舊書商便熟練地開始幫我打包。每一本書都要用舊報紙包覆，再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最后再用繩子捆緊，方便客人能夠拎著離開。

而我習(xí)慣在這樣的時間里，在他的店里閑逛。

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不久。這座城市是少數(shù)幸運(yùn)兒，大部分設(shè)施都還保存完好，這里的人類得以迅速恢復(fù)日常生活，埃德羅的這些舊書也不用經(jīng)受戰(zhàn)火的洗禮。

但我畢竟不是真正的人類。只要掃一眼書架，上面每一本書的名字便都能被我記住，人類那種在書架間緩緩探索的喜悅于我而言是不存在的。

我傾向于每個月重新掃描一次埃德羅的書店，因?yàn)樗倪M(jìn)貨周期剛好就是每個月一次。今天還不是時候。

“安德莉亞？”

我的鞋跟踩在石板地面上，我能感覺到有一個體溫比人類更高的哺乳動物聽見這細(xì)不可聞的碰撞聲后迅速地逃離了開來。

那是一只緬因貓，名字叫安德莉亞。他被埃德羅收養(yǎng)的時間不是很長，因此和主人也不是特別親近，但好在他性格溫和，也懂得一些簡單的指令，會很溫柔的對待店里的書籍。據(jù)說這是因?yàn)樗笆且恢簧钤谲娕炆系呢垺?/p>

……但我覺得應(yīng)該不是。

我穿過兩排書架組成的走廊，走到了書店更里面，可以看做是倉庫的空間，終于看見了安德莉亞的尾巴。

那條巨大的尾巴輕柔地掃過堆放在地上的書籍，簡直像是個撣灰的雞毛撣子。

我很難形容我對安德莉亞的感受。但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喜歡書的。

哦對了，我一直用“他”來指代安德莉亞，因?yàn)樗莻€男孩子。

嗯，沒錯，男孩子。

?

02

雖然光看剛才我們的相處，安德莉亞似乎很怕我，但請聽我解釋。

安德莉亞并不討厭我，他只是不那么粘人，不會在看到人的瞬間就倒在地上露出肚皮喵嗚喵嗚地發(fā)嗲。

……也不一定。我上次來的時候，路過對面街上的另一家書店，好像看見那家書店的老板娘在擼一只巨大的貓的肚皮……然后那天埃德羅的店里，安德莉亞并不在。

……但想這些也沒什么意義。畢竟，我沒法盡情地?cái)]貓。

我跟著安德莉亞來到了埃德羅舊書店的倉庫里。他似乎厭倦了這種捉迷藏，百無聊賴地趴在了一堆書上，巨大的尾巴自然匹配巨大的身體，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難被抱起來的樣子。

我第一次見安德莉亞時，因?yàn)檫^于忘形，當(dāng)著埃德羅的面輕松單手抱起了安德莉亞，換來了中年男人的驚恐。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立刻裝作抱不住的樣子將安德莉亞放了下來，然后對埃德羅說“他好重啊”。

但安德莉亞很聰明。我覺得他是意識到了的，關(guān)于我不是人類這件事。

我靠近安德莉亞，他打了個哈欠，輕輕朝我眨眼睛。

這是示好的信號。我繼續(xù)走近，然后在靠得很近的地方蹲了下來。

“好久不見，安德莉亞?！?/p>

我和他打招呼，他輕輕“咪嗚”了一聲。

我可以分析出來，他現(xiàn)在很平靜，很愜意。雖然今天沒有太陽，氣溫還有些陰冷。

我靠得很近后才發(fā)現(xiàn)，他正在輕嗅著什么。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令他感興趣的氣味……他逐漸起身，微瞇的眼睛睜圓了看向我。

他從喉嚨發(fā)出細(xì)細(xì)地哼嚀。這是貓模仿鳥鳴的，也就是捕獵時會發(fā)出的聲音?？磥硭l(fā)現(xiàn)了。

“要吃金槍魚嗎？”

我從包里掏出了一個里三層外三層，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包裹。這下，安德莉亞更加興奮了，他從書堆上跳下來，湊到了我的面前。

我將包裹外包裝的繩子解開，拆開最外層的油布，里面是三層油脂包裹著的表面覆蓋著一層光亮油脂的金槍魚腩。

我將油布墊在地上，然后退開了一些。安德莉亞低頭輕嗅這塊呈在油布上的金槍魚。

“剛才從漁民手里買的，很新鮮。”

聽完這句話，安德莉亞立刻張開嘴，倒刺密集的舌頭舔上了魚肉。他果然聽得懂我的話吧？

?

03

“謝謝你啊，深水小姐?！?/p>

我看著安德莉亞狼吞虎咽，埃德羅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

“最近生意不是很好，我有一段時間沒給他買金槍魚了。他這幾天心情都變差了呢。”

埃德羅盡力讓語氣變得輕松，但我仍然能聽出他不自覺帶出的憂郁。

“你每次來都給安德莉亞帶禮物真是太好了。但我聽說現(xiàn)在出版界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沒辦法，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無非衣食住行，滿足了這些才有心思去讀一讀小說打發(fā)時間。”

安德莉亞抬眼看了看我。他為什么要看我？

“如今各地都在重建，大家手里有閑錢，自然是更愿意優(yōu)先滿足自己的肚子，或者改善一下居住環(huán)境?！?/p>

也許是因?yàn)槲业恼Z氣還算平靜，埃德羅便意識到了這種話題不算是冒犯，話匣子也打開了。

“但對于作家們來說，有人購買他們的文字，他們才能獲得面包和干凈的床鋪。深水小姐，你也要多為自己打算啊?！?/p>

“我沒問題的，埃德羅，你可以看看對面那家書店的門口，我的新書第二批都已經(jīng)斷貨了哦?！?/p>

“啊哈哈哈哈……差點(diǎn)忘了，畢竟你是跨時代的小說家嘛?！?/p>

別說是跨時代了，跨世界也是常事啦。

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喵嗚?！?/p>

安德莉亞難得朝我發(fā)嗲，我立刻把埃德羅那種體重超標(biāo)的中年男人拋在腦后，注意力重新回到大貓的身上。

“怎么啦，安德莉亞？金槍魚好吃嗎？”

他伸出巨大的爪子，將油布往我這邊挪了挪——吃到一半的金槍魚自然也挪到了我這邊。

“哎呀，你要和我分享嗎？你擔(dān)心我吃不上飯？”

埃德羅爽朗的笑聲成為了背景音。

“安德莉亞在擔(dān)心你呢！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男孩?！?/p>

“謝謝你啊，安德莉亞~”

面對大貓難得的溫柔，即使是我這樣的AI，語氣也會不由自主柔和。

光是看緬因的面容，你很難體會到這種貓的喜怒哀樂。因?yàn)闊o論他們是什么心情，神情似乎總是威嚴(yán)的。

但和貓咪交流，從來不能漏掉他們的肢體語言。

比如現(xiàn)在，安德莉亞見我并沒有吃那半塊金槍魚的打算，便緩緩地，緩緩地躺倒在了地上。

“哎呀，安德莉亞朝我翻肚皮了！”

我驚喜地喊了出來。

埃德羅慢悠悠地笑道：“真的？那太好了，上次他這么干還是你第一次來的時候……”

“喵啊啊啊啊??？！?。　?/p>

埃德羅的回憶被一聲凄厲的貓叫強(qiáng)硬切斷，他失語了一會兒，接著便咚咚咚地跑了過來。

“怎么回事？！”

我的面前已然沒有了安德莉亞。他飛速地逃竄，爬上了離我很遠(yuǎn)的一處書堆，又長又濃密的毛發(fā)根根炸起，仿佛我剛才狠狠踩了他的尾巴一腳。

“你踩到他的尾巴了？”看來埃德羅很了解自己的貓。但很可惜不是。

我舉起了我的手。

“我摸了他。”

“啊……”

埃德羅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深水小姐……”

“嗯?！?/p>

“你……要不要去驅(qū)邪看看？”

呃。

“這是體質(zhì)問題，沒辦法。”

我站起來，朝店門走去：“埃德羅，我的書包好了嗎？”
“哦，差不多了差不多了?！?/p>

剛才解釋到一半忘記了。為什么安德莉亞和我并沒有那么親近呢？

這個世界幾年前發(fā)生過一場戰(zhàn)爭。我只是一個弱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動寫作程序，在戰(zhàn)亂中自然也會受損。

我回過頭，再一次看向安德莉亞。他現(xiàn)在稍微平靜了一些，上挑的貓眼與我對視。他肯定意識到了我不是人類吧，真聰明的貓呀。

“埃德羅，明天我就要去別的城市了?！彪m然不是【這邊】的城市。

“哎……這么突然？”

“是啊，所以今天我才急著來拿書的?！?/p>

“這樣啊……那，有空歡迎再回來啊。這座小城雖然并不繁華，但卻足夠平靜，很適合作家居住哦。”

“有機(jī)會的話?！?/p>

我從埃德羅手里接過包裝好的一摞書，指尖觸碰到了埃德羅的手背。

“嘶！”

埃德羅猛地抽回手來。

“沒事吧？”我問他。

“沒事沒事，應(yīng)該是靜電……哎，秋天就是這點(diǎn)麻煩。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下雨啊?！?/p>

?

-END-

?

?

?

?